长津湖战役的终极博弈

杜东冬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1950年11月底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以下简称“美陆战1师”）的话，那就是狼狈。

就在一周前，美陆战1师还在沿着长津湖向北进攻。但短短几天时间，战场局势急转直下，北进新兴里的美军第7师31团挨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以下简称“志愿军”）当头一棒，这支绰号“北极熊团”的骄横部队，连团旗都被志愿军缴获了。

长津湖战区简图

虽然美陆战1师的战场位置相对靠后，但他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在东线战场上，美陆战1师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头”在北面的柳潭里，“身”在死鹰岭、下碣隅里，“尾”却在南边的古土里。几个兵力分散的陆战团，先后遭到志愿军的四面围攻。

1950年11月27日晚，志愿军第27军第29师第235团，向驻柳潭里的美陆战1师第5陆战团发起了进攻。面对突然出现的志愿军主力部队，这支美军王牌师当场就被打懵了。同时，志愿军第20军第60师又向美陆战1师的后方据点古土里杀去。这是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场典型的运动战法：穿插迂回、分割包围。

虽然美陆战1师装备精良，但在志愿军的猛烈攻势下，双方逐渐打成了相持不下的阵地战。美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发现，自己的部队已经深陷中国军队包围，如果不能及时突围，在原地驻守将是死路一条。为了鼓励包围圈中的美军突围，他在记者发布會提出了一句口号：“陆战队，向南进攻！”然而，这句口号听上去颇有气势，但实际上，从那一刻起，朝鲜东线战场的战略局势彻底逆转，美军从进攻的一方变成了被追逃的一方。

美陆战1师的“向南进攻”，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史上的一次艰难行军。在美军南撤的路上，志愿军第9兵团冒着严寒天气，在陡峭山路间布下一道道阻击线。由于志愿军占据了美军后方的高地，美军经常需要在志愿军的枪口下夺路而逃。从柳潭里撤出的美陆战1师无法在山路上安全行进，不得不夜间行军翻过山顶，才能勉强到达死鹰岭。

那一夜，气温降至零下24摄氏度，北风无情地呼啸。在志愿军第27军、第20军的层层阻击下，美陆战1师只能边打边撤。即便有飞机、坦克、大炮助战，从柳潭里撤退到下碣隅里，短短的22千米，美军足足用了79个小时。这如同蠕动般的撤退，完全谈不上“向南进攻”。更要命的是，在撤军的过程中，美军伤亡数字直线上升。

12月6日，美第5陆战团、第7陆战团、第1陆战团等，在飞机、大炮的火力掩护下向古土里突围。直到12月7日，美陆战1师先头部队才到达古土里。

极度依赖机械化的美军

古土里只是一个撤军中枢，其南部的黄草岭依然在志愿军第20军控制之下。在狭小的古土里环形阵地内，塞了1.4万多名美军、1400台车辆。要想把数以万计的人员和数以千计的车辆撤出去，美军必须确保向后方撤军道路的完整通畅。

从地形上看，黄草岭山口的坡道尤为关键，那里是长津湖水库利用山岭区间落差发电而建造的水坝，同时也是古土里通往南方的必经之路。然而，这条美军撤退必经之路上的关键桥梁——水门桥，已经被志愿军炸断了。

水门桥位于古土里以南约6千米处，架设在黄草岭山口的一处断崖上，与长津湖水库大坝顶部的坡道相连，刚好卡住了美军逃亡的咽喉。

在志愿军的战报中，曾多次强调要切断美军南撤的桥梁道路。在东线战斗打响之后不久，志愿军第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就发现，美军机械化程度高、机动性强，但对道路、桥梁的依赖性也大。长津湖地区山路狭窄、桥梁众多，无疑是美军机械化行军的弱点。于是宋时轮下令，把从下碣隅里到古土里、再到真兴里沿途的桥梁全部炸断。

炸桥断路对于志愿军来说并不陌生。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扒断铁路、截断交通线，就是打破日军“囚笼战术”的斗争策略之一。这一次，志愿军又把国内的破交作战经验运用到抗美援朝战场上。

志愿军第9兵团单兵装备

但对于被毁坏的道路，美军工兵又重新修筑了迂回道路;对于被炸毁的桥梁，美军工兵又再次修复。于是，中美军队双方炸桥与修桥的博弈在战场上上演。从11月28日起，志愿军第20军侦察营和第60师多次出动实施炸毁水门桥，与北上支援的美陆军第73工兵营修桥分队反复拉锯。志愿军两次炸断水门桥，都被美军工兵修复。第3次炸桥时，志愿军干脆把桥面桥基一起炸毁，仅留下约8.84米的断口，这超过了美军前线工兵的战场应急维修能力，美军只能紧急研究应急修复方案。

而在美军抢修水门桥的过程中，志愿军对美军的攻击一刻也没有停止。特别是附近的1081高地，志愿军在这里可以直接俯瞰水门桥。为了解除1081高地对美军工兵的威胁，美军专门派出陆战1团1营A连，攻占了1081高地。

然而，即使失去1081高地，志愿军也没有停止对美军的攻击。美军工兵只能在志愿军的冷枪和零星迫击炮中紧急修复水门桥。在通过修复后的水门桥仓皇撤离时，美军仍然受到志愿军远程狙击手的射击。

在美军战史记录中，水门桥俨然成了美陆战1师绝处逢生的“希望之桥”。但在中方战史记录中，在长津湖战斗中，志愿军炸毁了许多敌后桥梁，水门桥只是其中的一座。

志愿军20军副军长廖政国曾说，我军在严寒地带作战，弹药奇缺，粮食断绝，衣着单薄。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装备齐全、火力特强的美军作战，我们部队指战员的主观能动性，可以说是发挥到了最高限度……

驻守1081高地的志愿军第20军第60师第180团2连牺牲得尤为悲壮。他们与美军鏖战了十几个昼夜，直到耗尽最后一点体力。战后，第20军在打扫战场时发现，2连的100多名官兵全部壮烈牺牲，他们俯卧在冰雪堆起的工事旁边，即使牺牲后仍然紧握枪支，保留着战斗状态。许多战士的手，甚至冻在了枪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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