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的跨媒介叙述
2022-03-22惠政
【摘 要】文化类综艺节目《典籍里的中国》将典籍文本进行了影像化呈现, 使中国故事获得了广泛传播。节目里的典籍文本经历了文字、戏剧和影像的跨媒介叙述,这个转码过程离不开视觉修辞的参与。文章尝试从视觉修辞逻辑、视觉修辞策略与视觉修辞效果三个方面对《典籍里的中国》的视觉传播及文化意涵展开讨论,以期为电视文艺节目提供视觉修辞范本,进一步推动受众的文化认同。
【关 键 词】《典籍里的中国》;跨媒介叙述;视觉修辞
【作者单位】惠政,南京大学艺术学院。
【中图分类号】G220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03.014
中华典籍虽然是传统文化的精华,但常因语言艰涩难以被大众理解。2021年,以中华典籍为主题的综艺节目《典籍里的中國》(以下简称《典籍》),采用文本解读与戏剧演绎结合的方式,让晦涩难懂的典籍变得平易近人,传播值得歌颂的中国故事。《典籍》实现了文本、戏剧与影视的跨媒介互动,从多个层面呈现经典的内涵,这个过程离不开视觉修辞的参与,可以说,节目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视觉修辞。
视觉修辞是以视觉化文本为主体的修辞对象,通过使用和构建视觉话语和视觉文化,从而达到劝服、沟通效果的实践与技巧[1]。传统修辞主要关注语言的修辞。读图时代,图像对人的影响与语言一样不可估量,于是,针对图像的视觉修辞研究兴起。视觉修辞延续了语言修辞的传统,又发展出新的理论内容,为视觉文本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视角和方法。本文分析《典籍》的视觉修辞逻辑、视觉修辞策略和视觉修辞效果,以期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一、跨媒介操演性:《典籍》的视觉修辞逻辑
学者何成洲认为,文学艺术中的跨媒介现象可以看作一场“表演”(performativity,又译为操演)。《典籍》从文字到影像的转码过程,正是中国故事的跨媒介叙述过程。跨媒介操演性是《典籍》视觉修辞的内在动力,也是修辞行为跨文本发生的主要逻辑。《典籍》中最直观的一次跨媒介转换是由文字到戏剧的转换,包括两次转码过程。戏剧化创作之前,主创先深入理解典籍文本,在心理上还原语言所描述的视觉形象,学者陈汝东称这一过程为语言视觉修辞。《禹贡》一章,演员闭目齐诵“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短短三句,大禹行走山林,划定九州的画面便如镜头般在观众脑海里呈现。之后的戏剧化创作中,创作者依据心中还原的形象进行艺术创作,这是第二次转码过程。在这次转码中,视觉修辞的应用更为复杂和广泛。编剧对叙事进行编排,设置精彩的戏剧冲突;导演设置场面调度,通过蒙太奇手法实现时空穿梭与古今对话;演员通过揣度人物性格,生动再现先贤形象。
不同媒介在《典籍》内部共存与互动。内部媒介之间不是简单的包容和并置关系,而是相互作用、相辅相成,共同构建节目的文化意蕴与精神价值。从节目最具看点的部分——戏剧表演来看,典籍原作、演员访谈、专家对谈等是随着戏剧文本一起传达给观众的附加因素,学者赵毅衡称其为“伴随文本”。这些成分隐藏在文本前后或文本边缘,影响了文本的解释[2]。“伴随文本”包括“先文本”“同时文本”“前文本”。相对戏剧表演来说,典籍原作是“先文本”,也是节目呈现的主要内容。演员访谈被称作“同时文本”,其发生在戏剧创作过程中并影响最终的呈现效果。关于排练和汉服展示的纪录文本也属于“同时文本”,向观众展示了演员理解角色和进入角色的过程。专家对谈则是对节目的文化背景知识进行补充式解读,其解读内容就是“前文本”。这些“伴随文本”在戏剧文本之外,但积极参与文本意义的构成,深刻影响戏剧文本的意义解释,又与戏剧文本共同存在于电视综艺节目这一媒介空间。这些文本之间的互动效果,同样依靠视觉修辞来实现。
二、符号表意机制:《典籍》的视觉修辞策略
传统修辞推崇在语言维度把握意义的生产方式,认为修辞意义主要来源于视觉语言构成层面的修辞结构,即隐喻和暗指等修辞形式所激活的“认知—联想”机制[1];新修辞学则将修辞理解为一种传播行为。美国修辞学家肯尼斯·伯克提出了以认同为核心的新修辞理念和方法,他认为视觉文本不再局限于传情达意的语言功能,还试图通过视觉修辞实践影响人的文化认同。无论是传统修辞学所关注的修辞结构,还是新修辞学所关注的象征实践,实质都是在探讨修辞过程中视觉符号的意义生成,其具体表征就是视觉修辞策略。因此,我们可以从视觉隐喻、视觉转喻与无意识认同三个方面对《典籍》的视觉修辞策略进行分析。
1.视觉隐喻
隐喻是一种聚合关系,建立在相似的基础上,帮助人们的认知从具体经验层面抵达抽象概念层面[3]。在视觉文本中,隐喻修辞的具体实现方式就是使用隐喻性的视觉符号。借助隐喻修辞,让观众通过图像的显在意义把握图像的隐性意义,从而深刻了解文本的深层内涵。由此,视觉文本的主旨也得到了升华。
节目第一种主要的隐喻修辞方法是以古代先贤的事迹来表现“中华文明”的概念。《典籍》每期以特定的主题将著名的历史人物与事件联系在一起,从农事与医术到历史与思想,都是对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的隐喻。从文明肇始、部落一统到播种五谷、重修本草,一个个故事串联起来的就是中华文明的发展脉络。“孔子周游列国”“李时珍遍尝百草”“司马迁发愤著书”等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通过戏剧化演绎成为具象的视觉符号,观众从中感受中华文明的魅力。
节目第二种主要的隐喻修辞是通过当代故事来表现我国的现代化成就。在时空对话中,撒贝宁向先贤展示了典籍所承载的传统文化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呈现的新面貌、新发展,电子书、飞机、火箭等视觉符号作为现代化的代表出现在舞台上。一方面,这些视觉呈现展现了现代科技给人们的衣食住行带来的诸多便利;另一方面,表明了在现代技术支持下,传统文化以多样化的形式得到了广泛传承和发扬。这些科技创新的展示就是节目对现代化成就的隐喻。
2.视觉转喻
转喻建立在相关或邻接基础上,语言学家雅格布森称其是组合关系[3]。在视觉文本的意义表达中,基于转喻修辞的“图像指代”是隐喻修辞的基础,帮助人们通过事物的部分认知事物的整体。视觉文本中的叙事往往体现为图像的转喻修辞,这种视觉转喻在节目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古代先贤事迹的展现。
通过“一部典籍、一个人物、一个主题”的呈现方式,《典籍》塑造了一批被称为古代先贤的视觉形象(人物),又以这些人物的典型事迹来梳理中华文明发展与传承的脉络,精练呈现中华民族精神。以《史记》一期为例,节目从书中精雕细琢的300多个人物中挑选出10余位大众熟悉的历史人物,举办了一场群英荟萃的“历史盛会”。在司马迁的游学历程中,节目带着观众前往九嶷山追念舜帝,到孔子故里拜祭先师,去汨罗江畔追慕屈原……通过个体叙事,节目将人物身上展现的崇高道德价值与新时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接,让观众在视觉体验中感受精神的洗礼。同时,这些精心选择的片段组合充分调动了观众的联想,让他们对典籍文本和人物故事进行了有益的补充和再创作,使得文本的潜在意义在观众参与过程中不断增值。
3.无意识认同
新修辞领域的开创性人物肯尼斯·博克将认同分为同情认同、对立认同和误同(无意识认同)三种类型。他认为前两种仍属于亚里士多德的传统修辞范畴,而无意识认同则最接近修辞情景的根源[4]。视觉文本通过构建视觉图景来影响观众对意义的解读,按照博克的修辞情景与认同理论,视觉文本的意义就产生于观众与视觉形象的符号互动中。对于《典籍》如何帮助观众按照传播者的既定意图进行文本解读,无意识认同说能为我们提供一些解释。
首先,《典籍》通过“当代读书人”的身份代入引发观众的情感认同。“当代读书人”联结古代与新时代、戏剧空间与现实空间,是带领观众穿越时空、融入戏剧的重要媒介。此外,“千年以后的读书人”也指观看节目的每个读书人。在节目中,撒贝宁不仅作为戏剧叙事的重要元素参与故事构建,还引导观众从自身体验出发参与历史故事,感悟经典的魅力。在撒贝宁与古代先贤的对话与互动中,观众被带入历史情景;随着撒贝宁固定的仪式展演,观众的参与感被一次次深化,并产生广泛的情感认同。
其次,《典籍》通过炎黄子孙的身份确认引发观众的文化认同。炎黄子孙是中国人身上独特的印记,节目中,从主持词设计到嘉宾发言再到戏剧台词,都在有意识地引导观众认同炎黄子孙的身份。比如节目的《禹贡》章节,通过“大禹划定九州”的故事引出节目的核心价值和主题——华夏一体,然后选择炎黄部落合并的情节进行重点呈现,追溯中华民族的历史源头。这些视觉呈现体现了创作者在讲好中国故事过程中对民族记忆和文化认同的观照。
最后,《典籍》通过“时代主题”的选取引发观众的社会认同。《典籍》的主题涵盖政治、科技、医药和思想等各方面,从古至今,祖先和我们所面临的问题都是一致的:民生问题、科技发展、医学攻关……这些不仅是传统社会的时代主题,还是当下中国的时代主题,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典籍》通过展示古人对这些问题的不断探索,以及科技迅速发展的当下人们所交出的答卷,引发观众对时代主题的社会认同感。
三、文化价值书写:《典籍》的视覺修辞效果
修辞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传播者的预期,所以,视觉修辞的效果是分析视觉文本的重中之重。《典籍》亦讲亦演,对话古今,用“戏剧+影视+访谈”的方式影视化再现传统文化,从多个层面给观众带来了丰富的视听享受。一方面,节目着眼于高雅文化的精英化视角,大大提升了节目的审美价值;另一方面,节目采用大众化的表达方式,推动了中国故事的广泛传播。
1.以跨媒介叙事拓展文本内涵
《典籍》节目由文字、戏剧表演和电视综艺跨媒介组合而成,文本之间相互影响又形成合力,实现了中国故事的多层次叙述。在节目中,作为视觉呈现重点的戏剧表演,采用打破时空的戏剧构思,结合特殊的舞台造型和环幕投屏等舞台技术,通过身临其境的视听体验引导观众参与叙事,体现了节目以影像传播中国故事的特有优势。同时,节目展示了主要演员与专家学者的人物访谈、剧本研讨会等多个“伴随文本”,这些文本作为戏剧创作的记录,是表演文本的补充,这两类文本共同构建了一个多元共生、富有层次感的文化表意系统,准确而全面地表达了《典籍》所承载的文化内蕴。
2.以精英化视角呈现价值引领
《典籍》由专家反复比选代代流传的经典,并精心设置了专家对谈环节,邀请专家学者参与文本解读,保证了文本解释的专业性和节目的思想深度。此外,节目还在戏剧表演中设置语境关联来引导观众对文本的理解。比如在古今对话环节中,节目将宋应星与袁隆平这两位时代的造福者通过“禾下乘凉梦”联系了起来,让两人跨越300多年握手,这充分诠释了科学精神的传承。
3.以大众化表达助力文化传承
数字媒介的兴起使得经典之争逐渐演变为体裁之争,很多作品靠大众体裁胜出。为了应对这场文化剧变,晦涩难懂的典籍必须寻求更为大众化的表达方式[2]。当下,包括网络视听在内的视听文化已经成为当代社会文化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大众文化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并为文化传播提供了有效的途径。比如《典籍》创新舞台设计,综合运用多种视听语言打造多重表意空间,以丰富的视觉修辞带给观众多层次的视觉体验,由此激发观众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为高雅文化的大众化传播提供了优秀的范本。
综上,《典籍》通过一系列视觉修辞实践唤起视觉图像的认知与情感可视化功能,促使观众积极参与文化意象与文化认同的建构。创作者当以《典籍》的视觉修辞范式为参考,探索文艺视听节目提升的新路径,讲好中国故事,为新时代的文化传承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刘涛. 视觉修辞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
[2]赵毅衡. 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3]罗兰·巴特. 符号学原理[M]. 黄天源,译. 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
[4]肯尼斯·博克,等. 当代西方修辞学:演讲与话语批评[M]. 常昌富,顾宝桐,译.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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