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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美学视域下中国武术与西方健美的比较研究

2022-03-18孙一沈伟刘利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舒斯特健美运动古希腊

孙一,沈伟,刘利

(安徽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美国美学家、哲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在其1992年出版的著作《实用主义美学》一书中,提出身体美学的概念[1].作为美国当代新实用主义美学人物之一的舒斯特曼相比传统美学家,他提出将身体美学付诸实践,认为美学应当与生活实践密切相关.他对身体美学定义是:将身体作为审美欣赏的感觉和塑造创造性自我的场所,对身体实践功能加以改善和对审美意识施加批判的研究.为了与传统美学(aesthetics)区分开来,舒斯特曼创造了“身体美学” (somaethetiscs)这一新术语,用“soma”(身体)这一古希腊词汇与英文中“body”(肉体)区分开来的目的是为了让读者更进一步地认识身体美学.身体美学理论视域下的研究不仅包括形体的外在之美和外在的身体呈现,还应包含身体本身的意识能力与内在感知[2].

正如胡赛尔所言,“身体是所有感知的媒介”.人们需要强化身体意识的敏感性,使其为日常活动提供更加丰富的满足感[3].人们对身体的认识愈加深刻,就能够更轻易地感受到身体的愉悦.舒斯特曼还指出:“身体美学研究必须是由思想者和实践者的合作”[4].他在解析身体训练方法时,曾例举了中西方不同的训练方法,包括武术、健美、瑜伽等.因此,将身体美学的理论与身体运动实践相结合进行探索具有理论与实践的双重意义.武术与健美这两项分别起源于中西方的典型身体运动,发展历史悠久、文化意涵深刻、美学思想浓厚,值得深入探究.

1 中国武术与西方健美研究概述

1.1 中国武术

中国的武术文化在中华大地传播广泛、历史悠久.武术作为社会文化的一种与中华文明同步产生,其价值与传统文化思想密切相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华传统文化思想的特征.唐美彦认为,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运动之所以会形成巨大的文化形态差异,是因为它们的起源与发展都处在不同的身体视域下,身体是一切身体实践的物质基础,从身体的视域出发,能够探寻人类身体运动发展最原本、最直接的历史过程[5].张志勇强调,武术的价值观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孤立的存在与发展,认识当代武术价值时要与传统文化伦理思想相结合.因此,从身体的角度探究武术不仅可以更深刻的挖掘武术运动的本质,还能够进一步的认识武术形成与发展所依赖的社会文化、身体意识等.

“偃闭武术,阐扬文令”,是我国最早对武术的记载,出自南朝颜延之的《皇太子释冥会作》.其中的武术,指的是军事.“武,止戈为武,消停战事而来.武术,消停战事的技术.”早期武术是作为一种杀敌之术被使用在军事之中.随着社会的逐步发展,武术的功能出现了转换.武术历史研究表明,“汉代以来,武术因为社会效用的差异,引起其结构形态朝着两个方向转变,分别是以实用性为主导的实战对抗性武术与以健身、娱乐为主导的套路表演性武术[6]”.从历史发展来看,武术的发展与中华传统文化密不可分.随着中国的思想逐渐被儒家思想所主导,其所蕴含的“中和”、“以和为美”以及“不争”等思想使得武术更趋向作为强身健体、表演性的“武术套路”的发展.但无论是“套路”还是“实战”,作为我国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中国武术无疑是中华民族最具代表性的运动项目之一.其中所蕴藏的美学含蕴丰厚值得我们去探寻.

1.2 西方健美

起源于古希腊,后传播至欧洲各国,现盛行于许多西方国家的健美运动距今已有2000多年历史[7].从最初的古希腊民众进行的“举重物”训练到现在形成全球化完善的竞技体系,健美运动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广泛的国际影响,是最具西方特征的运动项目之一.

健美是强调肌肉健壮与美的身体活动.健美的英文“bodybuilding”直译应为“身体建造”,健美运动员的英文“bodybuilder”直译应为“身体建造者”.健美运动通过对身体的雕刻,进行主动锻炼来促使肌肉增长以展示形体美.早在古希腊时期,运动员们就懂得利用举重物的方式去锻炼身体,以此收获健硕健美的体型.这些健美运动员的形象,被雕塑家以艺术的形式“保存”下来并流传至今.古希腊所流传下来的运动员的雕塑和诸神的雕塑都具有体型健壮的特点.对于古希腊人来说,“完美的肉体是神明的特性”[8],正是因为对神的崇尚,从而激发了对神的形体美的向往,使得他们希望通过健美训练来接近神的形体.

作为西方最古老的运动项目之一的健美运动中,无论是从实践训练、还是运动精神都潜藏着丰富的哲学意涵.例如,古希腊人赋予神最高权利,健美运动中对“神型”的向往,使得他们试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和缺憾性”以及敢于对自然发出挑战,打造与神一样的完美形体.这让他们在思想上将身体视为一种工具,从而进行大强度的训练以达到个人的追求与荣耀.这种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运动水平的提高和运动竞技的发展,但是,其是否真正科学健康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2 身体美学视域下武术与健美的比较分析

2.1 身体遮蔽与躯体显露

现代社会服饰早已超越了其最初的保暖、遮羞等最基本的功能,如今更多的人将服饰视为一种装饰,从而给予服饰更加丰富的意义.服饰从唐代的雍容华贵到清代的端庄明丽再到现代的多元化、个性化,由古到今不断变化的时代风格,为中国服饰文化奠定了丰厚的底蕴[9].受中国传统思想以及儒家文化“礼”的熏陶,中国武术的服饰所表达的是“含蓄之美”,通常选用宽大的衣服将身体“遮蔽”,不失庄重威严的同时尽显低调,宽松的尺寸也能够满足武术动作的展演.

西方运动自古希腊时期追求的就是身体的“显露”之美.从当时雕像中的两大主题(运动员与诸神)来看,其都是裸露形体,展现自身型体之美.健身馆的英文单词“Gymnasium”就是源自于古希腊词语“Gymnazein”,其意为“裸体锻炼”“赤裸文化”在古希腊健身文化中是非常重要的部分[10].现如今,西方文化中“形体的展现”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西方影视剧中,主角们健硕的形体在镜头下充分展示,健身博主在社交媒体更新形体照片就获取数百万“粉丝”.

舒斯特曼在其著作中将身体训练按照不同指向分为自指和他指.健美运动中通过显露出自己美丽的体型,不仅是为了美化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取悦他人,这会让参与者被自我指向和他人指向这两种欲望所驱动.健美运动员享受着自身体型变化愉悦的同时也向他人展示形体,驱动了西方健美文化的发展繁荣.而对于武术的服饰来说,随着世界文化的融合发展和文化全球化的生产与再生产,对服饰的追求不仅仅停留在“含蓄的遮体”.宽大的武术服饰对与现代人的审美来说显得不够解放、新颖和潮流,使得武术对当代年轻人的吸引力不足,普通民众对武术运动的关注度不高.

2.2 神形兼备与身体修饰

舒斯特曼在其理论中提出身体训练分为整体身体训练与身体局部修饰两种.整体性身体训练指的是将人的躯体与精神视为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进行训练[2].武术中所追求的“神形兼备”“以形传神”“神随形动”,正是把身心作为整体来发展身体的和谐功能.武术训练拒绝将肉体与精神分离,因为它追求的是整体,即在提升身体素质的同时也要促进精神的统一.而身体局部修饰关注的是个体的身体局部或表面,例如,健美运动中所追求的“健硕的形体”“把身体视为一种工具进行锻炼”正是对应了舒斯特曼所提出的身体局部修饰.

儒家的“知行合一”、道家的“天人合一”以及佛教的“色空合一”,本质为“神形统一”[11].由此可见,对于中国文化来说“形”与“神”是密不可分的.在武术中,武术练习者追求“功夫要上身”中的“身”并不仅仅指的是单纯的肉体,而是“形”与“神”的融合.其更深的意思是指武术中所包含的精神气度、文化内涵要在身体上有所体现,同时内化为个人的涵养[12].习武之人所追求的不仅仅只是外在的“形”,同时要将“神”融入动作,甚至是人的气质当中.

对于起源于西方的健美运动来说,其背后的身体意识与武术有着不同的内涵.西方美学建立在身心二元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亚里士多德曾描写到:“美丽对于一个青年人来说,是把身体训练得可以经得住由跑和大强度练习所产生的疲劳,同时还要体形健美”[13].古希腊时期人们就把肉体视为一种“工具”,通过这种工具可以帮助他们取得“英雄”的名号和摘得“橄榄枝的桂冠”,在他们看来肉体与灵魂是分离的,他们非常崇尚健美的身躯以及强大的力量,为此他们甘愿“鞭挞”与“锤炼”自己的肉体.

2.3 内外兼修与形体优先

中国传统文化注重内心修炼,培养内在,提升人格.中国武术同样主张通过身体的练习,由外及内、由浅入深地培养人的内在气质,塑造理想人格.武术强调的不仅是强身,更重要的是强心,其动作形式向来十分注重内在的表达,主张通过特定的四肢动作来展现出来独特的意境.如果武术没有本身的意境表达,那么便只是无厘头的肢体运动.正如,中国武术训练身体的三体协调、四稍相随、五体匀称、六腑相合、七拳具备、八脉具通以及“大小周天”训练等,只有练习它才有可能被感知、被捕捉,要达到这种境界,就需要习练者在训练过程中不断地进行自我感知和自我强化[14].

西方美学艺术家则主张用量化的“完美比例”去刻画形体.例如,自达芬奇在《维特鲁威人》中描绘出完美的人体比例,后世也常用“完美比例”来评价健美的男性[15].以“希腊式审美”为导向对“完美的形体”的狂热追求,演化为现代健美运动员根据不同的目标肌群制定各种训练动作来促进肌肉的增长.在健美运动中的任何训练都是以肉眼可见的形体的改变为首要目的.

舒斯特曼将身体训练进一步划分为表象性与体验性的身体美学.表象性倾向于关注身体表面或外在的形式,而体验性则倾向于在身体实践过程中关注对身体内在的感知、提高身体意识的敏感性,从而获得更大的愉悦.但表象性与体验性的身体美学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二分,其二者之间的区别是一个主导的趋势[2].健美运动中也有通过“念动一致”的方法来让精神更好地集中于肌肉感受,获得更好的肌肉充血感觉,从而达到更好的增肌效果.这是表象性主导的体现,同时包含了体验性身体美学;而武术则是体验性主导的呈现,同时包含了表象性身体美学.

2.4 自然适度与超越极限

受传统文化影响中国人认为顺应自然地行事就会得到和乎伦理的好的结果[16].因此,在武术中有顺应时气、季节练武的说法.武术中有很多动作也以自然景物为参照对象来展现其动作姿态,例如,太极拳中的“推窗望月”、“迎风掸尘”、“大鹏展翅”、“海底捞月”等等[17],以及习武之人所追求的“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都表现了武术中对自然和谐的不懈追求.武术形意拳中的十二形拳就是根据自然界十二种动物的动作特征而创编的武术技法,要练好形意拳不仅要求习练者模仿动物的“形”,而且要把自己带入自然的情境中模仿动物的“神”,让习练者与自然界的动物形态融为一体.另外,武术切磋中所讲究的“武德”、“点到为止”也表明了武术习练者追求适度、遵循规则的竞技精神与体育道德.

古希腊的神话中神有着与人一样的弱点与喜好,他们有喜怒哀乐、能争风吃醋、会犯错误,不同的是神的外形更加完美,而且长生不死[8].古希腊人认为“完美的肉体是神明的特性”,因此他们近乎疯狂的进行身体训练,试图超越自身局限和缺憾不断地接近神.另外,古希腊人对“英雄”也有着近乎神的崇拜,若想要成为“英雄”,他们必须在战场上勇往直前、不畏牺牲或者是在古奥运会上以高超技艺和健美体魄去击败对手摘得“橄榄枝”.这种追求超越的精神可以培养运动员的竞争精神,如果这种追求超越的精神异化,反映在健美项目中的典型就是增肌型兴奋剂的滥用.

舒斯特曼在其著作中反复强调“优雅的”身体训练的作用.他认为,人们通过太极、瑜伽的调息术与正坐法,或者是佛教中的禅定打坐,甚至连日常生活中的伸展、呼吸、漫步都能够进行发展,使人们体验到其中的兴奋与愉悦.他呼吁人们对身体意识的回归,并认为人们对身体意识的敏感把握,即使通过一些很小强度的、自然的身体活动就能获得十分愉悦的身体体验.在敏感的身体意识下,武术练习中通过自然适度的训练就能让每位练习者获得很强的愉悦感,并且这种愉悦感容易获得并具有持久性,这是人们身体意识回归的本源意义所在.

福柯式的身体美学的目标是将我们“追求快乐的能力”最大化,其主张通过极端的手段不断增强人们的身体愉悦感从而获得最大的情感体验.然而他忽略了:“人们对日常生活训练中的身体愉悦都不满足,那么对于愉悦的需求将会促使他们追寻更加强烈的刺激;需求一旦被满足了,那么满足的门槛就会提升,最终将导致大多数日常生活体验都变的无聊乏味”[2].就健美运动而言,如果一味追求极限的刺激,甚至通过药物来实现形体阈限的突破.随着满足感阈值的提升,反而会使身体意识钝化,无法在小强度运动或者停止药物之后的运动中感受愉悦.反之,会越来越依赖药物的刺激获得愉悦.这恰恰是身体意识的异化与缺失.

3 结 语

通过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理论,对中国武术和西方健美的进行理论阐释,试图厘清二者身体文化、美学意识的异同.发现中国武术具备“体验性、整体性、自我指向性、自然适度”的主要特征,而起源于西方的健美运动则呈现出“表象性、局部性、自我他人双向性、超越极限”的主要特征.二者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诞生、发展并不断在社会变迁、文化嬗变做出调适,我们应当理性对待这两项运动在身体美学视角下显现的差异,不能片面的放大不足而否定某项运动,充分发掘二者间的互补性,实现东方武术和西方健美异中求同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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