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首时间词语句法成分分析探疑

谢明镜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四川 遂宁 629000）

现代汉语的单句，句首常常出现时间词语。这里我们说的时间词语包括时间名词及名词性短语，如秋天、早晨、明年、现在等等时间名词，那些年、明天上午、在那个夏天、中午以前、春天里等表示定中、介宾、方位结构关系的名词性短语。句法成分分析（以下简称成分分析）是指对构成句子的词或短语在句子中的不同关系进行分析。被陈述与陈述的关系构成了主语和谓语的成分，支配或涉及关系构成了动语和宾语的成分，补充说明关系构成了谓语中心语和补语的成分，修饰限制关系构成了定语、状语和中心语的成分。

一、句首时间词语作句法成分的特点

一般来讲，句首时间词语可以作以下几种成分：

（一）作主语

即是句首时间词语作为被陈述的对象，与后面的部分构成被陈述与陈述的关系。如：

（1）今天‖星期六。

（2）明天‖是我的生日。

（3）雨季‖常常给这地区带来洪灾。

（4）二十一世纪‖将把世界推向一个高科技的时代。

这里用符号标识法把主语谓语部分划分开来，双竖线前面是由时间词语充当的主语，句首时间词语在这些句子中作为了被陈述的对象，与后面的部分构成被陈述与陈述的关系。

（二）作状语

句首时间词语修饰后面的部分，构成状中关系。如：

（5）午后，天闷得很。

（6）周末上午我们班同学有个聚会。

（7）晚上，图书馆里坐满了人。

（8）那时候，他已经完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

（9）昨天就回来了。

（10）夏天，坚持锻炼；冬天，仍然坚持锻炼。

前面四个例句，是句首时间词语在主谓句中作状语；后面两个例句是句首时间词语在非主谓句中，与后面部分构成修饰限制的状中关系。

（三）作定语

句首时间词和后面的中心语用助词“的”连在了一起构成了定中关系，在句中作定语。如：

（11）今年的麦子长势好。

（12）秋天的落叶漫天飞舞。

二、句首时间词语成分分析的争议

句首时间词语的成分分析向来存在争议，争议一般集中在除介宾短语以外的时间词语作主语还是作状语上。

(一)句首时间词语和后面的主谓短语是否构成主谓谓语句的争议

请看下面例子：

（13）刚来的时候，他工作积极。

（14）夏天的一个午后，天气晴朗。

（15）今天，林叔叔特别高兴。

按照胡裕树的观点，这三个例子的句首时间词语都成为了修饰该句的句首状语。他在其主编的《现代汉语》里把这个叫做“单句的外层结构”[1]，这种说法近似于黄伯荣的“独立语”，不与句子中的其他成分发生关系，独立于句外，也被称作“零碎”，也近似于邢福义提到的外位语(句外的成分)。也就是说，这三个例子中“刚来的时候”“夏天的一个午后”“今天”不应该作主语。这些句子只是一般主谓句。然而，与之观点相对立的是，陈绂主编的《汉语基础》里提到并指出：谓语是主谓短语，而时间词、处所词又不能移到主谓短语的谓语前，那么句首的时间词语就是主语[2]。按此说法，例（13）“夏天的一个午后，天气晴朗”是主谓谓语句，“夏天的一个午后”作状语。

（二）含有句首时间词语（介宾短语除外）的省略句、非主谓句和一般主谓句的争议

张斌的《现代汉语教学参考与训练》第292 页有这样一道例题[3]：

（16）今天在主席台上坐着许多客人。

要求指出句子中的时间词的成分，给出的答案是“今天”作主语。

胡裕树认为，时间词语可作句子的主语，但有条件限制。在时间存现句中，时间词语作为叙述的起点，与动词发生语义关系，而动词前又无其他名词性成分，所以能充当主语，后面的谓语则是对这一时间的新信息的介绍。 书中有这样一个例子：

（17）去年发生了几件大事。

分析指出“体现时地性的时间名词、处所名词指明事情发生或事实存在的时间或处所，它们也可以作主语”[1]。因此“去年”作主语。

按照邢福义在《现代汉语》里的观点，认为时地名词表示事物存现的处所或时间位于句首时，也作主语[4]。如：

（18）唐代有个柳宗元。

这里的“唐代”表示事物存在的时间，作主语。

因此以上这些例子都被认为是一般主谓句，句首时间词语作主语。

黄伯荣等在其主编的《现代汉语》（增订六版）中举例指出：“昨天死了两头牛”[5]，不能认为“昨天”是主语，它是省了主语（处所词）的省略句，凭语境可以补出主语来。黄伯荣把这类情况视为省略句。按照此观点，例（16）是非主谓句，例（17）、例（18）应该是省了处所词的省略句，这三个例子的句首时间词语都作状语。

（三）句首多个名词成分，即动词前面的名词性成分作主语的争议

赵元任先生在其1968年出版的《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吕叔湘翻译）说到：“在汉语里，把主语、谓语当作话题与说明来看待，较比合适。”[6]他把话题和主语合二为一，凡话题都是主语，把谓语前的所有名词性成分乃至介词结构，一律看成是主语。也即是说在主谓句里，句首名词性成分，包括时间词语都作主语[7]。

后来，胡裕树在他的《现代汉语》里写到：“动词前边如果有几个名词性成分，须选择其中一个作为主语。选择的顺序是施事、工具、受事、处所、时间。”[1]这和赵元任先生的观点是相冲突的。

然而，这个选择顺序的结论是欠缜密的。比如：

（19）作业我已经做完了。

动词前边的名词性成分有两个：“作业”和“我”，但是这里受事“作业”做了主语，“我”属于后面谓语部分的小主语。这个典型的主谓谓语句的作主语的问题和顺序无关。再比如：

（20）在世界上去年发生了几件大事。

“在世界上”表处所，“去年”表时间，按照顺序，“在世界上”是主语，但按照句法结构，“在世界上”是介宾短语，不能充当主语。

另外，有时学者的观点还会自相矛盾，陈绂主编的《汉语基础》中指出，时间词语在句首时，是作主语还是作状语，辨别的基本依据就是看其是否作为陈述对象。如果它们在句中是陈述对象，就是主语；如果它们的前后有其他词语可以看作主语，句首的时间词语就是状语[2]。但随后举出了这样两个例子：

（21）大年初一锣鼓喧天。

（22）晚上灯火辉煌。

指出“大年初一”“晚上”是时间词语作主语，因为他把这两个例子视作了特殊的主谓谓语句，这和他先前总结的规律有出入。

三、句首时间词语成分分析探疑

各家各派说法不一，争议四起。那么，句首时间词语作主语还是状语是否有规律可循呢。这还得回到概念本身探源。现在我们选其中之一——“作主语”再探讨。主语是相对谓语而言的陈述对象，提出“谁”“什么”等话题；谓语是对主语的陈述，说明陈述对象“怎么样”“做什么”或“是什么”。这里有一个关键词“陈述对象”，什么是陈述对象呢？陈述对象这个概念是从语义类型的角度来思考的，是指所要说的人、事、物及抽象概念。

黄伯荣在《现代汉语》（增订六版）中指出：谓语对主语的作用，分为三大类，一类是着重于叙述，二类是着重于描写，描写主语的性状，三类是着重于判断说明，说明主语的类属或情况。按照这个思路，主谓关系之被陈述与陈述的关系可以分为判断说明关系、描写关系、叙述关系。也就是说当句首时间词语（不包括介宾短语）被后面的部分所叙述、描写、说明判断的时候，句首时间词语就作主语。这里我们主要以含有“春天、夏天”等时间名词或短语为例，在句首无其他名词性成分（介词短语除外）的条件限定下，分析句首时间词语作主语的情况。

（一）作为判断说明对象

（23）春天是个美丽的季节。

（24）夏天是一个时间名词。

这两个例子就是在判断说明，即说明“春天、夏天”的类属或情况，表示“春天”“夏天”是什么，因此这里的“春天”“夏天”作主语。

此外再比如：

（25）一九七六年是难忘的一年。

（26）明天晴天。

（27）“那一年”是一个短语。

（28）东北的夏天像江南的春天。

这里的句首时间词语都属于判断说明的对象，作主语。

（二）作为描写对象

即谓语部分描写主语的性状，谓语部分一般由形容词性的词语或短语充当。

（29）春天婀娜多姿，夏天热情似火。

这里用后面的形容词来描绘“春天”“夏天”，并且把春天和夏天都拟人化了。

需要注意的是有些时间词语容易混淆为描写对象，比如：

（30）昨天比较凉快。

（31）三月底还有点冷。

如果作为描写对象，谓语部分就是描写主语的性状，也就是说昨天、三月底的性状是“比较凉快”和“有点冷”。而昨天、三月底作为名词，只是时间领域的一个抽象概念，性状应该是针对具体的事或物而言，比如土壤的性状，某种生物的性状，指生物的形态结构、生理特征、行为习惯等具有的各种特征。“凉快”“冷”作为形容词是用来描写天气，说明天气情况的，因此“昨天”“三月底”不是谓语部分的描写对象，不能作主语，是修饰限制后面谓语部分的状语，这两个句子都是缺少主语的非主谓句。

（三）作为叙述对象

对主语的叙述就是表示主语“做什么”或者“怎么样”，这时谓语或谓语中心语一般由动词或动词性词语充当。比如：

（32）春天走了，夏天快到了。

（33）春天催人奋发。

这里的“春天”“夏天”都作为了一个叙述主体，表明“做什么”，作主语，而且也是被拟人化的主体，和后面部分构成叙述关系。

另外，我们发现，时间词语有时候具有处置性，即可以作一般行为动词的宾语，那么，如果在一定语境中，把表示时间的处置宾语移前变成被动句，这时的句首时间词语也成了叙述对象作主语。如：

（34）我们浪费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被我们浪费了。

（35）鸟儿的叫声唤醒了这里的春天。

这里的春天被鸟儿唤醒了。

（36）我们已经定好日子了。

日子我们已经定好了。

从以上例子中，还可以看出来一个特点，很多时候当时间词语作为描写对象或叙述对象被陈述时，时间词语常常被当作人或物来写，因此句子里含有比拟辞格的运用。

处于动词性前面的时间词语有这样的一些情况就不能做叙述对象了。如：

（37）昨天在家准备一宿，今天上这儿来了，明天回去。

（38）今年先种他几亩试验田。

（39）今晚七点钟相见。

这三个例子都是由动词性词语充当的谓语，在叙述主语做什么，但动词前的“昨天”“今天”“明天”“今年”“今晚七点钟”并非此动作的发出者、承受者或相关者，而是对该动作行为发出的一种时间上的限制与修饰，因此，这三个例子都是没有主语的非主谓句，时间词语和后面部分构成“状中”关系。

另外，一些学者还通过寻找规律总结出一个小技巧来分析句首时间词语的成分，就是看在保持语句语义通顺的前提下，句首时间词语前能否加上介词，组成介宾短语，能加上介词的是状语，反之则是主语。这个值得借鉴。比如：

（40）三月八日是妇女节。

（41）以前，我的话他都当耳边风。

（42）四月桃花开，九月菊花开。

“三月八日”不能加入介词，所以作主语，“以前”“四月”“九月”前面可以加入介词“在”，组成介宾短语，所以它们在句中作状语。

由以上的分析可知，产生争议更多的是没有把句法和语义结合起来分析。比如，“晚上灯火辉煌”，这句话从单句结构句型看形似一个主谓谓语句，但主谓关系其实质是“陈述与被陈述”的语义关系，那么，此句被陈述的对象是灯火，而不是“晚上”，“晚上”位于句首是在修饰限制，说明“灯火辉煌”的时间，处于附属地位，作状语。因此，在成分分析中，语义关系的分析显得尤为重要。又如第二部分的例子“今天在主席台上坐着许多客人”“昨天死了两头牛”仅仅从是否省略了主语的语法层面分析是不够的，还得回归到“今天”“昨天”是否是被判断、描写、叙述的语义关系上来看。因此，句首时间词语的成分分析不仅仅围绕“是什么句型”“句首多个名词作主语的顺序问题”等等这些语法层面探讨，需要结合语义类型，看谓语对主语的作用，才能作出更为缜密的判断。

四、结语

句首时间词语成分分析，围绕作主语还是状语，存在一定的争议。此文列举了存在争议的一些方面，如含有句首时间词语（介宾短语除外）的句子结构类型的甄别，句首时间词语和后面的主谓短语是否构成主谓谓语句的甄别，句首多个名词成分，即动词前面的名词性成分作主语的顺序问题等等。通过从语义类型角度对句首时间词语句子成分的探疑分析，我们发现，造成争议的原因是没有重视语法与语义之间的联系。是否作主语，要从“什么是主语”的语义角度出发，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在具体语境中，从句首时间词语是否被后面部分叙述、描写、判断说明的语义类型上来分析，为句法分析的严谨，探索一些规律，减少一些争议，同时也为从事现代汉语教学的老师提供一些积极的思考，不断探索，推陈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