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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时代情感的部落化表达:声音播客叙事研究

2022-03-18强佳琪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播客叙述者部落

强佳琪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9)

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人的视觉和听觉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从而形成了某种视听平衡。但是自21世纪以来,照相机、电影、电视机与手机等现代科技工具的发展,使现代人的视听逐渐失衡。在视听失衡的背景下,现代声音复归至传播技术而发展的产物。在厘清声音播客叙事概念的基础上,笔者从宏观和微观层面总结声音播客叙事特征。声音播客以情感部落的形式,建构了叙述者与受述者的“共谋”的声音叙事文本,让听众充分体验情感的共鸣。由于叙述者的声音特征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它从心理角度重塑了口头叙述的听觉体质,激发出长久的听觉黏性,从而有效地建构和维护声音播客作为情感部落的形态。基于情感部落的叙述内容和听觉叙事形式,声音播客叙事把握了时代的情绪脉搏,从而成为都市流浪者的精神原乡。

一、情感的部落化:声音播客叙事的特征分析

加拿大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把电子传播媒介覆盖下的世界形容为“地球村”,认为人们感知和表达世界的方式会随着技术的到来而发生改变[1]。他将人类社会的传播形态分为部落化、去部落化和重新部落化三个阶段,分别对应人类的听—说文化、文字—印刷文化和电子传播文化[2]。播客(Podcast)是21世纪互联网时代信息发展的产物。声音播客(Audio Podcast)是播客阵营中的音频部分,属于狭义上的播客。作为一种新兴的电子传播媒介,声音播客通过小众、区隔、共鸣等形式宣泄听众情绪,吸引特定人群,从而演绎了部落化的一种新状态——“情感部落化”。

(一)何为声音播客叙事

播客是21 世纪信息聚合技术发展的产物。本·汉默斯利(Ben Hammersley)于2004 年2 月12 日,在《卫报》上发表了《听觉革命:在线广播遍地开花》,首次提出播客这一概念[3]。中文译名“播客”中的“播”是指播客具备传送声音、可供视听播放的传播性能,“客”是在“互联网+”时代兴起的一种新型文化形态[4]。笔者将论文的研究对象限定在声音播客,将其定义为采用互联网和简易信息聚合(Really Simple Syndication)技术,借助泛用型客户端或音频平台等主要渠道,由专业制作机构或业余主播制作者录制和剪辑播客节目,为声音听众提供订阅服务、可供下载的聚合音频媒介。《2021播客听众调研报告》公布的数据显示,有42.5%的听众(或者播客受述者①叙述者与受述者是在叙事学中相对应的一组概念,叙述者在此论文中与主播的内涵基本一致,受述者与听众的内涵基本一致。)生活在北上广地区,有88.1%年龄在18~35岁[5]。根据以上的听众画像可知,都市青年是播客受述者中最大的群体,互联网普及率和潮流跟踪率在该群体中处于绝对高的位置。声音播客作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是都市年轻群体的声音传播工具,成为都市情感表达的一种新型媒介。

从声音播客叙事层面看,赵毅衡的《广义叙述学》所给出的叙述底线定义是“某个叙述主体把人物和事件放进一个符号组成的文本,让接受主体能够把这些有人物参与的事件理解成有内在时间和意义向度的文本”[6]。广义叙述学要求叙述研究要不断地扩充内容,其涵盖维度要足够具备广义的特点。依据赵毅衡给出的广义叙述学的标准,声音播客也是由叙述主体(主播)、人物和事件(节目内容)、时间向度(放置在一段有时间标记的播客节目中)以及意义向度(播客内容往往带有明显的符号能指)组成的集合[7]。所以,声音播客本身作为一种传播媒介和叙述的载体,也存在着一种专属的叙事特征与模式。

从声音播客的内容层面来看,由于疫情的持续影响,新增播客数量与内容产量较为可观,呈现产生飞速扩充的趋势。声音播客叙述者大致遵循潮流主题的叙事倾向,叙述内容的维度较广,上至公共议题的圆桌式讨论,下至私人生活的日常化讲述,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比如,从2021年7 月起,“吴亦凡涉嫌性侵事件”在网络上不断发酵,以“吴亦凡”为关键词在小宇宙App 上搜索,从2021年7月19日至2021年8月23日,与该事件相关的节目单集多达65个。播客叙述者通常将眼光放置在时代浪潮的尖端,但其叙述内容并未对某一热点事件进行重复报道,而是对其进行多角度剖析,亮出该事件的多元剖面,展示了其叙述内容的客观理性的特征。比如,关于“吴亦凡涉嫌性侵事件”,播客节目分别从法律、经济学、性别、饭圈文化等方面展开,叙述者对潮流主题与热点事件进行深入挖掘,邀请该领域的权威性人物或研究学者,共同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以浅学术化态度发表对该事件的看法。因此,在热点事件扑朔迷离之时,各种观点冲突对立之际,播客叙述者充当了事件转述者和分析者的角色,对某一话题进行了多维度的冷静处理,是极富思想性的精神乌托邦,展示了都市青年的时代情绪与时代观点。在当今混杂的内容领域里,播客叙事为人们精神世界提供了一个理性思考的机会。

从人的感官影响上看,声音播客叙事是通过听觉影响最终打动听众,其传导的具体过程是将声音文本放置在一段有时间标记的音频内容中,通过技术手段发送出来到达听众用户终端。与文字叙述相比,书面文本被置换为播客平台上的音频文件。叙述工具发生了变化,叙述模式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播客叙述大体上已形成较为一致的叙述特征:每期节目普遍在30分钟以上,60分钟左右的节目单集比比皆是,极少使用剪辑与配乐等技术手段,为节目内容所预设的叙述台本以纲要化形式为主,偏向于即兴的内容填充。比如,播客《姜思达》的每集播客节目,几乎全程都无剪辑、无配乐,主播姜思达将受述者当作知心朋友,向他们分享私人化日常生活。再如,《大内密谈》作为一档已定型且在小宇宙App 上已具有69 000 以上订阅量的播客节目①截止至2022年5月23日。,主播相征也曾表示进行正式的节目录制前也很少做准备。声音播客叙事作为一种听觉叙事,其文本总是时刻保持着叙述者声音的在场性,播客受述者的声音中夹杂的语气色彩,甚至是浓郁的方言味道;其情绪高涨时的朗声大笑与放声痛哭,甚至是呼出的气息;其短暂思考时的语词停顿,甚至是忘词与跑题的尴尬,这些部分通常都被毫无删减地保留在正式节目中,成为播客叙述中自然又真实的一部分,营造了一种在场性、现场性的叙述氛围,展现了播客叙事的独特魅力。在传统广播零失误原则的限制下,听众往往将主播一板一眼、拘束式的叙述当作正常化叙述。而在播客叙事中,叙述者声音的强烈在场性,代表了一种解构力量,是都市青年出于现实压力的情绪逃离出口,体现了对视觉压迫的反抗和对模式化规则的反叛,其叙述形式是对受述者的一种接受考验,播客情感部落中稳定存在的受述者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与精力,需要与叙述者产生同一情感频率的共鸣,从而获得部落内部长久的情感韧性。

(二)基于情感部落化的播客叙事

信息技术的发展推动了人们认知方式和交往方式的变革,使群体发展经历了“部落化—去部落化—重新部落化”的过程。而不同于电子传播文化初期,现今人与人之间的部落化形态也应随之出现变革。人类越来越注重个体的标新立异与特立独行,人际的“疏离”感也逐渐增强,亟待寻求新的集体归属[8]。以声音播客为代表的情感部落化形态,是“部落化”的再次定义和全面超越,满足了都市青年寻求部落化的愿望[9]。声音播客叙事正是基于情感部落化而形成叙事的基本模式,以下笔者将详细分析情感部落与播客叙事的双向结合机制。

由于叙述内容以及叙述者风格等方面的多样性,不同播客之间彼此表达的内容不尽相同,为听众提供了多样化内容选择和情感宣泄出口。在喜马拉雅的播客单元内,主要列出人文艺术、影视娱乐、生活方式等大类。听众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与情感倾向,订阅自己喜欢的播客,并参与该播客的叙述。赵毅衡认为:“叙述文本携带的各种意义,需要接受者重构加以实现。”[10]播客叙述者进行叙述的声音文本,是具有强烈文本意向性的文本。放置在声音播客的情感部落中,由于叙述者与受述者之间稳定的传与受关系,文本具有较为明确的指向性。播客叙述的声音文本是“主体间关系的符号组合”,播客叙述者声音的在场性,是播客叙述者的意识位于此空间的在场,强化了叙述文本的时间向度与意义向度。播客的声音文本使其文本产生一定的叙述空白,亟待受述者的参与和填补。正如傅修延所提出的,听觉反应会从“因声而听”到“因听而思”,再到“因听而悟”,经历三重境界。在播客声音文本的不断召唤下,播客受述者产生了因声而听、而思、而悟的效应[11]。一期节目单集通常由播客叙述者与播客受述者来共同放送,比如小宇宙App的“时间戳”等功能,都是为受述者而设,受述者的参与也成为叙述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从各个评论区切入可以发现,对播客叙述者的叙述内容,受述者往往会产生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多元的听众与歧见助推了部落内部纷繁复杂的情感交际。在播客的情感部落中,不论是叙述者还是受述者,彼此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他们被划分到一个个情感部落中,参与到该部落的叙述中。但同时,他们彼此之间又是独立的思维个体。“循声而来”的受述者并不会全盘接受内容观点,成为叙述者文本的“忠实附庸”。相反,正是由于同一部落的存在状态,赋予受述者参与叙述权利的同时,也赋予了受述者叙述立场的独立性。

声音播客叙事聚合了一批兴趣、价值观、情绪体验大体一致的受众,在每个声音播客周围形成其专属的情感部落。一方面,通过声音文本的形式引发听众的思考,抚慰其情绪;另一方面,通过设置可供听众互动的发言机制,向播客叙述者或者其他听众提出自己的观点,达到释疑和释放情绪的效果。播客的声音文本也就成了部落情感的“共建文本”。

二、播客叙述者与受述者的“共谋”:部落化情感的共鸣

声音播客叙事是一种情感部落的共建模式,是由叙述者的主动建构与受述者的主动参与形成的。现代社会中,现实个体关系逐渐向疏离性发展。而声音播客的出现,为叙述个体找寻到同一频率的情感部落,为无处安放的情感找到适当和富余的表达空间,形成了个体情感的溢出性体验。在叙事进程中,播客叙述者通过情绪的游牧建造出情感部落,获得逃离现实焦虑与忙碌后的暂时休憩。播客受述者跟随叙述者的声音一同漫游,沉入叙述者打造的情感部落,通过声音的力量,激发出思悟后的情感倾泻。播客叙事是二者共谋的一场情感付出,是二者在情感互动配合下的产物。

(一)逃离与暂憩:打造情感部落的播客叙述者

1.叙事本味:回归口头讲述下的部落维系

播客叙事属于听觉叙事,叙述者口头讲述而来的声音文本,成为部落维系的关键所在。在《听觉叙事研究》中,傅修延引用罗宾·邓巴的观点,认为从灵长类动物的梳毛与八卦开始,讲故事(叙事)的活动可以帮助梳理和编织人际关系,从而创造出更大的人际组织,强化人际之间的抱团行为[11]。而与之相似的是,播客叙事仿佛是对口头讲述的一种历史复刻。实际上,与祖先的群体交往一样,播客也是通过叙述者的讲述,来打造现代社会的“网络群居”。

播客叙述者的口头讲述方式,大多都是以“漫谈”的形式展开,单集节目的标题常常会使用到“分享”“访谈”“谈话”“沙龙”“聊聊”等字眼,这也成为播客叙述的流行趋势。《2021播客听众调研报告》显示,听众也会对“聊天、对谈类的内容形式喜好明显,群口聊天和两人对谈的选择程度均达到了70%以上”[5]。“大众传播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讲故事。”[12]“漫谈”是播客叙述者向往的叙述节奏,其好处在于,口头式的轻松断句告别了字面式的冗长连贯,聊天对话式的真切情感告别了长篇论述式的疏远间离。在这样的节奏下,叙述者长久的口头漫谈,使叙述回归了最原始与真实的讲述方式,使个体的声音更随心而发,人们更加关注共同的精神维系,更易形成有共同情感基础的播客部落。口头叙述用声音传达叙述内容,与笔头叙述的不同点在于,随着声音一并传达至部落内部的,还有叙述者的声线、语气、情绪以及与叙述内容相协调的叙述情感。讲故事自古以来就是依赖于听觉的一种叙事形式。在视觉信息展示其压倒性优势的当下,播客叙述者回归到讲故事本身,用口头讲述的方式研磨叙事的本味,似乎是与远古时代洞穴叙事的一种回归式呼应,本质上也是用听觉进行群体情感维系的历史复刻。

2.叙事疗愈:情绪游牧下的精神栖息

对于播客叙述者而言,在忙碌的生活工作之余,录制播客节目成为一种精神缓冲。在《QQ音乐播客“第0 期”线下沙龙》活动中,播客节目《枫言枫语》的主播Justin 说:“录播客是我放松的时间……过程中我能享受录播客给我带来的快乐。”播客节目《lol创斯坦》的主播贝塔将播客视为对社交的补充,录制播客节目可以帮助自己打开城市中的许多折叠空间[13]。因此,播客叙述者暂憩在播客世界中,找到了精神归属,播客叙事是他们对现实忙碌生活的逃离。

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鲁迅认为小说属于散文,人们在劳作之后的休息间隙,借用“谈论故事”这种方式,可以达到“消遣闲暇”的目的[14]。在都市青年的“996”生活中,播客叙事就是一种“谈论故事”的方式,也同样是为了达到“消遣闲暇”的目的。在小宇宙App上,目前30万左右订阅量的播客节目有《忽左忽右》与《随机波动Stochastic Volatility》①数据截至2022年5月23日。,两档节目的叙述者(主播或嘉宾)并没有采用精致的辞藻与繁缛的长句,也不是一板一眼的念稿式叙述。播客叙述者用聊天式的短句,节奏舒缓,语言幽默,时而冒出一些耐人寻味的感悟与想法,引人深思却恰到好处。“播客是挣脱‘996’沉闷工作的片刻喘息,是疲于奔忙的枯累灵魂因自由表达而重焕光彩的时刻。”[15]在紧张忙碌的都市生活之余,播客叙述者利用录制播客节目的方式,走出内心闭锁的孤独世界,在播客构建的情感部落中,舒缓紧绷的叙述心理,在放松的状态下呼唤情绪的游牧。因此,对于播客叙述者来说,叙事已经成为生活的一种需要,口头讲述以传递声音为方式,声音的敞开犹如内心世界的绽放。在叙述者这里,播客叙事发挥了疗愈身心的功能,是叙述者的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平衡。

(二)跟随与漫游:沉入情感部落的播客受述者

1.听之本味:唤醒视觉文化下的听觉体质

从20世纪开始,视觉产品星罗棋布,逐渐充斥现代人的生活。“视觉表现已经成为人们进入社会、寻求自我价值的主要方式。”[5]科技的发展使视觉占据了人们的日常,而听觉寄居视觉正居于尴尬的境地。但是,播客的出现与发展似乎正逆潮流而行,它一定程度上关闭了人们用视觉获取信息的触角,转而让听觉占据主导。此外,播客受述者的听觉黏性可见一斑。

据《2021 播客听众调研报告》,播客听众具有高黏性的收听习惯,54.8%的听众保持每日收听频率,35%的听众会在每周多次收听,每周收听节目在1~5小时的听众比较集中,占50.6%,其次每周收听5~10小时的听众占20.7%,10小时以上的重度听众占17.6%[5]。可以看出,受述者对声音播客产生了较强的听觉投入。这体现出过剩的视觉信息消磨了人们的思维敏感与想象力,尤其是在与视觉信息更为紧密绑定的都市生活中,青年们迫切寻求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打破视觉的霸权。韦尔施在《重构美学》中指出:“视觉主导的文化中,单是要求听觉的平等权利,便代表了一种巨大的挑战和重估。”[5]播客受述者对声音播客的选择,是一种对视觉的缓解和修复,并不是极端与狂野的抛弃。另外,中国传统文化向来注重“闻声知情”,傅修延在《听觉叙事研究》中对麦克卢汉关于“中国人是听觉人”的观点进行论证分析,引证汉字与古书等史料,指出中国文化传统的听觉统摄。都市青年的耳机内传出的时代之音,正是唤醒了文化血液中的听觉体质。“循声而来”的播客受述者,沉入播客叙述者营造的情感部落,用听觉感知叙述者传来的声音文本,感受听觉的原真本味,激发出听觉的想象力和穿透力。

2.听而思悟:部落维系下的情感宣泄

在播客叙述者打造的情感部落中,作为听众的受述者同样参与了播客叙事。《2021播客听众调研报告》中的数据显示,“听众对于播客有强烈的互动欲望,86.9%的听众经常采用各种方式与受述者进行交流,其中以评论和点赞为主的听众占比约30%”[5]。打开国内听众平台使用率前三的喜马拉雅、网易云音乐、小宇宙,以及其他使用平台(皮艇与汽水儿等),播客平台几乎都有为每个节目单集开设评论区。尤其是汽水儿App新增了“插嘴”的功能,为受述者提供参与叙事的新形式,对于其他用户发布的“插嘴”,受述者可以选择三种“态度”并附上文字回复,播客平台会以弹幕形式在节目上方实时更新。对于播客来说,由于叙述内容具有自由性、选题轻松、相对小众、台本自由、机制灵活等特点,播客能快速跟踪社会热点问题,回应听众的疑问,抚慰人们的情绪,具有一定的社交功能。这一点正是声音播客和传统广播之间的重要区别所在。

因此,一个与自己情感相契合的播客节目就相当于个人的“情感倾泻地”。尤其是,当受述者进入叙述者营造的情感部落之后,会更容易在归属感的基础上产生情感倾诉的欲望。以声音作为媒介,来自叙述者的声音通过受述者的耳朵进入受述者的心灵,使受述者从声音接收到情绪和信息,这是一种近距离的心灵互通[18]。受述者在听到叙述者的声音文本之后,获得与叙述者情感的点对点触碰,在共通情感的驱动下参与播客叙事。

以《随机波动Stochastic Volatility》的一期节目单集——“被偷拍、被闯入、被侵犯:女性安全就这么难吗”为例,除平台自设的评论区外,叙述者为受述者在公众号上开放了一期“随机信箱”,邀请受述者写出自己曾经未向他人诉说的被侵犯经历,并专门做出文章推送。还有一些播客,比如《花间有剑客Roses and Swords》会专门发布征集节目,询问大家关于某一事件的看法,并用“期待你的声音”来鼓励受述者发言。在节目评论区、“随机信箱”、征集节目里,受述者畅所欲言,向情感部落的人们分享自己的感受与经历。正如此,听而思悟是受述者自发的叙述行为,叙述者的声音文本流进受述者的耳朵,成为“开启心扉的一把灵巧钥匙”[11]。而受述者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接收叙述”的角色,在播客构建的情感部落中,他们获得了叙述的自由与权利,获得了与叙述者共同叙述的机会。叙述者也乐意为情感部落注入新鲜血液,甚至为受述者开放其他附加的叙述之地,给予受述者更多“听而思悟”的时间与空间。

三、声景、声墙的营造与播客叙事的意义呈现

播客叙事,归根到底属于听觉叙事的范畴。声音景观(声景)这一概念,是由加拿大作曲家默里·谢弗(R.Murray Schafer)于1970年提出的,他认为声音景观是任何可研究的声音领域[19]。每一档声音播客节目、每一段声音播客单集、每一部插入的背景音乐,都是一个个声景。在播客营造的声音景观中,叙述者与受述者进行叙事交流,并最终进行叙事意义的呈现。

(一)沉浸云端:声音景观与微缩声墙

对于声音景观来说,其特别之处在于,声音就像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一般,让听觉主体沉浸其中。每当一位听众按下播放键,播放的节目就已经形成专属的声音景观。声音播客平台已将播客节目的上传、使用、下载进行一体化管理,接收到的声音不是从实体环境中的四面八方传来,而是背景音乐和人声整合在一起,经历一系列的数据技术存储好,由听众自行选择时间收听。因此,播客的声音营造是一种云端声景,使听众在收听时集中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代入叙述者的叙述中,实现一种“虚拟沉浸感”。叙述者有意营造沉浸式的音频效果,为听众营造了适于主观想象和情感蔓延的精神环境。比如专门讲述犯罪案件的播客《黑猫侦探社》,在故事的关键节点设置悬疑音效,使听众沉浸在摄人心魄的讲述中。叙述者的声音实时在场,连同叙述的语气与情绪在耳边源源不断地输送,如同在一场聊天谈话中始终保持发言的人,其声音的存在时刻提醒听众集中注意力,引导他们跟随自己的叙述线路。

据《2021 播客听众调研报告》,位列收听场景前三的分别是通勤、睡前、家务,其中通勤占61.9%,睡前收听占46.7%,家务中收听占39.5%[5]。从播客受述者的角度来看,收听空间一般偏向于私人化场景。在一线城市的公共交通上,“耳机+播客”成为当代年轻人通勤的标配。通过一副耳机,播客节目为播客受述者建立了坚固不摧的微缩声墙,受述者尽量撇清与现实环境的关联,将思绪和注意力凝结在墙内虚拟的播客世界中,尽其所能地将自己与播客节目的情绪同步流动。播客受述者自建的声墙具有极高的领属排他性。声墙建立是对公共播放形式的叛离,剧场、舞台、电影院、乡村广播喇叭等形式不再适应播客受述者私人化的情感表达方式。从乡村到城市,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联系逐渐减弱。声墙的建立,正是播客受述者选择隔离自我的举动。声墙为主体自我提供了私人化欣赏的机会,受述者通过播客节目的情感表达,摘取属于自我的情感慰藉。通过一副耳机,播客受述者建立了与外界尘嚣相隔离的声墙,播客节目为隔离声墙内注入丰富的内容,成为都市年轻人情感寄托的一丝命脉。

(二)声入人心:叙事交流中的意义呈现

文学理论家韦勒克和沃伦曾强调声音层面的重要性,“每一件文学作品首先是一个声音的系列,从这个声音的系列再生出意义”[20]。播客声音的背后是价值观、意识形态、文化意义的角逐。声音的意义不只在于发出声音,更在于能否被听到、被更多人听到。播客叙事是叙述者与受述者的“共谋”,播客叙述者打造出情感部落,为忙碌的人们提供逃离现实后暂憩的精神之地。他们回归了口头讲述的方式,用叙事疗愈身心、放逐情绪。播客受述者跟随叙述者沉入情感部落,唤醒视觉文化霸权下的听觉体质,并在群体归属中找到情感的倾泻之地。

相比喜马拉雅的付费音频来说,播客平台是都市青年的“精神乌托邦”。“365 天极速自我提升秘籍”“解密最真实的中国股市”“年轻人必读职场秘籍”“情商高,就是说话让人舒服”,这些都是喜马拉雅平台付费节目的商业标签。与贩卖成功学等工具型内容的知识付费不同,声音播客不制造知识的功利性焦虑,上至公共话题的思维讨论,下至个人情绪的日常记录。通过优质的内容产生了长久的、高强度的听众黏性,在一群热爱交流、分享观点的年轻人中间,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作为都市青年的“精神乌托邦”,播客用这样的生产和传播方式,拓展文化生产、传播和交流的深度和广度,塑造着全新的大众文化形态,促使叙事生产回归都市青年人的精神生活。

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状况下,社会正加速发展,使人们的生活节奏也随之加快,在高强度的社会生活要求下,产生了巨大的异己力量。人们迫切需要提升精神和抚慰身心。声音播客叙事在客观上就起到了这样一种作用。声音播客伴着新世纪的钟声逐步诞生,在近20年的发展历程中,其踏着互联网技术铺枝蔓延,用多元真实与流动的播客声波,承载了都市青年飞扬悦动的年轻化频率,表达了都市青年的时代情绪。作为大众文化的声音播客,在发声与倾听之间,进行了平民化的情感部落化表达。它的松散与自由,牵动了跳跃的情绪脉搏,让暗流涌动的都市情绪得以传递。叙述者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在得到凸显和张扬的同时,也收获了来自听众“惺惺相惜”的尊重和共鸣。声音播客以独特的声音文本叙事形式,复归了原始的叙事本味,把握了时代的情绪脉搏,成为都市流浪者的精神原乡。可以预见,随着声音播客的发展壮大,它会不断借鉴文学等多学科叙事理念与技巧,以适应越来越高的发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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