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宗教思想关键词的英译探讨
——以“天”“命”“鬼”“神”的英译为例
2022-03-17戴薇
戴 薇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205)
一、引言
《论语》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上的地位可谓不言而喻。李泽厚在《论语今读》一书中就曾指出:“儒学(当然是孔子和《论语》一书)在塑造、构造汉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历史过程中,大概起了无可替代、首屈一指的作用”。[1]其影响力堪比西方的圣经。
时至今日,《论语》一书在西方世界的译介也有逾三百年的历史。其间,论语译本层出不穷,仅英译本就不下五十个。[2]其中较为著名的有理雅各、辜鸿铭和韦利等的译本。
翻译研究者曾针对这些译本做过很多细致的研究,其中包括《论语》一书中关键词如“仁”“礼”“君子”等英译的具体比较分析,[3]但是针对体现孔子宗教思想的关键词英译研究却寥寥无几,还有待深入挖掘。
本文以从“天”“命”“鬼”“神”这四个词为例,探讨理雅各(James Legge)、辜鸿铭、韦利(Arthur Waley)的译本对孔子宗教思想的翻译,其中也将参考其他译本的翻译,在比较中找出不足,寻求最为合适的翻译方法。
二、《论语》中孔子宗教思想概述
《论语》不仅是政治的,同时也是宗教的。例如,当代思想家李泽厚先生就曾深刻地指出原典儒学即来自巫术礼仪,而儒学本身除政治性以外,也具有重要的宗教性。[1]虽然《论语·述而》一章中明确写到“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实际上,就《论语》全书而论,孔子对于宗教话题的谈论依然颇为可观。一般来讲,孔子的宗教思想主要表现在天人关系和鬼神观上。[4]前者又可理解为孔子的天命思想,即孔子是否相信人的命运乃由上天主宰,后者则指的是孔子对鬼神的态度,即孔子是否相信鬼神的存在。关于这两点,学术界一直存在分歧。譬如学者钱穆、李泽厚等都认为孔子乃无神论者,而且并不相信有无法抗拒的天命。依据李泽厚的解读,所谓“天命”,其实是指的无可计量的偶然性,而人依然有着对自己命运的决定性和主宰性,无需听从宿命[1]。不过,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质疑这一看法,并指出,孔子实际上是相信天命、信仰鬼神的。其中论证可参照《论孔子的天命鬼神观》[5]和《论孔子的鬼神观》[6]这两篇论文。不过,就整体而言,无论持哪一种看法,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在《论语》中,孔子对“天命”“鬼神”基本采取“存而不论”(《庄子·齐物论篇》)的态度,即对“天命”“鬼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种模糊性就给翻译带来了不少难题,这些难题集中体现在对“天”“命”“鬼”“神”这四个关键词的翻译上,下面我们将就这几个词的翻译进行分别讨论。
三、“天”与“命”的英译版本分析
首先要探讨的是“天”与“命”的英译,之所以将二者放在一起,是因为二者直接关乎孔子的天命观,而且二者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不过,因为二者毕竟又有所不同,这一部分中我们将先关注“天”的英译,然后再引申出“命”的英译。
(一)“天”的英译
在《论语》一书中,除去“天下”“天子”等复合词之外,单言“天”的共十八次。古汉语虽有其灵活、多义的优点,但亦不免失之泛化,有模糊之嫌。因此在探讨“天”的翻译之前,我们有必要弄清这些“天”的含义。
1.“天”的三种含义。根据杨伯峻先生的看法,这十八个“天”可以分为三种:第一为自然之“天”,其二为义理之“天”,其三为主宰或命运之“天”。其中自然之“天”共出现三次。“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中出现两次。“巍巍乎唯天为大”(《论语·泰伯》)中一次。[7]而义理之“天”只出现一次,即“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论语·八佾》)其余为主宰或命运之“天”,如“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
2.“天”的两种译法。考察理雅各、辜鸿铭、韦利三人的译文可以发现,“天”字一般有以下两种译法。理雅各和韦利一律将其译为 “Heaven” ,而辜鸿铭则大多数情况下将其译为 “God” ,只有在表示自然之“天”时译作 “Heaven” 。其实,参照《论语》的其他英译本我们可以发现,大多数译者选择以 “Heaven” 而非 “God” 来对应“天”。这样做是不无道理的。
首先, “Heaven” 一词的表意范围较 “God” 要广,根据Merriam Webster Dictionary的解释,该词既可以指 “the expanse of space that seems to be over the earth like a dome” ,同时也可以代指 “God” ,既包含自然之“天”,又包含主宰命运和体现义理的人格之“天”。如此处理即可最大限度地兼顾翻译的准确性和统一性。其次,与 “God” 相比, “Heaven” 的基督教色彩要稍淡一些。对西方读者而言,由于受近两千年圣经教育的影响,其对 “God” 一词的认知几乎完全等同于基督教中的上帝。而相对而言, “Heaven” 一词则有更多世俗的意味。按照词源来看, “Heaven” 一词起源于古英语中的 “Heofon” ,指代 “sky,firmament” ,在体现所谓 “pagan religion” (异教)的著名史诗《贝奥武夫》 “Beowulf” 中即有出现,此后这一用法依然延续下去,而且被广泛应用于希腊罗马神话等非基督教典籍的翻译中。因此就整体而言,将“天”译为 “Heaven” 而非 “God” 能有效地避免过度归化,使中国传统文化在传播过程中不至于面目全非。
不过, “Heaven” 也并非最理想的翻译方法。一来, “Heaven” 虽然不像 “God” 那样有如此明显的基督教烙印,其本身所含的基督教色彩也是比较浓厚的。除了可以代指 “God” 以外, “Heaven” 在基督教文献里还用来专指上帝的居住之所,以及末日审判后上帝选民所升入的天国。二来,如前所述, “Heaven” 的词义与“天”并非完全吻合,难以准确地传达“天”在中文语境里的真正内涵。
3.“天”的推荐译法。在1998年出版的《论语》译本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A Philosophical Translation中,译者Roger T.Ames 和Henry Rosemont 采取了这样的翻译方式。以《论语·阳货》的第十九则为例。
原文: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
译文:Master responded, “Does tian(天)speak?And yet the four seasons turn and the myriad things are born and grow within.Does tian speak?”[8]
两位译者选择了用拼音 “tian” 加上汉字来进行翻译,并在译文之后,专门为英语读者解释了 “tian” 和 “heaven” 的区别。这就是典型的音译加注释的翻译方法,也是厚译法的一种。这样既保证了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特色,同时也让外国读者容易理解。如果说当年理雅各、辜鸿铭、韦利等是因为迫切想要让西方读者接受《论语》而采用向西方宗教传统靠拢的翻译方法,那么现在翻译《论语》则更应该转向让西方读者更真实准确地了解儒家文化。在这种语境下,采用音译加注的方法是颇为可取的。如今,这种做法也得到了不少学者的提倡。[3]
(二)“命”的英译
“命”,又或称“天命”在《论语》一书中共出现十次。关于“命”的理解至今依然存在许多争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命”与“天”密不可分。前面已经提到“天”有三种:自然之“天”、义理之“天”、主宰或命运之“天”,而其中与“命”直接相关的应是最后一种。
1.“命”的三种含义。根据刘宝楠的看法,“命”或者“天命”又分为两种,一为“德命”,二为“禄命”[9]。其中,“德命”就是天所要求人做的,在人即为仁、义、礼、智、顺、善之心。而“禄命”指的是穷达之分,是人所要承受的。在《论语》中,有时“命”或者“天命”二者皆而有之,而有时则专指“禄命”。例如,《论语·雍也》中,“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很显然,这里的“命”指的就是“禄命”,即人所需承受的。而《论语·尧曰》一章中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则应该二者兼而有之。
2.“命”的多种译法。搞清楚“命”的两种含义后,“命”的翻译就相对简单了。先看专指“禄命”的情况。
(1)专指“禄命”时“命”的英译
原文: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论语·雍也》)
理雅各: “It is killing him.It is the appointment of Heaven,alas!...”[10]188
辜鸿铭: “We shall lose him.But God’s will be done!”...[11]83
韦利:It is all over with him!Heaven has so ordained it...[12]69
原文: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论语·颜渊》)
理雅各:Death and life have their determined appointment...[10]253
辜鸿铭:Life and Death are pre-ordained...[11]187
韦利:Death and life are the decree of Heaven...[12]247
原文: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论语·先进)
理雅各:Ts’ze does not acquiesce in the appointments of Heaven...[10]243
辜鸿铭:The other does not even believe in religion...[11]171
韦利:Su was discontented with his lot...[12]137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在翻译禄命时,大多数情况下,译者会译为the appointment,theorder,thelot,the de⁃cree,the will of Heaven/God。除此以外,在《论语》的其他译本中, “destiny” 和 “fate” 二词也用得比较多。首先,前面已经论述过,“天命”中的“天”不应译为 “Heaven” 和 “God” ,其次,以 “destiny” “lot” 和 “fate” 来对应“命”也似不太合适。因为《论语》中所谓的“禄命”与“宿命”又有不同,在孔子的天命观中,“命”虽由“天”所定,但人却非无可奈何,人依然可以发挥其主观能动性,“认同一己的有限,却以此有限来抗阻来承担来建立”,[1]正如前例中端木赐的“不受命”。而根据Merriam Webster Dictionary的解释, “fate” 指的是 “an inevitable and often ad⁃verse outcome,condition,or end” , “destiny” 指的是 “a predetermined course of events often held to be an irresistible power or agency” , “lot” 指的是 “one’s way of life or worldly fate” ,三者都有不可抗拒不可改变之意,并不契合孔子的天命观。另外,我们也发现,辜鸿铭在例三中将“不受命”译为了 “does not believe in religion” ,这样翻译不免太过抽象,读者很难明白原文的真实意思。
(2)兼指“德命”“禄命”时“命”的英译
如前所述,除了专指禄命以外,《论语》中的“命”有时也可以兼指德命与禄命。这样就给翻译造成了不少困难。例如,《论语·为政》一章中有一段名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其中的“知天命”既可理解为孔子已明白自己应当“修其德命”,同时可指孔子已了解“吉凶顺逆”不必由己,故能安于“禄命”。在翻译中很容易顾此失彼。理雅各、辜鸿铭、韦利对“五十而知天命”处理如下:
理雅各:At fifty,I knew the decrees of Heaven.[10]146
辜鸿铭:At fifty I understood the truth in religion.[11]17
韦利:At fifty,I knew what were the biddings of Heaven.[12]13
显然,理雅各和韦利都只顾及到了“禄命”,而忽略了“德命”。倒是国内译者赖波注意到了“天命”中的“德命”,将这句话译为 “Since fifty,I have known my heaven-sent duty” 。[13]但这样处理依然有以偏概全之嫌。辜鸿铭虽然试图用 “the truth in religion” 来涵盖二者,但是却因为 “truth” 和 “religion” 都过于含混,依然无益于读者的理解。其实,当“命”兼指德命和禄命时,翻译的问题即难以避免,大多数译者只照顾到了“禄命”,却不免忽略了“德命”。
3.“命”的推荐译法。为了尽可能地尊重原文,同时保持专有名词使用的统一性,翻译时可以参照“天”的处理方法,采用音译加注释的厚译法。因为“命”和“天命”的含义基本一致,在翻译过程中可以一律译为 “Ming” ,但在注释中应指出是“禄命”,还是“德命”“禄命”兼而有之。“禄命”可以解释为 “the will of Tian” ,这样既能够突出“天”的主宰性,同时也不否认人的能动性,而德命可以解释为 “the duty prescribed by Tian” 。在注释中以“天”释“命”,这样读者能够通过前面对于“天”的注释来更全面地了解“命”,同时也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命”与“天”之间的关联性以及孔子思想的“整体性”。
四、“鬼”与“神”的英译版本分析
“鬼”“神”二字在《论语》中出现虽无“仁”“礼”等频繁,但也是孔子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来,对于“鬼”、“神”的态度是孔子宗教思想的重要体现,二来,与“鬼”“神”相关的祭礼是儒家思想中“礼”的核心内容之一。因此,对于“鬼”“神”的翻译也需慎重,这就需要首先弄清楚“鬼”“神”的含义与区别。
(一)“鬼”“神”的含义与区别
在《论语》中,孔子基本对鬼神采取存而不论的态度。因此,我们很难从《论语》一书中厘清孔子思想体系中“鬼”“神”的各自所指。再加上当时社会上人们对于“鬼”“神”的概念普遍并不十分明晰,探明“鬼神”的概念显得尤为困难。不过,《礼记·祭义》上所载孔子与弟子宰我之间的一段对话应该能给我们提供些许线索。“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为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萋伧,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礼记·祭义》)
《礼记》与《论语》同为儒家经典,历来考证没有人怀疑它是伪书,因此其记载可信度是很高的。根据该记载,人死为鬼,归于地下,与《说文》中所注“人所归为鬼”相一致。而神则是死人之气发扬于上所化,是百物之精,活动于地上的。陈赟曾经精确地概括鬼神之别:“就人类生活世界而言,鬼者阴也,归也,其实是归于隐寂,人之死就是从作为阳世的人间到阴间的隐寂过程;神者阳也,神者申者,就是鬼之从阴间‘无声无臭’地进入阳世,作为影响人间、影响世界的力量而存在”。[14]因此,“鬼”与“神”都是人死之后所转化,按照当代人的观点,都属于超自然的存在,只是“鬼”隐寂阴间,而“神”则影响阳世。不过在《论语》中,其所论的“鬼”又多指祖先,而且“鬼神”二字常常合用。下文将分别分析“鬼”“神”单独使用以及一起使用时的情况。
(二)“鬼”“神”的具体使用情况和英译分析
在《论语》中提到“鬼”“神”的情况一共有八次。其中,单独提到“鬼”的有两次,此外间接提到鬼的一次。单独提到“神”的有四次,“鬼神”连用两次。下文将逐一分析。
1.“鬼”单独使用时的英译分析。《论语·为政》篇中孔子第一次提到“鬼”,理雅各、辜鸿铭、韦利的处理如下:
原文: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论语·为政》)
理雅各:For a man to sacrifice to a spirit which does not belong to him is flattery.[10]154
辜鸿铭:To worship a spirit to whom one is not bound by a real feeling of duty or respect is idolatry.[11]27
韦利:To sacrifice to ancestors other than one’s own is presumption.[12]48
普遍认为,“非其鬼而祭之”的含义应为“非其祖考而祭之”,那么理雅各和辜鸿铭的译文都不是十分准确。尽管理雅各的后文解释了 “a spirit which does not belong to him” 是指非其祖先的鬼,但是其译文乍读之下,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辜鸿铭的译文则有过度发挥之嫌。相比之下,韦利的译文最为忠实和准确。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鬼”字应该如何来对应呢?理雅各和辜鸿铭都译为 “spirit” ,根据Merriam Webster Dictionary“spirit” 可以指 “a supernatural being or essence” ,这个义项和“鬼”是不冲突的,但是还不够具体。可以将“鬼”译为 “the spirit of the dead” ,或者根据语境,采用韦利的译法,避开 “spirit” ,直接译为 “ancestors” ,这样也不失明智之举。但是,颇为可惜的是,在翻译《论语》中第二个单独出现的“鬼”时,韦利将其译成了 “ghost” ,这是不太合适的。根据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的解释, “ghost” 指的是 “the spirit of a dead person,especial⁃ly one believed to appear in bodily likeness to living persons or to haunt former habitats” ,也就是说 “ghost” 依然以似人之形体盘桓在原先居住之地,这与之前《礼记》中孔子的解释大相径庭。
2.“神”单独使用时的英译分析。先以《论语·八佾》中的第十二则为例。
原文: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论语·八佾》)
理雅各:He sacrificed to the dead,as if they were present. He sacrificed to the spirits,as if the spirits were present.[10]159
辜鸿铭:Confucius worshiped the dead as if he actually felt the presence of the departed ones.He worshiped the Spiritual Powers as if he actually felt the presence of the Powers.[11]35
韦利:The word “sacrifice” is like the word “present” ,one should sacrifice to a spirit as though that spirit was present.[12]31
首先,就这段话的翻译而言,韦利的前半句意义处理不当。另外,就“神”的翻译来看,我们发现理雅各和韦利都选择了以 “spirit” 来对应“神”,只有辜鸿铭译为 “Spiritual Powers” 。虽然前者被广泛使用,但笔者以为后者更为恰当。因为,其一,我们分析过,“鬼”亦可被称为 “spirit” ;其二,前面也提到过,“神”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能影响阳世,而大写的 “Supernatural Powers” 鲜明地突出了这一特征,因此更为合适。
此外,还有译者将单独出现的“神”译为 “spiritual being” 或者是 “supernatural being” ,这样处理并无大碍,但如前所述,没有 “Supernatural Powers” 贴切。也有少数译者将“神”译为 “deity” 和 “god” ,这样翻译容易使西方读者联想到希腊罗马神话中的诸神,而这些神往往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和形体特征,不像孔子言谈中的神是由“气”所形成,没有明显的性格特征,这种联想可能会扭曲儒家思想里“神”的面目。
3.“鬼”“神”合用时的英译分析。在《论语》中,“鬼神”合起来使用的情况共有两次。第一次出现在《论语·雍也》一章中。
原文: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论语·雍也》)
理雅各:Fan Che asked what constituted wisdom. The Master said, “To give one’s self earnestly to the duties due to men,and while respecting spiritual beings,to keep aloof from them,may be called wisdom.”[10]154
辜鸿铭:A disciple enquired about what constituted understanding. Confucius answered, “To know the essen⁃tial duties of men,and to hold in awe and fear the Spiritual Powers of the Universe,while keeping aloof from irrever⁃ent familiarity with them;that may be considered as understanding.”[11]27
韦利:Fan Ch’ih asked about wisdom.The Master said,He who devotes himself to securing for his subjects what it is right they should have,who by respect for the Spirits keeps them at a distance,may be termed wise.[12]48
在这一段中,“鬼神”可以偏重于“鬼”,亦可偏重于“神”,指的其实就是超自然存在,为人所无法了解、无法掌控的东西。因此,译为 “spiritual beings” , “supernatural beings” , “the Spiritual Powers of the Universe” ,以及 “spirits” 都是可取的。
“鬼神”第二次合用出现在《论语·季路》一章中,其又与前者有所不同。
原文为:“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很显然,在这里“鬼神”主要偏重于鬼,因此理雅各、辜鸿铭分别将其译为 “the spirits of the dead” , “the spirits of the dead men” ,都是很明智的。惟有韦利将其译为 “ghosts and spirits” 。 “ghost” 一词有待商榷,前面已经有过分析,在此不再赘述。
4.“鬼”“神”的推荐译法。在前面分析各种情况时,笔者已经给出了推荐译法。在此再总结一下:在“鬼”单独出现时,可译为 “the spirits/spirit of the dead(men)”,并且可以根据语境译为 “ancestors” ,或者 “the dead” 。
在“神”单独出现时,推荐参照辜鸿铭的译法,译为 “the Supernatural Powers(of the Universe)”。
“鬼神”合用时,第一处可以译为 “supernatural beings” , “spirits” 或 “spiritual beings” ,而第二处则可以参照“鬼”的译法。在这里,之所以没有推荐音译加注释的译法,是因为一来,英文中已有十分贴切的译法,无需采用音译的方式;二来,“鬼”“神”的概念有时区别并不十分明显,如“季路问事鬼神”中的“鬼神”,采用两个不同的音译容易造成混淆。
五、结语
“天”“命”“鬼”“神”这四个关键词是孔子宗教思想的关键,在英译时也是比较难处理的。本文从“天命”过渡到“鬼神”,剖析了这四个关键词的含义,比较了常见的译法,并给出了相应的推荐译法。
不过,因篇幅有限,这篇论文所进行的探讨还不够深入,仅在个别词的翻译上进行了考校,没有继续探讨孔子的“天命观”和“鬼神观”在英译中的整体体现,这在今后的研究中还可以继续挖掘。
整体来看,《论语》的英译研究虽然层出不穷,但是考虑到《论语》在我国文化思想上的经典地位,以及“讲好中国故事”的迫切需求,对《论语》的英译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索还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