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 珠
2022-03-17郭华悦段明
◇文/郭华悦 图/段明
自古以来,李家镇就是闻名遐迩的产珠之地。这里的育蚌池鳞次栉比,数不胜数,产出的珍珠不仅数量多,质量更是远近闻名。其中,李家堂更有一颗奇特的珠子,它能随着人体的健康与否,而产生颜色的变化。将珠子放在人身上,轻轻地滚动,若是该处无疾病,则珠子的色泽如往常般圆润,并无异常;可若是此处有问题,珠子立刻会发黑。这么一来,诊病可就简单多了。
李掌柜是李家堂这一代的当家,他幼年师从名医,后来靠着出类拔萃的医术和祖上传下来的异珠,药到病除,声名远胜以往。
这日,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打破了李家镇的平静。李掌柜正在堂内喝茶,却见二李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语气急促道:“掌柜,有位军爷指明要见你,好像有急事!”二李子是李掌柜多年前收留的孤儿,两人情同父子。
李掌柜忙快步来到外堂,就听那位军爷称自己是王将军麾下的一员副将,姓陈。王将军受命讨伐倭寇,已见成效。可偏在战事吃紧时身患怪病,名医们都束手无策。陈副将偶然得知李掌柜身怀异珠,医术高超,便想请李掌柜替王将军治病。
王将军的事迹,李掌柜也听说过,确实是一名铁骨铮铮的汉子。他想了想,便带上二李子一起随陈副将去军营救治王将军。
王将军的营帐在营地正中,周围守卫严密。陈副将带着李掌柜朝着营帐里走去,却对跟在后头的二李子说:“小兄弟,如今战事吃紧,是非常时期。为了保密,将军的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能委屈你在外等候了。”
二李子本有些不快,但看李掌柜朝他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等在了营帐外。大半天过去了,李掌柜才从营帐里出来。他一脸疲惫却也庆幸地对陈副将说:“总算不辱使命。这次,多亏了珠子,明白了病灶在哪里,自然就好治了。”
陈副将感激地连连称是,他为李掌柜二人安排好了住处,便匆匆进营帐照顾王将军去了。待陈副将走后,二李子好奇地问李掌柜,王将军得的是什么病。李掌柜道:“一种奇毒,应是敌军派人暗中所下,想要除掉王将军,令我军军心动摇,溃不成军,由此扭转战局,不战而胜。这一招够毒,也差点儿就成功了。”
“可咱李家堂的珠子对于治伤疗毒并没什么用处呀?”二李子又问,“您有什么解毒之法?”
李掌柜笑道:“这毒奇特之处,就在于潜伏于人体内很难被发现,可一旦发现,并不难除。不出三个月,王将军就可痊愈。”
听李掌柜这么一说,二李子不再追问,脸上若有所思。
之后,李掌柜每日早晚两次出入王将军的营帐。每次从营帐里出来,他都笑着说王将军的病情恢复很快。而他每次带进去的药量,也越来越少。听说主将正在康复中,全军上下越发振奋。
这日,从营帐中出来后,陈副将和李掌柜都是一脸喜色。二李子忙问:“王将军是否已经痊愈了?”陈副将点头称是,还说明天将举行一场誓师大会,以振军心。
果然,隔天一早,号角吹响,营地里的士兵们迅速整装齐备,排列站好。李掌柜带着二李子,站在一旁观看。只见远处有个临时搭建的台子,王将军坐在正中,头戴盔甲,身穿战袍,颇为威武。将军的四周,用布帘搭起了一个小帐篷,正面卷起,露出一人宽的缺口。只不过缺口处又挂了一块细纱,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将军坐在其中。
陈副将向众将士解释道:“将军病体初愈,不宜吹风,所以今日特设了帐篷,挂了纱帘,并由我代替将军发言,还望众将士万众一心,大破敌军。”话音刚落,台下群情激昂。陈副将继而宣布,明日正式出征!
誓师大会一结束,李掌柜就向陈副将辞行。陈副将请李掌柜多留一晚,要设宴为他二人送行。李掌柜推辞不过,点头答应了。
当晚,陈副将在一个小营帐中设了一桌子的酒菜,招待李掌柜和二李子。酒过三巡,二李子拿出了一小壶酒,对李掌柜道:“掌柜,这次来军营,我特地带来了这壶珍藏多年的酒,打算庆功喝的。如今时间不早了,咱明日还得起早,不可多喝,不如就每人一杯,如何?”
李掌柜和陈副将都笑着举起了酒杯,二李子便给每人倒了一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可喝完了酒,一向多话的二李子却突然沉默,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掌柜,你可知我是何人?”
李掌柜和陈副将脸色一变。
“其实,我是东瀛人之后。”不等二人回答,二李子端着酒杯自顾自说了起来。原来他生于东瀛,父母早亡,被一名东瀛武士收养,训练为死士。后来听闻中原有一异珠,可诊断病症,他就被派到李家镇伪装成乞丐,混入李家堂,要抢夺异珠献给天皇,也可助倭寇一臂之力。
“就在刚才,我已在你们喝下的酒中下了一种东瀛剧毒,此毒就算异珠也不能治。”二李子得意地说道。
李掌柜却并未显露出惊慌之色,他淡淡说道:“哼,这些年来,你一直对珠子心存觊觎,你当我老眼昏花全然不知吗?我不让你有机会盗珠,只是为了给你机会改过。可你还是下此重手,真是令人失望。”
二李子一惊:“你早已知晓我的来历?”
李掌柜点头道:“这有何难?我早就发现你与旁人不同,查清了你的底细,只不过念你年纪尚小,想要感化你,谁知你冥顽不灵。”
二李子闻言气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正要发作,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剧痛,想要站起,却发觉浑身无力。李掌柜见状,叹道:“你说得不错,你下的毒确实无药可解。这趟带你来,其实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肯改过,则皆大欢喜,可你却真的在酒壶中下毒,我才知道你已无可救药。”
二李子吓得面无血色:“你早已将酒掉了包?”
李掌柜点头:“我早知你心怀不轨,一早就让陈副将派了个善于跟踪的高手,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得知你下毒,我便换了壶中的酒。”
“不可能。若是如此,我怎么会中毒?”
李掌柜道:“刚才你起身给陈副将倒酒时,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杯毒酒,替换了你替自己倒的那一杯。我知道,你那个酒壶是找隔壁镇的巧手林定做的,里面其实有两层,上层装的是毒酒,下层是一般的酒。你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按下了壶底的小机关,倒的是无毒的酒,而给我们两个倒的,则是下了毒的酒。我准备的这杯毒酒,就是你亲手下的毒。”
陈副将道:“你一心要我们的命,不留余地,结果是自作孽,不可活!”
二李子“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抽搐。见李掌柜一脸凄然,陈副将劝道:“他心有恶念,死有余辜。掌柜抚养他这么多年,给了他这么多次机会,也算仁至义尽了。”
李掌柜看着二李子,摇了摇头,说:“可惜呀,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颗你一心想要抢夺的珠子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异宝。李家堂传到第五代时,当时迷信风行,老百姓一有病,就找神棍来驱邪捉鬼,吞香灰、喝符水,结果贻误了治疗的时机,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来看病时,往往已回天乏术。当时的掌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想出了一个将计就计的办法,谎称天赐神珠,造福百姓。百姓们信以为真,有病就来药堂。这么一来,尽管说了谎,但及时医治,也算是做了好事。这些年来,李家堂能造福一方,靠的不是神珠,而是一颗仁心和一双妙手。”
二李子听了痛苦地大喊:“不可能,你骗我!我亲眼看到珠子变色的!”
“珠子变色,不过是个连江湖郎中都会的小把戏。”陈副将冷冷道,“恐怕连王将军早已去世的事你也蒙在鼓里吧。其实,第一次带李掌柜进营帐,他就将珠子的事和盘托出,还当场表演了让珠子变色的小把戏。说到底,不过是李家堂的历代掌柜,靠着医术卓绝,早已知道病患的病灶所在。等珠子滚到那里时,就悄悄将事先藏在指甲缝中的特制药粉,抹在珠子上,而导致珠子发黑。事后,将药粉抹去,珠子自然又恢复如常。”
李掌柜接着道:“确实如此。尽管后来扫除了迷信之风,但祖上见有的病人对自己的病情,甚至对大夫,都没有信心,影响了治疗的效果。但异珠的存在却可以增强病患的信心,也算是一种心理疗法。所以,这个谎言就一直保留至今。当初,王将军确实是药石难医。他去世前,定下了一个计策,让我每日照常进营帐问诊,且对外透露将军的病情将愈。而陈副将则趁着这段时间,找到一个体形和外貌都和王将军有几分相似的人,冒充王将军出现在誓师大会上,这样一来即可稳定军心。”
陈副将也叹道:“王将军去世前,早已留下了制敌之策,而我这段时间,对敌情和行军打仗,也了然于胸。明日出征,马到成功,自不在话下。”
听到这里,二李子已气若游丝,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双眼一闭,一命呜呼。
隔天一早,李掌柜收拾妥当便来向陈副将辞行:“您追随王将军多年,行军打仗的能耐早已不在王将军之下。此番出征,必能大胜。立功后,还望能造福百姓。”陈副将虎目含泪,连连点头。
李掌柜坐上了马车,在嘚嘚的马蹄声中,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