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是语言的王冠还是“回车的艺术”

2022-03-16新作文

新作文·初中版 2022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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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从小我们就要接受《唐诗三百首》的熏陶，要接受家人、亲戚面前背古诗的考验。而从白话文运动以来，现代诗成为诗歌的主流，一百多年来，也诞生了很多优秀的诗人与优秀的诗作。然而在当代，诗歌似乎已经远去，一些所谓诗人的毫无诗意的诗作也让现代诗被大家批为“回车的艺术”，似乎只要会用回车键都会写诗。现代诗，这个在西方有悠久传统，在中国近现代同样有大批优秀作品的体裁，到底是一门怎样的艺术？一首现代诗和一段被敲了数次回车的话，到底有何区别？

●现代诗在中国的发展

中国“现代诗歌”最早可追溯到清末，即20世纪初。

1917年2月，《新青年》刊出胡适的《白话诗八首》，它是新诗最初的尝试之作，标志着现代诗歌的诞生。次年再次刊出胡适、刘半农、沈尹默的白话诗，被称为“现代新诗的第一次出现”。1920年3月，胡适出版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尝试集》，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个人新诗集。

1921年7月，“文学研究会”（新文学运动中最早的文学社团）由周作人、郑振铎、沈雁冰等十二人发起。文学研究会的主要成员朱自清、叶绍钧（叶圣陶）、刘延陵、俞平伯等之后在上海成立了现代文坛上第一个新诗社团——“中国新诗社”，并于次年1月创办了第一个新诗专刊《诗》。

1921年6月上旬，留学日本的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田汉等人于日本东京成立“创造社”，以创造社为核心所形成的诗歌流派也称为“早期浪漫主义”。

1922年3月，应修人、汪静之、潘漠华、冯雪峰四人在杭州成立“湖畔诗社”，效仿英国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作家“湖畔派”三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和骚塞的风格，以中国的湖畔派诗人自居，并出版了第一本诗歌合集。

1923年，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等人于北京成立“新月社”，提倡现代格律诗，被称“新月派”，也称“新格律诗派”。

1927年春，胡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等人创办“新月书店”，次年又创办《新月》月刊。“新月”的主要活动转移到上海，后期该派重要诗人还有陈梦家、林徽因、卞之琳、臧克家、罗隆基、沈从文等。

新月派是中国新诗史上活动时间较长并在创作中取得了较高成就的诗派。新月派提出了“理性节制情感”的美学原则，提倡格律诗，主张诗歌的色彩美和意境美，讲究文辞修饰，追求炼字炼意，其鲜明的艺术纲领和系统理论对中国新诗的发展进程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新中国成立后，《新华颂》（郭沫若）、《欢呼集》（艾青）、《一颗新星》（臧克家）等歌颂型的作品在很长时间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代表着20世纪五六十年代社会精神风貌的诗人有郭小川、贺敬之等。他们以饱满的热情感受新的时代。此时台湾的诗歌现代主义运动也汹涌开展，主要诗人有余光中、郑愁予、痖弦、洛夫等。《错误》（郑愁予）、《乡愁》（余光中）等诗作很有中国文学之美，同时有不尽的生活忧郁和淡淡却挥之不散的乡愁。

20世纪70年代末期，中国诗坛出现了大批的优秀青年诗人。他们对当代诗歌传统规范进行挑战，先后发表了大量当时无法让“正规”诗坛接受的充满新风格的诗。他们以诗歌来反思人的本质问题，通过一系列琐碎的意象来含蓄地表达对社会的不满与鄙弃，开拓了现代意象诗的新天地、新空间。

1978年12月，北岛、芒克等创办了民间刊物《今天》，推出了一批当时的优秀诗人的作品，如北岛、杨炼、顾城、江河、舒婷、芒克、严力等。因为1985年11月出版的《朦胧诗选》收集了这些诗人的作品，所以一般将他们称为朦胧诗人。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最后一个诗歌的黄金年代，在那之后，诗歌式微，诗歌的影响力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弱。

●失去了格律的诗，还是诗吗

纵观中国的诗歌历史，可以说当初中国之所以选择现代诗，完全是出于一种无奈，一种创作上的无奈，再加上社会急剧变革所带来的冲动和政治上的需要。以胡适的《尝试集》为开始，郭沫若的《女神》为奠基，中国新诗，在与古典诗歌缺乏连续性中诞生了！仿佛连一个思考的过程都没有，中国的诗歌女神就一下子由黑头发黑眼睛，变成了金发碧眼。新诗在艺术的角度上与中国古典诗歌断绝了血缘关系，开始利用从西方舶来的一些不完整的诗歌理论，建筑自己的楼阁。以战士般的姿态站立，其革命的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正好投合了当时的政治需要，于是得到迅速的发展。

我国的诗歌传统悠久，古诗讲究格律、平仄、韵脚，比如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样的诗好听、好记，还好看，像一幅画，读来朗朗上口。而当新诗出现之后，这些诗的格式都消失了，不再需要“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格律、押韵、意象，诗歌突破了戴在身上的镣铐与枷锁，没有了形式的束缚，然而人們却开始有了疑问，不再对仗、不再押韵的诗，还是诗吗？

诗人韩博在采访中曾说：“当我到了青春期，古诗背了不少，却感受到中国古诗程式化的一面。”古诗里的固定意向很多，后人总是在重复前人的意象表达，真正有创造力的、属于个人独特的感受很少。就跟水墨画一样，有非常固定的程式，所谓好的标准就是模仿古人。

其实近几十年来，关于现代诗存在的意义，现代诗是否就是分了行的句子一直争议不断。现代诗是没有格律了，但不是分个行就能叫诗。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样子的诗没有格律，也不再有前人所写的那些意象，没有了那么多的画面感，却直击灵魂，直触心灵，让人受到强烈的震撼。

诗歌应该含蓄，要有意境、有韵味，过于直白的诗是平庸的诗。王尔德在《道林·格雷的画像》中说：“我讨厌文学中庸俗的现实主义。对于一个把铲子称为铲子的人，应当逼迫他去用铲子。他只配干这个。”

《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诗歌”词条说：“法国诗人瓦莱里说，散文是行走的，诗是舞蹈的。美国诗人弗罗斯特说，诗是散文言所未尽之处。人有所怀疑，则用语言去解释，用散文解释之后，尚有待解释者则须由诗来完成。这可说是诗的最近乎精确的定义了。”

诗歌是最具创造性的文学形式，它要高度浓缩，充满新颖的意象和词语组合，甚至主动追求含混。英国评论家特里·伊格尔顿在《如何读诗》中说，托马斯·哈代的诗《黑暗中的歌鸫》，“纠缠的藤蔓谱写着天空，像破碎的里拉琴的弦”。“在这首单薄的诗中，每一个音节都被调动起来超负荷地工作。整个诗节高度压缩，但表述清楚，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脂肪。”

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并不完全是为艺术而艺术，还有其社会功能。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美国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写道：“诗歌的功能在于让我们学会承受必将来临的死亡。在我面临危险以及来势凶猛的疾病之时，我常常大声地为自己朗诵诗歌，或者在心中默念它们，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安慰……诗歌无法根治社会中有组织的暴力，但它可以疗救自我。”

以前诗歌是生活的一部分，现代人往往对诗歌敬而远之。英国作家塞巴斯蒂安·法尔考斯说，有两个朋友看不出诗歌有什么意义，他就给他们读了丁尼生《尤利西斯》、马修·阿诺德《多佛海滩》和查尔斯·考斯利的《伊甸岩石》的片段，最后是一首直击心灵、让人潸然泪下的苏格兰歌谣。然而他们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就像巴赫和披头士的音乐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噪音”。

法尔考斯觉得这种情况可以理解，“我们可能正在失去诗歌在我们大脑中起作用的部分，那里跟我们的过去相连，在文字产生之前，记住言语的节奏有助于意识的发展。现在人们欣赏不了诗歌，可能不是缺乏品味或教育，而是一种进化现象，就像没有智齿”。

●我们还需要诗吗

今天，我们遗忘了诗歌，甚至有人宣称“诗歌已死”。为什么这个年代，许多人会觉得诗歌已经离我们远去？因为一些人失去了对诗歌的尊重，不再有时间去思考蕴藏在诗歌中的美学和智慧之光。也无法在每天的忙忙碌碌中停下脚步，去享受灵魂在诗歌中的片刻自由。还有些人，因为生长在没有诗歌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地将它们隔绝了起来。但没有诗歌的生命，其实是荒芜的。

历史上伟大诗歌层出不穷的年代，往往也伴随着人类智识的飞跃。春秋战国时代，礼崩乐坏，孔子提倡“不学诗，无以言”。人们以诗增长学识、培养谈吐和教养。

《荷马史诗》不但代表了古希腊那段英雄时代，提出了历史的概念，也在探讨人的尊严和价值。直到如今，它依然具有深远的意义。

20世纪80年代，以顾城、海子、北岛为代表的诗人们，在充满改变和未知的时代，将理想和使命都投射在了诗歌里。新的文学时代因此而生发萌动。

而詩歌本身，更是充满魅力。它不拘形式，探讨爱情、痛苦、社会、艺术等等所有你能想到的话题。

在阿波利奈尔的《米拉波桥》中，诗歌可以让一座桥成为永恒；在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中，诗歌是药剂良方：“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在诗歌里，你或许能找到属于你的答案。在苦难中，我们得到诗歌的慰藉。

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让我们感悟生命的绽放与陨落之美。叶芝的“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唯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让我们感受爱情的感动。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让我们始终心怀对未来的期望。

《死亡诗社》里说，我们读诗写诗，并不是因为它好玩。我们读诗写诗是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分子，而人类是充满激情的，没错，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歌、美丽、浪漫、爱情，这些才是我们生活的意义。

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当有诗意的世界。”从小我们被唐诗宋词浸染，古诗词成为中国人骨子里的基因，每当看到明月，看到大江，谈到离别，谈到爱情……总会不自觉地就想起无数的古诗词来衬托自己的内心情感。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以及年岁的增长，许多经典的现代诗也进入我们的视野，在许多时刻感动着我们。其实不论古诗还是新诗，他们所代表的都是一种对世界诗意的观察与体会。诗歌是无力的，它无力抵挡暴力，无力让海子吃得起一顿饭，无力让顾城拥有活下去的勇气。诗歌也是强大的，它在无数个时刻让人们内心充满力量，让人更温柔地看待这个世界，让人更坚强地面对人生。诗歌有时是一把剑，诗歌有时是一副盔甲，诗歌是一座花团锦簇的花园，诗歌里藏着一个丰盈的世界。

◆结语：

诗歌是永恒的艺术，不因暂时的、偶现的一些斑点而影响它不竭的光亮。诗歌即便衰微，但怀有诗意，便是我们面对人生最大的胜利。

●附录：代表诗人（部分）

普希金（1799—1837），俄罗斯著名诗人，被誉为“俄罗斯文学之父”“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代表作有《叶甫盖尼·奥涅金》《上尉的女儿》《青铜骑士》等。

阿赫玛托娃（1889—1966），苏联著名诗人，其代表作品有《黄昏》《安魂曲》等，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

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诗人。出生于布拉格，最著名的诗是《秋日》。

泰戈尔（1861—1941），印度诗人。代表作有《吉檀迦利》《飞鸟集》等。

惠特曼（1819－1892），美国著名诗人、人文主义者，其代表作品是《大路之歌》，诗集《草叶集》。

叶芝（1865-1939），爱尔兰诗人，最著名的诗是《当你老了》。

聂鲁达（1904－1973），智利当代著名诗人。早期的爱情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被认为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阿多尼斯（1930－），叙利亚著名诗人。代表作《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艾青（1910-1996），中国现当代诗人。主要作品有《大堰河——我的保姆》《艾青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