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物质主义价值观成因初探——基于一位高中生的个案调查

逯 天

（海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海南·海口 571158）

1 问题的提出

在过去的四五十年里，世界经济蓬勃发展，全球化程度不断加深，奢侈品产业以其独特的产品文化、质量信誉和工艺设计以及营销手段等等而搅动市场和人心，从电视、报纸和杂志等传统媒介到新兴的互联网，无不张扬着这些商品的设计理念和价值，进而表现出来的是诱导人们去追求和占有物质财富和物质本身。因此，在物质丰富、所求不难的当下，奢侈品不复为贵人独享，同样在丰富普通人的物质生活。与此同时，也影响了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心理状态，而随着这种价值观念和心理状态的发酵，表现为愈益追求、占有和享受物质财富。物质主义价值观在当代社会的盛行就是明证，而这种现象也深深的影响了青少年一代。

各种限量版服饰、名牌手表、高端电子产品等等已然成为一些青少年的谈资和标配，拥有各种名牌乃至香车、豪宅甚至成为他们渴求的理想生活方式。不难想见，物质主义成为当代青少年的一种存在方式。所谓“物质主义”（materialism）是一种以物质生活为生活的第一和中心要义的价值观，物质主义者评价成功的标准是拥有财物的数量和质量，主张致力于物质享受，相信获得财务是生活中幸福和快乐的最大源泉[1]。研究表明，物质主义价值观与幸福感、生活满意度呈负相关[3]，与消极情绪呈正相关[2]。持有物质主义价值观的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容易形成人情淡漠、自私麻木、自卑嫉妒等性格，对身心健康发展造成诸多危害。因此，为了研究青少年形成物质主义价值观的成因，本文将通过谈话法和观察法对个案调查的结果及其分析呈文以就教于方家。

2 研究方法

2.1 调查对象的选择

本调查采用目的性抽样，是依据研究目的选择有可能为研究问题提供最大信息量的样本。选择的是河北省环首都扶贫开发示范区重点县的一所高中在读学生，江xx（下文简称“江同学”）。该县经济不是很发达，人均年收入较低。某一天，这位同学在朋友圈晒出了自己刚刚购买的某大牌口红实物照片，并配有开心幸福的文案。经过交谈初步严判得知，该生具有较强物质主义倾向。遂以“口红”事件为切入点来探讨和思考其物质主义价值观形成的原因。

2.2 材料的收集

采用访谈法和观察法收集材料，主要为开放性访谈，为了营造一种轻松舒适的氛围，访谈地点选择在县城里一家奶茶店中进行，时长约为120分钟。访谈提纲以调查者购买品牌商品的动机和得到后的心情为重点，以背景调查和理想生活方式为侧重点。为便于后期进行文案整理，在征得访谈对象同意且承诺为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了录音。

3 结果分析

3.1 背景介绍

江同学是一位十六岁的女孩子，家住蔚县蔚州镇，该镇城市基础设施较为完善，母亲没有收入，在家专职料理家务、照看弟弟。父亲是一位装修工人，经常早出晚归，基本没有时间来过问她的学习和生活。父母生活节俭，勤劳朴实，不喜铺张浪费。

3.2 购买大牌口红的动机

心理学研究表明，人们行为的心理过程，首先是人的需要对自己的机体产生刺激，然后需要转化为动机，最后动机作为一种力量推动人采取行动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动机是指以一定方式引起并维持人的行为的内部唤醒状态，主要表现为追求某种目标的主观愿望或意向，是人们为追求某种目的的自觉意识。江同学作为一个家庭收入微薄并且学习任务繁重的普通高中生，需要足够强大的动机才会做出购买大牌口红的行为决策。以下为访谈实录：

采访：为什么想要买口红？

江同学（自豪且开心，神情中透露着神气）：因为会考全部通过，奖励自己的，攒了好长时间的钱从网上买的。

采访：为什么选择这支口红？

江同学：这支口红是特别喜欢的男明星代言的，当然想大力支持一下。（露出崇拜的神情）还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标志，既是这个牌子的英文缩写，又很立体。从“小红书”“微博”“抖音”上看人们推荐，有好多人推荐这支口红和这个色号，有好多同学都会化妆，也知道很多，有的同学天天都研究这些，知道很多大牌子。

采访：据了解，高中生生活费并不是很多，而且学校要求在校期间学生不能化妆，有这些限制，你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动力来购买？

江同学：因为住校，所以爸妈也多给了一些生活费，平时再少吃点饭，能攒下一点，还能减肥，学校确实不让化妆，但是班里有不少女孩都偷着化妆，就化那种淡妆，也看不出来，听说还有女的为了买这些贵的化妆品就去找有钱的男的谈恋爱，虽然不赞同她们的做法，但是也是很想有一些贵的化妆品的。别的护肤品能力不够买不到，但是口红狠狠心还是可以买的，像那些热门色号当然很想拥有，想想都觉得自己特别有面，特别美。所以有钱还是特别重要的（神情坚定和兴奋）。

采访：如果你会考没有全部通过，你还会去买口红嘛？

江同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应该会吧，快过年了，也是可以奖励自己的。

通过访谈，我们认为，江同学购买口红这一行为的动机来自三个方面，分别是自身、学校和社会三个方面。在自身方面，江同学的动机是想维护自己的自尊，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学校方面，江同学的动机来自同伴影响和同伴沟通。在社会方面，江同学的动机来自偶像性重要他人，品牌文化传播，自媒体推介等各个方面。

3.3 获得大牌口红后的心情

研究表明，青少年物质主义与其负性情感显著正相关，与心理幸福感、生活满意度呈负相关，即青少年负性情感会随着物质主义倾向的增强而增多[4]。那么，江同学得到大牌口红后自身的心情变化和对生活的满意程度又如何呢？请看访谈。

采访：你拿到口红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江同学：说实话，收到快递短信的时候我是非常激动的，马上去快递点取上，拆开拿上口红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毕竟是第一次拥有这么昂贵的口红，回到家，就开始试色，挺兴奋的，涂上以后觉得自己真的挺好看的，为此就发了一个朋友圈，虽然点赞数量很少。

采访：那你使用一段时间后还是觉得特别兴奋和开心吗？

江同学：那也倒没有，就是有句话讲“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拿到后几天就想用上以后也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牌子，还是那样生活，没有什么区别，别的同学有的我还是没有，就只是有一支口红。每次用上口红，就觉得很开心，其他时间也没有，有时候还会想，这也太不公平了。

采访：那你以后还会买这类产品吗？

江同学：那肯定会，化漂亮的妆，穿好看的衣服应该是每个女生的梦想吧。以后得挣很多很多的钱啊。

由此可见，江同学得到商品后会获得暂时的快乐，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更沉重的感受，觉得世界对自己不公，也不知如何改变。在谈到江同学的家人时，还可以发现，家庭的低经济状况和父母教养方式的不当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3.4 对理想生活方式的想象

采访：你今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江同学：最希望可以自由得生活，可以挣挺多钱，别像爸妈那么累，还要供弟弟上学。我还可以买想买的东西，吃喜欢吃的食物，也能买那种贵贵的包，能享受生活，像那些网红一样，他们的生活太幸福了。“抖音”账号，也有5000多粉丝，现在好多同学都想当网红，能挣钱，而且挣很多，生活得特别精致和幸福（充满羡慕得眼神）。

周围同学说到这些呼声都很高。

采访：你今后有什么梦想吗？

江同学：现在会考过了，应该能上个专科了，争取能上个本科，别的也没想过了。

通过访谈和观察这些同学发现，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主要是围绕获得物质上的满足，将获得物质为中心要义。

4 问题讨论

通过对江同学的访谈和观察，可以确定江同学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形成来自个人本身，家庭影响，同伴压力和媒体影响这四个方面，下面分别从几个方面来讨论。

4.1 个体自尊

自尊是个体对自我的整体性评价[5]，青少年所处的阶段自尊水平尚不稳定，很容易将自己的自尊寄托在物质上，而非自己的精神层面[6]。江同学在得到大牌口红后发朋友圈来张扬，觉得用上后特别有面子，这些行为和话语充分证明江同学拿这一物质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提高自己的优越感，甚至可能企图通过获得外在的赞美来提升自我价值。若如此循环往复，追求物质主义的想法不断得到满足，就可能步入无限循环的怪圈。在自尊心的推动下，青少年逐渐沦为物质主义的“屎克郎”。

4.2 家庭影响

青少年成长的首要环境就是家庭，家庭对青少年的影响具有长期性和延续性。家庭社会的经济状况为青少年提供了物质财富的满足，父母的关爱为满足青少年精神财富的需求，这两者都深刻影响着青少年价值观的形成。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主要体现在家庭收入，父母双方的职业及受教育水平方面。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低，青少年的物质主义水平越显著。儿童成长在贫寒的家庭环境中许多正常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这种不满足感随着成长只会越来越强烈，物品、金钱被他们赋予了重大的意义，最终物质主义价值观被内化和认同。因此，贫困感促使个体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追寻物质和金钱，放弃追求精神物质。江同学家庭收入微薄，父母文化水平仅有初中程度，江同学物质得不到满足，加之父母不能正确引导，其不安全感增加，因此，江同学物质主义价值观逐渐形成就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结果。

Kasser等人的研究结果证明，父母的关爱可以有效降低青少年物质主义倾向。父母关爱减少，孩子的不安全感就会增加，将注意力转移到实实在在的物质上去，爱和情感的减少，对于儿童物质至上的观念形成产生一定的影响。江同学会对比父母对自己和弟弟的爱的厚度，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4.3 同伴影响

发展心理学研究说明，青少年在青春期时，同伴渐渐在青少年社会化的过程中占有越来越多的比重，父母的影响随之减少，因此，同伴是青少年重要的社会化媒介之一[7]。

首先，大部分青少年衡量与同伴关系好坏的标准就是是否遵守同伴群体行为，在这种想法的指引下，形成了同伴文化压力，因此，青少年对同伴物质追求、行为范式的敏感性较强，最直观的就是对物质财富和消费行为的认同。其次，同伴间为了获得同伴的喜爱和认可，会频繁交流品牌文化信息，消费状况，无形之中让青少年之间形成了互相攀比之心，这种社会化的作用，比较直接有效地促进了青少年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形成。最后，同伴的支持和接纳对青少年来说至关重要。青少年为了获得群体的归属感，免遭排斥，不免会利用物质这一最明显的融入群体的手段，即让自己拥有与群体中其他成员相同的物品，随后就可以分享感受，获得认可。江同学在访谈时数次提到和同学交流品牌信息，间接提到同学已享有的名品，由此也可判断出江同学和同伴进行了比较，同时她也担心自己不能合群而去尽自己所能去拥有一些物质。由此可见，同伴对江同学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形成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4.4 媒体宣传

研究者发现，青少年时期电视观看程度对成年期的物质主义水平具有正向预测作用，即个体观看电视节目时间越长，其物质主义水平越高，换句话说，伴随着电视及广告观看时间的增加，青少年的物质主义水平随之升高，易于形成物质主义。

当代社会，科技带来的是日新月异的变化，智能手机的发明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太多的便利，人们可以不因时空限制，随时随地来获取信息，因此也为当代商人提供了多样的市场营销的可能性。在技术的支持下，各大企业用各种营销手段来推销商品，商业广告、明星代言、网红带货等等方式，而这些推销模式无时无刻不充斥在当代人的生活中。因此，青少年利用智能手机来观看广告信息更加不受时空的约束，方式更加便捷，形式更加多样。首先，网红带货具有无限的魅力。青少年作为观看自媒体视频的主力军，网络红人用亲民的语言，真实的感受来吸引并刺激着他们去购买使用。其次是商业广告，这些广告紧跟时代的潮流，运用酷炫的拍摄手法传达着自己商品的价值，并赋予商品企业文化、潮流文化，并将这些广告投放在各大资讯平台上，正处于疯狂追求新奇阶段的青少年无可避免得被吸引。最后，在这个充斥着“粉丝文化”“流量文化”的年代，明星的商业价值被瞬间提高，各大品牌纷纷来找“流量艺人”来代言自己的产品，就是因为艺人的“粉丝”在为其买单。青少年作为“追星”的一大群体，当自己的偶像性重要他人在推销商品时，他们很可能会毫无条件去、毫无理性地支持和跟随。因此，在这种环境条件下，青少年的物质主义价值观很容易像润物无声般地成长。正如江同学购买口红也正是坚信了这些媒体的宣传，在长期的熏陶下，越来越倾向于物质的获得与享受，物质主义价值观很难不“根深蒂固”。

5 研究结论

通过对江同学的调查，确定青少年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形成和个体自尊、家庭、同伴和媒体有关，四个方面的因素在青少年的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价值观。青少年在不断追求物质财富的过程中不断认同内化自己的观念和行为，逐渐形成物质主义价值观。当然，本文结论仅仅是基于江同学的个案调查，研究和数据比较单一，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读者诸君不知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