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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汉荣散文世界的生态场域建构

2022-03-16张光琳

安康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神性诗意散文

张光琳

(陕西理工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1)

从陕西作家群来看,贾平凹、陈忠实、路遥等人的文学创作都是在陕西这片土地上进行的,无论是贾平凹的“商州系列”“秦岭系列”,还是陈忠实的“白鹿原”都极具地方特色。从陕西作家群出发考察李汉荣的文学创作,可见其秉承了陕西文学创作的一致性。李汉荣散文主要收录于《万物有情》《点亮灵魂的灯》《家园与乡愁》《植物记》《动物记》《河流记——大地伦理与河流美学》等作品集中,散文笔触清新自然,可见其诗性本质。李汉荣散文创作继承中国抒情文学的传统,将自然万物、日常琐事、心灵感触糅合于散文中,形成含义深远的意象,多重意象的联动生发出诗意世界。诗意在现实世界已无处可寻,人的“存在性”问题不断被追问。海德格尔在“诗意地栖居”中找寻人的存在,现代人则在李汉荣散文的诗意空间中得到灵魂的安宁。

栖居就是筑造栖居地,李汉荣散文对诗意世界的建构同样是一种筑造人类灵魂栖居地的工程。李汉荣散文主要取材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地理空间,散文中对河流山川、动植物的描写,使其作品蕴含丰富的生态意蕴。从生态视域出发考察李汉荣散文中对诗意世界的建构,无疑可见其散文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意识。

一、赤诚与本心:生命成长史的心理积淀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成为影响个性生成的基本条件。从作家创作经验出发,自然山水成为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山水田园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都是此时此地此人生命体验的一种“复现”。《万物有情》散文集中出现的篇章:“月光落在月光上”,主要讲童年经验中的人,而“人间天堂”与“多识草木鸟兽之名”则是其身边的动植物,李汉荣散文创作在另一种意义上也可称之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贾平凹曾在《山本》后记中谈到想要创作类似中国古代《山海经》的一部有关于秦岭的草木记,动物记[1]。2019年百花文艺出版社所出的李汉荣散文集“三记系列”(《植物记》《动物记》《河流记》),可看成是延续了贾平凹的文学设想。值得让人关注的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22年出版的贾平凹《秦岭记》与李汉荣的“三记”系列仿佛共同完成了对陕西自然山水的一场“隔空对话”。

李汉荣在陕西汉中成长生活,汉中地处秦岭与巴山之间,又有汉江经过,自古有“西北小江南”的美誉。从李汉荣成长的地理环境出发,汉中这一文化地理空间塑造了李汉荣的性情,也为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在山水之间,自然万物之中,李汉荣的性情与天地通了气。水的温柔、谦让、包容,成为李汉荣心灵的养料。山川作为多种生物栖息的住所,被世人视为神圣之地,人们祭祀山神,祈求获得神灵的庇护。李汉荣在山林中获得精神庇护,“静静地,我呼吸着它保存的公元前的清气,领略着它的幽旷气象和天真之美,心魂,变得悠远、澄澈,又无比温柔”[2]226。老子就曾形容过人与天地的关系:“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3]。海德格尔“天地神人四方游戏说”,都说明了自然对于人性情的养成有着特殊意义。

弗洛伊德对人类童年经验进行过详细论述,指出人类由于童年经验的缺失,会产生“情结”。李汉荣在城市化的现代生活中,所接触的是被精心修饰过的公园和按照统一标准建筑的房屋,同质化、标准化的生活与童年经验产生严重的偏差,在充满“偏离”的现实生活中,李汉荣形成对自然的“情结”。“自然情结”导致他对滋润自己成长的自然万物有着近乎儿童一般的赤诚与本心。李汉荣以其对自然的赤诚和本心作为出发点,将自己家乡的自然山水和老物件用真挚语言描述出来,构成了一幅幅意蕴深远的意象图景。“一只公鸡把早霞衔上家家户户的窗口。一群公鸡把太阳哄抬到高高的天上。一只猫捉尽了小村可疑的阴影。一只狗的尾巴拍打着小村每一条裤腿上的疲倦和灰尘”[4]155,多种自然意象的重叠,使其散文生发的空间诗意浓郁而唯美。

“诗之所至,情无不至;情之所至,诗以之志”[5],李汉荣散文的真情实意,有对家乡生活的无限眷恋:“夜深了,谁还在村庄老屋前久久徘徊”[4]150。农村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牛,都能牵动作者的生命体验。“我凝望着这两个深深的牛蹄窝。我嗅着微微飘出的泥土的气息和牛的气息。我在记忆里仔细捕捉老黑的气息。我似乎呼吸到了老黑吹进我生命的气息。”[2]76李汉荣在访谈中把自己的写作定义为“性情写作”。“我把我的写作定义为性情写作,是性情使然,是精神生命的一部分,如呼吸和血脉流淌一样,是生命的自然现象,若没有写作这件无用的事,我就呼吸不畅,血脉淤滞,心魂飘忽不寄。”[6]55写作于李汉荣来说如同呼吸空气,是生命得以存续的必做之事。自然给的馈赠,在李汉荣的心里滋生出最为厚实的成果。如水般的性子使得他能平等对待所有的生物,在山中获得的宁静,使他能够抵挡外界的烦恼。梦幻般的自然山水,养成他温厚宽广的性格和宁静澄明的内心。“对土地的尊敬和感念、对山河自然的依赖和感激、对草木生灵的依恋和怜惜乃至同情,积淀成我们每一个内心里、血脉里最深最浓的情愫”[6]55-56,天地用深情滋养众生,万物以自己的情深感动李汉荣,故他对世间万物“一往情深”。李汉荣的性情让他对于自然山水有共情心与同情心,用性情做出来的文字,自然具有诗意。

二、神性与人性:诗意世界的哲学底色

诗意世界是意象触动人的心灵而建构成的,李汉荣在天地自然之间养成的赤子之心使得他天生就对环境带着一种审美经验,而这审美经验是在对环境的多重感官联动的基础上生成的。审美经验的情感表达与中国抒情经验是密不可分的。李汉荣散文写作可谓是传承“中国经验”的典型范例。从自身“本土化”经验出发再到“本土化”写作,用家乡的自然万物为其散文世界构建了一个充满中国抒情文化传统的诗意空间。在对陕西籍作家贾平凹《山本》的分析中,周保欣提到了“《山本》写物与‘以物譬人’的写法,从另外意义上说,是一种另类的启蒙”[7]140。稍显不同的是,李汉荣的“写物散文”与贾平凹的“以物譬人”的小说写法不一样,李汉荣是“以物启人”,延续了中国古典诗学的“感物起兴”的传统。李汉荣从自身的生命成长史的积累出发将自然神性与人性放在同一高度,用自然神性启示人性,物只是他“观天法地、观世事常变的方法而已……‘物’作为叙事的基点”[7]136。在中国抒情经验的统摄之下,李汉荣对物的经验与表达,最终融合在其散文中一个又一个的自然意象上。

世间万物生存于世,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李汉荣认为它们都是平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与其关系不是竞争、掠夺,而是一种互相供奉的关系。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生活,各自的姿态便是各自的情性。从利奥波德的“生态共同体”理念出发,人与自然同享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李汉荣从动植物的本性出发,为自然建构起神性,自然的神性外化为散文世界中各种灵动的自然意象。李汉荣散文中的自然意象如河流、山川、星空等都与中国古典诗歌中的自然意象有很大的连续性,正是由于这样特殊的牵连,自然万物才以自己的神性成为散文诗意世界的文学底蕴,同时也重新塑造了人性。

李汉荣对自然神性做出解释,“由于灵魂的到场,事物就逸出了它实用性、有限性的枷锁,而与更广大的因果、更辽阔的背景发生了关联,那高出事物的有限‘物性’、潜藏于事物背后的更深刻的属性——它的‘神性’,就随之敞开并呈现出来”[2]291。神性最重要的就是必须超出事物的实际利益性,才能看其背后的最高价值。自然万物与生俱来就具有神性,因为它们始终自由自在地生存于世。反观人类则一直挣扎在世俗欲望里,灵魂早已混沌。世人只有像陶渊明一样,跳出“樊笼”,最终才能获得此间万物的“真意”。人的人性与动植物的神性在李汉荣的文字世界里发生交汇,从而生命与生态相遇。

李汉荣在散文中对“猴子捞月”这一传统故事做出了新解,由此诠释另一种生存哲学。从传统故事的基本定义出发,“猴子捞月”告诫人类不要不切实际,所追求的东西犹如“水中月”,虚幻而不在眼前。但李汉荣在文中却对猴子的行为大加赞赏,“我情愿它们沉浸于这个伟大的游戏中,吃喝之外,陶醉着捞月;生殖之外,喜悦于追逐幻想”[2]96(《伟大的猴子》),猴子尚且能够在欲望之外,为自己开辟出一块能够让其自由玩耍的游戏,陶醉在生活和幻想的快乐中,享受生活的乐趣。但人类却从吃喝、生殖这两大欲望出发,变得比动物还具有动物性,从此失去生活的本真快乐。从这一角度出发,相比起人类为自己的利益不断地沉浮在自己编织的欲望世界里,猴子的生活倒是更高一级的哲学智慧,而这便是它们的神性所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出自《严华经》的这句话,道出人能够从花叶中参透世界的真谛。李汉荣对植物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与植物待在一起,人会变得诚实、善良、温柔,并懂得知恩必报”[2]134(《与植物相处》),正是因为植物有着这样的神性,那穿越千年而来的车前草才会拉住行人的衣角轻声说“停下来,别走那么快”,核桃树教会了我们“厚德载物”,茶叶教会了我们感恩。花草树木生长在山间,不为外部世界所忧愁,并不会因为有无人的在场而做出任何改变,正如王维的《辛夷坞》所描绘的那样:“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从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的写作传统出发,西方自亚里士多德开始便强调“摹仿论”,对自然是一种“求真求知”,而中国文学自《诗经》开始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对自然是“求情求意”。“西方作家写自然,自然是‘它’,写的是自然的‘形’;而中国作家写自然,却是在哲学意义上的‘物’‘我’的同一中写自然的,写的不单是自然的‘形’,还有糅合着人的情理‘意’,进而构成‘象’和‘境’。”[7]140李汉荣在对自然万物的“沉浸式”观察和体验中,看到自然背后所潜藏的神性,自然神性外化为自然意象,从而构成了由众多意象组成的诗意空间。自然神性能够培育现代人所缺乏的人性,李汉荣在《多识草木鸟兽之名》一文中详细论述了自然对人能够进行审美教育与生态教育。人在对自然物进行认知体认时,同样在其中能感悟到自然之美,最终在自然美感的基础上,又认识到人与自然同属“生命共同体”,从而生发出对其他物种的“尊重、同情和护惜的心情”[2]104。

三、彼岸与此岸:故土家园的精神栖居

海德格尔通过“框架”一词论述技术给人带来的限制,从而提出“诗意栖居”这一生存命题。现代人如何超越此岸世界的“文弊”走向彼岸世界的“诗意栖居”,是当今人类所要思考的现实问题。生态文学的出现,给人类带来一点可借鉴的生存智慧。“生态文学以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及提倡自然中心主义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为旨归,其文学特征在于以生态思想和生态视角为出发点,将自然为本的文学和以人为本的文学相并列。”[8]地域文学因其与自然环境之间有着天然的亲近,成为生态文学中不可忽视的一股重要力量。在生态存在论的视野下进行对地域文学作品的研究,对人的优化生存具有重大意义。李汉荣散文基本上都是描述自己家乡的山水风光、乡土人情,散文中所涉及的动植物、河流,都在现实自然山水中有迹可循。现代人通过阅读李汉荣散文,可以跨越人所生存的此岸世界,进入到充满生命自由的彼岸世界。

老物件在时间和空间的双重交叠中成了李汉荣进行建构故园家乡诗意世界的实际承载物。家乡的那张书桌“它平淡的容颜,呈现着朴素的本质,也折射着我先人本色的品行”[2]16(《榆木书桌》)。老屋里那张古老的床,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又迎接了新生。“人不过是床的一场梦,梦散了,人走了,床,还在那里。”[2]169(《雕木花床》)烛台不仅是照亮了漫漫长夜,带人探索黑暗的奥秘,更为重要的是成为了中国文化的底蕴。“所以,如果你用心读,你会发现,古中国的记忆、文化、礼仪和她无数的诗书,都天然地带着蜡烛的特征:是真挚的、半明半暗的、含蓄的、忧伤的、克制的。”[2]179

(《烛台:古老的守夜者》)所有这些单个的意象在李汉荣的散文里融合交汇,便生发出“家园”这一意境的多重审美空间,有感伤,有怀恋,有追忆,更为重要的是得到精神和心灵的栖居。

“家园”这一文学母题在当今的生态文学作品里已然成了一种固定的叙述模式,“当代生态审美观中‘家园意识’的提出首先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中由于环境的破坏与精神的紧张人们普遍产生一种失去家园的茫然之感”[9],家乡的老物件成为时间长河中的一艘古船,不管是榆木书桌、雕木花床还是烛台,在现代世界里已经很难再寻找到它们的踪影。“李汉荣所描写和建构的故乡或乡土世界,只是过去或古代曾经存在的,现在大都已经失落了,因此是一种记忆和想象中的生活,但是,他的散文毕竟给身心疲惫的现代城市人提供了一处宁静的可以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10]老屋、水井、柳木桥、书桌、床、烛台,这样一系列的老物件通过作者的诗情建构,便成了故园家乡的实际承载者,成为其此岸与彼岸沟通的纽带。这些意象所建构的世界,就是诗意的世界,在这里生活,就是诗意的栖居。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家乡不再是记忆当中的那个故园,但这种充满着幻想的故园更加真实。她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来到李汉荣面前,让以前被忽略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幼小的童年时期,对于自己身边司空见惯的东西没有很大的感触,但在成年时期,远离家乡之际,小小村庄的一切再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对那些揖别乡村迈进城市的人而言,对乡村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你可以说乡村是童年的记忆,也可以说乡村是中年的哀伤……李白的‘何人不起故园情’是乡愁最好的注脚”[11]。

故土家园逐渐在文人的心中形成了一种“家园意识”,因此便衍生出文人们的“怀乡症”。鲁迅的浙江乌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老舍的北京……“家园意识不仅包含着人与自然生存的状态,而且涵蕴着更为深刻的、本真的人诗意地栖居的存在真意”[12]。在李汉荣的散文中,他不厌其烦地描写自己已经回不去的家乡。“世世代代,村庄给了人们刻骨铭心的乡风、乡俗、乡恋、乡情、乡愁”[4]144(《一个古老村庄消失的前夜》),村庄不仅仅是人所生活的外在物质空间,在更深一层次上是人的精神生存空间,这是现代社区所不能带给人的心灵体验。因此,李汉荣说道:“乡村,是我记忆的伊甸园。……它的田园、古老的建筑、淳朴的民风、善良的乡亲、鸡鸣狗叫的声音、拥绿叠野的原野、白云缭绕的远山、一路哼着民谣潺潺而去的小河……这一切足以抵消物质的匮乏,而成为一个人灵魂的粮食,成为他精神世界的最初底稿,也成为他的美感和诗意的源泉”[6]56。“乡风、乡俗、乡恋、乡情、乡愁”所组成的村庄的现实生活图景,成了人人所向往的诗意空间。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亲近自然”便是在充满诗情画意的乡土生活中被建构起的。古往今来,有不少的人逃离现实世界,去村庄寻求诗意生活,典型代表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尘世中所不能找寻的“真意”,只能在小小村庄中获得。在小小村庄中,不仅有人这一大家庭的存在,还有许许多多的“一家子”,“那个农家院子,何止住着我们一家子,还住着好多好多个一家子”[4]219,自然万物成为家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家子”,所有的“一家子”共同构成乡村诗意生活图景。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诗意生活不断被破坏。“大量村落的消失,传统文化失去存活的土壤,取而代之的是生态环境的恶化,家庭、邻里、人与人之间关系疏远冷漠紧张,人们社会安全感缺乏,幸福度降低,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增强等社会问题。”[13]中国人在长期与土地为伴的生活实践中发展起了亲近自然的思想,而这种生态性的思想在现代化的生活中走向毁灭,从而现代人在此岸世界中遭遇严重的生存危机。李汉荣散文通过对故园家乡老物件的深情描写,为现代人找到遗失的家园,最终现代人从此岸世界的生存危机走向彼岸世界的诗意栖居。

李汉荣描写自己故乡的花草树木、河流山川和鸟兽虫鱼,为人类建构起充满诗意的故园,让人欣然向往。鲁枢元曾说:“诗人的怀乡,象征着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源头、立足的根基、情感的凭依、心灵的栖息地的眷恋……无论是人还是人的生活世界,返乡之路已经中断。”[14]正是由于“返乡之路”中断,李汉荣才在其散文中为人类建构起一个回不去的故园家乡。李汉荣散文虽未直接描写现代化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但通过他对故园的诗意建构完成了对现代性的批判。技术工具理性在带领人类不断走向文明世界的同时,也使人丢掉了与生俱来的自然本性,而这种自然本性才是人之为人的根本依据。散文家李汉荣建构诗意世界的努力,为世人在喧嚣中找到心灵的栖居之地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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