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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农民开展文化活动的机制及功能
——以陕西省Y村为例

2022-03-15齐薇薇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村庄村民农民

齐薇薇

(湖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沙424200)

一、问题提出与文献综述

伴随着工业化、城镇化和现代化的快速发展,乡村社会发生了剧烈变迁。农民经济收入大幅提升,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改善,农民个体自由得到全面释放,乡村社会从乡土社会迈入后乡土社会(1)陆益龙:《乡土中国的转型与后乡土性特征的形成》,《人文杂志》2010年第5期。。同时,乡村社会也面临人口流动带来的乡村主体结构“空壳化”、价值伦理“空心化”、乡土文化“断裂化”(2)黄海:《国家治理转型中乡村社会变迁的特征及其逻辑演进》,《求索》2016年第9期。,以及农民个体化带来的乡村治理困境(3)吴理财、王俊:《个体化转型下农民谋利型抗争的行动逻辑》,《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等问题。基于对乡村社会的深入了解与对时代变迁的准确把握,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把文化振兴作为乡村振兴之“魂”,这意味着乡村文化振兴既是乡村振兴的基础也是乡村振兴的目标。党的二十大进一步强调“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要“传承中华优秀文化,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乡村文化是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农民物质生活富足、闲暇时间富裕的今天,如何有效地为农民提供多样化的文化服务,满足他们不断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成为党和国家在新时代亟待解决的课题。

学界关于农村文化研究已有丰硕成果,主要集中在两个角度。一是价值引导。转型时期,实现乡村文化顺利转型,重构积极、健康的乡村文化,对农民价值信仰体系的建立、精神世界的满足和良好乡村社会环境营造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对乡村文化进行价值引领尤为重要。吴理财等指出,改革开放以来农民拥有的私人性文化资源日益丰富,但农村公共文化生活却严重式微,特别是一些健康、文明的文化正走向衰弱,需要重建乡村公共文化生活。重建乡村公共文化生活不仅能够满足农民的文化需求,还可以培养农民之间的集体主义意识、互助合作精神(4)吴理财、夏国锋:《农民的文化生活:兴衰与重建——以安徽省为例》,《中国农村观察》2007年第2期。。徐勇指出,乡村振兴的主体是有思想观念的人,通过乡村文化振兴对农民进行文化价值引导,可以增强农民的价值感、意义感和幸福感(5)徐勇:《乡村文化振兴与文化供给侧改革》,《东南学术》2018年第5期。。二是社会治理。文化具有基础性、指引性功能,对于农民精神价值的塑造和社会秩序的稳定发挥着关键性作用(6)张世定:《乡村振兴中乡村文化治理的制度建构》,《长白学刊》2020年第4期。。随着乡村社会变迁,乡村文化的道德治理功能弱化,应加强乡村文化建设,积极探索现代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中隐藏的价值文化因素,促进乡村传统优秀文化与现代文化的有机结合,建设现代乡村文化;进而通过乡村文化建设支持和推动乡村社会治理,实现乡村社会的善治(7)何建华:《乡村文化的道德治理功能》,《伦理学研究》2018年第4期。。在乡村振兴过程中,民间文化自组织起到繁荣乡村文化、塑造乡风文明和整合乡土的积极作用,有效遏制了乡村衰落的趋势(8)周丹丹、魏程琳:《乡村振兴进程中农村文化自组织的发展机制研究》,《中共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19年第3期。。乡村传统文化有良莠之别,实践中必须正确认识乡村文化的利弊得失,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积极探索顺应时代发展的文化治理路径,为农村的现代化发展锦上添花(9)魏娜:《农村文化在乡村治理中的利弊得失与应对策略研究》,《农业经济》2020年第7期。。既有研究从两个角度呈现出乡村文化建设的价值和意义,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基础,但也存在不足,主要是更多地从抽象、宏观层面讨论乡村文化及其建设,缺乏对乡村文化实践微观层面的具体描述和中观层面的机制分析。本研究以笔者及其团队驻村调研的陕西省韩城市Y村为例,从文化组织机制及其功能的角度,通过对文化建设过程的具体描述分析,探讨基层如何通过文化活动将农民组织起来以及组织起来的意义。

二、组织农民开展文化活动的基础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乡村社会经历着前所未有之巨变。传统乡村文化秩序快速解体,新的乡村文化秩序尚未建立,乡村文化出现断裂,带来农村社会伦理道德的下滑、农民精神世界的空虚和信仰体系的崩塌。现代技术的普遍使用改变了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农民闲暇日益增多,他们对文化生活需求日渐强烈。为满足农民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和丰富农民的精神世界,各地政府投入大量资源资金,诸如创办农家书屋、送电影下乡、送戏下乡等。但是,从笔者近年的调研情况看,政府的文化供给效果并不理想,表现为村民的参与热情和积极性不高,出现农家书屋无人光顾、电影无人观看等现象。 然而在Y村调研发现,该村文化活动内容丰富多彩、富有活力,村民参与的积极性、主动性和主体性都非常高,其精神文化需求和社会交往需求在多样的文化活动中得到了满足。Y村每年举办大型公共文化活动达十余次,日常性文化活动也实现了常规化运转。这些情况值得深入研究。

(一)传统文化有基础

Y村地方性传统文化得到了较好保存和延续,如“鼓吹乐”“神楼”“花杆”“秧歌”“踩高跷”等,都深受当地农民的喜爱,造就了当地农民多才多艺的文化特点和浓厚的文化氛围。2009年,Y村“鼓吹乐”被评为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在此背景下,Y村村级组织更加注重保护地方传统文化,形成一套成熟的传统文化继承人的培养方式,使当地传统文化得到继承和发扬。Y村传统的文化基因和浓厚的文化氛围,为当地文化活动的开展奠定了文化基础。

(二)农民闲暇时间充裕

Y村70%的土地被企业和地方政府征用或租用,绝大部分家庭不再种地,即便土地未被征用或租用的少部分农户也因为农业生产的高投入、低效益而不再继续耕种,只有很小一部分闲不住的老人耕种少量土地,以种植管理简单、投入劳动时间少的花椒树为主。2000年左右,Y村被划为韩城市煤化工业园区,目前全村有5家大型化工企业,当地村民主要到这些化工企业工作,收入稳定、劳动强度不大,而且有固定休息时间。与此同时,现代化的生活设备如电饭煲、洗衣机、煤气等的普及以及发达的市场供应,使农民能够轻易地在市场上购买到生活所需物品。便捷的生活方式使农民投入到家务劳动中的时间大大缩短,如此一来,如何打发农民充裕的闲暇时光便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三)就业以在地化为主

在广大中西部农村,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留守老人成为村内主要人口,村庄传统文化因缺乏主体参与逐渐消逝,文化活动也因村庄主体外流而难以开展。当地较为发达的工业基础,为农民提供了丰富的就业机会,农民实现了在地化就业。绝大部分村民在村庄附近化工厂工作,较少外出务工。即便一些年轻人已经进城买房,但也因本地就业以及父母生活在村庄,依然与村庄保持着紧密联系。相对完整的村庄社会结构,使Y村传统文化得到较好的保护和传承,为文化活动的开展打下了社会基础。

(四)村集体有经济收入

村庄公共文化活动的开展离不开村集体经济的支撑,Y村的集体经济收入主要有两类。一是村民小组集体经济收入。各村民小组都有集体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于小组集体土地租金收入。集体经济收入少的小组每年收入约5—6万元,多的小组每年约7—8万元。二是行政村集体经济收入。村“两委”为本村附近的企业提供管理服务,企业每年给村集体一定的管理费,这构成了行政村集体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村集体经济收入为文化活动的顺利开展提供了经济保障。

三、组织农民开展文化活动的机制

村级组织开展公共文化活动需要组织动员广大农民参与,有效组织动员农民的机制是文化活动顺利开展的前提条件。Y村农民参与文化活动的积极性高,并在组织文化活动实践中构建了成熟的动员体系和机制,实现了文化的自我供给。

(一)基层组织支持

Y村开展文化活动离不开基层组织的直接支持和间接支持。获得基层组织直接支持的文化活动主要是大型、正式的文化活动,如春节、妇女节、重阳节等节日举行的大型文艺汇演。基层组织直接支持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活动经费支持。Y村每年开展大型文化活动所需费用主要由村委会承担。二是村委会负责文化活动的全面统筹和安排。节目的编排、彩排、道具准备和活动开展等,村委会都会全程参与统筹安排。三是村干部参与文化活动。村干部参与文化活动凸显了文化活动的正式性和重要性,能够带动和调动其他村民的共同参与,重大的公共文化活动Y村村干部均会全程参与。基层组织间接支持的文化活动主要是日常性、农民自发组织的文化活动,如广场舞队、腰鼓队、自乐班等。基层组织间接支持的方式主要是两类。一是提供物质支持。村委会通过为文化活动提供场地、设备设施等,为文化活动的常规化开展提供物质保障。二是赋予文化组织负责人正式权威。村委会在村民自发形成的各种兴趣团体中选拔出有威望、热心公益的成员,赋予他们正式权威,然后交由其负责文化活动的组织开展,以保证文化活动有序进行。

(二)调动农民主体性

村民是文化活动的提供者、参与者和享受者。村民的主体性和主动性一旦被充分调动和激发,就能极大地提高其参与文化活动的乐趣和自觉性。村民的主体性动员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保障村民作为文化活动的组织主体。不管是大型文化活动还是日常性文化活动,村委会只起到统筹和引导的作用,而活动的具体内容、详细安排皆由村民自己决定。二是保障村民作为文化的供给者。Y村文化活动的内容由村民自我决定、自我创造和自我提供。每年重大节日定期举办大型文化活动时,村委会要求每个小组出2—3个节目,内容由小组村民自行商议决定。村民会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特长选择、编排和创作节目,由此形成了丰富的文化活动内容,包括相声、个人独唱、广场舞、秧歌舞、小组大合唱等。三是保障村民作为文化活动的参与者。Y村村民一身多任,既是表演者,也是组织者和学习者。他们经过长期文化活动锻炼有一定的表演水平,吸引着外村村民前来观看,形成了文化的自我供给能力;村民在提供文化节目的同时,也是其他村民文化节目的观看者、欣赏者和评价者,因自身具备一定的表演基础,可为其他村民提出较为中肯的提升建议。村民们相互切磋,互帮互助,共同提高。

(三)发挥农民的兴趣爱好

兴趣是最好的动员方式,Y村村委会以村民的兴趣爱好作为手段推动文化活动的有效开展。一是以兴趣爱好为基础动员村民组建文化兴趣小组。在村级组织参与和主持下,将有相同文化爱好的村民组织起来,成立各种文化兴趣小组,并由这些小组自发组织文化活动,以满足村民日常性和多样化的精神需求。因此,村民参与此类文化活动的积极性、主动性非常高。二是以兴趣爱好为基础选拔文化活动负责人。任何文化活动的顺利开展都需要有明确的负责人。村“两委”干部因工作任务繁重,不可能参与和主持所有的文化活动,他们对文化活动主要起把关定向、物质支持和制度保障的作用,文化活动如何组织和开展则由村民自己决定。一般而言,选拔出的负责人都是文化活动的爱好者,他们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愿意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组织村民开展文化活动,由此实现个人的价值和意义。

(四)动员群众性组织

Y村成熟的组织体系由正式组织和群众性组织构成,包括村民小组、妇女联合会、老年协会、广场舞队等,这为动员村民参与文化活动提供了有效的组织载体。它们将分散的村民汇聚到各类组织中,使其组织化和秩序化。因此,在开展文化活动过程中,村级组织仅需动员各类组织的负责人,再由负责人动员村民或做村民的工作,以较低成本保障了村民对文化活动的参与。同时,既有组织体系由于充分了解村民的文化需求,能够更好地为村民提供有针对性的、差异化、个性化的文化服务,可有效避免文化供给错位的问题。

四、组织农民开展文化活动的功能

公共文化生活是农民社会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功能不可替代。调研发现,组织农民参与文化活动不仅能够满足农民精神文化需求,为农民的互动和交往提供平台,还可以促进村庄公共性再造,推动乡村社会整合,实现乡村的有效治理。

(一)丰富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

1.满足农民公共文化需求。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生产、生活和社会交往方式发生了剧烈变迁,乡村社会日益走向碎片化和个体化,农民的闲暇生活逐渐从村庄公共空间退缩至私人空间。私人空间虽可满足农民个体化的文化需求,但无法满足其公共参与需求。公共文化生活成为后乡土社会农民获得社会交往、情感满足和社会价值的重要途径,是低成本满足农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方式。Y村通过组织农民举办公共文化活动,将农民从私人领域拉回公共领域,促使其在公共文化活动中实现社会交往、情感满足和人生价值。

2.丰富农民的精神生活。农村社会的日渐分化,带来农民利益的差异化,农村社会的矛盾也逐渐从过去邻里之间、村民之间的纠纷转为农民家庭的内部纠纷,其原因在于随着农民生活的私人化,家庭成为农民获得情感、价值、意义的主要空间,农民将个人大部分的注意力和时间投入到家庭当中,对家庭和家庭成员的情感期待非常高,一旦家庭、家庭成员不能达到自己的预期,则易产生家庭矛盾。丰富多彩的公共文化活动丰富农民精神世界的同时,也开拓了农民的思想和眼界,充实了生活,将他们从家庭琐碎中剥离出来,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家庭矛盾的产生。据Y村妇联主席介绍,年轻媳妇和婆婆交替出来跳舞和在家带小孩,可以减少两者的接触时间和接触机会,降低婆媳因养育观念不同、做家务多少等而产生摩擦的几率。另外,通过跳舞、跟别人聊天等,人们心情变得舒畅,可以及时纾解生活中的不良情绪,提升生活幸福感。

(二)加强农村的经济社会整合

1.增强村民之间的联系。在农业经济是农民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时,农民的劳动时间、闲暇时间和生活方式等均与农业生产具有高度一致性,乡村社会基于此形成了一套互动紧密的生产、生活和社会交往方式,农村是个名副其实的熟人社会。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民进入城市寻求发展机会,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转向工业生产和服务业领域。农民职业多元化、经济收入分层化、生活方式差异化等,使农民之间的互动交往日渐减少,村民之间变成了“陌生的熟人”(10)杨华:《陌生的熟人:理解21世纪乡土中国》,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第201—208页。。公共文化活动为农民之间的互动交往提供了媒介和平台,在开展活动的过程中,农民相互协作、互相沟通、共同参与,增加了彼此间互动和交往的机会,加强了沟通和联系,有助于提升农村经济社会的整合水平。比如,Y村每年通过举办十余场大型节日文化活动和不计其数的日常性文化活动,就为农民之间的接触提供了大量的机会。

2.加强村庄社会认同。文化认同是构建社会整体性的基础(11)赵旭东:《文化认同的危机与身份界定的政治学——乡村文化复兴的二律背反》,《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文化认同缺失则会带来村庄的伦理失序、娱乐失当、组织失灵等一系列后果(12)张海荣:《转型期乡村治理中文化认同重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5期。。随着我国从农业大国转向工业大国,传统的生活观念、价值体系和文化信仰随着社会的快速转型而解体,同时在市场经济浪潮的推动和影响下,个体意识迅速崛起,农民的集体意识与共同体观念逐渐弱化,他们对村庄的归属感、认同感降低,乡村社会的凝聚力、自我化解矛盾的能力和自我服务的能力不断下降。公共文化活动成为转型时期构建农民村社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手段,公共文化活动将农民在同一时空中积聚在一起,具像化地向农民展现了村社共同体,并通过文化活动加强农民之间的情感联系,能够大大提升农民对村庄社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3.再造村庄公共性。村庄公共性是指村庄内部达成的、对农民富有约束力的共识,从而维护村庄公共规则,实现村庄公共利益,并最终达致一种自组织的状态(13)李永萍:《村庄公共性再造:乡村文化治理的实践逻辑——基于福建省晋江市S村移风易俗的实证分析》,《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村庄公共性产生于紧密有机的村庄社会结构中,而松散村庄社会中的农民是原子化的个体,他们难以达成行动和思想上的一致性,村庄内部难以形成公共意识和公共规则,村庄的公共性也难以产生。通过各种文化兴趣小组将松散的个体农民组织到不同的文化团体中,实现对农民的组织化和社区化,使其认识到他们不再是与村庄社会和他人毫无关联的个体,而是村庄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此不断培育其社会公共责任意识,以此约束和规范他们的个人行为,久而久之,村庄公共性便会逐步形成。

(三)提升乡村的社会治理能力

1.加强干群联系。随着大量国家资源下乡,自上而下的行政任务增多,基层治理日趋行政化,重塑着基层治理的样态,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治理内容的变化。基层治理事务从内生性治理事务转变为自上而下的行政性事务,完成上级布置的行政性任务成为当前村干部工作的主要内容。二是基层工作方法的变化。村干部开展工作由过去强调通过组织动员群众共同参与解决问题,到现在只注重服务农民而不再组织农民(14)贺雪峰:《行政还是自治:村级治理向何处去》,《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与农民产生深入互动的机会减少。三是干部职业化。过去村干部是农民群众中的一员,农民与村干部之间的互动和联系都比较紧密。村干部职业化以后,因上级对其监督管理日益严格,其工作日益规范化和行政化,使其与农民之间的互动方式也变得行政化和科层化。过去农民有事情可随时随地找村干部沟通,而现在农民有问题必须在工作日到村委会才能找村干部反映,存在诸多不便和麻烦,干群之间逐渐疏远。目前,村级组织定期组织农民开展的公共文化活动,成为村干部与群众互动的重要方式。一方面,文化活动成为村干部联系农民的重要桥梁。在组织动员农民参与文化活动的过程中,村干部与农民不可避免地产生互动和交往,有助于加深干群之间的相互了解,进而使村干部能够以适宜群众特点的方法开展工作。另一方面,通过文化活动能够加深干群之间的信任。信任建立在相互熟悉了解的基础之上,群众熟悉和信任村干部,就愿意配合其开展工作,村干部便易于提升工作效率。正如Y村妇联主席所言,“跟村里的年轻人不熟,叫他们参加几次活动就熟悉了,熟悉之后村里有事找他们就容易得多”。

2.降低治理成本。社会治理程度与社会成员的组织化程度密切相关(15)李秀艳:《创新农村社会治理 促进农民再组织》,《人民论坛》2015年第11期。。农村社会的分化,乡村社会的碎片化,极大地增加了基层治理的难度。文化需求成为农民共同的利益连接点,以文化活动组织农民可以降低基层治理成本,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可以提高基层治理效率。村级组织基于农民的兴趣爱好,组建起多元化的文化兴趣小组,通过这些小组将他们整合起来。借由这些文化兴趣小组,农民既可以打发闲暇时光、交流生活日常,也可以讨论村庄公共事务、参与村庄政治,结果是个体化的农民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关系紧密的有机体。通过这个有机体,村级组织不仅能够较为容易地了解农民的需求和想法,也可以向农民宣传党和国家的政策方针以及村级组织的重要决议和工作安排,降低了村级组织与农民之间的信息沟通成本,提高了基层治理的效率和活力。二是可以降低基层治理风险。生活在同一空间,社会交往密集,产生矛盾和冲突在所难免,能否及时有效地化解矛盾和冲突,不仅关系到农民的幸福感和生活质量,也严重影响着农村社会的安宁和稳定。文化活动为农民互动提供了公共空间,使他们能够及时沟通调解并消除矛盾,尤其是与群众交往频繁、联系密切的各类文化兴趣小组责任人的介入,更易于村干部及时掌握民情,采取措施,避免问题扩大化,进而降低基层治理的风险。

五、结论与讨论

“组织起来”是毛泽东同志对农村工作规律的深刻认识和伟大总结。将农民组织起来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为改善农民的生活和福利提供了力量,培养了农民的集体意识(16)周建明、束方圆:《“组织起来”,还是“去组织化”——中国农村建设应走向何方》,《探索与争鸣》2014年第1期。,对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基层工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分田到户后,乡村社会开始出现去组织化趋势,市场经济的渗透和冲击加速了乡村社会的松散化,农民之间的合作变得越来越困难,村庄自我公共服务供给能力弱化,日益落后于农民需求。在此背景下,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推动乡村建设和城乡一体化发展。乡村振兴的前提是将农民组织起来(17)贺雪峰:《农民组织化与再造村社集体》,《开放时代》2019年第3期。,但随着农民职业、收入和利益关系的分化,将农民组织起来的难度增加,组织农民的形式和手段也愈发有限。通过在农村长期调研发现,当前农民物质生活富裕、闲暇时间充裕,多样化的文化生活需要成为他们共同的利益诉求,文化活动进而成为组织农民的有效手段。

以什么样的方式为农民提供文化服务,以及如何通过文化组织农民,是乡村文化振兴必须思考的问题。农民是文化的享受者、创造者,也是乡村文化振兴的主体。乡村文化振兴要始终以农民为主体,决不能将其仅仅视为被动接受的客体。在基层组织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激发农民在文化振兴中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实现农民文化的自我供给和自我满足,达到以最小的成本保障农民享受到丰富多彩的、差异性、高层次文化服务的目的,这也是乡村文化振兴的一条可行路径。同时,农民通过参与不同的文化活动组织,加强彼此间的互动、合作和交流,能够提升他们对村庄或社区的责任感和归属感,推动他们构建起紧密的社会联系,进而实现农民的再组织化。

乡村文化建设和实践的主体是农民,但文化引领始终离不开基层党组织。基层党组织要引领农民建设文明、健康的乡村文化,引导农民树立积极健康的思想价值观念,为基层治理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基层组织掌握着基层的正式权力,具有完善的组织体系,既可以通过资源分配权为文化活动的开展提供物质保障,也可以通过完整的组织体系动员群众开展文化活动。因此,基层党组织在引领、组织农民开展文化活动的实践中,不仅加深了农民的组织化程度,也大大提升了自身的领导力、组织力和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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