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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文字的角度看古代祭祀礼仪
——兼论烧香祭祀的起源

2022-03-15

现代语文 2022年11期
关键词:烧柴烧香祭天

杨 峰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一、引言

汉字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在形体上逐渐由图形变为笔画,象形变为象征,复杂变为简单;在造字原则上从表形、表意到形声”[1](P8032)。本文所说的“古文字”主要是指秦统一文字之前的文字,也包括秦代及汉初保留有先秦文字特点的文字材料。它是从远古时期最简单的图像和花纹产生出来的,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原始性的、形象化的记录。于省吾在《甲骨文字释林·自序》中指出:“中国古文字中的某些象形字和会意字,往往形象地反映了古代社会活动的实际情况,可见文字的本身也是很珍贵的史料。”[2](P5)古文字与原始先民的思维方式密切相关,是中华文明的载体,是中华文化的基因,亦是中华民族代代相传并不断繁荣发展的根本。李学勤在《细说汉字·序二》中指出:“了解汉字不仅可以使大家更准确地使用汉字,还能够增进我们对中国古代文化的体会认识。一种文字的形成,总是和特定的文化分不开的。有的研究者通过分析汉字的形、音、义,获得了大量文化史的信息。”[3](P3)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十三年》),在先秦时期,祭祀礼仪、祭祀制度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需要指出的是,古文字的产生、形成阶段正是上古祭祀文化的奠基期,它们在时间段上可能会有一定重叠。二者同为华夏早期文明的重要载体,它们所反映的初民的生产、生活等文化内容,必然会带有共同的时代印记与文化因子。因此,借助甲骨文、金文等文献材料,从古文字的角度来审视古代祭祀文化,或许是一个比较科学的方法。与此同时,古文字中所反映的祭祀礼仪方式以及上古时期的祭祀文化,已沉淀为一种集体意识与文化基因,对后世的祭祀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那么,曾在中华大地上广泛流行的烧香祭祀,是否也能从相关古文字中窥探出其文化演进的印痕呢?烧香祭祀与上古祭祀礼仪又有着怎样的深层文化关联呢?有鉴于此,本文拟以“尞”“祡”“帝”“香”等古文字为例,结合前人的相关研究成果,从字形构造、字义解读入手,阐述古文字与祭祀礼仪的双向互动关系,并分析它们与烧香祭祀的渊源流变。

二、“尞/燎”“祡/柴”与烧柴祭天仪式

文字是人们现实生活的一部分,是人类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等最生动的载体。一种文字发明、演变过程越是漫长,它所反映的这些方面的内容就越深刻。有学者指出,“有了文字,中外古今的人类实践的各种经验都可以成为大脑加工的原料”[4](P153)。汉语古文字同样是先民社会生活经验的集中反映。晚商殷墟甲骨文一向被视为成熟的文字系统,代表了殷商时期的成熟文明。从“尞”“燎”“祡”的甲骨文、金文的字形构造、字义蕴含来看,它们均与当时的祭祀文化密切相关,也对后世的烧香祭祀仪式产生了一定影响,可以视为是烧香祭祀的远源。

(一)“尞”与“燎”

“尞”字在甲骨文中的形体十分丰富,说明它在殷商时代是一个常用字,同时也说明“尞”字可能表述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燃烧概念,而是与当时的祭祀文化有关。这也从古代字书的解释中得到了验证。《说文解字·火部》:“尞,柴祭天也。从火从眘。眘,古文慎字,祭天所以慎也。”段玉裁注:“《示部》祡下曰:‘烧柴尞祭天也。’是祡、尞二篆为转注也。烧柴而祭谓之祡,亦谓之尞,亦谓之禉,禉祡祭天神。《周礼》燎字当作禉尞。凡祡尞作柴燎者,皆误字。”[6](P485)尽管许慎、段玉裁的观点略有出入,但二人均指出“尞”的意思是烧柴祭天。王国维亦指出,甲骨文中的“尞”字,“从木在火上,燔柴之意也”[5](P1466)。同时,在甲骨卜辞中,“尞”字也经常用为祭名。由此可以推断,“尞”字的构字理据和最初本义应是烧柴祭天。因此,到了西周王室礼乐文明成熟时期,篆文中的“”字又添加了部件“(日)”,以突出焚烧柴堆祭祀天神的含义。在传抄的古文字中,“”字的右边部件为“”,该部件象征祭坛或祭祀活动。这也为“尞”表“烧柴祭天”义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从造字方法来看,“燎”为形声字,形旁“火”表意,声旁“尞”标音。“燎”字的甲骨文与“尞”相同,它的金文形体是在下部有“火”的甲骨文基础上演进而来的。其小篆字形作“”,这是因为“尞”的字形在演化中发生讹变,其内部的“火”部件不太明显,影响了它的表意功能,所以再加“火”部。

《说文解字·火部》:“燎,放火也。从火尞声。”段玉裁注:“此与尞义别。《盘庚》曰:‘若火之燎于原。’《大雅》曰:‘瑟彼柞棫,民所燎矣。’笺云:‘人熂燎除其旁草。’《小雅》:‘燎之方扬。’笺云:‘火田曰燎。’玄应引《说文》有‘火田为燎’。《王制》曰:‘昆虫未蛰,不以火田。’”[6](P488)许慎、段玉裁均认为,“燎”“尞”二字表意有别,“尞”的本义是烧柴祭天,属于一种祭祀行为;“燎”的本义则是放火烧田,属于一种耕作行为。我们认为,“尞”“燎”实为一字,只是出现的时间有先后之别,“尞”是本字,“燎”则是“尞”的分化派生字,它们均表示上古时期的烧柴祭天仪式。因此,《甲骨文诂林》中直接将“燎”释为古“尞”字,在引用罗振玉、王襄、王国维等人的解释时,也都是以“尞”字为例来加以说明的[5](P1466)。

在先秦典籍中,关于燎祭的记载数见不鲜。《吕氏春秋·季冬》:“乃命四监收秩薪柴,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高诱注:“燎者,积聚柴薪,置璧与牲于上而燎之,升其烟气。”[7](P174)《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何休注:“燎者,取俎上七体与其珪宝,在辨中,置于柴上烧之。”[8](P2263)由此可见,燎祭同甲骨卜辞中的尞祭一样,都是把玉帛、牺牲置放在柴堆上,焚烧祭天。

(二)“祡”与“柴”

《甲骨文字典》指出:“柴、祡一字,故烧柴祭曰祡。卜辞或用为祡。”[9](P20-21)“祡”字的甲骨文字形也形象地说明了束薪燔烧以祭祀天神的含义。《说文解字·示部》:“祡,烧祡焚燎以祭天神。从示此声。《虞书》曰:‘至于岱宗,祡。’”段玉裁注:“《释天》曰:‘祭天曰燔柴。’《祭法》曰:‘燔柴于泰坛,祭天也。’《孝经说》曰:‘封乎泰山,考绩祡尞。’《郊特牲》曰:‘天子适四方,先祡。’注:‘所到必先燔柴,有事于上帝。’”[6](P4)前文还提到,段玉裁在解释“尞”字时认为“祡、尞二篆为转注”,即它们是互为转注的同义字。可见,“祡”“柴”与“尞”“燎”一样,都是表示上古时期的烧柴祭天仪式。

在先秦典籍中,有关祡(柴)祭的记载亦不乏其例。《尚书·舜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陆德明《经典释义》引马融云:“祭时积柴,加牲其上而燔之。”[10](P127)这里是说,舜在接受尧的禅让后,到东方巡视,到达泰山,举行了柴祭。《尚书·武成》:“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孔安国传:“燔柴郊天,望祀山川,先祖后郊,自近始。”[10](P184)蔡沈《书集传》:“燔柴祭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这就是西周早期何尊铭文所记录的:“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可见,武王克商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也需要通过祡(柴)祭的方式来告祭于天。《尔雅·释天》:“祭天曰燔柴。”邢昺疏:“然则祭天之礼,积柴以实牲体、玉帛而燔之,使烟气之臭上达于天,因名‘祭天曰燔柴’也。”

综上所述,从造字理据和原初本义来看,“尞”“祡”等字都是用作祭天行为的专门祭名,具体来说,就是上古时期的烧柴祭天仪式。这一时期的先民们相信天帝主宰一切,凌驾于地祇和人鬼之上,他不仅主管人间万事万物的吉凶祸福,也掌控着地上的山川河流等神祇。因此,先民们就通过尞祭这一仪式来祭祀天帝,祈求庇佑,并以此表达对天帝的顶礼膜拜之情。所谓“尞祭”,亦称“燎祭”“祡祭”“柴祭”“燔祭”“燎柴”“燔柴”等,就是将牲体、玉器放在柴堆上焚烧。烈火熊熊燃烧,烟气飘向空中,仿佛使者一般,能把祭拜者的心愿传达上天,亦即借助这一仪式而与上帝互通消息。可见,先民尞祭的祭祀理念是:通过焚烧牲体等祭品挥发出来的、带有香味的烟气来与神灵沟通,或为报恩,或为佑福。后世的烧香祭祀则主要是通过燃烧线香等香料,使香之烟气飘向空中,以与神灵沟通。不难看出,在祭祀理念、仪式特征等方面,烧香祭祀与上古时期的尞祭均有相通之处,从这一意义上说,我们将尞祭视为是烧香祭祀的远源。

三、“禋/槱”“帝/谛”与烧柴祭天仪式的演变

沃尔夫冈·顾彬指出:“(扬·阿斯曼发展出)一个国家的存在需要群体通过其文字形成共同的集体记忆和政治认同的观念。必须记住什么和必须忘记什么不仅仅关乎一个国家的存续,更关乎其发展和福祉。历史或历史书写是现代人对过去存在的重建,它需要一定的纪念形式,诸如节日、仪式、重复等。”[11](序言,PXIV)上文中与尞祭相关的古文字就是关于远古祭祀历史的记录,并通过重复的仪式,一次次被丰富,被肯定,被固化。至西周时期,已制定出成熟的礼乐文明制度。《周礼》共分为天、地、春、夏、秋、冬六个部分,构建出包含有宇宙四时的完备的祭祀模式。这时,祭祀天帝的礼仪统称为“禋祀”。古文字的形成与发展,既受到自然现象的启迪,亦与社会生活的积累密不可分,同时,先民思维水平的日益提高也会影响到文字的演变。远古时期的尞祭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到西周时期也形成了自己的特点,这在当时的古文字中亦有体现。

(一)“禋”与“槱”

这里把“禋”“槱”放在一起论述,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因为在文字构形上,它们都有类似的构件;二是因为在字义释读上,它们都是指燔柴而祭。

就目前所见的甲骨文中,尚未发现“禋”和“槱”,这两个字最早出现在金文中。“禋”字,在西周中期的史墙盘中写作“”,在春秋晚期的蔡侯盘中写作“”;在传抄古文字中写作“”,表示精致的洁祀。“槱”字,在小篆中写作“”“”;在传抄的古文字中写作“”。从两字的字形结构可以看出,它们均有类似柴木的构件出现在字体中。

《说文解字·示部》:“禋,洁祀也。一曰精意以享为禋。从示垔声。”段玉裁注:“禋,洁祀也。韦昭注《周语》同。《释诂》:‘禋,祭也。’孙炎曰:‘洁敬之祭也。’各本作‘潔’,依《玉篇》作‘絜’。”[6](P3)可见,“禋”的本义是指祭名,意为洁净的祭祀。《说文解字·木部》:“槱,积火燎之也。从木从火,酉声。《诗》曰:‘薪之槱之。’《周礼》:‘以槱燎祠司中、司命。’”段玉裁注:“槱,积木燎之也。‘木’各本作‘火’,今依《玉篇》《五经文字》正。”[6](P272)可见,“槱”的本义也是祭名,意为聚积干柴焚烧。

在先秦典籍中,亦不乏禋祀的记载。《周礼·春官·大宗伯》:“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郑玄注:“禋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槱,积也。《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三祀皆积柴实牲体焉,或有玉帛,燔燎而升烟,所以报阳也。”贾公彦疏:“此祀天神之三礼,以尊卑先后为次,谓歆神始也……(周人)尚臭者,取烟气之臭闻于天。引之者,证烟义也。”[12](P757)从郑玄的注解来看,《周礼》中的禋祀、实柴、槱燎虽然名称不同、祭祀的对象有异,但祭祀方法却是相同的。三祀均以燔燎升烟的方式来祭祀诸神:先堆积木柴,再于柴中放置牲体、玉帛等,然后燃烧而使烟气上升,天神闻到烟气,就算享用了。《礼记·祭法》:“燔柴于泰坛,祭天也。”孔颖达疏:“‘燔柴于泰坛’者,谓积薪于坛上,而取玉及牲置柴上燔之,使气达于天也。”[13](P1588)可见,禋祀与燔柴、燎祭等基本一致,都是通过柴火燃烧产生的烟气来和上天沟通。

(二)“帝”与“禘”

《说文解字·丄部》:“帝,谛也。王天下之号也。从丄朿声。”段玉裁注:“帝,谛也。见《春秋元命苞》《春秋运斗枢》。《毛诗故训传》曰:‘审谛如帝。’”[6](P2)这里是说帝为最高称谓,是君王统治天下的称号。我们认为,“帝”的本义是一种古老的祭礼,是“禘”的初文。禘祭最初为殷人祭天及自然神、四方之祭,其后亦禘祭先公先王。“禘”由祭天而引申为天帝之“帝”,又引申为帝王之称号。《说文解字·示部》:“禘,谛祭也。从示帝声。《周礼》曰:‘五岁一禘。’”段玉裁注:“《言部》曰:‘谛者,审也。’谛祭者,祭之审谛者也……谛有三:有时谛,有殷禘,有大禘。”[6](P5)

总之,无论是“尞/燎”“祡/柴”,还是“禋/槱”“帝/谛”,从其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来说,都与先秦时期的祭祀文化密切相关,均表示烧柴祭天仪式,它们之间只有细微的区别。正如严一萍所说:“按帝与尞、祡为一系,祡为束薪焚于示前,燎为交互植薪而焚,帝者以架插薪而祭天也。三者不同处,仅在积薪之方式与范围。”[5](P1082)从甲骨卜辞中的尞祭,到西周时期的禋祀,都是焚柴升烟,以气闻达,并多在户外高旷处进行。虽然《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尔雅》等典籍中关于祭天礼仪的记载有所不同,但在祭祀理念、仪式规则上却大同小异,并且日趋规范严密。同时,它们“通过其文字形成共同的集体记忆”,对后世烧香祭祀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四、“香”与烧香祭祀的关联

通过上文的简要描述,可以看出,尞祭、禋祀等焚烧的对象主要是柴木、牲体和玉帛等。汉代之后,柴木、玉帛等逐渐被香料所替代,这样一来,就产生了类似于烧香的祭祀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说,香料介入到祭祀活动中来,会对烧香祭祀的形成起到直接催化的作用。

(一)“香”

《甲骨文诂林》《甲骨文字典》均未收录“香”字。刘钊主编的《新甲骨文编》则收录了“香”的甲骨文,它们分别是:“”“”“”“”[14](P436)。从“”的字形来看,它由“”“”和一些零星的散点“”三个构件合成。其中,“”是麦的本字,“”表示口,指示性符号“”则表示面食的气息。该字的造字本义是表示粮食加热后香气升腾的怡人气味。“香”字在金文中写作“”,与甲骨文字形一脉相承,基本没有变化。在小篆中写作“”,则将下部构件“口”变为“甘”,以突出味道的甘甜。

《说文解字·香部》:“香,芳也。从黍从甘。《春秋传》曰:‘黍稷馨香。’凡香之属皆从香。”许慎认为,“香”是会意字,其字形用两个构件“黍”“甘”会合成意,表示粮食味道甘美。段玉裁注:“《艸部》曰:‘芳,艸香也。’芳谓艸,香则泛言之。《大雅》曰:‘其香始升。’”[6](P333)段玉裁并不是完全赞同许慎的观点,他认为,“芳”的意思是草木植物散发的香味,“香”则是香味的泛称,并不专指粮食的香气。

在上古时期,火具有特别神圣的意义。因火而引发的自然燃烧现象,曾引起了先民的强烈关注,并由此发明了火。火的发明不仅改变了原始先民的饮食和生活,而且还能帮助他们抵御寒冷和野兽的侵袭。因此,他们也通过焚烧柴木、牲体和玉帛的方式来祭祀上帝,表达自己虔诚的态度。如上所述,郑玄等人在注解“燔柴”“禋祀”时,一再提到“周人尚臭”“取烟气之臭闻于天”,这里的“臭”实际上就是“香”。也就是说,在时人心目中,燔烧柴木、牲体时所发出的香气与蒸制谷物所发出的香味有类似之处,因此,段玉裁才说“香则泛言之”。从这个角度来说,烧香祭祀和烧柴祭天的确是一脉相承的。

(二)祭祀用料的改变

汉代之后,祭祀活动大多改用草木香料,制为细香,将之点燃,用以祭祀先祖或神灵。在西汉时期,随着张骞凿空西域通道,西域香料开始大量传入中原地域,祭祀时燔烧的材料也发生了变化。因此,有些学者认为焚香始于汉代。相传为西汉焦延寿所撰的《易林》就说:“秦失嘉居,河伯为怪;还其御(应为‘衔’)璧,神怒不佑;织组无文,烧香不芬。”[15](P185)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焚香始于汉”条云:“……又按,《汉武帝故事》亦云:‘昆邪王杀休屠王,以其众来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宫。金人者,皆长丈余,其祭不用牛羊,唯烧香礼拜。’然则焚香自汉已然矣。”[16](P5)东汉时期,佛教开始传入中土,更是对烧香仪式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自此之后,烧香祭祀逐渐流行开来,并从皇室贵族之家进入到百姓日常生活乃至各种宗教场所,成为传统祭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综上所述,当原始先民面对未知的自然、社会现象时,既有恐惧又有敬畏。而自然界中柴草等燃烧过程中所产生的青烟,使他们想到了一种与天对话的方式,这就是尞祭的最初来源。此时,尞祭的祭祀对象是上帝。在祭祀理念、仪式特征等方面,尞祭与烧香祭祀均有相通之处,可以视为是烧香祭祀的远源。在西周王朝建立之后,制定了严密的礼乐制度,设立了禋祀祭天的典制,此时,“香”“烟”通灵的祭祀理念已深入人心,这就为后世烧香祭祀的普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随着祭祀用料的改变,香料开始在汉代介入到祭祀活动中来,它对烧香祭祀的形成起到了直接催化的作用。魏晋之后,烧香祭祀逐渐流传开来,遍布于祭祀天地、神灵、祖宗、圣贤的各种活动中,有些仪式、风俗还沿袭至今。

五、余论

文字的产生是一个社会进入文明阶段的重要标志,中华古文字的起源则标志着中华文明的成熟。它是宇宙间的自然现象和先民的社会生活共同作用的产物,是上古时期先民智慧的结晶。作为初创时期的文字,正是由于其原始性、形象化、画面感的特点,才能更直接地描摹出当时文明的最本真状态。通过上文对“尞”“祡”“帝”“香”等字的简要分析,不难看出,古文字不仅是破译古代社会生活的可靠材料,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活化石”,同时,它也在历史和文化的传承中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成为中华文明绵延数千年的一个重要的“粘合剂”。

总之,本文从字形构造、字义解读入手,阐述了古文字与古代祭祀礼仪的双向互动关系,厘清了它们与后世烧香祭祀的渊源流变。德国人类学家扬·阿斯曼指出:“在普遍意义上,文字首先是记忆内容的一个符号系统。然后,在特殊意义上,文字才是语言符号自身。”[11](P99)从这一意义上说,对古文字及祭祀礼仪进行深入研究,一方面,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古代祭祀文化的来龙去脉、发展演变;另一方面,也可以帮助我们唤醒民众共同的文化记忆,激活中华民族精神基因。这也正是我们这一个案研究的目的与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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