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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认同建构的政治记忆之维

2022-03-15杨绘荣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仪式载体成员

杨绘荣,张 静

(山西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太原 030006)

近年来,“记忆”和“认同”作为社会科学领域的重要议题受到广泛关注,学者们从社会学和文化学等视角切入,提出了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和文化记忆等不同范畴的记忆概念,并在此基础上尝试分析记忆和认同的内在联系。法国学者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为群体认同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和分析工具;中国台湾学者王明珂通过社会记忆研究了族群认同问题;德国学者阿斯曼夫妇则以文化记忆为切入点对群体身份认同的形成作了解释。通过一系列研究,学者们将记忆与认同关系的考察拓展到集体层面,超越了约翰·洛克在个体层面上对于二者关系的探讨。然而,到目前为止,记忆与认同在政治共同体层面上的关系尚未得到充分揭示。政治记忆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学界对政治认同的理解也各有不同。对这两个概念的内涵进行界定并对相关概念进行辨析,有助于将记忆与认同在政治共同体层面上联系起来。

一、记忆与认同:内涵界定及概念辨析

既有研究大多对记忆和认同相关概念的内涵缺乏清晰的界定,有鉴于此,要准确理解和把握政治记忆的概念,需要厘清它与社会记忆、文化记忆等概念的关联与差异。

(一)社会记忆、文化记忆和政治记忆

关于记忆,不同的学科有不同的研究视角,由此产生了社会记忆、文化记忆和政治记忆等相互交织的概念。莫里斯·哈布瓦赫开辟了社会学记忆研究的道路,他认为“存在着一个所谓的集体记忆和记忆的社会框架”[1],记忆的持续性取决于社会框架的持续性。因为集体记忆概念具有模糊性,所以后来的学者们大多使用社会记忆一词。而对于其内涵,不同的学者则有不同的解读。哈拉尔德·韦尔策将其定义为一个大我群体的全体成员的社会经验的总和[2];王明珂则认为社会记忆是指所有在一个社会中藉各种媒介保存、流传的“记忆”[3];还有学者从实践唯物主义的角度对此概念进行了界定[4]。此外,围绕社会记忆的一个争论是记忆的连续性问题,保罗·康纳顿强调记忆具有连续性[5];而阿莱达·阿斯曼则认为社会记忆具有断裂性[6]。基于记忆的社会学研究传统,许多学者开始从文化学的视角研究记忆。为了强调记忆的文化基础,扬·阿斯曼明确提出了文化记忆的概念[7];阿莱达·阿斯曼进一步将文化记忆定义为“一种为了对抗持续衰变和一般遗忘过程而精心设计的系统策略”[8];也有学者从宽泛意义上将文化记忆界定为“社会文化语境中现在和过去的互动”[9]。相比于记忆的社会学和文化学研究,政治学家们更关注记忆的政治范畴,政治记忆才是他们研究的核心概念。J. Olaf Kleist认为政治记忆包括公民记忆和文化记忆[10];阿斯曼夫妇在论述功能记忆(文化记忆的一种形态)时提及,合法化的功能记忆多与官方或政治记忆有关[11];Soraia Ansara发展了此概念,认为政治记忆是主体在政治参与过程中为了了解他们的过去、社会以及政治现实而构建的[12];王海洲则认为政治记忆是对政治生活产生影响的社会记忆的指称[13];国内其他学者大多受王海洲这一观点的影响,认为政治记忆的范围小于社会记忆[14]。

对于记忆相关研究脉络的梳理有助于厘清政治记忆与社会记忆、文化记忆的关联和差异。就政治记忆与社会记忆的关联来看,如前所述,根据王海洲等学者的观点,政治记忆是社会记忆的一部分,是社会记忆中具有政治功能的记忆部分。就政治记忆与社会记忆的差异来看,二者的时空跨度不同。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政治记忆是自上而下的“制造”过程,各种政治意义上的符号是它的载体,在体制的支持下政治记忆能跨越更广阔的时空。相反,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社会记忆是自下而上的“形成”过程,非正式的社会交往是它的载体,这使得社会记忆受制于个体的生命长度。时间跨度的有限也间接造成社会记忆的空间跨度有限。就政治记忆与文化记忆的关联来看,二者建构的目的相似。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建构政治记忆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将其过去合法化,还旨在将其未来永恒化。文化记忆“致力于回答今天何以如此、今后又将会如何的问题,具有明确的未来指向性”[15],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建构文化记忆的目的也是为了服务于未来。就政治记忆与文化记忆的差异来看,二者表达的情感不同。情感能够塑造记忆,并给予记忆以色彩和定义[16]。可以说,情感参与了记忆的构建过程,记忆形成后可以表达情感。一个成功的政治仪式必然要能够产生出热烈的大众情感[17]。正因如此,“庄严化”的政治仪式常常被政治权威主体当做政治记忆的抒情载体,激发社会成员对政治体系的热烈情感。文化记忆则主要以“诗意化”的文学作品为抒情的载体,其表达出的情感更为温和、细腻。综上所述,所谓政治记忆,是一定的政治权威主体为了促进政治共同体内社会成员跨越代际的政治交流而借助各种蕴含政治意义的符号自上而下“制造”的一种记忆。

(二)社会认同、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

在政治文化和政治心理视角下,学者们普遍将政治认同理解为一种归属感,认为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是其主要构成要素[18];政治实践视角则将政治行为(政治参与实践)也纳入该概念的框架内,认为政治认同是政治共同体内的社会成员基于一定的利益和价值诉求而进行的政治实践活动[19]。但是,作为一个合成词,政治认同这一概念的内涵依旧模糊不清,因之,准确把握此概念需要明晰它与社会认同、文化认同的异同。学界对社会认同概念的界定主要有心理学和社会学两种取向。在心理学取向上,亨利·泰弗尔将社会认同界定为个体认识到他(或她)属于特定的社会群体,同时也认识到群体成员资格带给他(或她)的情感和价值意义[20]。在社会学取向上,有学者将之界定为个人和群体对其身份和社会角色的自我认定和他者认可[21]。两种取向的解读都表明社会认同具有社会性特征,它建立在个体与社会的紧密联系之上。由于作为政治认同主体的“社会成员”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因此这就涉及个体和社会的广泛接触和交流,而社会交往过程也在无形之中对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产生影响。由此观之,政治认同与社会认同的相同之处就在于二者都具有“社会性”,政治认同与社会认同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二者的政治属性不同,由于“政治”一词的限定及政治认同对政治合法性和政治稳定的重要价值,政治认同表现出明显的政治属性。而社会认同只是在特定的语境下具有明显的政治属性,处于政治认同谱系的最外层[22]。所以说,社会认同的政治属性要低于政治认同。

此外,政治认同与文化认同也息息相关。国内外学者都侧重于从共同文化的确认和共同身份的确认两方面对“文化认同”概念进行界定。在共同文化的确认方面,斯图亚特·霍尔明确指出身份从来不是单一的,强调了文化身份的差异性和文化认同的共性[23];还有学者指出“文化认同是人类对于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24]。在共同身份的确认方面,有学者认为文化认同是个体对其文化成员身份的自我建构的理解[25];也有学者认为文化认同是处于某一文化群体中的个体对自我知觉和自我定义的反映[26]。在民族国家的框架范围内,政治认同与文化认同的相同之处在于二者都是国家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都是国家认同的重要层面,它们共同创造了公民对国家忠诚的感情。”[27]政治认同关乎社会成员公民资格的确认,文化认同关乎社会成员文化归属的确认,这两点都是国家认同所需涵盖的内容。政治认同与文化认同的不同之处在于二者的持久性不同。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不是一成不变的,其具有动态性特征[28]。文化认同则更具有持久性,一方面文化具有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渗透力和影响力,以文化为客体的文化认同比政治认同要更稳固;另一方面文化认同的核心是价值认同,价值认同是一切认同的基础,这使得文化认同成为最深层次的认同,从而更具稳定性。综上分析,可将政治认同的内涵概括为:社会成员与政治共同体内的人员、制度、体制等在深入接触的过程中所形成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及主动性政治行为的过程。

二、记忆与认同在政治共同体层面的逻辑关联

政治共同体是政治记忆的场域,也是政治认同的客体,在政治共同体内,记忆与认同有着天然的联系:政治记忆是政治认同得以生成的重要资源,能深化社会成员的政治认知、激发他们的政治情感、规范他们的政治行为;政治认同是政治权威主体之所以重塑政治记忆的原因所在,政治权威主体希望经由政治记忆塑造其光辉形象,巩固其执政合法性。

(一)政治记忆是生成政治认同的重要资源

依据前文对政治认同内涵的界定,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和政治行为是其构成要素,政治记忆在这三个要素的形成过程中均扮演着重要角色,是政治认同所需的宝贵资源。简言之,有效保护并合理利用政治记忆资源其实是在维护政治认同赖以生成的根基。

1.政治记忆能深化社会成员的政治认知

“记忆是带有认同迹象的知识”,如若一个政治共同体缺失政治记忆资源,身处其中的社会成员可能会因政治知识不足而出现认知偏差,进而弱化其政治认同。可见,政治记忆能提供政治认同所需的认知资源,在社会成员政治认知形成过程中发挥关键性作用。政治认知是认同主体对认同客体从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的过程[29]。社会成员的政治认知来源于从具体的政治生活及实践中所获得的政治知识和能力,这离不开政治记忆的传承和建构:一则,政治记忆中包含着往昔政治生活的实践经验,可以使社会成员广泛获取有关政治共同体的知识,深化他们的政治认知;二则,在具体的社会政治情境中,政治记忆充当着社会成员的认知工具,影响着他们对政治信息的理解和判断。政治记忆的一个重要向度便是回顾过去,这决定了它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脱离了历史根据的记忆将难以存在。进言之,政治记忆中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史实,能否有效传承政治记忆直接关乎历史史实的完整保留,社会成员依靠政治记忆去准确了解自己所属的政治共同体的历史。在现代社会,国家是一个重要的政治共同体,社会成员对自己国家历史的正确认知和评价就来源于政治记忆。当一个国家的政治记忆遭到侵蚀,其内部的成员们就很难形成科学、理性的历史观,从而导致他们出现认知偏差,政治认同也会随之下降。在具体的社会政治情境中,政治记忆的作用更加凸显,它可以帮助社会成员更好地加工政治信息,增长他们的政治知识,深化其政治认知。认知是个体对于外界的信息输入进行信息加工,从而获得和应用知识的过程[30]。社会成员的政治认知来自于他们对政治信息的加工,加工越顺利,社会成员从政治信息中获取的政治知识越充足;信息加工受阻,则会妨碍社会成员吸收和应用政治知识。政治记忆与情景紧密相连,是政治信息加工的基础[31]。在政治记忆的帮助下,社会成员可以结合当下情境更轻松地加工政治信息,并从中认识到政治共同体的利益与他们的利益是相契合的,由此产生对认同客体的理性认识,提高他们的政治认知水平。

2.政治记忆可激发社会成员的政治情感

政治情感是在政治认知的基础上产生的好恶、爱憎、亲疏等情绪体验[32]。政治记忆所激发的更多是对政治权威主体的感激之情、对当前政治制度的珍惜之情和爱国之情等正面的情绪和感情。政治记忆本身拥有着政治认同所必备的情感资源,能带给社会成员强烈的情感体验,使他们对政治共同体产生深厚的感情。“政治记忆包括事实记忆和价值记忆两个主要部分”[33],事实记忆又称情节记忆,展现的是生动的历史情节,而这种情感资源一般只存在于价值记忆部分,在价值记忆的影响下,社会成员会从心底里感激政治权威主体作出的巨大贡献,从而更加珍惜现在的政治制度,爱国之情也油然而生。但是,政治记忆毕竟是一种无形的力量,看不见也摸不着,其情感体验功能的发挥会受多方面因素的制约,难以产生群体效应。而政治仪式则恰好弥补了政治记忆情感体验功能的局限性,在仪式所创造的特殊时空里,参与者对重大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记忆可以被恢复,且伴随着参与者相互之间情感的互动,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激情。“政治仪式以重演的方式唤起对往昔特定时空的记忆”[34],对过去情境的重演让现场参与仪式的人们体验过去、回忆过去。同时,在现场的人们又会发生情感上的互动,形成群体性的政治情感。可以肯定的是,政治仪式唤起政治记忆的过程激起了更多的情感能量。经过媒体的传播,政治仪式还可以突破空间上的局限性,使得仪式现场参与者的政治情感能够感染更多的人。在媒体未普及之前,政治仪式唤起政治记忆的过程是有一定限制的,只能对现场的人群发生作用,影响力有限。现代传播媒体的出现对此有很大改善,使得政治仪式唤起政治记忆的过程不只是激起现场参与者的情感,而是通过形成一个系统化的信息网络,让现场参与的人们、通过媒体观看仪式的人们以及加入社交讨论的人们都能感受共同的意义,一起兴奋、一起庆祝。“正是在这种共同参与中,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强烈地感受到‘我们’都是一起的”[35]。不难看出,政治仪式唤起政治记忆的过程凝聚起了社会成员间深厚的情感,这有利于建立起强烈的政治认同。

3.政治记忆将规范社会成员的政治行为

政治行为是政治主体围绕政治权力而展开的分配威权性价值的活动,具体表现为政治统治、公共治理和政治参与[36]。政治记忆对社会成员的政治行为有深远的影响:其一,政治记忆对政治共同体内所有成员的行为具有普遍的约束力,因为它集中体现了政治权威主体对社会成员行为准则的规范和要求;其二,政治记忆并非是一个有形的实体,现实中它往往依赖于某种有形的载体发挥作用,政治仪式的运作过程会塑造社会成员的政治行为。回顾过去是政治记忆的一个重要向度,不过,与之相比,当下的需要显得更为重要。“记忆作为一种跨越时间周期的过程,是根据现在被重塑的”,政治权威主体重塑政治记忆,旨在规训个体记忆、规范社会成员的政治行为。其实,政治记忆之中原本就包含着共同的行为准则,可以约束政治共同体内所有成员的政治行为,但是记忆的遗忘却不可避免,为了满足当下的需要和利益,政治权威主体会选择重塑政治记忆。政治记忆的当代重塑把过去和现在连接起来,通过一个共同的目标将全体社会成员团结起来,由此实现了对社会成员政治行为的有效规范。政治行为是政治认同实践性的重要表现,也就是说,只有当政治记忆真正深入到实践层面才能对社会成员的政治行为有十分显著的影响。政治记忆实践主要通过政治仪式而发生,换言之,政治仪式的运作过程就是政治记忆的过程。政治仪式活动不是漫无目的的,而是围绕一定的主题而展开,在同一个主题的指引下,仪式参与者实现了思想和行为的统一。深究其因,一是因为政治仪式的每个环节基本都规定了参与者需要遵守的行为规范,参与者选择参加仪式意味着他们愿意接受这套行为规范。二是因为在实际参与仪式的过程中,参与者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依照仪式所倡导的行为准则去行动。“这不仅源于人类普遍的从众心理、‘他者在场’所产生的社会促进作用,还源于个体自我获取社会认同的内在需求。”[37]

(二)政治认同是政治权威主体重塑政治记忆的目标所在

自古以来,政治认同便是各政治共同体普遍追求的政治理想,出于维护政治认同的考虑,政治权威主体通常会投入大量的精力去重塑政治记忆。在具体的族群单位面前,有些东西需要遗忘,有些东西需要记忆;而什么需要遗忘,什么需要记住,无不经过选择而做出[38]。政治权威主体居于公开重塑政治记忆的地位,掌握着政治记忆内容的选择权。当过去发生的政治历史事件能够增强政治认同时,政治权威主体往往会选择一定的载体将其再现;相反,当过去发生的政治历史事件可能成为影响政治认同的离心力量时,政治权威主体就倾向于选择回避,从而使社会成员习得有利于维护现存政治秩序的政治记忆。

各国对大屠杀记忆的塑造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例如,中国、法国和日本对南京大屠杀事件就有不同的书写和记录。中国通过举行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仪式、将南京大屠杀史实写入教科书等行为,努力使南京大屠杀成为国家乃至全人类共同的记忆;法国近些年来也通过影像表达、编写通俗易懂的书籍、举办南京大屠杀史实展等途径建构政治记忆;反观日本政府,则通过对大屠杀记忆的政治操作,有意忘却相关史实。

1.经由政治记忆塑造政治权威主体的形象

在我国,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是最重要的政治权威主体,党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形象就代表着政治权威主体的形象。执政党形象是反映人民群众对执政党的政党属性、执政能力以及执政绩效等形成的相对稳定的印象、认识和评价的概念范畴[39]。为了塑造执政党的形象,提升社会成员对党的政治认同,执政党会主动选出合适的政治记忆内容,通过一定的方式将其再现。一方面,执政党会从本国的历史出发“筛选”合适的政治记忆内容。例如,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就尝试将政治与艺术相结合,借助政治影像的形式,在社会成员的心中不断深化党的历史形象的政治记忆,许多革命战争年代的电影作品被搬上了银幕,如《刘胡兰》《中华儿女》《林海雪原》等,这些主旋律影片以故事的形式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如何带领中国人民赢得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保家卫国、带领全国人民实现民族复兴的艰苦历程。这些政治影像不仅能够以社会成员喜闻乐见的方式建构政治记忆,还能真实地彰显出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形象,并构建起牢固的政治认同。另一方面,为宣传党的领袖形象,执政党致力于用各种载体再现领袖事迹的政治记忆。领袖是政党形象的代言人,领袖形象是政党形象的重要表达和直观表现[40]。例如,《咱们的领袖毛泽东》《春天的故事》等歌曲就展现了两位伟人的优秀事迹,同时也促进了领袖形象的传播,社会成员在收听和吟唱歌曲的过程中就形成了对领袖人物的政治记忆。此外,《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选》等著作也真实地记录了他们的丰功伟业,树立了党的领袖的高大形象,使社会成员在阅读、思考的过程中记住了他们的事迹。

2.经由政治记忆巩固政治权威主体的合法性

对记忆的操纵——凸显、遗忘、修订和不断唤起、重构与嵌入——是培养合法性信念的最关键途径之一[41]。为了赢得更广泛的政治认同,我们党高度重视对政治记忆的公开塑造。近年来,我们党组织开展了很多政治仪式活动,无论是抗日战争纪念仪式、国家公祭仪式,还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纪念仪式、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纪念仪式,都强化了社会成员对特定政治历史事件及其所具有的意义的深入理解,在潜移默化间使政治记忆服务于政治认同的现实目标。不同于其他载体,政治仪式通过唤起、重复、固化和刻写这一系列的过程传承政治记忆,在唤起社会成员对执政党信仰以及促使其以实际行动支持执政党治理方面都有突出的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就曾强调:“要建立和规范一些礼仪制度,组织开展形式多样的纪念庆典活动,传播主流价值,增强人们的认同感和归属感”[42]。除此之外,为了使政治记忆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巩固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我们党还组织亲历者撰写抗战专题的纪念性文章,其中《亲历者说:中国抗战编年纪事》《口述抗战》等书就收录了大量的口述文章。与非亲历者相比,亲历者更了解我们党参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具体情形,由他们撰写纪念性文章可以丰富并拓展政治记忆的内容。同时,也能够使政治记忆变得生动形象。通过阅读有真情实感的纪念文章,社会成员也会很自然地产生对我们党积极抗战的认同。

由此可见,政治权威主体对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以实现政治认同为导向,为了确保政治认同不被削弱,作为政治权威主体的执政党会积极传播那些具有正能量的政治记忆,而正能量的政治记忆也会塑造执政党的良好形象,维系党的执政权威,铸牢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同时也从另一个角度很好地解释了为何政治认同是政治权威主体重塑政治记忆的目标所在。由于政治记忆涉及如何感知过去和如何组织现在,因此它们只是在特定的历史和社会政治背景中使用。在新的历史和社会政治背景下,政治记忆只有不断焕发新的“色彩”,凸显新的时代特征,才能适应政治共同体的发展。政治记忆不断焕新的过程,是作为政治权威主体的执政党为了维护政治认同自上而下施加影响的结果。当政治记忆深度融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之中时,将有益于政治认同的可持续性发展。

三、有效建构政治认同的政治记忆之路径

记忆和认同在政治共同体层面上的内在关联,从政治记忆维度清晰地描绘出了政治认同的建构路径:政治记忆是生成政治认同的重要资源,因此以多样化的载体保存和延续政治记忆是建构政治认同的路径之一;政治认同是政治权威主体重塑政治记忆的目标所在,而正确看待和应对个体记忆和记忆载体对政治记忆生产和再生产工作的制约,并以尊重历史史实为前提基础,解释好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则是建构政治认同的另一条路径。“建立政治记忆的过程是一场真正对抗遗忘的斗争”,为此,在政治记忆建构政治认同的过程中需要把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留存好。此外,还应依据历史和社会政治背景对政治记忆进行动态重塑,以不断创造新的记忆资源,维护政治认同的延续性。

(一)实现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有效传承

政治记忆借助多样化的载体得以正式化和稳定化,单一载体则会弱化政治记忆的持续性,亦会降低其可信度。记忆载体的变革提供了丰富多样的记忆手段,传统的记忆载体历经时间的考验,将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较为完好地保存下来,新兴的记忆载体扩展了社会成员回忆过去的形式和内容,为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传承提供了新的思路。综合运用传统的记忆载体和新兴的记忆载体是实现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有效传承的优选策略,在传统和新兴记忆载体的交互作用下,政治记忆还有望实现有效传播,使社会成员在不知不觉间刻写政治记忆,巩固其政治认同。

1.庄严化的仪式载体

仪式并不是现代社会创造出的产物,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的宗教仪式,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神圣庄严、震撼人心是其不变的特质。仪式载体的庄严化体现在仪式时间所营造的氛围和仪式空间所安排的场景上。仪式时间的精心设计可以营造出庄严的氛围,时间控制精确到分秒、流程安排一毫不差,均可以使仪式参与者情不自禁地被带入到庄严肃穆的氛围中。此外,仪式空间的设计同样遵循一定的策略,即通过合理摆放器物、规范空间排序,就可以打造出正式严肃的场景。仪式的隆重举行足以将政治记忆传递给仪式参与者,庄严肃穆的氛围以及正式严肃的场景在仪式参与者的精神世界引发强烈的震撼,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一生都难以磨灭的永恒记忆[43]。当然,仪式的作用远不止于此,通过象征符号的使用,它还可以更方便地保存政治记忆,实现政治认同的日常化。

记忆的抽象特性加剧了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传承的困难,仪式载体则将政治记忆变得具体化和具身化,为记忆的人际传递和代际传递提供了可能。政治记忆本身很抽象,以至于难以被社会成员直接感知,仪式通过象征符号和重复操演将其具体化和具身化,以利于共同记忆的传递和共享。仪式和象征符号总是相伴而生,没有象征符号,仪式就不能对外传达信息、价值和意义。仪式意义的传递由象征符号的编码和解码过程完成,编码过程就是“表达者把讯息符号化,以符号的形式呈现给理解者”[44],解码过程就是理解者通过接触符号获得讯息。象征符号的编码和解码将仪式的意义传递给参与者,而仪式的重复操演特质则可进一步促进意义被参与者共享,成为代代相传的价值观。观察各国的仪式实践可知,重复性和操演性是其共性特征。譬如,历届美国总统就职时的宣誓仪式会有约定俗成的手按《圣经》之身体操演。中国阅兵仪式的创新、国家公祭日的设立、宪法宣誓制度的确立等仪式实践也具有重复性和操演性的特征,一旦设立便会周而复始地举行且需要有参与者的身体行动。仪式的反复操演相当于象征符号编码和解码过程的多次重复,即持续不断地将意义传递给参与者,以实现意义的共享。“仪式和记忆是一对孪生兄弟”,仪式所传递的信息、价值和意义实则是凝练后的政治记忆,重复操演的仪式活动使之深深烙印在社会成员的意识中,不易被遗忘。

如果说传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是仪式对过去历史的回溯,那么生产新的记忆资源则是它对当下社会的重构。仪式对当下社会的重构发生在它的阈限状态,即不清晰、不确定和无法准确定位的状态[45]。处于这个状态的社会成员会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政治共同体上,个人的地位、荣誉在此时被暂时性忽视,新的政治记忆资源因此而形成。在仪式阈限状态下形成的政治记忆也更加鲜明,令人印象深刻。总之,仪式载体不仅传承了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还不断创造出新的政治记忆资源,从而建立起历时性的政治认同。

2.艺术化的影视载体

影视可称之为个体和集体的记忆艺术,有益于保护共同体的政治记忆,传承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影视载体的最大优势在于“纪实性”,可以达成艺术上的真实,这是文学、音乐等其他艺术形式所很难企及的。虽然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影视载体却尽可能地做到了记忆场景的逼真再现,在保存和延续政治记忆上比其他艺术形式更有优势。它以艺术化的表现手法最大限度地还原历史真相,重现记忆画面,从而将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保存到了胶片和磁带上并进一步铭刻进观众的脑海中。受制于个人经历,非亲历者无法对历史有真实经历的记忆,影视载体凭借技术上的优势拓宽了记忆的时间和空间范围,让非亲历者获得了历史的在场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亲历者越来越少,非亲历者逐渐成为政治记忆的主体受众,历史真相也日益被淡忘,在这种情况下,影视脱颖而出成为颇有影响力的制作政治记忆的载体。影视艺术所具有的原始的第一特征就是纪实的特征[46]。影视创作旨在忠实记录历史,通过政治与艺术的结合,政治历史有望得到更真实的呈现,政治记忆的场景和画面也可以获得生动逼真的再现。事实上,影视和政治的关系确实十分密切,影视题材的选取会受外部政治因素的影响,影视作品的创作也带有服务现实政治目标的使命,主旋律影视和新主流影视的兴起就印证了这一点。

具体而言,影视载体还原政治历史的技术手段有VR(虚拟现实技术)、AI(人工智能技术)等,在技术的加持下,珍贵的政治历史影像资料可以被复原,政治记忆的画面也可以被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从而有效弥补了非亲历者缺席历史的不足。同时,影视载体还可以通过加入亲历者的口述以及引入“他者”的观点,全面展现相关政治历史,让观众在沉浸式的体验中产生政治记忆。“政治记忆通过故事化、事件化和情节化的生活记忆而获得生动的再现形式。”[47]因此,将亲历者的口述,即生活记忆加入影视作品中,可以使政治记忆生动再现。在影视中引入他者的观点则可以增强政治历史的客观性,他者和我者的观点起到了互相佐证的效用,而只注重我者或者只注重他者则会导致影视作品的说服力不强。可见,技术的运用、亲历者的口述以及他者观点的引入将共同确保影视载体的可信度和持续性,与此同时,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也得到了保护和激活。

注重对过去政治历史的复现并不意味着影视载体会割裂历史和现实的联系,它的作用其实是双向度的。在历史维度上,影视载体立足于过去,生产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在现实维度上,影视载体着眼于当下、面向于未来,为政治记忆注入新的时代内涵,使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在新的历史条件和语境下得到再生产。艺术化的影视载体在历史和现实两个维度上促进了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生产和再生产,并有效预防了政治认同的断裂。

3.高效化的网络载体

网络载体是信息社会的产物,在计算机信息处理技术的支持下,其具有其他载体所无可比拟的优势,可以实现信息的高效传播。在网络出现之前,信息传播的效果有限,如今,信息可以在几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内被更多的人接收到。毫无疑问,高效化的网络载体对记忆信息在更大范围人群中的共享和传播大有助益,社会成员通过网络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获取记忆信息,积累认同知识。“从口语传播、文字传播、印刷传播到如今的电子传播,媒介技术的发展无疑在一步步加快着信息传播的时效。”[48]网络载体所催生的数字化政治历史文本资料和数字化政治历史影像资料,便于记忆信息进行电子化保存与传播,也使之成为信息化时代传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核心载体。

仪式、影视等传统的记忆载体可以游刃有余地促进政治记忆在时间维度上的保存和延续,网络这一新兴的记忆载体则使政治记忆在空间维度上被更多的社会成员所共享。网络载体可以通过设置专题网站,建立起丰富、立体且有秩序的政治记忆素材库,社会成员无论身处何方,都可以通过登录网站方便地获取记忆素材。围绕政治历史或政治历史人物设置专题网站,等于建立了一个政治记忆的素材库,文字、声音、照片、视频等多种形式的记忆素材都可以在网站上得到集中展现。“新媒体能够记录和保存的信息远比其他媒介更加丰富立体。”[49]有了网络新媒体的参与,仪式化、影像化和文本化的政治记忆素材都可以被方便和低成本的保存下来,并在网站上得到集中展示和传播。当政治记忆素材库里面的内容变得繁杂时,网络载体还可利用相应技术对其进行管理,把政治记忆的素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以方便用户检索。政治记忆素材库的建立和使用,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在网络空间上得到了完好的保存和广泛的传播。此外,网络载体在传播上的新跨越还可以在短时间内将社会成员以团体的形式聚集起来,增强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现代感和吸引力。不同于以往载体仅能通过一个中心进行传播、受众面较窄,网络载体所能实现的是一种多中心的传播,每个社会成员理论上都可以成为信息的传播者。在网络载体的参与下,仪式实践和影视作品所承载的意义可以被快速传播,这也无形中放大了政治记忆的影响力。网络载体参与仪式实践的传播让更多的社会成员有机会感受震撼的现场画面,了解仪式的全过程。同时,网络载体的参与也推动着影视作品走向创新,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影视作品倾向于使用精炼的镜头和言简意赅的语言,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电脑屏幕前的观众全身心投入。因此,网络载体为仪式传播和影视传播的发展提供了契机,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既能获得时间上的延续,又能实现空间上的大面积传播。

当然,政治认同的记忆资源若想在网络上占有一席之地,只靠自上而下的传承和传播是难以维系的,在网络环境中,政治记忆的传递者不再占据支配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传递者和受众的平等互动,这给政治记忆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也强化了更多社会成员的政治认同。

4.生动化的故事载体

故事作为信息传递的载体已经绵延近千年,它将枯燥的史实转化为鲜活的故事,收获了各个年龄段社会成员的喜爱。生动化的故事擅长在信息膨胀的环境中吸引社会成员的注意力,因此也成为网络时代传递信息的新颖形式。内容是故事的核心,不同的内容传递不同的记忆信息,围绕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讲故事,传递的是被生活化的政治记忆信息。采用生动化的故事载体传递记忆信息,拉近了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与社会成员的距离,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传承工作事半功倍。实际上,故事的独特魅力在于其情感化的叙事方式和它背后所蕴含的道理,且能够实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因此更容易唤起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

讲出真感情、讲清大道理是衡量故事好坏的重要指标,能够讲出真感情的故事更容易打动社会成员,促进政治记忆的共享;而能够讲清大道理的故事实现学理上的升华,则更能使政治记忆嵌入社会成员的心灵深处。“情感比语言更容易唤起记忆”[50],带着真感情去讲述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故事会在叙述者和倾听者之间建立起情感上的联系,从而快速高效地唤起倾听者的政治记忆。另则,情感的力量是无穷的,只有真正能讲出感情的故事才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力,从而在人际之间和代际之间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并唤起尽可能多的社会成员的政治记忆。反之,一个故事如果没有真情实感,就会变得空洞且索然无味,亦无法引起社会成员的共鸣,难以起到传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作用。好的故事不能只停留在如何讲这一层面,应该更进一步以故事阐发道理,正所谓小故事中有大道理。道理贯穿于故事的始终,是故事的精神体现,以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为主要内容的故事可以确证现实政治权力和政治秩序的合法性,加深社会成员对曾经作出过巨大贡献的政治权威主体和革命英雄人物的敬仰。“每一个故事都具有价值负荷的思想,它嵌入我们的心灵,使我们不得不相信。”[51]当社会成员改变原有的价值和态度,对故事背后的思想和寓意深信不疑时,政治记忆便会刻写进他们的脑海中,成为增强其政治认同的内在因素。随着习近平总书记“讲好中国故事”理念的提出,许多优质的故事被创作出来并通过多种形式进行传播,其中,《这就是中国》栏目深受国内外华人的认可,也使他们深刻了解并永远铭记中国的政治历史,赢得了其发自内心的认同。在汉娜·阿伦特的视野中,讲故事是人类行动的后果,将行动写成故事,有利于将行动的意义传递给后代[52]。

由此可见,生动化的故事载体可以说是唤起政治记忆的较佳选择,经过故事的讲述和传播,政治历史事件的意义得以传递给新一代的青年群体,从而激励他们树立报效祖国的远大志向、增进其政治认同。当然,故事的内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不断变化着的政治现实是故事新内容产生的源泉,从现实中的政治事件和政治人物中寻找故事素材,然后用真情实感讲述这些故事,并讲明政治权威主体和政治人物为现实政治生活所作出的努力,将有利于产出新的政治记忆资源,从而持续为政治认同提供能量。

(二)处理好有关政治记忆的多重关系

在现代政治生活中,每个政治权威主体都希望通过仪式、影视、网络和故事等多样化的载体使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活”起来。然而,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生产和再生产工作却并非一帆风顺,其会受到个体记忆与记忆载体因素的制约,同时也面临着如何彻底澄清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问题。唯有协调好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平衡好记忆载体与记忆行为的关系,以及阐释好尊重历史史实与重塑政治记忆的关系,才能切实保障政治认同之目标的实现。

1.协调好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

“个体通过把自己置于群体的位置来进行回忆,但也可以确信,群体的记忆是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的”,个体的记忆与群体的记忆是相辅相成的统一关系。政治共同体也是一个群体,所以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并不是二元对立的,个体记忆可以激发政治记忆的活力,政治记忆也可以弥补个体记忆碎片化的缺陷。但是,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之间有时也会出现不和谐,个体记忆会破坏政治记忆的意义表达过程,阻碍政治认同的建构。

为真正实现政治认同的愿景,政治权威主体会试图全面构建政治记忆。然而,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个体可能存在抵触心理甚至是反感情绪,由此加大了个体记忆转化为政治记忆的难度,致使政治认同愿景难以完整实现。一部分个体之所以不愿听从政治权威主体的意愿,更多地是因为个人主义的片面化发展,个人主义原本是现代社会的伟大成果,但是它的片面化发展却带来了“意义丧失,道德视野褪色以及认同的危机”[53]等潜在的风险。政治记忆的全面构建牵涉政治权威主体对个体思想和行为的规约,其旨在促进个体对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全面理解,并将碎片化的个体记忆提升为整体性的政治记忆。但是,在强烈坚持个人主义的个体眼中,政治权威主体的这种行为过度干涉了他们的思想自由,是不合理的。如此一来,个体记忆将停留在碎片化状态,极易与整体性的政治记忆发生矛盾与冲突,政治认同也会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在理想状态下,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是融洽的,但现实情况却不尽然,因此就需要协调好二者的关系,实现个体记忆向政治记忆的正向转化。个体记忆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它是碎片化的,会使政治记忆的全面构建陷入困局;另一方面它又是接地气的,能让政治记忆的构建过程显得不那么严肃沉闷。基于此,以合适的方式发挥个体记忆在政治记忆构建过程中的优势作用尤为必要。而记忆史研究则为此提供了思路借鉴,长期以来,口述史料都受到记忆史研究者的重视,他们使用口述史学的方法考察口述史料中的记忆。口述的过程是个人记忆公共化的过程,也是个人记忆向政治记忆转化的过程[54]。参考记忆史研究对口述史料中的记忆进行挖掘,其中,在对政治记忆进行全面构建的过程中,既要积极推动个体记忆向政治记忆转化,改善政治记忆过于严肃的呈现方式;也要严谨甄别口述史料的真实性,确保其可信度,增加政治记忆素材的多样性。这样一来,短暂易变的个体记忆不至于逐渐流失,可以变成长期稳定的政治记忆的一部分。唯有协调好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才能避免个体记忆停留在碎片化和不稳定的状态,实现政治记忆的完整性构建和社会成员对政治共同体的连续性认同。

2.平衡好记忆载体与记忆行为的关系

不可否认,丰富多样的记忆载体在保存和传播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上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对其过度依赖,进而忽略个体的记忆行为,则很有可能使政治记忆被尘封起来。记忆载体的变化和演进因技术的进步而起,对政治记忆的存续而言,技术的发展有正反两方面的作用,在正向上它扩展了记忆内容的存储空间,提高了记忆信息传播的速度;在反向上它却有可能将记忆载体变成毫无意义的“工具”,加速记忆的消失。诚如赫伯特·马尔库塞所言,技术逻各斯被转变为持续下来的奴役的逻各斯,技术的解放力量——物的工具化——成为解放的桎梏,这就是人的工具化[55]。技术的反向作用表明,如果完全将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传承寄托于各种各样的记忆载体,甚至让静态的记忆载体取代动态的记忆行为,那么政治认同之目标恐怕就难以实现。因此,在运用多样化的记忆载体保存和传播政治记忆时,不可忽视个体的记忆行为,因为缺少个体与记忆的互动会让政治记忆的认同功能大打折扣。沿着这一思路,利用仪式载体承载政治记忆时,要促进现场观众和媒体观众与仪式组织者和举办者的积极互动;通过影视载体创造政治记忆时,需启发受众参与到影视意象的讨论中;采用网络载体呈现政治记忆时,应促进网民的实时沟通和交流;借助故事载体生产政治记忆时,需注重“互动体验”场景的设计。概言之,无人参与的仪式、无人观看的影视、无人浏览的网络以及无人倾听的故事,也许能够提供政治共同体过去的正面形象,但不会对记忆政治有实质性的影响。

政治记忆及其意义不仅取决于记忆以何种方式再现,还取决于社会成员在记忆的复现过程中有怎样的行为,以及最终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即他们通过记忆载体究竟记住了哪些内容,又如何依据自己所记住的内容来看待当前的政治世界。这就是说,记忆行为的重要性在于,人们的心灵通过这行为来反思过去,同时不可避免地陷入当下的历史时刻中。也正是因为有记忆行为的发生,政治历史事件和人物才不会只凝固在记忆载体上,记忆载体也才不至于沦为一种僵化的形式。此外,记忆行为所引起的社会成员对过去的“反思”相当重要,政治记忆的唤起不是漫无目的的,它有着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希望能够引导共同体成员进行深层次的思考而不是肤浅的了解,并旨在培养他们的理性思维而不是盲目的情感。记忆行为之所以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主要是因为它在一定意义上弥合了私人记忆与公共记忆之间的裂缝,使个体可以与多种政治记忆进行持续对话。事实上,常常能够得到重复的记忆可以实现最好的保存,而个体与记忆频繁的交流也锻炼了他们理性反思的能力,有利于将感性政治认同升华为理性政治认同。

3.阐释好尊重历史史实与重塑政治记忆的关系

历史和记忆确实是不同的,历史以客观真实为诉求,记忆寻求的则是主观的政治目标。于是,历史和记忆一度被视为尖锐对立的两面,不少理论家将记忆等同于意识形态的操纵和欺骗,在他们的意识里,政治记忆纯粹是权力用来论证自身合法性和可信度的工具。可是,记忆终究是复杂的,没有了相应历史史实的支撑,政治记忆无异于空中楼阁,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和实践的层层考验。对记忆的简单化理解无形中束缚了历史的发展,也使记忆变得不再生动鲜活,只有重新思考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才能解放历史和记忆。出于这个原因,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认识到,历史和记忆其实谁也离不开谁,“记忆作为一种内部视角是不可或缺的,它能对过去的事件进行评价,并形成一种道德立场;历史作为一种外部视角同样不可缺少,它能对记忆中的事件进行检视和验证”[56]。学界对历史和记忆关系的新见解有力地扭转了社会各界对政治记忆的误解,不过,由于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思潮的持续泛滥,要想更好地唤起政治记忆,获得社会成员持续性的政治认同,必须充分阐释好尊重历史史实和重塑政治记忆的关系。

前述已提及政治权威主体重塑政治记忆时,会选择性呈现政治共同体的历史史实,社会成员是否相信这些历史政治事件,在根本上决定着政治记忆的意义和价值。首先,客观存在的历史史实是政治记忆的素材,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以尊重历史史实为前提基础。重塑政治记忆的理念是维护历史的客观性,历史不是儿戏,必须尽量将人的主体性和历史的科学性统一起来,使被书写的历史史实更加符合客观的历史史实。这与历史虚无主义有质的不同,历史虚无主义以否定历史的客观性为认识论基础,片面引用史料、抓住所谓历史“细节”大做文章,企图抹杀中华民族的历史,伤害我们长期积淀的民族感情。其次,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本质上是为了从政治历史中获取精神力量,不断挖掘政治记忆的时代意义。政治记忆不只是简单描述客观存在的历史史实,而是会在牢牢把握历史主导方面的基础上,努力获取有益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精神力量。在这个问题上,历史虚无主义则故意混淆是非,用明显有诱导性和蛊惑性的言论否定历史的本质方面,别有用心地煽动负面情绪。最后,重塑政治记忆需要坚持历史唯物主义,旗帜鲜明地反对唯心主义的历史观。“历史虚无主义唯心史观以西方各种唯心主义历史观为其哲学基础……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根本对立。”[57]政治记忆的重塑如若缺少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指导,很可能落入历史虚无主义的陷阱中,给政治共同体的未来发展造成严重危害。确切地说,政治记忆的“选择性”重塑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既要尊重历史史实,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政治记忆资源,又要紧扣时代脉搏,适应时代需求,以有效发挥政治记忆的意识形态功能和政治认同功能。

结 语

如前所述,政治记忆在政治认同的有效建构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丢失了记忆,个体和政治共同体的认同都将不复存在。从政治记忆到政治认同的实现需要遵循记忆和认同在政治共同体层面上的内在逻辑:既然政治记忆资源对于政治认同的生成如此重要,就应该用多样化的载体将其有效传承和延续;尽管“重塑”政治记忆会遇到重重阻碍,但为了实现政治认同之理想,也为了共同体的将来,理应从根源上解决这些困难。任何一个单一的记忆载体的确都可以用来承继政治记忆,但并不能保证政治记忆的完整性,每个载体都有它的专属特质,充分发挥不同载体的优势才是政治记忆资源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都能得以保存的最优选择。政治认同是政治记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协调好个体记忆与政治记忆的关系,平衡好记忆载体与记忆行为的关系以及阐释好尊重历史史实与重塑政治记忆的关系,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切实保障记忆之认同功能的发挥。记忆行为是政治记忆建构政治认同的关键环节,在个体层面上,过去之自我和现在之自我是通过记忆行为联系起来的;同理,在政治共同体层面上,时间和认同的综合也是由记忆行为来完成的。在政治认同之记忆资源的传承方面,所有记忆载体说到底都是人们创造出来的,其或多或少有些脆弱,如果没有记忆行为,它们就只能成为存储政治记忆的容器,无法被赋予新的意义。在政治记忆之认同目标的实现方面,“口述”的记忆行为提供了政治记忆素材,有利于促进个体记忆向政治记忆的积极转化,记忆行为通过对过去的回忆和反思,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记忆载体的僵化和遗忘的发生,只有当广大社会成员的记忆行为真正能抵挡历史虚无主义的侵蚀时,政治记忆的重塑才算成功,政治认同建构的政治记忆之路径也才真正能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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