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2022-03-15积雪草
积雪草
年少时,我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去镇上读中学,从家到学校有五六里的路程,没有公交车,也没有自行车,只能靠两只脚一步一步走到学校。
秋冬时节,天黑得早,亮得晚,上下学都得“披星戴月”。每天早晨天不亮,妈妈生怕我们起晚了会迟到,就把我们喊醒,睡眼惺忪地吃了早餐,我们便摸黑出门了。
天还没有亮,浩渺的天空中,一弯不甚明亮的小月牙早已悄悄西坠,村庄、树木、河流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踩着小伙伴们身后拖着的黑乎乎的长影,深一脚,浅一脚,急行军似的摸黑向前。
寒风从脖领处灌进去,整个人打了个寒战,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似乎也被赶走了大半。过了村东的小河,拐上大道,虽不是山路,但也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间或直行一段,又会像河一样拐弯。走在高低起伏的路上,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一条狗,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我吓得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它扔去,谁知那条狗却并不害怕,黑暗中两只眼睛小灯笼似的,熠熠放光。我紧紧抓住小伙伴的手,心中犹疑:天怎么还不亮?天怎么还不亮呢?
一路向前狂奔,终于甩掉了身后那条狗,方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前边不远处有一个村子,我清楚地看见天空中升起的袅袅炊烟,那些影影绰绰的庄稼、瓦舍、树木、草垛、行人,都渐渐清晰起来、明亮起来,我看见小伙伴的头发上、眉毛上,甚至眼睫毛上,都挂着亮晶晶的白霜,像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人。
我们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每个周末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放学后踏着星辰跑回家,周一早晨天不亮再赶回学校上课,这样算起来就能在家里住三個晚上。我是个恋家的孩子,爸爸说,这样的孩子没出息。我才不管呢!
这样一来,就苦了父亲。每次回家,周一早上父亲都得起个大早,骑自行车送我回学校,然后再去上班。天不亮即起,母亲为我收拾衣物,把烙的饼装进饭盒里,把炒得喷香的豆瓣酱装进罐头瓶里,我的书包被塞得鼓鼓囊囊。我穿好衣服,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向学校出发。
父亲骑着自行车,我在后面打着手电,一束橘黄色的光晃来晃去,并不怎么明亮。那时候,父亲虽不算太老,但也不年轻了,天黑,路滑,碰上下雪、下霜路就更难走了。我和父亲常常在黑暗中摸索很久,自行车像黑暗中摇晃的小舟,手电的光亮像一只萤火虫,那条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似的,常常是到了学校,才会天光大亮。
不,常常是走到盐滩的时候,天就会开始泛白,东方天际鱼鳞状的云,由黛青转换成鱼肚白,慢慢变成绯红,继而霞光万道,映得盐滩上的芦花如梦如幻,像画一样美。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心中像开满了明媚的山花,忍不住感叹,天终于亮了!
世间事,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天就亮了;走着走着,花就开了;走着走着,冬天就过去了;走着走着,春天就来了。
所以,这一刻还是山重水复,下一刻便可能柳暗花明,只要坚持下去,没有一条路不通往光明。泰戈尔说:“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无以到达光明。”人生的路,不会一马平川,总会遇到坎坷磨难,总会与暗夜相遇,只管咬住牙挺过去,就会见到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