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化疫情防控下互联网医疗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晏子逸

互联网医疗打破了医疗资源的时空限制，是国家积极鼓励发展的创新医疗模式。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线下诊疗资源紧张，互联网医院提供在线复诊、药品配送等服务，引导患者合理就医，成为抗击疫情的第二战场。有关数据显示，互联网问诊量在疫情期间同比增长近20倍，电子处方量增长近10倍，互联网医疗完成了广泛的用户教育和市场普及。此外，在国家经济转型升级过程中，5G、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高新技术建设上升至国家战略层面，工信部大力推进新基建在互联网医疗及数字健康领域的应用，持续推动医院信息化、设备智能化、平台便捷化发展。在疫情和政策的双重推动下，互联网医疗将迎来新的历史发展机遇，在覆盖广度和行业规范方面都将持续提升。

后疫情时代，互联网医疗作为实现健康中国战略目标的重要一环，将呈现出常态化发展趋势。本文从疫情防控和政策红利带来的行业机遇出发，聚焦互联网医疗的服务模式和政策发展，分析互联网医疗在政策和技术领域的发展困境及未来趋势，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互联网医疗发展的政策建议，为互联网医疗行业发展提供创新参考。

一、危中有机，疫情下互联网医疗的新发展

（一）疫情催化政策持续落地，鼓励互联网医疗常态化发展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互联网医疗凭借其突破时空的便捷特点，在疫情防控中发挥独特优势；同时，互联网医疗打通线上咨询、医保支付、药品配送等环节，引导患者合理就医，缓解线下诊疗资源紧张的局面。出于疫情防控需要，国家卫健委等部门针对疫情发展的不同阶段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大力推动互联网医疗发展。

1.疫情暴发期，互联网医疗线上驰援。为了应对严峻的疫情防控形势，国家卫健委提出加强医疗机构感染防控工作的同时，要大力开展互联网诊疗服务，鼓励互联网医院开展线上复诊，从而缓解线下医疗资源的紧张局面，分担一线救治压力，严防线下交叉感染。

2.疫情攻坚期，医保支付卡点打通。为了提高在线问诊便捷性，国家医保局提出“将符合条件的‘互联网+’医疗服务费用纳入医保支付”。在疫情和政策的双重推动下，多地医院加速开展信息系统改造，推动在线实时结算。医保支付在线结算的瓶颈取得了实质性突破，标志着在线问诊、诊疗开方、线上结算、药品配送的医疗服务闭环更加完整。

3.常态化疫情防控期，持续发挥互联网医疗优势。随着国内疫情平稳，进入常态化疫情防控阶段，需要进一步增强互联网医疗在日常医疗服务和公共卫生应急体系中的能力储备。国家卫健委要求各省（区、市）加快建设互联网医疗服务监管平台，并在《关于做好信息化支撑常态化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中指出，推广疫情期间线上服务经验，大力发展“互联网+医疗健康”，持续发挥互联网医疗的优势作用。

（二）互联网在线问诊多场景渗透，助推改善医患交流模式

疫情期间，多数互联网医疗平台将在线问诊接口开放给主流媒体、本地生活、网络社交等第三方机构，从而扩大在线问诊的用户普及面。互联网医疗在各类场景的快速渗透过程中，有效提高了公众对互联网医疗的认知与使用程度。根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全国互联网诊疗数据，公立互联网医院与第三方平台在线诊疗量在疫情期间均有大幅增长，其中国家卫健委属管医院互联网诊疗量同比增长17倍，部分第三方平台互联网诊疗量同比增长20倍。

互联网医疗的多场景快速渗透，有利于增强医患双方在线问诊的接受意愿，并推动建立医患双方共赢的就诊交流模式。根据上海交通大学健康长三角研究院发布的报告显示，互联网医疗的优势正逐渐被医患双方所认可，超半数居民认可其简化流程、节省时间、突破时空限制等优势；且超八成医生对于线上医疗模式的医患关系给予较高评价。

线上医患交流中，以患者为中心的咨询式和协商式问诊方式，重构了传统医患沟通情景下医患之间的权力与角色关系，有利于提高患者在医疗健康服务中的获得感：首先，互联网医疗增强了患者对健康知识的获取能力，使其在线上问诊中能够掌握更多主导选择权；其次，从患者角色向消费者角色的转变，有利于患者深度参与反馈和决策过程，对增强患者的行为依从性具有重要意义；最后，患者评价机制强化了医患之间的消费式关系，有利于推动医生改善就诊沟通方式，从而弥补线下医患互动过程中疾病信息告知不足、患者情绪关照不够等问题，推动线上医疗服务人性化发展。

（三）互联网医疗服务内容延展，驱动全流程模式升级

疫情期间，互联网医院基于在线问诊这一核心业务不断延展，围绕“信息-工具-问诊-药品-保险服务”等环节，提供从在线复诊到线下无接触药品配送的一站式服务，满足了多层次的医疗服务需求，进一步发挥了互联网医疗在公共卫生体系中的价值。

1.信息服务，科普辟谣。丰富的疫情动态及辟谣信息能满足用户在隔离状态下获取外界信息的基本需求；此外，医生直播和医学科普等模块，进一步加强了群众对疫情的认知。

2.工具服务，降本增效。疫情期间，面对大量同质化的健康咨询问诊需求，肺炎症状测评、医生问诊助手等工具有效提升了用户问诊与医生接诊的匹配度，提高线上问诊服务效率。

3.医疗服务，突破时空。互联网医院借助新冠肺炎在线咨询问诊服务，通过远程动态跟踪方式，实现对隔离人员的健康状况监测与指导，并及时引导线下检查就诊，成为医患之间突破时空限制的重要支撑。此外，随着核酸检测试剂产能提升，互联网医院也逐步开通核酸检测预约服务，搭建起患者与实体医疗机构之间的桥梁。

4.药品服务，匹配供需。多家互联网医疗平台联合主流媒体开通全国慢病患者救助通道，征集患者需求与药企电商平台等信息，高效匹配需求侧和供给侧信息，为慢性病患者提供线上公益救助。

5.保险服务，完整闭环。医保在线支付的完善，解决了慢病患者续方报销的问题，标志着在线问诊、医疗开方、医保结算、药品配送的医疗服务闭环更加完整，也为商业保险补充接入打下了坚实基础。

二、后疫情时代，互联网医疗面临的困境与挑战

（一）政策层面

1.医生供给侧：多点执业存在限制，准入审核监管缺失。优质在线医师资源供给是互联网医疗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当前互联网医疗的医生资源供给，存在多点执业限制、准入监管缺失等问题。

（1）医生入驻第三方平台存在限制。部分省（区、市）鼓励医生在不影响主要执业机构工作的前提下，可入驻第三方平台开展诊疗活动，但在实际推行过程中，多数实体医院针对医生入驻第三方平台设立诸多限制。该现象将抑制医生入驻第三方平台的积极性，从而加剧第三方平台的医生资源流失，最终制约互联网医院的可持续发展。

（2）缺乏监管导致在线医生资质良莠不齐。目前，各地区针对医生线上诊疗资质的准入审核标准不一、且缺乏行业监管，导致线上医生资质参差不齐。此外，当前针对医生开展线上诊疗的培训明显不足，将难以保障医患交流过程的安全性和专业性。

2.患者需求侧：医保支付发展不均，整体落地速度偏缓。国家医保局已明确互联网医疗可纳入医保支付，然而在实际落地进程中，各地受医保基金、具体政策、创新意识等多因素影响，存在医保支付发展不均衡的问题。

（1）医保支付地区发展不均衡。我国医保支付开通比例仍然较低，总体落地速度偏缓。目前全国仅约11%互联网医院开通医保支付，其中较早探索互联网医疗的经济发达地区对医保支付的开放程度更高，集中于上海、浙江、江苏等省市。

（2）异地医保支付尚未放开。全国范围内的线上医保结算尚未放开，将对患者选择互联网问诊的积极性造成较大影响。异地医保电子结算会加剧优质医疗资源聚集地区的虹吸效应，是我国推进异地医保统筹电子结算过程中面临的现实挑战。

政策在加快推动医保支付落地的过程中，需把控医保支付的发展平衡，并重视商保的补充性作用，从而推动互联网诊疗服务实现闭环。

3.关键定义：核心概念细化不足，业务范畴界定不清。互联网医院的诊疗范围仅限于常见病、慢性病复诊，但目前这一概念的界定还不够清晰，需要政策层面的进一步规范，否则将影响行业长期规范发展。

（1）常见病、慢性病复诊等核心概念需进一步规范。目前在线诊疗的核心概念缺乏详细且统一的顶层规范，导致不同地区针对复诊时提供的病历资料类型、时间间隔、来源渠道等均有不同描述要求。无论是常见病和慢性病病种的范畴，还是复诊具体限制要素的界定，均需要进一步细化规范，从而保证医生执业规范性和患者诊疗的安全性。

（2）首诊限制仍存在一定争议。互联网的诊疗范围限制了其价值发挥，而部分疾病是否需要强制线下首诊存在争议。部分疾病类型具有直观、易复发、发病率高的特点，更多基于患者症状和医师经验来开展诊疗活动。因此，部分专家认为，适度放开互联网诊疗限制能减少患者在线下医院的就诊次数，提高患者诊疗质量。

（二）技术层面

1.信息安全问题：阻碍互联网医疗普及。数字化医疗服务提升效率的同时，也增加了患者病历数据及个人隐私信息的泄漏风险，并带来一系列数据安全问题。患者隐私安全问题是阻碍居民使用互联网医疗的关键所在，我国互联网医疗的信息安全建设滞后于现实发展需求，成为制约互联网医疗发展的重要瓶颈。目前我国互联网医疗的数据安全保护有待加强。

2.技术应用问题：制约互联网医疗深入发展。

（1）硬件技术瓶颈。我国以传感设备为核心的远程医疗数据采集技术进展较缓，医生在数据采集环节无法获取精确的患者体格指标，从而无法依据患者症状开展精准诊疗，也无法实现医疗需求级别的虚拟医患信息交互。互联网医疗需要攻克视觉、触感等专业领域的传感器研发难题，才能实现其深度价值，推动互联网医疗首诊的落地发展。

（2）网络技术瓶颈。医疗健康数据事关患者隐私和国家安全，因此医疗场景中对于网络的稳定性、速率及安全性都有较高要求，但当前技术并不能以低成本、规模化的方式解决网络问题；我国医疗健康数据在传输和共享领域仍未有实质进展，导致互联网医疗停滞在远程问诊和远程阅片的初级阶段，对信息交互延时要求较高的互联网医疗技术无法规模化落地。

3.数据互通问题：影响互联网医疗协同发展。现阶段，医疗数据互通程度较低，患者信息、医药信息、医保信息之间的数据通道缺乏高效连接，不利于互联网医疗各参与方的协同运转。

■雪映红灯｜董年龙/摄

（1）医保信息互通。由于不同区域的医保政策不统一，我国暂未实现跨区域的线上医保信息互通，导致复诊开方到医保结算的服务闭环难以形成，对患者就医体验造成不利影响。实现全国范围的医保报销，需要主管机构从顶层设计出发推动打通医保政策、信息平台、医保目录数据库之间的数据壁垒。

（2）患者信息互通。数据平台是数据存储和数据应用的基础，我国医疗机构健康大数据建设尚处数据孤岛阶段，多数机构自身的跨部门数据互通尚未实现；缺乏稳定通用的医疗大数据集成平台解决方案，导致患者信息的线上线下、跨医院互联共享难以实现，制约了互联网医疗跨机构、跨地区协同发展。

三、防疫常态化下，互联网医疗发展的政策建议

（一）细化多点执业规范，平衡三方利益关系

为解决医生多点执业受阻难题，促进优质医师合理流动，建议通过政策引导多点执业规范发展。

1.设置多点执业门槛，健全准入退出机制。国家及各地卫健委可委托第三方专业医疗协会，对多点执业医师及执业机构资质进行准入考核评估；搭建透明信息库平台，推动多点执业单位和医生之间供需匹配；并设置动态考核标准，建立有效的准入和退出机制。

2.明确医疗责任归属，完善风险保障体系。多点执业医疗责任归属问题，是影响医师多点执业积极性的关键所在。监管方牵头厘清原医院、执业对象医院、医生三者之间的责任归属具有重要意义。建议推动医院建立风险预防及保障机制，加强医师风险保护意识培训，借助医疗责任险等方式降低医疗事故风险，提高三方角色对于医疗风险的承受能力。

3.转化区域合作模式，平衡三方利益关系。医师多点执业会给原医院带来人才流出、病源减少的风险。建议推动区域合作模式转化，鼓励医院和医师在一定区域范围内，通过医疗联合体的合作模式办理多点执业，在规避机构间利益冲突的同时，促进区域间医疗资源整合发展；此外，需建立补贴保障机制，通过财政补贴等方式，对资源流出方采取相应补偿，协调原医院、执业对象医院、医生的三者利益关系。

（二）加强医疗安全管控，推动首诊试点运行

以医疗安全和质量为前提，监管部门推动在线诊疗准入机制完善，加强医疗服务安全管控的同时，可适当推进互联网首诊分场景、分病种的有序开放，激发互联网医疗产业活力。

1.健全专业认证制度，加强诊疗安全管控。严格遵循循证医学原则，以国际公认循证数据库为依据，形成专业医疗意见指导规划；健全专业及服务认证制度，推动在线诊疗医师的专业考核认证，提供安全有保障的在线诊疗服务；完善在线诊疗医师继续教育学习机制，建立从业医生动态评估制度，确保从业人员资质符合行业动态发展所需。

2.聚焦特殊疾病场景，推动首诊有序试点。互联网首诊的初步探索阶段，可聚焦疾病特殊场景，针对部分病种或地区有序开放互联网首诊服务。针对常见病和慢性病等特殊病种，可借助远程数字化诊疗设备获取患者体征信息，提供首诊诊疗依据；针对缺乏医师资源的特殊偏远地区，可适当推动互联网首诊试点探索，打破时空限制，缓解医疗资源分布不均的问题。

（三）渐进推进医保接入，优化医保支出结构

医疗保障部门应充分发挥医保纳入决策权，推动医保在线结算均衡发展，合理调控互联网医疗发展节奏，拓宽互联网医疗应用的深度和广度。

1.推动支付有序接入，落实医保均衡发展。有关部门需推动医保纳入有序进行，逐步扩大医保报销地区和服务范围，引导患者合理使用互联网医疗服务，发挥互联网医疗在分级诊疗中的优势，提高线上线下医疗资源使用效率；协调医保支付在公立与第三方平台互联网医院的平衡发展，推动医保和商保共同构成在线医疗支付渠道，精准解决居民基础医疗需求和升级医疗需求。

2.统筹医保基金分配，优化费用支出结构。医共体可统筹区域内医保基金的分配使用，各级医疗机构共享医保总额，探索医保资金在医共体内部“结余分成、超支自负”的模式，共同推进分级诊疗落地实现；设置互联网医疗专用医保额度，促进整合型医疗体系建设的结构优化，推动诊疗行为透明化，减少药品滥用和过度诊疗现象，从而控制医保费用和优化支出结构。

（四）完善软件硬件设施，营造科技创新氛围

各类高新技术已渗透在互联网诊疗的各个环节，但在实际推广过程中，诸如数据互通、硬件研发、信息安全等技术难题仍亟待解决，需持续加大技术投入，推动高新技术在互联网医疗领域的落地应用。

1.完善基础配套设施，重视专业人才培养。加快完善相关软硬件配套设施，推动互联网医院的信息化建设，满足患者的就诊需求；建立完备的人才培养及激励机制，注重医学及信息学科交叉复合型人才的培养，依靠人才建设推动互联网医疗的深度发展和应用。

2.加大科研投入力度，激发市场要素活力。加大科研投入力度，重点支持相关高校高精尖传感设备的研发，加速以传感器为核心的远程健康数据采集技术的突破，依托高校强大的人才支持和国家重点实验室，助力科技攻关；充分发挥科技企业的技术优势，通过市场调节手段激发市场的创新潜力，为技术创新营造宽松的市场环境，达到鼓励技术创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