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正达:在麦芒上跳舞
2022-03-14吴洋洋
吴洋洋
2019年12月10日,菲律宾监管机构批准了一种被称作“黄金大米”的水稻上市,成为首个批准“黄金大米”食用的亚洲国家。
这种大米的胚乳中含有β-胡萝卜素,所以通体金黄。β-胡萝卜素可在人体内转化成维生素A,缓解维生素A缺乏症。瑞士科学家Ingo Potrykus和Peter Beyer在1999年首次研发出这种黄金大米,他们使用的不是袁隆平的杂交技术,而是转基因—在普通水稻中植入黄水仙基因,就得到了β-胡萝卜素水平高于普通水稻的新型种子。
这种新型大米的出现备受争议。在菲律宾批准黄金大米上市之前的2013年,当地还在对这种大米做种植试验时,400名抗议者推倒了试验田的围栏,将转基因禾苗连根拔起。
支持者看到的是能产生β-胡萝卜素的大米将对全世界的穷人产生巨大影响。仅在东南亚地区,维生素A缺乏症每年就导致约10万名儿童失明。反对者则认为,黄金大米会对人体健康和环境产生不可预知的风险,结果只会让大型农化工企业受益。
最终,全球第一个将黄金大米推向市场的公司是先正达(Syngenta)。2000年,先正达刚刚从诺华集团农化产业与阿斯利康农化产业的合并中诞生,同年就拿下了“黄金大米”的技术使用权转让,并通过将水仙基因替换成玉米基因,进一步提升了β-胡萝卜素在黄金大米中的含量。
资料来源:根据先正达集团招股书及公开资料整理
数据来源:先正达招股书
黄金大米成为先正达公司种业生意的起点。在继承诺华和阿斯利康的农化业务从而成为全球第一大农化植保公司之后,目前,它已经是全球第三大种子公司,仅次于杜邦先锋和孟山都(后者已被拜耳收购)。
2020年,基于“两化合并”这个大背景—中国中化集团与中国化工集团联合重组为中国中化控股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称“中国中化”),先正达与“两化”各自农化板块完成资产重组,成立“先正达集团”,下设四大业务板块:先正达植保、安道麦、先正达种子和先正达集团中国。
2021年7月,先正达集团披露招股书,拟在A股科创板上市募资650亿元,估值超过3000亿元—在同行业内仅次于拜耳的540.92亿美元(约合3490亿元人民币)市值,如果成功发行上市,将成为科创板迄今最大规模的IPO。
这份招股书中介绍公司主营业务基本情况的开场白是:“先正达集团2019年注册于上海,主要由瑞士先正达、安道麦及中化集团农业业务组成,基于超过250年的传承。”
毫无疑问,这段描述中的每个词都兑现了很高的资本市场估值。投资者对于这家农业公司的巨大期待,很大程度上是针对转基因作物蕴含的价值潜力。尽管与此技术相关性最大的种子业务,目前在这家公司每年1500亿元的收入盘子中,占比不足两成。
數据来源:中华粮网
高新技术转变了种子在投资者眼中的形象,不少人以“农业的芯片”称呼它。先正达的竞争对手孟山都一度还被称作“农业的微软”。黄金大米面临的争议,差不多就是全球转基因作物命运的缩影。如今,虽然身后站着实力强大的中国中化,先正达想要大举进入中国、继而顺利挺进广阔的亚洲农业市场,它面前的道路还远未铺平。
从代际看,如果抛开农民的自留种式育苗,种子公司育种技术的较大迭代迄今已有3轮。
第一代是1960年代出现的杂交技术。以杂交水稻为例,它将两株具有不同优良性状的水稻杂交,以获得同时具有多种优良性状的杂交种。这种技术产生的优良基因仍来自于原物种,但优化效率缓慢。
1980年代以来,种业迎来转基因时代,研究人员将有用基因—抗虫、抗草、抗腐坏或可以提升某种营养物质表达水平的基因植入农作物。
除了黄金大米,以细菌携带和基因枪为代表的转基因技术产出了一系列其他转基因作物。
第三轮是基因编辑技术,它在2000年以后被引入农业,因为能直接编辑作物的某个特定基因,位置更加精准,因此更安全。这种精准性赋予了科学家同时编辑多组基因的能力,全方位地提升种子性能—甚至让创造出“超级种子”成为可能。
自然界的基因改变可能需要数十年或者更久,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则大概只需要几个月。经由转基因或基因编辑的种子通常都被赋予了明确的“进化方向”:抗虫害、抗草、更健康、提高营养,或者帮助作物抵御气候变化。
数据来源:Kynetec
数据来源:AgbioInvestor、中国农药工业协会、灼识咨询
这些有目的的进化,提升了种子在市场上的竞争优势—从产量到成本。中国目前是全球最大的大豆进口国,2020年进口规模首次突破1亿吨。来自巴西、美国和阿根廷的大豆占进口量90%以上,而这些美洲大豆又有9成以上是转基因大豆。它们从美洲的农场漂洋过海运抵中国,加上关税后,到岸价仍比国产大豆便宜10 %到15%。原因是,中国的大豆(非转基因)平均亩产只有美国大豆(转基因)的60%。由于缺乏抗虫基因,中国每亩耕地的农药用量却反而是全球平均水平的2到3倍。
拥有转基因或基因编辑技术的种子公司已逐步取得了超过一半的种子市场。在中国成为大豆净进口国的1996年,全球第一例转基因大豆开始商业化种植。到2018年,转基因种子在全球市场规模中的占比就已超半数,达到54.3%。
美国作为转基因作物全球第一种植和消费大国,种植转基因玉米、大豆和油菜的比例均超过90%。单就大豆而言,2017年,美国、巴西和阿根廷位列全球转基因大豆种植量前三名,占全球总种植面积91.23%。中国最主要进口大豆的原产地也是这三个国家。
尽管当下持有先正达集团100%股权的是中国最大的农化企业—中国中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先正达可以顺利地将它的转基因种子卖入中 国。
全球种子市场还有一半—以中国和欧盟为代表,对“超级种子”保持着高度谨慎的态度,尚未对转基因作物打开种植大门。迄今还没有任何一家育种企业的转基因种子产品,获得由中国国务院农业行政主管部门颁发的“种子生产许可证”。
中国目前只开放了部分转基因作物的进口,但只允许用于原料加工及饲用。种植方面,中国只开放了棉花和木瓜两个非主粮类别的转基因作物种植,其中棉花是1990年代为了应对大面积暴发的棉铃虫灾害不得已为之。
数据来源:美国农业部USDA
先正达集团的招股书,对于“转基因”这个字眼的使用非常谨慎—仅出现了22次,提及频率还不如“除草剂”—并且是集中于两个实在无法规避的段落。
第一处出现在针对“发行人的境外重大诉讼或仲裁”的披露,事关2014年发生在美国、至今尚未彻底了结的集体诉讼—矛头指向先正达旗下公司在未获得中國相关产品进口批准的情况下,就在美国商业化推广及销售一种转基因玉米种子,“导致美国国内农户采购了该等种子并种植的玉米产品无法及时销往中国,进而导致了短期内相关产品在美国国内成本上升及价格下跌,造成了较大经济损失。”玉米种子出口商Cargill向法院诉称,因从美国运往中国的玉米被迟延、拒运和改运,公司遭受了超过9000万美元以及额外的利润损失。
招股书另一处对于转基因说法的位置,是关于2018年先正达曾获得由中国农业农村部签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转基因生物安全证书》,被允许在国内对一种抗虫耐除草剂的转基因玉米进行试验性种植。这项审批只是涉及两个试验地点,且规模仅仅为“每个试验点每个生长季转基因玉米2亩、对照2亩,共计转基因玉米4亩、对照4亩”的微小尝试,有效期至2021年4月,此后未曾延续。
不同国家市场对于转基因作物的不同态度,作用到先正达,是冰火两重天的体验。依据全球农业市场调研公司Kynetec的统计,作为全球第三大种子公司,先正达的市场占有率高达7%,然而被放在中国种业市场观察时,它排在隆平高科之后,市场份额仅为3%。
中国以外,欧洲是另一个对转基因作物持保守态度的地区。2018年,欧洲法院裁决,将基因编辑作物及其食品也纳入转基因监管框架,哪怕它们仅仅是敲掉了特定基因,并没有跨物种引入基因。
与其他许多决策一样,是否种植、食用转基因或基因编辑作物并不取决于绝对安全,更可能务实地取决于成本效益分析。相较于欧洲,中国更接近于这种类型的市场。
2017年中国化工的收购交易宣告完成时,在苏黎世证券交易市场上,先正达的股价当天早盘一度上涨了11%,市场似乎迅速遗忘了这家瑞士农业巨头正在遭受农产品价格下调形成的冲击,转而乐观预期先正达已成功拿到了打开中国市场的钥匙。
的确,先正达业务实力最强的两种农作物—大豆和玉米,正是中国每年依赖进口来补足国内市场需求的两大农产品。
若列举自1996年中国开放大豆进口后的规模增长数字,会得到一条完美的指数增长曲线。玉米是中国的三大主粮之一,并且中国已是目前全球第二大玉米生产国,但据海关总署数据,2021年1月至10月中国玉米进口量2623万吨,同比增长236.4%。由此不难发现,中国在获得更多粮食上一直存在压力。
数据来源:专利分析公司IPStudies
农业农村部科技教育司转基因生物安全管理与知识产权处前处长寇建平在2015年接受美国《科学世界》杂志采访时曾表示,是否进口大豆,是由中国18亿亩的耕地红线决定的。按中国13.74亿人口计算,平均每个人的耕地面积不到1.3亩,即每个人一年需求的食物总量就来自这不到1.5亩的土地,只有美国的1/6和俄罗斯的1/9。而按照作物产量排名,玉米亩产平均1000公斤,大豆亩产平均120公斤,仅为玉米亩产能的1/8。若要种出1亿吨大豆(2020年中国进口大豆1.039亿吨,约占全球大豆贸易量的60%),需要大约8亿亩耕地,接近可用耕地的一半。
由于人们的食物结构由满足基本温饱的主粮为主,转向种类更加丰富的肉、奶、蛋等高品质结构,整个中国对粮食的需求总量还将继续增长。以牛肉为例,牛的食物转化率仅为10%,意味着10斤饲料才能转化为1斤牛肉。这也是大豆和玉米等作物进口量每年攀升的原因之一。
为了喂饱14亿人,中国的主粮自足是建立在连续多年对土地的超负荷开发种植的基础上的。
数据来源:欧盟委员会
2015年,农业农村部的前身—农业部在针对“化肥农药减量提效”制定行动方案时,曾披露中国农作物亩均化肥用量21.9公斤,远高于每亩8公斤的全球平均水平。
除了是全球第三大种子公司,先正达还是全球最大的农业化学品生产商。作为历史上中资企业最大的一笔海外并购,中国化工集团收购先正达的这一举动换来的正是农药和种子—先正达的这两项核心业务对于提升中国现代化农业水平、保障粮食稳产增产能发挥示范作用。
那么,先正达究竟能与中国市场形成多大的互补关系,从而实现国家与公司利益的双赢呢?
作为总部在瑞士的中资企业,先正达集团中国的总部设在上海,有1.4万名员工,覆盖玉米、水稻、小麦、蔬菜四大作物品类。集团旗下四大业务单元中,先正达集团中国的角色被描述为“负责立足中国市场,同时开展植保、种子、作物营养以及现代农业服务业务”。
2016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加强农业转基因技术研发和监管,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慎重推广”,并表示,要通过转基因农业“占领制高点”从而“保证中国粮食安全”。当生物技术被视为用有限资源养活14亿人口的战略武器,收购先正达自然被外界认为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若能拿下中国市场,先正达在全球种子市场的排名可能超越杜邦先锋和拜耳,但套句俗话:挑战与机遇共存。
先正达在产品研发方面已有多年积累。除了黄金大米,它还有被称为“能量玉米”的玉米品种,因为更容易消化,食用它的奶牛能以更少的饲料长出更多肉;2021年的种业创新年度展示会上展出的还有一系列转基因蔬菜,其中包括“抗锈病”青豆、零食荷兰豆和专门培育的“汉堡”生菜,这种生菜夹在热汉堡和三明治面包之间仍能保持新鲜脆嫩。
主粮方面,先正达最可能率先进入中国市场的,正是前述被中国允许试验性種植的抗虫耐除草剂玉米品种。该品种在中国的生物安全中间试验环节已告一段落,目前正等待进一步的生产性试验环节。按产量计算,2012年起,玉米就是中国第一大粮食作物品种。一旦政策开放,先正达将取得先机。
中国的研发资源有助于缩小先正达与其他种子巨头的差距。根据总部设在瑞士的专利分析公司IPStudies-Centredoc的数据,2012年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培育的作物共有21个专利族(在不同国家为一项发明申请的专利集合)。到2021年,这一数字已达到2000个,其中大多数相关专利来自美国和中国。中国科技部转基因专项实施管理办公室2016年发布的《转基因生物新品种培育科技重大专项交流材料》支持这一点,这份材料提供的数据显示,中国科研团队已克隆了3000多个功能基因,获得了1000多项专利。
先正达在北京设有一家创新中心。该中心负责人、总裁张蓓在接受《中信农业》采访时介绍,目前在先正达全球七大创新中心中,北京创新中心是唯一的基因编辑技术中心,这里研发出的产品“可能还要通过5至10年的时间才能够上市”。
先正达拥有技术,但它身边的同业竞争者—拜耳、巴斯夫、杜邦先锋,每一个都不容轻视。如同生物制药、人工智能等其他技术领域,一旦中国公司同样掌握技术,借助资本的力量它们就能在中国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从像先正达这样的大公司手中夺下市场。
转基因棉花之战就是这样的例子。1996年,孟山都把抗虫棉种子带入中国市场,靠着技术迅速垄断了90%的市场份额。但5年后,这家公司的抗虫棉种子就卖不动了,因为中国种子公司通过敲除RNA的基因编辑技术,也开发出了抗虫棉。到2021年,中国抗虫棉品种数达到197个。
相较于大北农等新生代的中国种子公司,先正达优势和经验还是中国市场以外的全球市场。一方面,原本保守的欧洲对基因编辑技术的态度正在发生变化。2021年4月发表的一份报告中,欧盟委员会建议更新立法,以反映基因组技术的进步。2021年12月,瑞士议会联邦院已投票决定不将基因组编辑纳入转基因生物禁令管辖范围。在美洲市场已经饱和且有拜耳等其他种子公司盘踞的情况下,开放出来的欧洲市场更适合先正达拓展。
被中国化工收购前,先正达已在中国开展业务多年,拥有5家独资企业、1家合资企业、1家合作企业和多家办事处。其中合资企业与三北种业“联姻”,双方合作开发玉米种子,培育出过几个“先达号”玉米品种,由于市场推广并不成功,该合资企业于2015年退出三北种业。到2017年被中国化工集团收购之前,先正达在中国的销售额不到其整体销售的5%。其中,种子在中国市场的份额不到1%,作物化学品方面的份额也只有7%。
加入中国化工为先正达疏通了进入中国的管道,目前发挥价值最大的产品类型正是植保农化。
以化肥为例,虽然种子被认为是先正达被收购的关键,先正达业务占比中份额最大的仍然是农药和化肥。成为中国化工的子公司后,先正达得以通过与中国化工关联的中化化肥向农户提供化肥。中化化肥是中国最大的化肥生产商和经销商,其3万家零售店覆盖了全国95%的农田。
同时,先正达也开始改变它在中国的销售模式,建立被称作MAP的现代农业技术服务平台,由产品公司转变为服务公司。先正达用这种模式免费帮农户提供管理建议,从何时使用杀虫剂到如何施肥,作为回报,农户会购买其产品—从种子到农药和化肥。截至2021年年中,先正达已在中国各地开办了365个培训中心和约900个示范农场,为农户提供帮助。
这种模式适用于不断增长的专业种植者。据路透社数据,截至2021年年中,中国已有3700万公顷土地被愿意专业从事现代农业种植的新一代农民承包,该面积约占中国可用耕地的30%。2021年,这种MAP模式贡献了集团营收的4%,高于前一年同期的1%。
虽然种子业务尚未开张,上述两项新动作已将先正达在中国的业绩推向一个新高度。招股书显示,先正达集团中国2021年第一季度的营收,占到公司总营收的24.6%。2021年10月,公司发布的三季报显示,中国区的营收贡献达到59亿元,同比增长49%,远超其他业务增速,仅用了半年时间在公司总营收的占比就提升至28.09%。
不过,如果先正达只是一家农药和化肥公司,它的市场估值注定会大打折扣。实际上,在中国化工收购先正达的2017年前后,全球都在清洗农药产品。2015年1月,欧盟委员会宣布逐步淘汰含77种农药有效成分的《替代产品名录》,要求成员国于2015年8月开始,针对名录中的产品寻找更加安全的替代产品。这份名录涵盖了先正达的多个主销农药品种。2014年,先正达的销售收入还有151亿美元,利润为69.6亿美元。2015年,其利润急剧下降,净盈利仅13亿美元,较上年降低17%。先正达为此关停了在欧洲和美国的农药公司,然后于2017年接受了中国化工的收购要约。
同时期,陶氏和杜邦在2015年年底宣布合并农化板块,整合为一家名为科迪华的新公司。2016年,拜耳也以近660亿美元收购了美国种子公司孟山都。完成这些出于自救目的的并购之后,农化业的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将孟山都收入囊中后,因一款除草剂产品涉嫌致癌,拜耳收到了来自美国消费者无止境的诉讼。
急于推向市场的产品,很容易将一家大象般的公司推倒在地。农药如此,种子也是如此。在添加或改变了越来越多基因后,种子已经很难仅仅被认定为是食物而不是药物了。
回到先正达集团本身,它当下最大的挑战,还在于要想办法顺利消化掉2017年收购交易对于公司账面的影响。当年中国化工集团利用多种金融工具手段获得融资才得以完成巨额收购。招股书显示,截至报告期末,先正达集团合并报告层面累计未弥补亏损金额为82.65亿元,这是因为中国化工为并购所做的关联方借款和永续债的利息、优先股股利,在公司賬面上以较大数目的财务费用和少数股东权益体现,直接对公司的净利润造成减计影响。
但是,先正达集团并不会停下收购脚步。它在招股书中披露IPO募资的1/3(超过200亿元)将用于新的全球并购计划。而这些收购能否如愿实现,将要看先正达集团能否在科创板成功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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