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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语言符号建构

2022-03-13贾海霞毕青青

民族学刊 2022年10期
关键词:共同体话语符号

贾海霞 毕青青

近年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已成为学术界的热点话题,继2019年《光明日报》等单位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评选为中国十大学术热点之一后[1],2022年9月20日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公众号又以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立项情况和主题为依据,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列为热点主题之一[2]。新时代背景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话语构建工作是整个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重大使命之一”[3]。语言学家认为“话语”是语言与语言使用者的完全融合:一方面语言代表着语言使用者的身份以及其使用语言的意图;另一方面语言使用者通过语言参与社会实践,再现社会事实,建构社会身份。从这个意义上看,“话语”也是一种“社会实践”。不仅涉及语言使用,而且涉及语言使用密不可分的各种社会因素,包括语言使用者的价值取向、意识形态、权力关系以及所代表的机构利益。[4]

从量化角度看,赵静、魏荣(2022)基于CNKI数据库(2010—2021年)中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题的1116篇核心期刊文献,分析得出该主题研究成果逐年攀升,尤其是2018年以来成倍增长,内容主要聚焦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理论来源、内涵阐释、价值意义和实践路径等方面。

从质性角度看,各学科立足于专业理论视角展开多维度研究。郝亚明(2021)认为,民族学应充分论证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民族实体性,历史学应充实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演进的实证材料,政治学应关注中华民族的政治法律意涵,心理学应打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心理机制,社会学应探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路径。[3]

综合看来,目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虽然取得了数量可观的成果,但是也存在以下问题:(1)理论构建尚未成熟,各学科的关注度并不均衡,民族学和历史学的相关研究成果较多,但是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建构中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2)实证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挖掘,如可以运用语言接触理论,深入考察历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各民族语言文字的互动关系及变异机制。(3)各学科缺乏联动,没有形成合力。语言学是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他学科关系密切。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载体,是重要的思维工具和交际工具,还是个人表达其社会属性的重要工具。学界多关注通用语言文字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协同共进路径,而语言符号的其他价值和功能还没有被完全激活。(4)人是语言的使用者,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社会的建设者,人的心理机制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具有能动性,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的关键环节。

本文立足于语言符号和语言使用者两个维度,从语言符号学理论视角出发,探究语言符号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基因,探讨语言符号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中所具有的功能价值,并从语言符号——政治话语的构建、语言认同——情感话语的构建、语言实践——实践话语的建构、语言景观——空间话语的建构等不同层级的亚共同体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一、语言符号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基因

语言是人类特有的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是人类最重要的交流工具和思维工具,语言表情达意的丰富性、细腻性和复杂性是其他交流工具所不具备的。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是记录我国悠久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

据史料考察,夏代是汉语有文字记载的最早朝代,也是我国历史上可考知的第一个朝代。从甲骨文记载的“令斿族寇周”“令五族伐羌”等集体行动可看出当时各部族已有广泛的交往交流现象,而汉语就是当时的共同语。李亚农《欣然斋史论集·东周与西周》记载“入战国以后,我们既不见周人、殷人、夏人的区别,也不见中原内部还有戎狄的存在,各族通婚的结果,许许多多的民族的血统融而为一了。”“至于语言……不妨把《战国策》翻开来读一读中山的历史,谁能从中发现异族的气味呢?然而中山是鲜虞的别名,原属白狄的别种,由此可见,从北而南,中华民族的共同的语言形成了”[5]可见,早在战国时期,语言符号中就已有中华民族共同体基因。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有些民族直接用汉字记载少数民族的历史与文化,有些民族依据汉字创制本民族文字,同时,汉语文系统也在某些方面吸收民族语言基因,各民族之间互通互译经典文献资料,共建中华民族精神家园。

(一)直接用汉字记载少数民族的历史与文化

历史上,由于多数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于是便借用汉字来记载本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形成了大批汉字记载的少数民族文献。西汉扬雄《方言》用汉字记录“楚语”190多处,“二十六史”很多篇章记载了少数民族人物及事件,之后《汉书》《隋书》《旧唐书》《宋史》《明史》《清史稿》等中也有少数民族的相关记载,为语言学、民族学、历史学等学科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明清时期的《华夷译语》是汉语和其他民族语言的官修对音文献,反映了明清时期的汉语语音情况,译语涉及四十多个语种,每一语种都用当时的音译汉字对照,对我们构拟古音音系具有重要的价值。这样的多语种对照文献也反映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状况。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根据史书纪传和姓氏专书的相关记载,参以碑铭、石刻、文集、说部、韵书等材料,对魏书官氏志所记胡姓以及汉魏以降的质子降胡、隋唐时代的蕃将胡商共一百九十三个姓氏作了详尽考证,分析其民族渊源及在北朝隋唐的源流与影响。

大量用汉字记载的少数民族历史与文化的文献说明,汉字是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记载、传承的重要工具。

(二)依据汉字创制本民族文字

我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群众在长期的交往交流和交融的过程中,互相学习,共谋发展,语言文字的创制和使用也蕴含着中华民族共同体基因。

汉字是汉语的书写符号,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和象征符号,历史上,少数民族多借用汉字创制本民族文字,如北方的西夏文、契丹文、女真文等;南方的壮侗语族中的方块壮字、方块布依字、方块侗字、方块毛南字、京文、水书等,藏缅语族的方块白文、方块哈尼文,苗瑶语族的女书、瑶文、方块苗文等。[6]不难看出,这些民族文字形体上都是方块字,在具体书写系统的创制方面主要有三类:假借字、仿造字和变体字。其中假借汉字是最早、最自然、数量最多的方式,据统计从民间流传下来的壮文歌本看,假借汉字占壮文总字数的70%~80%。如武鸣县委宣传部1963年组织编写的《武鸣壮族山歌选集(第1辑)》基本上都是假借汉字书写的,只有15个自制“俗字”。仿造字是遵循汉字的“六书”造字理论,通过重组、新增、替换汉字的构成部件创制新的民族文字。变体字是从汉字形体上着手,增减笔画,形成与汉字类似但又有区别的民族文字。[7]

万变不离其宗,早期各少数民族自发创制本民族文字时都自觉参照汉字,说明各民族长期以来就紧密围绕在使用人口占绝大多数的汉族周围,共谋发展,共谱历史。到20世纪50年代,党中央组织语言学专家学者为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创制文字,为文字不完备的少数民族改革或改进文字时,原则上也是以拉丁字母为基础,在字母的读音和用法上尽量跟汉语拼音方案保持一致。

(三)汉语文中的民族语言基因

各民族间的接触是双向的,虽然历史上汉族是主体民族,但也难免会受民族语言文化的影响。如普通话的基础方言北京话是在北京京腔儿为代表的清代官话(八旗兵民的满式汉语和明末北京汉人汉语的融合)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种老北京话里保留了满语词(如萨其马、邋遢、数落)、满汉合成词(如巴不得、马虎眼)和满汉互注词(如档案、公子哥儿)。[8]山西的晋语区保留了先秦三家分晋时古老的语言现象,其中的后塞音和嵌L词都是上古汉语的遗存。如晋西柳林话中残留的民族语言成分,蒙古语词:巴巴(baba脏物)、圪坨(bogtor弯曲的,多指莜面圪坨等面食)、圐圙(huriye,院子、围墙内的空地);羌语词:孩每(孩子)、拨拉(来回拨动)、轱辘等。[9]山东方言保留了不少齐鲁孔孟文化的上古词,等等。

(四)汉语文与民族语文互通互译,共建中华民族精神家园[5]

在以文教传习为传统的古代社会,精通民族语文和汉语文的精英人士在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沟通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一方面把博大精深的汉语文经典文献翻译成本民族文字,帮助本民族群众学习汉族文化,增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如藏文《战国策》《大唐西域记》、古壮字《孔雀东南飞》、蒙古文《孝经》《西游记》、满文《论语》《三国演义》、西夏文《论语》《孟子》《孝经》、傣文《儒林外史》、彝文《劝善经》等。另一方面,为抢救保护少数民族经典文献,丰富中华民族文献宝库,很多珍贵的少数民族文献也被翻译成汉文,如藏文《格萨尔王》、蒙古文《蒙古秘史》《满文老档》、西夏文《文海》、彝文《西南彝志》、东巴文《董述战争》、白文《山花碑》、壮文《布洛陀》、傣文《苏定》等。

此外,还有一些多文种对应的文献,如彝汉文对照的《水西大渡河建石桥记》《彝文经典文献选译》、满汉文对照的《三字经》、蒙满汉文对照的《三合便览》、藏满汉文对照的《钦定同文韵统》、满蒙汉藏维文对照的《五体清文鉴》等。近代,为更好地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及党中央文件精神,各民族也有相应的民族语文版本。

可以说,自有史料记载以来,汉字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承载着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而汉语一直以来就是各民族的通用语言,在语言接触过程中,汉语也吸收了各少数民族语言的某些特征,今天的各地汉语方言底层中或多或少蕴含着民族语言的基因,少数民族语言中也有很多汉语借词,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并不是要消灭少数民族语言,也不是要消灭汉语方言,而是要使公民普遍具备普通话应用能力,并自觉使用普通话,以消除交际障碍。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可以在特定区域、一定范围内继续使用。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语言符号建构

语言不仅是人类最重要的思维工具和交际工具,也是个人实现其社会属性的重要工具。传统言语共同体研究在考察语言使用与社会因素的关系时,通常会将相同或相似社会属性的语言使用者作为调查对象,常见的社会属性有年龄、性别、职业、民族、文化程度、外出经历等。一般而言,不同的社会属性对应不同维度的共同体,在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体系时,我们应充分考虑成员的社会属性,提出适合于不同阶段、不同维度、不同场域的实施策略,充分发挥语言符号在表义、认同、实践及空间方面的功能。

(一)语言符号:政治话语的建构

语言中的政治名词不仅是思想的直接表述,而且也是意识形态、政治观念的符号。法国社会学家福柯的话语与社会权力关系理论认为,语言不仅仅是思维和交际的工具,而且是社会斗争的手段,具有争夺权力和利益的功能。[1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话语权本质上是一种政治权利,政治话语是国家政治观念、意识形态的容器和载体。政治话语的建构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语言反映政治,二是政治规约语言。

语言反映政治,是政治存在和延续的必要条件。以中华民族共同体为代表的“X共同体”词族的成功建构,体现了中国“和合”思想的文化模因和言说者的心理意向,是语言反映政治,服务于政治的一次成功的话语创新。[11]当然,成功的话语构建还需要语言交际功能的助力,“需要语言作沟通纽带,与语言传播相关”[12]。文字同样也具有政治功能,“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说文解字·序》)。秦始皇的“书同文”、近代的汉语拼音方案制定和简化汉字、现在的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从一定程度上说,都是各时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构建的语言符号体现。

政治规约语言,是语言符号运用的重要依从,是运用语言符号的一种社会活动。语言立法、语言政策与规划、语言教育与传播、语言战略等工作都需要依据国家相关政策法规开展。20世纪40年代,我国开展了少数民族称谓去歧视化、去污名化工作就是政治规约语言的典型事例。1939年8月,国民政府渝字第470号训令指出:国人“妄用含有侮辱性质之蛮、番、夷、猺、猓、獞之称谓,加诸边疆同胞,在呼之者固生藐视之心,而听之者尤易起憎恶之感,是无异于自行分散我整个之民族。”于是政府在随后的十多年里,发布了《改正西南少数民族命名表》(1940)《关于处理带有歧视或侮辱少数民族性质的称谓、地名、碑碣、匾联的指示》(1951)等规定,将民族平等、团结、和睦、友善的政治理念厚植于社会日常生活中。

在政治话语建构中,语言符号是政治观念、意识形态的物质外壳,也是行使政治权利、交流政治思想的重要工具,诠释了语言符号的工具属性。

(二)语言认同:情感话语的建构

认同,可以简单理解为认可、同意。从心理学角度看,认同是一个过程,是一个将外在的理念、标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社会心理过程,情感认同是实现价值观认同的关键。[13]社会语言学家甘柏兹的《语言与社会认同》(1982)认为,民族和社会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语言建立和维持的,人的社会属性是在交际互动中形塑的,当然,他也注意到了“互动”的重要作用,在某些因素影响下,人的社会属性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也启发了后来的语言认同研究逐渐由结构观向建构观转变,开始重视认同的建构过程、机制和驱动因素。也就是说,语言既表达了认同,也在建构着认同。[14]

各民族在文化、语言、习俗等方面不尽相同,但可以借助一套约定俗成的话语系统——通用语言文字,习得和表达自己的认同,从而建构共同体成员身份。中华民族一家亲表达的正是一种情感认同,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通话蕴含着历史上各民族语言文字的底层基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各民族信息交流、文化认同以及情感联系的纽带,也是推动科学、技术、教育等各项事业发展不可或缺的文化动力。[15]我们应该以学习者的姿态,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实践情景中,发展出多元化、多样性的实践共同体成员的语言认同和情感认同,同时通过成员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从各个层面提升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理解,从而建构和丰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的话语体系。

在情感话语的建构中,语言符号通过人们的认知,将外在的观念、规范内化吸收,进而指导自己的行为,体现了语言符号的心理属性。

(三)语言实践:实践话语的建构

话语本身就是一种社会实践,需要考虑语言使用者的各种社会属性及社会网络,即语言使用者的年龄、性别、职业、民族、文化程度以及与其建立的所有社会关系。同时,承载语言或文化的单元通常不是国家或民族,而是互动的个体所构成的网络。所以,任何一个共同体内部又可以根据地缘关系、交际密度、交际频次等因素分为不同层级、不同大小的亚共同体。我们从言语共同体、社会网络共同体、实践共同体三个层面及其关联性来分析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中的语言符号功能。

1.言语共同体①

甘柏兹认为,言语共同体是其内在的多样性有秩序地通过共同的规范和愿望统一在一起的系统,若从个人角度看,共同体成员间的差别似乎是没有规律的,但从成员社会属性的统计来看,差异性又显示出系统的规律性。言语共同体关注的是语言本身,强调共同体内部共享语言规范,一定程度上会忽略共同体内部成员之间的差异性及不同共同体之间的互动。

可以看出,言语共同体首先要求建构一个全体成员认可的规范,以此来规约、引导所有成员。而我国当下的推广通用语言文字政策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旨作为新时代民族工作的顶层设计,可以引导全体成员不断学习、认知、实践、认同,建构起共同体成员身份。

2.社会网络共同体

社会学研究中,社会网络通常指个体间构成的相对稳定的社会关系,是一群人之间的独特的联结体系。语言在人们建立各种社会网络时必不可少,而不同社会网络对其成员的行为,包括语言的使用起到规范作用。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人员和资源的流动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个体参与的群体也会有很多个,而且这些群体还会经常变化,特定时期基于特定目的,个体属于特定的群体,如果需求改变,个体可以随时退出原来的群体,加入新的群体。这个共同体是一个更加开放的社会单元,我们要从社会网络关系这个维度界定共同体,就需要充分考虑个体的差异性和能动性,关注到微观的言语行为及社会意义,对个体语言使用与社会环境、社会关系的共变性作出更充分的认知和引导,由下而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3.实践共同体

社会是由实践组成的,实践论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实践共同体关注的是人们的社会实践。Lave & Wenger(1991)认为,一个实践共同体包括一系列个体共享的、相互明确的实践和信念,也包括成员们对长期追求共同利益的认同和理解。人们的行为方式、说话方式、价值观和权力关系的总和即为实践,这种实践是在成员们共同努力的过程中形成的。[16]

语言是实践的一种重要形式,在实践共同体中,语言不仅体现、建构身份,而且在不同的话语情境中塑造不同的共同体身份。一个人的成员身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动态的、复杂的社会现象。比如个体在自我实践中掌握了有用的信息和观点,提升了自己,如果他说服身边的亲友们也接受了这些信息和观点,那么个体的经历就成为共同体话语库的组成部分,亲友在实践过程中也建构了自己属于这一话语库成员的身份,也就是说,实践共同体话语库与成员身份之间是一种相互建构的关系。所以,我们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构建的过程中,可以采用实践共同体话语库与成员身份互构的方式,引导少数人先构建共同体意识话语库,增强其对共同体的责任感,然后再由他们去宣传、推广、影响更多的人加入共同体话语库,从而实现所有人共同体成员身份的构建。

4.语言实践各层面共同体的关联

共同体是一个使人们有归属感和认同感的社会单位,言语共同体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研究范式,关注成员在语言使用规范上的一致性,允许说话者主体性发挥更大的作用;社会网络共同体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范式,从说话者个体出发,使用具体的分析单位,通过细致的微观分析来探寻个体的社会结构和语言行为之间的关系,关注个人以及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实践共同体也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范式,着重从个体的实践出发,同时关注个体和集体,兼顾社会结构和实践者主体性,发现语言实践的意义,并作出更加全面的分析与解释。[17]

在实践话语的建构中,语言符号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社会属性协同发展,各成员在全局意识、通用规范的指导和约束下,从个体出发,能动地与其他成员形成各种社会关系,探寻个体或整体在社会结构、语言行为、价值观、身份建构方面的关系,以充分发挥各成员语言实践的能动性。

(四)语言景观:空间话语的建构

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我们日常的交际活动、学术交流等行为都是在具有交际意义的背景或环境中进行的,我们将这些背景或环境看作“公共空间”。一般认为空间既有具体的物质形式,又有精神的建构,社会是由各种各样的空间组成的,如社会空间、城市空间、政治空间等。而语言景观的核心背景即是“公共空间”,Jaworski &Thurlow(2010)从社会符号学角度出发,认为语言景观是“语言、视觉活动、空间实践与文化维度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是以文本为媒介并利用符号资源所进行的空间话语建构”。[18]

自2014年以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被确立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19]这一理念同时物象化为石榴籽。各类机构在公共空间张贴、陈列的海报、布告等载体上,通常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类语言符号与石榴籽图像融为一体加以设计,把凝心聚力、互动互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观转变为可以实施言语行为的语言景观,使景观接受者通过阅读、理解、联想、解读等方式明确实践方向,从而使共同体价值观在景观接受者中获得了近距离传播和解读的现实性。这也正是空间话语利用日常生活中的语言符号在景观接受者中持续不断地阅读、评论、交流,获得传播的活力,融入自然语言,进入社会生活,形成不言自明的、自然化的理念和价值观,并进一步调整自己的行为,成功构建空间话语。

综上所述,与共同体的不同层面相对应,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话语建构也可分为不同层面,各层面的话语建构紧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展开,虽各有分工和侧重点,构建过程中会出现交叉现象,但出发点和落脚点却是一致的,就像是影视剧的制作和拍摄,首先要有好的剧本——建构政治话语。然后根据剧本需要,选择合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这些人员不管是出于喜好还是利益,必须全心全意为该剧的拍摄和制作服务——建构情感话语。接着,我们需要选景、道具和造型等,营造适合剧情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建构空间话语。最后,该剧正式开拍,各位演员和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建构实践话语。

三、结语

人类的一切政治、经济、文化活动都离不开语言这个载体而存在,现阶段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的“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也必然不能忽视语言符号的作用,本文从静态的文献材料中,剖析汉语文与民族语文的互动关系,考察语言符号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基因。然后从动态视角,结合语言使用者(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社会属性,分析不同阶段、不同维度、不同场域的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认为:语言符号是政治话语的容器与载体,政治语言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要语域;语言认同是情感认同的前提,是身份构建的必要条件;语言实践促使全体成员不断学习、实践、认同,是建构共同体成员身份的重要路径;语言景观为共同体成员提供持续不断的阅读、评论和交流的机会,从而获得传播的活力,融入自然语言,进入社会生活,形成信念和价值观,以调整自己的行为,成功构建空间话语。

话语包含语言及语言使用者两个层面,我们不能从其中任何单一的角度来理解它,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建构既要充分重视语言符号的工具性,又要关注语言使用者的能动性,多维度、有针对性地发挥语言符号的认同、实践及建构功能,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赋能增效,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培元强基。

注释:

①这里的言语共同体即社会语言学中的“言语社区”,海姆斯认为言语社区是一个更有凝聚力的联结体,而不只是一群进行互动的说话人,我们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称其为“言语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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