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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新世界观”

2022-03-13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世界观命运共同体

沈 斐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 教学研究部,上海 201204)

过去人们把唯物史观看作是辩证唯物主义一般世界观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特殊运用,这其实是一种误解。马克思和恩格斯都主张传统哲学的终结,把唯物史观当作他们的新世界观。他们认为,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1848年的革命毫不客气地把全部哲学都撇在一旁”,[1]276而他们的新唯物主义已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共产党宣言》时曾明确指出:“新的世界观,即唯物史观,为人们提供了认识自然、认识人类社会的科学思想武器。”[2]①原文是:“《共产党宣言》以透彻而鲜明的语言描述了新的世界观,即唯物史观,为人们提供了认识自然、认识人类社会的科学思想武器。”这种观点就直接来自恩格斯1859年为马克思撰写的名为《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的书评。[3]598-599习近平还曾引用恩格斯的话:“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4]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继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首先要把握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好、运用好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5]18-19这些观点的第六点是“必须坚持胸怀天下”。在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今天,深入研究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有必要深入研究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种新世界观。

一、唯物史观的立场:世界观即方法论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作为非哲学”的哲学,是一种新的唯物主义。在1843年、1844年的哲学批判研究中,马克思分别谈到自己对“作为哲学的哲学”和“作为非哲学的科学”的看法,即:前者是“既同现实的本质相对立,也同直接的、非哲学的科学或这种本质的非哲学的概念相对立(指黑格尔哲学——引者注)”,[6]216后者“只有借助于对迄今为止的哲学的否定、对作为哲学的哲学的否定,才能得到”;[6]10前者只是理论的活动,脱离了现实,而后者要求实践,是现实的人的活动。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6]502从改变世界的实践活动方面看,“以往那种意义上的全部哲学也就完结了”。[1]273从此,马克思主义终结了作为哲学的哲学,使其成为一种非哲学的科学,一种新唯物主义。

新唯物主义即世界观,而且是各种现实的科学的一般世界观。恩格斯在评价马克思的1845年旧笔记中“十一条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时指出,这里已经“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1]266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明确指出,新唯物主义作为对旧唯物主义的否定之否定,“不是单纯地恢复旧唯物主义,而是把2000年来哲学和自然科学发展的全部思想内容以及这2000年的历史本身的全部思想内容加到旧唯物主义的持久性的基础上。这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7]146可见,新唯物主义不仅是哲学和自然科学领域中的辩证唯物主义,而且是包含了2000年历史发展本身的历史唯物主义。恩格斯继续指出:“这种世界观不应当在某种特殊的科学的科学中,而应当在各种现实的科学中得到证实和表现出来。”[7]146换言之,辩证唯物主义只是认识论领域的世界观,而新唯物主义却是“各种现实的科学”中的一般世界观。在给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所作的书评中,恩格斯进一步指出:“我们党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有一个新的科学的世界观作为理论的基础。”[3]599

这一“新的科学的世界观”同时也是方法论,而且成为了马克思主义政党和共产党人的全部理论基础。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6]527“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做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6]500就是说,人们的实践活动改变着环境,而在环境改变的过程中,这些改造环境的人以及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同时发生着改变。这“三个改变”的动态一致,就是“革命的实践”,这种实践,把主体性与对象性统一起来,把人的活动、人自身与对象世界的改变变得一致起来,从而使得马克思主义政党和共产党人的世界观同时也成为方法论。

世界观即方法论,这一观点只有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站在革命的实践立场上才能得出。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是实践的理论,“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为了改变人民历史命运而创生的,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形成的,也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丰富和发展的”。[4]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这个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直接的理论前提,单单由于这种历史观,也就为逻辑方法提供了一个出发点”。[3]602对于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而言,牢牢把握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实践观和逻辑方法,是理解“新世界观即方法论”的关键,也是深入研究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键。考虑到习近平对“新世界观”的阐发主要是从“道路”历史观、“生活”世界观和唯物辩证法三个方面进行的,本文也主要从这三个方面考察习近平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

二、“道路”历史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方位

新世界观是一门“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1]295这一划时代的历史观,成为新世界观的理论前提。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历史由人创造,“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6]295历史是一条由人的活动不断开辟的道路。

从习近平对道路问题相关论述来看,他的世界观中有一条清晰而坚定的“道路”。习近平认为历史不只是过去,而且是过去的延伸,是一条由过去到现在并且不断向前延伸的道路。他指出:“历史是不断向前的,要达到理想的彼岸,就要沿着我们确定的道路不断前进。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长征路,每一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长征路。”[8]48习近平强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8]32-33习近平指出,方向决定道路,“我们党开辟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都是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伟大创造。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党宣言》精神的忠实传人”。[2]习近平把历史比作接力跑,指出历史的接力棒已经传到我们这一代人手中,“我们要一棒接着一棒跑下去,每一代人都要为下一代人跑出一个好成绩”;[9]“我们这一代人,继承了前人的事业,进行着今天的奋斗,更要开辟明天的道路”。[8]57

习近平强调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但同时强调:“条条大路通罗马。谁都不应该把自己的发展道路定为一尊,更不应该把自己的发展道路强加于人。”[8]482他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当代中国大踏步赶上时代、引领时代发展的康庄大道,必须毫不动摇走下去”;[10]184“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人民追求崇高理想、开辟光明未来的成功道路”。[2]他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道路决定命运。中国的发展,关键在于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走出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发展道路”。[8]482但是,“‘鞋子合不合脚,自己穿了才知道’。一个国家的发展道路合不合适,只有这个国家的人民才最有发言权”。中国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反对干涉别国内政,维护国际公平正义。[11]273

“道路”历史观是习近平对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践行与创新发展,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关于发展着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集中体现。这样的历史观帮助我们更好把握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条件、历史方位、当前任务、历史使命。

在“道路”历史观中,人类历史是一条道路,人类命运共同体是这条道路展开过程中出现的新形态。构建共同体的思想并非横空出世,但一直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它才第一次具备现实性。古代中国就有构建共同体思想的萌芽,表现为“普天之下皆兄弟也”的天下观、“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到了近代西方,表现为康德的“永久和平”、亚当·斯密的“世界市民社会”;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历史理论中,表现为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后来又表现为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的国际联合。但是,直到全球性问题和全球性危机越来越紧迫,全球和平赤字、发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越来越严重,直到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且经过了40多年改革开放的快速发展,具有了更强大能力和影响力推动共建一个合作共赢的新世界时,这一理念才能够从理想变为现实,才真正具备了实践的历史条件。习近平创造性地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并向全世界呼吁,人类又一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取决于各国人民的选择,“中国方案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共赢共享”。[8]539

在“道路”历史观中,历史是一条从旧的共同体走向新的共同体的道路,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过渡性质的社会形态。依据马克思的“三形态社会”理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人与人相互依赖的原始共同体,不是凭借货币和资本缔结而成的市民社会(虚假共同体),也不是摆脱了“物的依赖性”之后的未来真正共同体,而是“原始共同体—市民社会(虚假共同体)—真正共同体”演进图式中一个特殊形态,是从市民社会走向自由人联合体的过渡,是以一定历史条件下较发达的生产力水平为前提、建立在以往财富基础之上、介于市民社会与真正共同体之间的中介。这种过渡性质决定了:它在现阶段,必须立足于全球生产与全球生产力不平衡不充分的现状,把解决全球性问题、促进全球社会走向团结与联合、谋求世界人民共同富裕和共同发展作为当前任务;只有当全世界人民实现了共同富裕和共同发展,建立起合理的国际分工和公平公正的世界秩序,进而消除了阶级对立和阶级,它才会走进真正的共同体。正如习近平所说,“实现共产主义是由一个一个阶段性目标逐步达成的历史过程”。[4]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我们分步骤、分阶段地在为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目标而积累条件。

“道路”历史观内在地要求有一个作为探路者、领路人的先锋队组织。如果把人类历史看作一条通往共产主义的道路,那么,共产党人就是走在这条道路上的先锋队。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共产党人是人民的领路人。共产党人不但“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而且“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3]65列宁根据革命斗争的形势提出了无产阶级先锋队理论。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政党必须由最彻底最坚定的先进分子组成,共产党人应该是最不知疲倦、无所畏惧和可靠的先进战士。”[2]历史已经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人民的领路人,“带领人民创造幸福生活,是我们党始终不渝的奋斗目标”。[8]40中国共产党是一个胸怀天下的党。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习近平强调:“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的党,也是为人类进步事业而奋斗的党。”“中国共产党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人类谋和平与发展。”[10]436在会见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时,习近平指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12]在致纪念《世界人权宣言》发表70周年座谈会的贺信中,习近平再次指出:“中国共产党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把为人民谋幸福、为人类谋发展作为奋斗目标。”[10]288在中国共产党的二十大报告中,“胸怀天下”被总结为贯穿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重要立场观点方法,党的使命担当被表述为“四为四谋”: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5]21

三、“生活”世界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方案

在习近平看来,唯物史观是一种“生活”世界观,它超越了历史上“唯心主义用神、人性、观念等来解释一切的世界观”,为共产党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强大思想武器,为世界社会主义指明了正确前进方向。他在阐述共产党人的世界观时曾经引用恩格斯的一段话:“这个原理看来很简单,但是仔细考察一下也会立即发现,这个原理的最初结论就给一切唯心主义,甚至给最隐蔽的唯心主义当头一棒。”[2]恩格斯在这里所指的“这个原理”,正是“人们的意识取决于人们的存在而不是相反”。[3]598①原文是:“人们的意识取决于人们的存在而不是相反,这个原理看来很简单,但是仔细考察一下也会立即发现,这个原理的最初结论就给一切唯心主义,甚至给最隐蔽的唯心主义当头一棒。”“这个原理”最早出自《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和恩格斯解释说:“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6]525

习近平指出:“实践的观点、生活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观点。”[4]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用“现实的个人”“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6]519②原文是:“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来阐明新唯物主义的生活世界观。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指出,只有当现实的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体劳动、自己的个体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6]46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指出,人们的现实生活包括四个层面:物质生活、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其中,“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3]591可见,“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四位一体的“生活过程”构成了马克思和恩格斯那个时代所理解的总体世界观。

习近平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奋斗目标。“美好生活需要”的提出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来说,具有划时代意义。在马克思的生活世界观中,人们吃、喝、住、穿等物质生活需要及其生产是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但马克思批判“拜物教”,认为人的生活世界不仅包含物质生活资料生产,而且包含人的社会关系生产和精神生产。马克思指出,拜物教是与“劳动生产力处于低级发展阶段”联系在一起的,而当在“一定的社会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俱备时,拜物教的神秘纱幕自会揭去。[13]97马克思认为,一旦劳动生产力进入高级发展阶段、物质生存条件充分,过剩的产能将转移至非物质生产领域,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更高层次的社会生活需要;这个时候,以人的全面发展和自由发展为特征的新文明样态的产生就成为可能。因此,当一个时代能够自觉将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作为奋斗目标,就表明它已站上一个新的历史方位。

美好生活需要不仅包括人的经济需要,而且包括人的政治需要、文化需要、社会需要、生态环境需要。回顾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中国共产党始终为满足人民需要而奋斗。从为实现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而奋斗,到为实现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而奋斗;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两个文明”建设,到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的“三个文明”建设,再到提出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直至形成包含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的“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不断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向前发展。如今,新时代的“五位一体”美好生活建设过程,构成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总体世界观。而且,这一美好生活世界观,正通过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由一国实践走向全球实践。

习近平呼吁国际社会携起手来,“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0]433“五位一体”美好生活建设是习近平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核心。关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共产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五个世界”建设,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推广至国际公共生活和人类进步事业。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重申“五个世界”建设:“坚持对话协商,推动建设一个持久和平的世界;坚持共建共享,推动建设一个普遍安全的世界;坚持合作共赢,推动建设一个共同繁荣的世界;坚持交流互鉴,推动建设一个开放包容的世界;坚持绿色低碳,推动建设一个清洁美丽的世界。”[5]62-63可以预见,这“五位一体”生活世界观及其全球实践,将为人类全面发展和世界全面进步创造历史条件。习近平指出:“中国人民张开双臂欢迎各国人民搭乘中国发展的‘快车’、‘便车’。”[8]484在他看来,美好生活不仅意味着各国人民共享全球化发展成果,而且意味着各国人民把命运前途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他呼吁世界人民同中国人民一道共创美好生活。

“道路”历史观与“生活”世界观从时空两个维度构成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新世界观。它的生成性与过程性决定了:中国共产党人所推动构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必然是一个开放的理论体系和实践方案;它将推动世界历史走向开放、多元、包容的全球史,这部全球史由许多不同国家的不同道路汇聚而成,但道路的前方是人类共同的未来——世界人民的共同富裕与共同发展,以及未来将结成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

四、辩证法的审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原则

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在新世界观中,世界历史是过程的集合体,“过程”之性质决定了它必然与辩证的方法联系在一起,换言之,唯物史观只有借助唯物辩证法才能被理解,新世界观只有借助唯物辩证法才能付诸实践。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习近平强调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是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的集中体现。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设想,但留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中国共产党人将之中国化时代化,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找到了根本遵循。

(一)“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道路自信

新唯物主义即新世界观。马克思指出:“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6]502马克思认为,“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的原则”。[6]52依据这一原则,把相互冲突的原子式个人结成“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市场交换体系和市民社会,是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而“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是人类社会的原则,依据这一原则所完成的“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6]185是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共产党人的世界观必须立脚于未来的人类社会。只有参悟了“人体解剖”,才有把握进行“猴体解剖”;[14]29①原文是:“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只有站得足够高、走得足够远,才能回望看清楚整条道路。而只有对道路全貌胸有成竹,才能坚定自信,走好脚下的路。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从“有原则高度的实践”[6]11出发。必须清醒认识到,当前绝大多数的全球问题,其根源都在于以人与人的对立为基础的私有制。扬弃私有制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为解决当前问题,有必要通过建立特定的机制来协调不同的利益关系,比如构建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以及各种伙伴关系,但不能须臾迷失前进的方向。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退缩回狭隘的地域共同体、民族共同体,不是另建“一国独霸”“几方共治”,而是开创合作共赢的新模式,建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以共建共享的新生产生活方式逐步消解那些造成人与人对立的因素,为未来的新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生成创造条件。

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一带一路”已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方式。如果立脚于旧唯物主义,陷于人与人、国与国对立的思维窠臼,固守冷战思维、地缘博弈的老框框,就是背离世界发展潮流的。与资本主义利润至上的原则不同,“一带一路”以提高沿线国家人民生活水平为任务:它不反对利润,但反对以利润为中心,反对把利润视为最高原则;它不反对现代市场经济,但反对以产权理论为名强行推行私有化,反对少数国家和少数人的经济权利凌驾于他国和他人的经济权利之上;它不反对西方福利社会,但反对片面发展物质福利,用经济增长取代社会发展和人的发展、用物质需要遮蔽美好生活需要。只有立脚于新唯物主义,人们才能理解“一带一路”建设作为“有原则高度的实践”所肩负的使命,即:在旧唯物主义的世界秩序中播撒下新唯物主义的种子,在资产阶级开辟的世界历史中创造高于“市民社会”的新文明。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世界经济发展中,“一带一路”资本将率先扬弃零和博弈的资本竞争模式和利润至上的资本价值观,成为合作共赢的典范。从资本的零和游戏,到人类的合作共赢,这是一个辩证否定的历史过程,也将是一场艰巨的社会革命。在此过程中,中国必须保持足够的理论清醒和强大的战略定力,坚定道路自信。

(二)“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问题导向

马克思和恩格斯反对教条地预期未来,主张“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15]7“批判”在哲学上是指澄清前提、划定范围,即:澄清现有的世界秩序如何产生,划定它的合理范围、适用边界。“批判”旧世界为的是发现新世界。以“批判”为中介,历史、现在、未来得以贯通。这种回溯-前进、辩证否定的研究路径是符合辩证运动规律的。

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这是习近平向国际社会发出的时代之问。他指出,回答这一问题,首先就要弄清楚我们从哪里来、现在在哪里、将到哪里去。[8]537习近平指出:“从360多年前《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立的平等和主权原则,到150多年前日内瓦公约确立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从70多年前联合国宪章明确的四大宗旨和七项原则,到60多年前万隆会议倡导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国际关系演变积累了一系列公认的原则。”[8]539“回首最近100多年的历史,人类经历了血腥的热战、冰冷的冷战,也取得了惊人的发展、巨大的进步。上世纪上半叶,人类遭受了两次世界大战的劫难,那一代人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免于战争、缔造和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殖民地人民普遍觉醒,他们最强劲的呼声,就是摆脱枷锁、争取独立。冷战结束后,各方最殷切的诉求,就是扩大合作、共同发展。”[8]537-538习近平指出:“两次世界大战的惨痛教训让各国人民痛定思痛,建立了以联合国为主体,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等机制的全球治理框架。虽然这个框架并不完美,却是人类社会迈出的重要一步,为过去几十年世界和平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10]459

立脚未来、反观当下,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这正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做法。习近平指出,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期,“经济全球化大潮滚滚向前,但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为世界经济增长蒙上了阴影。新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蓄势待发,但增长新旧动能转换尚未完成。国际格局深刻演变,但发展失衡未有根本改观。全球治理体系加快变革,但治理滞后仍是突出挑战”。[16]习近平指出,开历史倒车绝无出路。“在国际上搞‘小圈子’、‘新冷战’,排斥、威胁、恐吓他人,动不动就搞脱钩、断供、制裁,人为造成相互隔离甚至隔绝,只能把世界推向分裂甚至对抗。”[17]461中国坚定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但坚决反对单边主义、零和游戏,反对冷战思维、意识形态划线;中国坚定维护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但坚决反对双重标准、例外主义,反对任何歪曲国际法、以法治之名侵害他国正当权益、破坏国际和平稳定发展的行为。

习近平指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问题本身并不可怕,关键是采取正确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中国解决问题的出路是,以公平合理化解治理赤字、以互商互谅化解信任赤字、以同舟共济化解和平赤字、以互利共赢化解发展赤字,高举多边主义的旗帜,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三)“三个改变”的一致:敢于斗争、善于斗争

习近平提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伟大探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由社会主义的中国主导,后者还倡导同包括资本主义国家在内的国际社会一道共建;它在两种制度的矛盾张力中达成斗争与合作的动态自洽,却又有着坚定的前进方向。这种“唯物主义历史观及其在现代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上的特别应用,只有借助于辩证法才有可能”。[18]495-496

在辩证法中,否定性是事物发展的“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6]205否定性(negativism)是相对于实证性(positivism,肯定性)而言的,从对过去的肯定中推导不出现在,从对现在的肯定中推导不出未来;只有否定了过去才能推导出现在,只有否定了现在才能推导出未来。但这种否定不是单纯的否定,而是辩证否定;它不是简单割裂过去,而是指:“现在”是以否定的形式延伸了“过去”,“未来”也将以否定的形式延伸“现在”。因此,否定就是改变,“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6]527而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就必须进行“革命的实践”,也就是发生“三个改变”的一致,即环境的改变、人的活动的改变、人自身的改变的一致。

“三个改变”的一致,是最彻底的革命性。习近平曾引用鲁迅的话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是新时代共产党人对“革命的实践”最朴素、最深刻的表达。共产主义道路是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共产党人是这条道路上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在前方探路、领路,人民群众团结一致紧跟前进,与此同时,道路在形成、在延伸,理论在成熟、在完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如此。这就好比攀登一座无人涉足的险峻山峰。在当前世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长期并存、长期斗争的历史条件下,在山脚下只能寻求最大公约数;但只要方向正确、攀登不懈,爬着爬着,视野会改变、风景会改变,登山者褪去青涩,道路越走越宽。

“三个改变”的一致,同时也是最彻底的斗争性和创造性。历史发展的道路不是一条直线,而很可能是由数条曲线迂回交织而成的“曲面”;人与环境、人与历史的关系是主体与对象的关系,是主体与对象的相互塑造和相互改变。在这一过程中,人是能动因素,是第一推动力。中国共产党的二十大把“敢于斗争、善于斗争”写入了党章。习近平指出,依靠斗争,赢得未来。新时代的共产党人必须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但斗争不是目的,依靠斗争是为了打开新局面、创造新未来。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环境和经济社会矛盾,必须把握新的伟大斗争的历史特点,增强用辩证思维和系统观念统筹谋划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必须立足新世界观。习近平指出:“大道至简,实干为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关键在行动。”[8]541通过批判旧世界能够找到通往新世界的出路和方向,但得不到现成的、具体的地图。而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从来都不是按图索骥,从来都没有事先绘就的地图,从来都只能由作为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闯出新路。历史总是在不断斗争中解决问题,在解决问题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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