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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的历史考察

2022-03-13朱雪平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教员讲台延安

朱雪平

(陕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领导干部上讲台”进行了积极探索,在解决抗战时期干部教育师资问题的同时,也提高了党员干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密切了党群关系,优化了党内政治生态。研究延安时期中共“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总结梳理其实践概况、形成动因、价值意蕴,对全面理解延安时期党的建设实践及干部教育规律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学术界对这一主题已有一些研究,①参见张仰亮:《中国共产党早期党校政策的形成及运作(1921—1927)》,《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20年第3期;王再新、王意超:《领导干部上讲台的价值意蕴与实践理路》,《中国高等教育》2020年第5期;祝彦:《领导干部上讲台是党的优良传统》,《人民论坛》2017年第4期;陈华、张志鹏、吴玉梅:《党史学习教育视野下领导干部上讲台常态化机制研究》,《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21年第18期;江俊文:《领导干部上台讲课“点亮”思政课实践教学》,《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6年第5期。但党的建设视域下的对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的制度化建构、总体性特征的研究还较为薄弱。有鉴于此,本文基于史料对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进行系统考察,以期深化相关研究。

一、中国共产党“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的形成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源自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传统,特别是俄共(布)党的建设的经验,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实践发展的客观要求。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起草《共产主义者同盟章程》时,就把“努力进行宣传工作”列为盟员必备的条件之一。[1]572在指导欧洲国家无产阶级政党建设的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强调党的领袖要在理论创造和理论武装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恩格斯指出:“领袖们有责任越来越透彻地理解种种理论问题,越来越彻底地摆脱那些属于旧世界观的传统言辞的影响,并且时刻注意到:社会主义自从成为科学以来,就要求人们把它当作科学来对待,就是说,要求人们去研究它。必须以高度的热情把由此获得的日益明确的意识传播到工人群众中去。”[2]219无产阶级政党领袖群体必须研究并宣传党的理论,强化党的认识主体功能,为夺取革命胜利奠定深厚的理论基础。

列宁高度重视党员干部在宣传鼓动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并把这一作用的发挥与党的干部教育实践统一起来。1909年,针对召回派等党内机会主义派别组织在意大利卡普里岛筹建所谓“党校”的小集团活动,列宁拒绝为该校授课并严厉抨击了这所学校的非布尔什维克主义性质。他指出:“在任何学校里,最重要的是课程的思想政治方向”,而课程的思想政治方向“完全而且只能由教学人员来决定”,[3]249阐明了教师队伍建设是党领导干部教育工作的重要抓手。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常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到各级党校去讲课。①例如,1919年7月,列宁到中央苏维埃工作和党务工作学校——斯维尔德洛夫大学作题为《论国家》的演讲。参见魏泽焕:《学习列宁办党校的思想》,《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5年第1期。1921年3月,为适应新经济政策对广大党员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方面提出的新要求,俄共(布)第十次代表大会明确规定,“必须责成所有党的负责工作人员担任党校的讲师”,要求他们“把这一工作看作是自己的一项极重要的义务”。[4]931922年3月,针对清党运动中暴露出来的党员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普遍低下的状况,俄共(布)第十一次代表大会进一步提出:“建议中央委员会和省委员会选拔具有马克思主义修养的同志专门从事教学工作,并采取措施给他们充分的物质保证。”[4]206这为各国共产党开展干部教育提供了制度母本。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继承和吸收马克思主义政党建设理论和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立足中国实际开展了“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并推动其向制度化、常态化发展。李大钊、赵世炎、陈乔年等人于1925年10月创办的中共北方区委党校,是党的历史上最早创办的党校之一。罗亦农任校长,“任课教员基本上都是1924—1925年从莫斯科东方大学回国的中共早期领导人”。[5]21中共北方区委党校的创立在中国共产党干部教育史上具有开创性意义,其采用的领导干部授课机制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1931年,苏区中央局党校成立,时任苏区中央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的任弼时亲自担任校长,[6]179并给学员讲授党的建设相关课程。1933年3月,马克思共产主义学校在江西瑞金成立。该校的许多课程都由中共中央局和临时中央政府各方面负责人讲授,如毛泽东讲授“苏维埃运动史”,张闻天讲授“中国革命基本问题”,刘少奇和陈云讲授“中国职工运动史”,李维汉讲授“党的建设”,成仿吾讲授“政治常识”等。其他课程如“苏维埃建设”,则由中央苏区有关负责同志讲授。[7]54-55总之,开哪方面的课程,就由相关方面的党、团负责同志授课。上述“领导干部上讲台”的实践探索为延安时期的干部教育积累了重要经验。

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主力到达陕北。11月,中共中央党校在瓦窑堡复校,后来又多次迁移,多地办学。中共中央高度重视中央党校的教学工作,除选派在延安的著名学者如艾思奇、杨松、何干之、王思华等到校任教外,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也经常莅临学校作报告,围绕国内外形势变化及党的重大方针政策和理论问题展开讨论。比如1936年5月21日,周恩来作题为《论中国的抗日人民统一战线》的报告;1936年8月8日,毛泽东发表关于群众观点的讲话;等等。

全面抗战爆发后,为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中国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创办了多所不同类型的干部院校,这些干部院校基本都沿用了“领导干部上讲台”的教学模式。例如,陕北公学充分利用学校驻地为中共中央所在地这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一方面经常邀请中央领导人讲授时事政治课,“每逢国内外形势发生重大变化或发生重大政治事件时,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就到陕北公学来做报告,帮助学员及时掌握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脉搏”;[8]29-30另一方面,积极吸纳地方做实际工作的领导干部参与教学,如在“民众运动”“政府工作”等课程中,“请关中分区专员、县长等来分校作抗日政权工作的报告”,[8]35实现了理论教育与实际工作的密切结合。再如,在延安马列学院,“教员多为兼职的”,“洛甫等中央负责人也兼课”。[9]363而在“教员大部分是各机关兼职工作者”的中国女子大学,则“经常有中共中央负责同志给她们作各种专门的报告,这等于是她们的巡回教师”。[10]114

毛泽东高度重视“领导干部上讲台”。他不仅率先垂范,亲自到延安各学校授课,而且大力倡导这一做法,提出政治局委员都应到各学校讲课。1942年2月20日,毛泽东在给周恩来的电报中,把“领导干部上讲台”提高到加强全党思想政治工作的战略高度,明确“思想、政治、政策、军事、党务五项为政治局业务中心,而以掌握思想为第一项。掌握思想之实施为干部教育,已将党校改组,中央同志实行教课”。[11]392这表明,这一时期党在总结马克思主义教育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形成了关于加强理论武装的规律性认识。

延安大学是中国共产党在全面抗战时期创办的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它同样采用了由领导干部授课的教学模式。1944年5月24日,毛泽东在延安大学开学典礼上特别指出:“你们的一些课是由边区政府各厅的负责同志来教的,他们是做实际工作的,你们是学习的,做实际工作的领导人自己来教课,这很好。”“如果哪一天没有来教课,便将他们的军,请他们一定来讲。”[12]156这体现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党中央对“领导干部上讲台”的高度重视和不懈坚持。在延安大学下属的行政学院,各系主任均由边区有关部门负责人兼任,如教育系、财经系、行政系、司法系四系的系主任就分别由边区政府教育厅厅长柳湜、建设厅厅长高自立、民政厅厅长刘景范和边区高等法院院长雷经天担任。[10]157这一时期,陕甘宁边区实际工作部门的负责干部占行政学院教员总数的92%,占自然科学院教员总数的69%。[10]166而在中共中央西北局党校开设的政策、党史党建、文化、理论、游击战术等五门课程中,除了低级班的文化课由本校教员授课外,其余课程均由边区各部门主要负责干部授课。[13]71-75

此外,“领导干部上讲台”的干部教育教学模式也延伸到了党的基层组织建设领域。1940年10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各抗日根据地内党支部教育的指示》明确指出:“为要使支部教育进行得好,教育干部是一个有决定意义的问题。”“如果在党的领导机关所在地举办支干训练班时,该领导机关的负责同志须担任教员。”[14]599这一规定,大大提升了延安时期基层党组织建设的规范化、制度化水平,为后来的基层党组织建设积累了宝贵经验。

综上,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具有如下特点:一是授课主体多元。上讲台的领导干部既包括中共中央领导人,也包括边区实际工作部门的负责人。二者在授课内容上有着较为显著的区别,前者以讲授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共党史、中国革命史以及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成果为主,后者则结合边区建设的具体工作展开。二是授课方式灵活。上讲台的领导干部,或是结合时事热点举办专题报告会,或是进行常规化的系统性教学、小组研讨及课后答疑。无论是即时演讲还是系统性教学,均彰显了中共中央关于“领导干部上讲台”的制度化、规范化要求。三是覆盖领域广泛。“领导干部上讲台”由初期的实践探索到逐渐形成制度规范,其实施范围也由陕甘宁边区各类干部院校、高等教育机构向基层组织生活领域延伸,对全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的多重动因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领导干部上讲台”,这既是由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属性决定的,也与这一时期党的建设面临的现实境况密不可分。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解决干部教育师资匮乏问题的现实需要

办好干部教育,关键在教师。延安时期,党的干部教育面临的普遍性问题就是师资紧缺。例如,抗日军政大学创办之初,第一期招收学员240人左右,而“全校只有三个教员”,“必需的教育用品、教材、教员等都贫乏得不堪言状”。[15]1011938年,曾担任抗大副校长的罗瑞卿在为纪念抗大诞生两周年所写的《“抗大”的过去与现在》一文中指出:“我们的教员困难吗?但我们却有了更好的教员,许多共产党的领袖,他们抽出了不能抽出的时间亲自来给我们教课,我们的第一期学生,可以说就是他们所亲自教养出来的。”[15]1021939年5月,毛泽东在纪念抗大成立三周年的讲话中亦强调:“抗大在其逐年的改良进步中间,伴来了若干缺点,它发展了,但困难也来了,主要的是经费不足,教员不足,教材不足这几项。”[11]188

又如,陕北公学在创办过程中同样面临师资紧缺问题。全面抗战初期,中共中央尽最大努力调配大批来自国统区的知名学者和文化人士担任陕北公学的教员,但随着来自国统区的青年学生逐渐增多,学校师资仍十分紧缺。陕北公学“迫不得已采取‘大生产’的方法,最少五百人一个课堂。上课的时候,教员与学生都非常吃力”。[15]315“在延安总校,没有教员,当时采取了请名人讲演的方法来解决,到分校教员一样困难,又采取了研究室的方法来解决。”[15]365

再如,中共中央西北局党校创办于1937年,至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之前,始终面临着“教员数量不足,尤其是质量不高”的问题,“每人都是头衔好几道,身兼五六职”。[16]174为此,该校曾采取“逐级教授”的办法开展党内教育。[17]2821941年9月24日,中共中央西北局发布了题为《关于开办党的乡级干部训练班的问题》的通知,要求下属各分委及直属县委的常委要高度重视乡级干部的培养,“分别担任教课”。[17]177

在教师数量不足的同时,教师的能力素养也难以满足干部教育的要求。全面抗战时期,延安一般干部学校的教员,多数为抗日战争爆发后由国统区来延安的知识青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对边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情况也不了解。这就导致了在干部教育教学活动中,教条主义、理论与实际相脱节的现象普遍存在。1939年5月20日,毛泽东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发表讲话。他颇为犀利地指出:“现在看到我们的有些教员,他手里的一本政治常识,还是中央苏区时代出版的,他对这本书上的东西相当熟,因为大概他已经教过七八十遍了,但是其他东西就不知道了。”[11]178在中央党校,“有的教员讲第一次国共合作,学员提出讲讲第二次国共合作,作个对比,就讲不了。有的教员讲《资本论》,学员提出边币同法币、伪币作斗争的问题,教员也说不清楚”。[18]在中共中央西北局党校,教员基本是党龄不长的青年知识分子,“有的甚至‘驴骡分不清,糜谷不能分’”。此外,部分教员不能正确认识党的干部教育事业的重要性,乃至“轻视工农干部”,“认为西北党校的学员都是‘土包子’,讲课听不懂,长此下去只能‘浪费生命’、‘退化学问’”。[19]302为此,中共中央西北局多次致电中共中央,要求“尽力设法给调派一批既有理论又富于实际工作经验的同志来任教”。[16]182

针对上述情况,1940年2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办理党校的指示》明确提出:“学校所在地党的领导机关的负责同志,必须有计划的经常的到学校作报告,能够任课的必须担任教课。”[14]140同年3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指示》亦规定:“凡八路军新四军所在地,在可能条件下可将军队中和地方组织中(秘密组织除外)的同类干部集中上课,由党内适当的负责同志担任教员。”[14]223这标志着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逐步向制度化、常态化演进。中国共产党立足实际,高度重视“领导干部上讲台”并进行系统谋划,为干部教育事业的有序开展指明了战略重点和前进方向。

(二)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在要求

延安时期,党在革命实践中认识到:要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就必须以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坚持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同时必须与党内形形色色的主观主义、教条主义作斗争,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干部教育工作而言,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对教条主义保持高度警惕,并在实践中形成和确立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和理论联系实际的工作机制。而“领导干部上讲台”,正是这一机制的有机组成部分。

1941年5月,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阐明了在党内教育中坚持理论与实际相统一原则的重要性。他指出,延安的学校教育与在职干部教育中存在的一大问题就是理论脱离实际。“教哲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逻辑,教经济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经济的特点,教政治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策略,教军事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适合中国特点的战略和战术”,此类现象“为数相当地多,为害相当地大,不可等闲视之”。[20]798-7991941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通过了《关于延安干部学校的决定》。该决定一开篇就指出:“目前延安干部学校的基本缺点,在于理论与实际、所学与所用的脱节,存在着主观主义与教条主义的严重的毛病。”[21]761而解决上述问题的办法,就是改善教员质量,“凡地委及团级以上干部的教育,应由中央委员及中央各机关负责同志亲身担任指导”。[21]762这表明,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并不单纯是干部教育大发展背景下解决师资匮乏问题的策略性选择,更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在要求。党在把自身建设伟大工程与民族解放伟大事业相结合的过程中,形成了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内在规律的更加全面的认识。

而上述认识在实践中的反映,就是党逐渐把“领导干部上讲台”作为常态化机制加以贯彻落实。例如,延安马列学院探索出把对中共中央决议、指示及各种宣言的学习与听取中央负责人和地方实际工作负责人的报告相结合的教学方式。[22]18“策略教育是马列学院理论与实际一致的最好保证”,而策略教育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组织各种时事问题及各种实际工作的情况与经验的报告与讨论”。[23]延安马列学院在成立之后一年多时间内,就组织了50余次中央领导同志的专门报告,[23]如毛泽东的《战争与战略问题》《新民主主义论》、周恩来的《国内外形势与大后方统一战线》、朱德的《形势与华北抗日游击战争》、彭德怀的《华北战场》、邓小平的《华北抗战形势与敌后根据地建设》、彭真的《关于晋察冀形势》、董必武的《关于大后方形势》等,成功探索出一条在学校教育中贯彻理论与实际相统一原则的有效路径。

与延安马列学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延安部分干部院校未能落实“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导致理论与实际相脱节。例如,1942年3月29日,中共中央西北局常委会召开专门会议,讨论西北局教育委员会提出的关于边区行政学院的教育方针问题。会议认为,行政学院的工作中存在显著缺点,即“政府人员未能到院授课”,导致学员“所学与所用有了距离”。而解决该问题的根本办法则是认真落实“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请政府各部门负责同志担任授课”。[10]227由此可见,“领导干部上讲台”的教学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党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战略需求。张闻天在总结马列学院及各根据地干部教育经验基础上所起草的《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办理党校的指示》指出:“求得理论与实际的一致,是党校教习的中心目标。”为了求得这种一致,学校应当“经常多请当地的和外来的负责同志报告各种时事问题及各种实际工作的情况和经验”。[14]140这表明,“领导干部上讲台”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中具有特殊的重要性。

(三)加强政治能力建设的战略举措

延安时期,基于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占多数、理论水平较低的实际,党把加强理论建设放到党的政治能力建设的首要位置,[24]探索以“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推动党内学习运动取得实效,不断建立健全党内学习制度。

1939年5月20日,毛泽东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阐明了学习能力建设在党的政治能力建设中的基础性、战略性地位。他指出,要建设一个大党,一个独立的、有战斗力的党,就必须有大批有学问的干部做骨干。“如果不学习,就不能领导工作,不能改善工作与建设大党。”[11]179他号召大家“把从前有书只管自己读不给人家读的作风改正过来”,“互相做先生,互相做学生,做同学”。“要把全党变成一个大学校。学校的领导者,就是中央。”[11]185也就是说,在职干部的学习运动,是包括领导干部在内的学习运动,领导干部在学习运动中要担负使命。毛泽东强调,一切有研究能力的共产党员,都要研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理论和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要“经过他们去教育那些文化水准较低的党员”。[25]533概言之,在全党的学习运动中,领导干部事实上具有双重身份:一是作为理论创新主体,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学习与研究,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基础上推进党的理论创新,进行党的理论创造;二是作为理论宣传教育主体,以彻底的理论掌握群众,引领全党树立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共产党把“领导干部上讲台”作为培养干部的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解决中国问题这一根本政治能力的重要环节。1942年2月,毛泽东在《整顿党的作风》中提到了对干部在理论方面的基本要求。他指出:“我们所要的理论家是什么样的人呢?是要这样的理论家,他们能够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正确地解释历史中和革命中所发生的实际问题,能够在中国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种种问题上给予科学的解释,给予理论的说明。”[20]814在党的七大上,毛泽东立足中国革命发展的现实需要,强调“要有意识地训练领导干部”,“训练领袖,首先要训练中央委员”。他还列举了三种训练干部的方法,指出“中央委员会是我们党的领袖,全党都要拿眼睛来望着它,这就是训练;拿嘴巴哇啦哇啦地讲,这也就是训练;打开窗户,要空气透进来,这也就是训练”。[12]367“拿嘴巴哇啦哇啦地讲”这样一个形象生动的描述,阐明了“学理论”与“讲理论”的辩证统一,以及“讲理论”这一特殊实践形式在党员干部政治能力培养中的重要意义。

三、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的价值意蕴

“上讲台”是对领导干部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的现实考验,也是领导干部政治素质、理论水平、工作作风的现实体现。延安时期“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在推动党的理论创新、优化党内政治生态、推动干部教育事业发展等方面都具有重要价值。

(一)为党的理论创新提供重要平台

“上讲台”为领导干部掌握马克思主义这一看家本领,推动党的理论创新、理论创造提供了重要平台。在“上讲台”实践中,党的领袖群体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密切联系中国实际阐释马克思主义,在批判错误思潮中发展马克思主义,以大众化方式回应广大群众提出的理论与现实问题,在全党牢牢树立起了马克思主义必须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理论立场。在此过程中,各级党校和干部学校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物理场所和空间。延安时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现第一次历史性飞跃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党在理论创新中产生的许多标志性成果,如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实践论》《矛盾论》、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陈云关于党的建设的重要论述等,都和“领导干部上讲台”密切相关。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在回忆延安时期在抗大授课的经历时提到:“写《实践论》《矛盾论》,是为了给抗大讲课”;“去讲课,可以总结革命的经验”。[26]114可见,对领导干部而言,“上讲台”是理论学习的延展与深化,是倒逼实践向理论转化的重要环节。领导干部把理论思考付诸讲台的过程,就是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的一种循环往复、不断提升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的过程。历史地看,正是在“领导干部上讲台”实践中,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建设得到了强化,党逐渐在理论上走向成熟。

(二)营造良好党内政治生态

领导干部在讲台上,以真理力量影响人。党的领袖们紧紧围绕“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什么样的党”“如何建设一个大党”等重大命题进行深入探讨,一方面,在深入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肃清了教条主义等错误思想,提高了广大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的思想政治水平与领导艺术;另一方面,通过对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讲授与学习,使广大党员和青年学生切身感悟到马克思主义“行”的真理力量,树立起中国共产党“能”的坚定信念,为争取广大青年加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推动全党把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建立在理性认识之上奠定了坚实基础。

领导干部在讲台上,以人格力量感染人。“领导干部上讲台”是党的群众路线在干部教育领域的生动彰显。党的领袖们以对马克思主义的真诚信仰、对民族复兴伟业的无限热忱以及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赢得广大党员特别是青年学生的崇敬与热爱,在密切党群关系的同时,营造了良好党内政治生态。例如,全面抗战初期,毛泽东为抗大学员讲授辩证唯物论,历时3个多月,累计授课110多个小时。①参见王文兵、荆世群:《〈矛盾论〉精学导读》,科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24页。他认真对待每一堂课,有时“讲一次课,整整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做准备,而且其中还要有两个通宵不能睡觉”。[26]114陈云在延安马列学院讲授“党的建设”,“每开一个班,他都不厌重复地讲几次,但每次都根据当时形势任务和工作实践需要而增添新内容新经验,深入浅出,结合实例,透彻而生动”。[22]96“在他的讲课中,听不到空泛的理论,枯燥的政治说教,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的条文罗列,他用大量的典型事例,生动活泼的语言,像拉家常一样阐明党内生活的基本原则,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22]101刘少奇在担任中共中央华中局党校校长期间,常因调研、听课、备课而住在学校。据《刘少奇年谱》记载,从1941年5月至1942年3月,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刘少奇为学员作了《人的阶级性》《论党内斗争》《人为什么犯错误》《民主精神与官僚主义》《论党员在组织上和纪律上的修养》等多场报告,讲授哲学、战略与策略问题等多门课程。党的领袖们亲自为广大党员和青年学生释疑解惑,在理论学习中与群众打成一片,其人格魅力和精神品格得到充分彰显。这恰如李维汉所言,“领导确实既做了学生,也做了先生。这种领导和群众亲如手足的关系,是十分值得发扬光大的”。[9]381-382

(三)推动干部教育事业大发展

延安时期的“领导干部上讲台”,是中共中央关心、重视干部教育事业的生动体现。这一实践推动了干部教育事业的大发展,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首先,把“领导干部上讲台”与干部教育师资队伍建设相结合。延安时期,中共中央在落实“领导干部上讲台”机制的同时,在中央党校、抗大、陕北公学等院校开设有领导干部参加的教员训练班。中共中央高度重视教员训练班的建设。1938年1月,张闻天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专门讨论党校工作问题。他提出:“党校的干部要加强,教员班更要加强”,“要保证好的教员不经常调动,教员的质量要重新审查”。[27]374在同年12月召开的中央书记处会议上,张闻天介绍了他兼管的延安马列学院的情况:在马列学院第一期招收的110名学员中,已有25人成为颇受学生欢迎的教员。[27]409截至1939年1月,抗大本部的军政教员有200多人。[15]181可以说,“领导干部上讲台”为从根本上解决干部教育师资短缺问题提供了新的实践路径。

其次,在“领导干部上讲台”中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干部教育教学方法。延安时期,党的干部教育中许多鲜活的实践经验都来自“领导干部上讲台”。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些经验被进一步凝练为开展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的基本规律,为干部教育方针政策的制定提供了基本依据。例如,毛泽东倡导启发式教学,反对注入式教学,[28]20提出实行“三七开”的教学制度,即“教员先向学生学七分,了解学生的历史、个性和需要,然后再拿三分去教学生”。[12]116这体现了以学员为本的教育理念,至今仍有重要现实意义。再如,1939年三四月间,中共党建与群众工作研究会先后召开四次会议,围绕陈云在中央党校的讲课提纲《中国共产党》《最低纲领》《党员》《党的组织原则》《支部》等进行集体研讨。这是“领导干部上讲台”集体备课机制的发端,为后来的干部教育实践积累了宝贵经验。

最后,在“领导干部上讲台”中优化干部教育课程设置与教材建设。1938年1月,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上提出:“中国革命问题课程,党校高级班和低级班都从辛亥革命讲起。”[28]461938年2月,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召开会议,讨论陕北公学工作,强调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性,决定增加马列主义基本理论在所有课程中的比重,并确定“张闻天、毛泽东、康生、凯丰等中央负责同志每人每月到学校作一次报告”。[27]375-3761938年3月,毛泽东在抗大讲话时提出抗大要开设战略课,“讲大局大兵团的战略”,因为“只有了解大局的人才能合理而恰当地处置小的问题”。[28]631938年5月,毛泽东出席抗大第三期教学总结会,围绕安心当教员、编教材等问题发表讲话,提出要亲自负责游击战争教材及部分战略教材的编写工作。[28]731938年11月,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毛泽东提议针对延安各学校教育工作安排一次讨论,“规定教育行政、教材、教员、经费各方面的统一方针”。[28]991939年3月,毛泽东围绕抗大分校教育计划问题致电朱德等人,强调抗大要突出政治教育,“至少亦应与军事教育列于同等地位”。[28]117总之,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的教学活动,是中国共产党关于党的理论建设特别是干部教育相关理念的具体化、实践化,科学回答了在中国的特殊国情下,如何在党员干部中有效开展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的重大命题,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提供了重要思想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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