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头的二胡情缘
2022-03-12方长荣
方长荣
老葛头是村里唯一持红本退休的公家人,是村人羡慕的对象,他原来住在城里,直到退休后才回来将老屋翻了新,定居下来。
老葛头就喜欢拉胡琴,可母亲很是不屑:“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是不改当初的二流子相。不过,他能有今天也得亏这把破胡琴。”见我生疑问,母亲便讲起了老葛头的过去。
他生于1949 年,尽管没过过苦日子,却长得十分单小,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都成了个大小伙子,竟然挑不动一担稻谷,以至于被村人嘲笑为“假女人”。
在那个集体挣工分的年代,男人每天10 分工,而女人便是6 分工。男人的活他干不起来,只能跟着一群妇女劳作,拿着女人的工分,这才落下这个不雅绰号。不过,他自己倒是老开心,因为妇女们都很照顾他,这全得益于有张八哥似的巧嘴,从而成为妇女们的开心宝。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更不晓得他从哪儿弄来一把破二胡,有人没人地到处拉,也没个正音,有人说像哭声,有人说像猪嚎,就是没有正经的乐曲声。
由于干活不行邪神劲却十足,不久,村人又给他起了个“二流子”的绰号。农村人除了种田干活,其他一概都被看成不务正业。
老葛头从来不在乎人们的议论,依然照常地捣鼓着二胡,不知是天赋还是熟能生巧,一段时间后不但会拉“讨饭调”(民间小调),而且连花鼓戏都能拉得起来。虽然大家不屑,但又都喜欢听他拉,特别是讨饭调简直跟真人在唱一样,大家又说这小子生在农村实在是可惜了,他的出息应该在城里在戏班。
每天出工他都会带上二胡,逢休息时就拉上几段,把妇女们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大家干脆就让他坐在田埂边拉,活呢就由大家代劳,妇女们开心,老葛头畅快。可男人们就不甘心啦,这事被反映到队长哪儿,结果全体妇女都招来一顿臭骂,老葛头更是在劫难逃,被扣工分以示警告,多亏妇女们挺身承担才不至于回家挨打。
没消停几天,他又在妇女们的鼓动下将二胡带到了田头,每当息工哨子一响,田头地边立时琴声悠扬。这件事又被反映到队长那儿:“息工哨一响,田头就琴声飞扬,妇女们哪还有心思干活,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当上工哨再响时,妇女们个个都是懒洋洋的,根本出不了活。这样下去不误农时才怪呢!”
气得队长是跳着脚破口大骂,非要给邪神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罚老葛头停工三天以观其效。无论妇女们怎么求情,老葛头是如何保证,可队长就是铁石一块,那时候的队长可是绝对的权威,给你小鞋穿那都不是事,一旦停工就关系到吃饭的问题啦。第二天不待队长吹上工哨呢,老葛头就提着那把二胡坐在队长的家门口,一本正经地拉起了二胡,而且尽是哭腔,听着就十分瘆人。
轮到中午息工,他又准时在门口开拉,吵得队长一家不得安宁,老婆对队长也是骂声不绝,说这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逼得队长乖乖地让他复了工。不过,是让他远离妇女被安排到了男人队里,可他啥重活都干不了,成了男人们的累赘,包工小组谁都不愿要他,哪个肯影响工分。老葛头跟个物件似的被推过来推过去,把個队长弄得是焦头烂额,只好又将他派回妇女队,他倒是像荣归故里一样乐不可支,而妇女们更是将他当成了凯旋英雄。
毛病继续而且是更甚,一手托天的队长也没了辙,只好跑到大队去撂挑子,书记主任研究半天也没个好办法。突然想起公社前两天下来个县磷矿派工计划,寻了几个都不愿意去,不如将这小子哄过去,能解当前的困境。队长便乐颠颠地来到老葛头家里,还叫来他当赤脚医生的小姑当说客,说是县国营单位磷矿招工,全大队就一个名额,看在他姑姑工作积极的份上才给了他,这可是一辈子都难遇到的机会。姑姑也在旁边劝说,绝不能辜负大队和小队干部的关怀和期望,一定要努力工作干出成绩。
就这样,老葛头到了县磷矿当了工人,而拉二胡的爱好照旧,每得空闲依然是拉个不停。本是个消遣,不想竟遇着天降机缘,磷矿应时需要成立了文艺宣传队,老葛头的特长便有了施展平台,由于天赋和悟性极高,很快就成为宣传队里的骨干,还曾拿过好几次省里的宣传积极分子奖状。没多久,他还被提了干,在矿上宣传部门一直干到退休,难怪他对二胡这么情有独钟,他曾对村人说过:“我拉二胡就是感恩于它,是它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倒是认为,是执着成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