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画
2022-03-11幽燕
幽燕
下班路上,我经常与不同的陌生人
前后左右同行一小段路程
一起静默地走过邮电学校、医院、万达广场
看上去我与他们并无瓜葛
但似乎,我们又有着某种暗合的关联
事情往往是这样
磨剪子磨刀的声音在小区突兀地响起时
我会奇怪的想起童年的绿皮火车
缓慢地在大地上穿行
一朵花的开放
可能并不是因为季节和蜜蜂
而是想起了去年结出的果实
想去做还没有做过的事
并不是因为生命的紧促
而只是看见了一架钢琴
那生发出的高于生命本身的东西。
有时只想哭一哭
并不是因为具体的悲伤
而是因为有一个能把头放在那里的肩膀
我就这样出发,如一缕空气汇入旷野的清晨
几乎没有人认出我
我低着头,因为赶时间走得飞快
常常因此错过不该错过的人
有阳光的时候,影子会跟在我的身后
它擦着地面,仿佛我的某种想法
只跟行走的脚印交谈
沿街的咖啡馆
昨天,它的大玻璃窗复制了我久久地徘徊
我弄不清来路和归途的犹疑和落寞
变迁总是不容分说,今天我路过时
它的旧标识被卸下,换上了奶茶店的新招牌
不时有风雨的加勉,记不清在哪里
我弄丢了你送我的那把旧雨伞
一辆涂满广告的公交车
它在不同的站台停靠,卸下一些又装满一些
仿佛我尴尬的中年,一路走,一路掉落
有些是不舍的
有些是早该扔弃的
那时,一个舞者饱蘸墨汁
轻烟起处,象形、会意、指事
灯盏次第亮起
软笔,以撇捺勾陈的舞姿
在与硬笔的指腕较量间技高一筹
并以此证明
软,是更高级的硬度
那时, 我用描红纸、米字格写大字
学写横平竖直里自己的名字
父亲就站在身后
他教我写力道、瘦矍的“柳体”
并用身體力行告诉我
“心正则笔正”
那时,究竟是哪时呢?
说的就是仓颉开始造字的那天吧
所有的字节开启人类倾诉的阀门
见字如面啊,我依然记得
这些弥漫在血液里的一笔一画
(以上选自《特区文学·诗》2022 年1 期)
你说,怎么都是一生
雪粒溃败时要默不作声
脚下临渊时要面不改色
我们站起来离开
服务员收拾吃剩的饭菜
万达广场的灯总是闪烁
有人满意,有人心有不甘
结局括弧套着括弧又总在意料之外
我绕到了一条小路,这里更安静些
能容我像风清点曾经的过错
清点悲喜剧里的情节和角色
那时笑声尚未绽放成伤口
疆域辽阔,我们有浑然不知的愚笨
犹记得,烈日下那里没有树荫
我们到达后又气喘吁吁地返回
融化的速度就要超过结冰的速度
陷在坚冰里的枯荷正酝酿着站起身子
昨夜我看见攀上高楼的烟花
它说:最好的朋友依然是自己
地铁里不再站满疲惫的人群
连妖怪的脸上都贴着福字
荧屏负责制造魔法世界
从头演到尾的叫乾坤大挪移
忽然就忘记了
仰面喝下的究竟是药还是酒
性命攸关时我从混乱的牌局脱身
要做的事依然数不清
纷扰的手和花枝都会在清晨醒过来
一幅镶上边框的画
它限制了自己的扩张
并被视线附加了想象
叶子有它的四季
一朵花开了然后是另一朵
青苔有最小的枯荣
它被滴水的台阶反复强调
并纳入万物的回声
星球巨大的旋转中
世界一环紧扣一环,
有无法解构的挣脱与被挣脱
它把越来越多的事物纳入其间
连同我们的呼吸、微笑、啜泣和死亡
踩着消费主义的节拍
一杯奶茶成功登上秋天的热搜
风吹透衣衫,慢慢凉下来的时候
一杯奶茶的出现是适时的,也是必要的
它醇厚、丝滑,最适合端在手上成为隐喻
浮云里奔跑的恋人,在秋风里渐行渐远
温度不够时,道具来凑,演戏人深谙此道
寒流到来前,仿佛只要有一杯奶茶的红包
爱情的演出就不会如黄叶般落幕
(以上选自《长江丛刊》2021 年1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