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满天下,知己唯三人
2022-03-10洞见
洞见
公元725年,一个24岁的男青年带着另外一个刚刚20出头的小伙子从四川出发,开启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们是年少相识的至交好友,早就说好了要仗剑天涯,去看看世界的繁华。
的确,这个世界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精彩。他们走过了很多路,看到了很多美丽的风景,但是旅途中那个20出头的小伙子突然暴病而亡。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很多事情都可以地久天长,长大后才发现:
在人来人往、聚散分离的人生旅途中,在各自不同的生命轨迹上,在不同经历的心海中,能够彼此相遇、相聚、相逢,是一种多么大的缘分和运气。
因为旅行、治病,男青年花光了所有的盘缠,有人劝他赶快给朋友入土为安。
可谁也未曾料到,他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为了不让朋友客死他乡,他背着朋友的尸骨,以包裹囊,携带到朋友的家乡安葬。
是不是像极了赵本山的电影《落叶归根》的剧情?
但是这个故事的原型早在1200年前的大唐就已经出现,那个暴毙的年轻人叫吴指南,那个背着朋友尸骨还乡的年轻人便是诗仙——李白。
三毛说:“朋友之义,难在义字千变万化。”
最初的我们也和年轻时候的诗仙一样,将朋友间的义气看得比山还高,比海还深,但是友情却有一个天敌,名曰时间。
你以为友情是一场终生相伴的旅行,却不知道有些人会猝然离场,甚至来不及好好道别,就已是天各一方。
李荣浩有一首特别流行的歌曲:“如果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我不敢保证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李白的粉丝,但我敢肯定,李白这样一个侠肝义胆的人没有谁不愿意和他交朋友。
读过李白的诗,想必大家都有一个特别直观的印象:诗仙的朋友遍天下。
在诗里,李白哭过酿酒的纪老头,哭过日本人晁衡,与夏十二登岳阳楼,又给刘十六写诗,更别说飞燕传书、纸短情长的贺知章、杜甫、孟浩然了。
这样的朋友圈可真够庞大的,但是你要问,其中有多少真正的友情,那么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李白刚到长安做“京漂”那会儿,因为诗名远播,的确吸引了很多目光,加之不管有钱没钱,出手大方,性格豪爽,在酒桌上也着实结交了不少朋友。
甚至连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都邀请过他参加派对。
可一说起,能不能帮自己介绍份工作,给皇帝递个话?大多数人就像喝醉了似的,打着哈哈四散而去。
但改日一听到李白邀请大家喝酒玩乐,一瞬间又会聚集起一堆人。
作家少文杰曾经说过:
“一个人不可能有许多朋友。所谓朋友遍天下,不是一种诗意的夸张,便是一种浅薄的自负。热衷于社交的人往往自诩朋友众多,其实他们心里明白,社交场上的主宰决不是友谊,而是利益或无聊。”
真正的友谊是不喧嚣的。
这个道理年轻时候的我们不懂,年轻时的李白也未必能够看清。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有些人也不是一点忙也不愿意帮,只是李白的性格恃才傲物,让他向别人说个好话已经是极限了,可要他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拜谒求官,不仅要卖脸,还要卖膝盖,可就是千難万难了。
当我们翻阅李白求职的那些简历,你能清楚地看见一个套路:
先夸一下对方,再捧一下自己,表明一下意图,最后还要加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如此“诚意”,那些官老爷们也许早就恨不得你一蹶不振,哪还能让你步步高升?
可在李白的一众酒肉之交的达官显贵之中,有一人不一样。
他就是,贺知章。一个比李白大了42岁的老头儿。
李白和贺知章初见的时候是在长安城的一家酒肆,李白喝醉之后才发现忘记带钱。
贺知章见状大笑三声,取下御赐金龟,权当酒资。
自此,两人成为忘年交。
贺知章深知李白的傲气,也清楚他的才气,即便遭受同事的阻挠,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向朝廷举荐,为此老头儿可没少受旁人的闲气。
而且李白牛脾气一犯,谁都不认:“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有一次唐玄宗下诏让李白见驾,这小子正在酒桌上和人拼酒,若不是贺知章帮着周旋,差点落得个抗旨不遵的违逆之罪。
在贺知章不遗余力的推荐下,终于在其退休前为李白谋得一个翰林的职位,而那一年李白正好42岁。
可就在李白走进大明宫的时候,告老还乡的贺知章却传出了病逝的消息。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那一天风雨大作,李白恍然大悟:
原来他失去的不是一个肯为他“金龟换酒”的酒友,而是少了一位在人生旅途中能够欣赏他的知己。
孟子曰:“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人世间有很多痛苦,但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命还在,理想还在,知己却已不在。
知乎上有人问:为什么杜甫被称为“老杜”,李白没有被称为“老李”?
一个高赞回答很有意思:杜甫未曾年轻,李白从未老去。
杜甫的诗向来老气横秋,但是当他遇上李白的时候,却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昔我游宋中,惟梁效王都。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
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
白刃仇不义,黄金倾有无。
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
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
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
那一年,李白唱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出走大明宫。
那句“高公公,给爷脱靴”,成了李白留给长安的最后一声长笑。
然后李白和杜甫,在开封进行了一场世纪会面,半路还加入了一位比他们混得还惨的高适。
有人说,杜甫是李白的“迷弟”,对他是“单相思”。
杜甫将李白奉为偶像不假,可要说他们的友谊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就有些言过其实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光中,他们“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同行同止,同唱同和,同醉同酣,相信如果不是好朋友,谁也做不到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同睡一张床。
闻一多先生曾经这样形容过李杜的见面:
“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我们再逼近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
杜甫陪着李白跋山涉水的时候,正值李白人生失意之时,知己亡故,事业受挫,庆幸的是他遇上了杜甫。
白刃仇不义,黄金倾有无。
一路上千辛万苦,杜甫不仅没有任何怨言,反倒是罕见的豪情万丈,甘愿为朋友两肋插刀。
于是,我们可以看见,往后余生,李白和杜甫的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即便历经千年,一刻也未曾分开。
纪伯伦说:“和你一同笑过的人,可能把你忘掉;但是陪你一同哭过的人,永不忘怀。”
真正的友情,永远可以风雨无阻地一起走下去。
安史之乱,对大唐王朝来说是一场灾难。同样,它于李白也是一场在劫难逃。
公元755年,李白隐居庐山,却依旧心怀天下。
这时候永王李璘突然到访,三度相邀,使他又一次燃起了报国之志,欣然前往。
可惜他跟错了领导,李璘被刚刚继位的新皇帝李亨宣布为叛军,李白锒铛入狱,危在旦夕。
你猜谁会来救朋友满天下的李白?
是高适?那个曾和他一起畅游高山流水的同伴,现在正是看守他的长官。
但是,高适沉默了。
是杜甫?杜甫也确实在四处谋划着想要营救他,可是位卑言轻,只能自责地焦虑道: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歸来。”
是那些飞鹰走兔、斗酒吟诗的朋友?岑夫子、丹丘生、汪伦……他们都不在李白的身边。
人活到一定年纪,你会发现:朋友圈越来越大,而朋友却越来越少。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出手了。
“你还记得并州军营外的那个军汉吗?”
心灰意冷的李白被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从牢房中请出,恍惚中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这张熟悉的面孔。
那年他途径并州,劫过一次法场,救下一位被冤枉却宁死不屈的士兵。
李白请他喝过酒,因为意气相投,引为知己,虽然那时李白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这个士兵的名字叫做郭子仪,也就是眼前这位力挽狂澜、威震天下的兵马大元帅。
郭子仪说:斩谪仙可以,先把我脑袋拿去。
一代威名迈光弼,千秋知己属青莲。
曾经的“一面之缘”,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三毛说过:“朋友这种关系,最美在于锦上添花,热热闹闹庆喜事,花好月更圆。朋友之最可贵,贵在雪中送炭,不必对方开口急急自动相助。”
人在落难时,虽然很痛苦,却也是件好事,因为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事,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朋友,什么是假交情。王家卫在《重庆森林》里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感情:走着走着,就远了。说着说着,就散了。看着看着,就淡了。
但是,总有一段情会永留心间。
“我以为友情是一辈子的事情。”
纵使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期限,我依然相信。
就像李白、贺知章、杜甫和郭子仪,他们也和我一样坚信着这句话。
(李红军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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