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值得警惕的并非神曲

2022-03-08徐鹏远

中国新闻周刊 2022年6期

徐鹏远

四年前因为工作原因，我和海峡两岸的约30位大学生共度了几天时光。我们从台北出发，沿新竹、苗栗、彰化、南投、高雄的路线，游历和体察了宝岛的风光、人文与民情。旅程结束时，学生们要分组作总结展示，在他们的ppt或视频中，吴青峰、五月天、SHE的歌纷纷被用作了背景音。当时我说，听到这些歌，不知是说明我还没老，还是华语流行音乐这些年没有更新。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但多少表达着一丝真实的窃喜。流行文化总是年轻的，对它的迟钝或者不解往往无可奈何地意味着年岁渐长与趣味固化，而我确实很久没有对一个新歌手产生迷恋，也没有被一首新歌深深打动过了。因此，当我发现自己青春里的旋律依然在这些比我年轻十岁的大学生耳中环绕时，宁愿相信是华语音乐出了问题。这有点自欺欺人，由此可见，那些更大范围里对老牌歌手和金曲的怀旧与“华语音乐完了”的伤悼，实际上更多地代表了什么。

可是另一方面，華语流行音乐正在呈现的一种显性现状，的确给了我们这样一种体会：没有谁会把铺天盖地又千篇一律的短视频神曲视为优质的进步，但又看不到一种音乐力量可堪匹敌。神曲如此神奇，它们未曾躲过世间的嘲讽和嫌恶，也从不缺少流量的拥抱和助推，颇有些四面楚歌却无往不胜的味道。

随着采访的展开我才逐渐发现，这种神奇只是“蒙昧的惊叹”，就像从前的人以神话去想象天地日月一样。事实上，所谓神曲不过是一种精巧的计算，这没什么新鲜的，鲍德里亚早就宣告过，消费社会的来临，日常生活的一切都是商品化的。

然而资本游戏永远不会一成不变地玩下去，市场终究会促使每一条流水线、每一件商品升级换代、改弦更张，对神曲的批判也许大可不必犹如礼坏乐崩一般痛心疾首。真正值得警惕的是如乐评人李皖的忧虑，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正在变得琐碎，我们越来越缺少具有对人性的宽广覆盖和对人类的深刻关怀的音乐，流行音乐中再没有迈克尔·杰克逊，再没有鲍勃·迪伦和披头士。

去年我读过的一本书，讲述披头士、鲍勃·迪伦等婴儿潮一代青年如何在60年前，用饱含自由意志和反叛情怀的吉他、相机、钢笔、画刷，挑战、蔑视和超越着阶级、政治和宗教，冲破成熟资本主义庸俗沉闷的常规，创造了一个第一次由年轻人主导设计的新世界。我无法忘记当初阅读时的那种激情涌动和心之向往，如今想来，这应该就是艺术该有的模样，文明该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