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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样性城市事件语境下的城市失忆分析
——以北京大栅栏历史片区为例

2022-03-07刘乃芳张欣宇

中国名城 2022年11期
关键词:大栅栏记忆空间

刘乃芳,刘 慧,张欣宇

引言

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会留下形形色色的城市事件,它们与生俱来的地方基因及其所携带的地方记忆,是城市区别于其他地方的重要非物质要素,它们是破译城市空间文化与历史的密码。城市外在的实体建筑、景观等都可以模仿和抄袭,唯有这些本土的事件与记忆无法模仿和植入。同时,由于现代城市空间变化太快,人们无法借助固定的特色空间与空间想象来进行空间定位与记忆锚固,在物质空间要素时常变化的情况下,不变的非物质要素事件、故事就可以充当固定的记忆锚点。许多空间被人记忆并不仅仅因为其建筑,而是建筑空间中发生的故事,如名人故居、名楼等吸引人们,这是因为事件既有故事的吸引力,又具有存储记忆的功能。多样性城市事件也一样,它既储存记忆,本身又被人们回忆。城市空间总是处于一种流动、变化的状态,有时推倒和重建是它的必然,但人们心理上又需要稳定的东西来维持情感,产生诸如怀旧、地域感知、乡愁等,以此应对城市“空心病”。以多样性城市事件及其语境为研究视角,展开对城市失忆分析,可能是救治“城市病”的一剂良药。

1 相关概念

1.1 多样性城市事件

“多样性城市事件”,是指在一定的城市空间中发生的、对城市生活有影响的重要事件及重大事件,它呈现出独特性、多样性、传承性、故事性的特征。“多样性城市事件”主要包括名人事件、历史事件、建设事件、文化事件、商业事件、战争事件、民俗事件、节庆事件[1],以及地方神话故事、地名故事等。每个城市、小镇,甚至街道都有属于自己的多样性城市事件,这与奥运会、世博会之类可以复制的宏大事件不同,根植于本土是多样性城市事件的标志。

1.2 城市记忆与城市失忆

关于城市记忆的定义较多,冯骥才从人文学者角度定义较为生动贴切:“城市和人一样,也有记忆,因为它有完整的生命历史。从胚胎、童年、兴旺的青年到成熟的今天,这个丰富、多磨而独特的过程全都默默地记忆在它巨大的城市肌体里。”[2]承载这些记忆的既有物质要素记忆,也有非物质要素记忆,如方言传说、风俗、故事等属于非实体要素类记忆;而老街道、建筑、景观等则属于实体要素记忆。魏科认为,城市失忆是指在城市中由于旧城面貌的迅速改变而造成的城市记忆载体的消失,城市过去的淡忘,以及家园的迷失[3]。就多样性城市事件及其语境的视角而言,城市失忆属于一种集体失忆现象,是指城市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它主要是由于快速的城市建设,使空间发生变化导致的记忆流失。这种流失包括实体要素和非实体要素记忆的流失,实体要素的失忆使城市失去了外在的空间形态,使人无法辨识;非实体要素的失忆使城市失去了内在的灵魂和内在意义。应对城市失忆,需要做好实体要素和非实体要素的双项保护。本文对实体要素的记忆会有所涉及,在此不做深究,仅就非实体要素-事件角度与记忆相关的研究进行分析,说明它们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

2 相关事件与记忆研究

2.1 灾难事件

灾难事件是事件的一种,虽然谁也不愿意灾难事件发生,但是因自然灾难、战争等因素无法避免,而给人们留下了伤痛的记忆。伤痛记忆也不一定全是坏事,人们学会在伤痛中治愈,在伤痛记忆中学习和改进方法以应对灾难。温小兴对1920年发生在宁夏海原县的地震灾难事件进行民俗学考察,证实官方和民间对同一灾难事件有不同的记忆路径,灾难事件记忆有阶层性区别,体现出不同的阶层会根据自身需求对灾难做出不同的生存文化选择[4]。杨航通过对西昌地震碑刻的灾害事件研究,发现在公共和个人领域不同的记忆表征。公共记忆体现了神权、绅权、族权话语表现;个人记忆更多关注个体生命和生死问题[5]。此类研究中涉及的关于阶层记忆差别、话语权的问题等在下文北京大栅栏的记忆保存中都会有所涉及。

2.2 地方神话故事

地方神话故事是地方的一种叙事资源,其根植于地方,被祖辈口口相传下来,成为一种地方文化叙事和地方标志性记忆。如广州因与五只羊的故事有关而被称为羊城,杭州和《白蛇传》的故事紧密相连等。陈芳研究民间故事《白蛇传》,证明有两种方式保存城市记忆,一是其故事发生的叙事空间——西湖;二是清明节日的仪式流传。尽管故事会随时代环境的变化而有所变化,但传承的叙事空间和仪式方式没变[6]。王源、孙正国认为遗忘与记忆的方式是随社会不同而不断流变的,它通过仪式、口口相传,如歌谣、唱词、鼓词、弹词、戏曲等方式来传承记忆[7]。地方神话故事也是城市保存记忆与地方认同的重要资源。

2.3 单一事件

单一事件种类较多,如名人事件、革命事件、历史事件等,但研究者并不多,为便于归类,在此称为单一事件。胡荣明就南宋儒学界几位大儒会谈大事件为例来说明事件与发生地事件空间的共生关系及记忆的传承,同时也说明了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的变化不断地左右着人们对记忆的选择性[8]。红色革命事件与记忆研究,如高巍、赵玫对百色市的红色革命事件而建立的纪念空间研究等[9]。何依对城市中发生的相关历史事件进行研究,从城市中发生的常规事件和偶然事件角度研究事件史与城市空间记忆的关系,并认为这些相关的历史事件组成了城市空间密码[10]。

2.4 纪念空间

纪念空间也是一种事件记忆空间,因为每个纪念空间都是一个故事、事件的发生地,纪念空间中的事件复杂多样,目前国内较重视对各种纪念空间与社会记忆的研究,代表有张剑辉、黎志涛[11],陈蕴茜[12]等。

2.5 节日事件

从节日事件的角度来保护记忆,因为节日事件的仪式感和传承性,更容易把记忆世代保存下来。彭恒礼以广西壮族节日为例,发现传统节日是一种族群整体的纪念及记忆活动,构成了族群的稳固身份认同和记忆基础[13]。周玮以南京夫子庙秦淮灯会节日事件为例,从城市记忆视角研究人们的感知维度,关注节事的地方性和历史文化内涵[14]。

2.6 叙事、故事、事件

从叙事学和故事的角度对记忆进行研究,袁同凯、房静静论证了记忆空间的叙事性特征,说明有三种叙事载体的方式:神话传说的叙事载体、仪式的叙事载体、文化景观和特色建筑的叙事载体。同时论证了叙事载体和记忆本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15]。陆邵明认为一个历史性场所往往包含两部分信息,即物质形态和故事,两者与场所的文化认同感的建构紧密关联,缺一不可,故事是记忆场所的重要部分[16]。王富臣认为“历史”就是场所与事件的契合,参与事件的相关因素均在该场所中留下记号或烙印,它促成了相关因素以记忆形式呈现出来[17]。

上述研究如灾难事件、地方神话故事、纪念空间、节日事件等都是从单一事件的角度进行研究,也可以说是一种专项研究。但城市记忆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它们都属于一种叙事资源——多样性的城市事件,本身都是城市记忆的一部分[18]。从整体的角度做城市记忆保护非常重要,如果把整体的城市记忆比作一棵树,每个单一的事件就是记忆的枝干。在多样性城市事件语境中,有“城市记忆”就会产生“城市失忆”。因为城市本身没有自觉的记忆,这种理性的记忆,实际上是人赋予它的,哪些应该被记住、哪些可以遗失是可以根据城市记忆的保护需求来的。同时,这些多样性城市事件本身就是城市神话、传说、名人故事的一部分,具有讲故事的叙事特征。因此,就城市记忆研究的完整性和叙事性而言,从多样性城市事件的角度研究较为系统和全面,又具有讲故事的叙事特征,既能保护城市记忆,又能显现空间特色。多样性城市事件形成了城市的空间与地方特色,保护这些多样性城市事件就是保护了城市记忆与城市空间特色[18]。

3 案例研究——以北京大栅栏历史片区为例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对城市记忆的保护都经历了一个相似的过程,即从物质要素的保护转向多元的非物质要素的保护。以北京大栅栏为例,2005年大栅栏首次更新的商业街采取的是整体拆迁和开发的模式,即仿清商业街道,除了保留少数传统业态外,主要引入外来的商业形态。这影响了大栅栏本土的故事脉络,推倒式重建使当地的市井生活与原住民的记忆很难找到维系的支点,历史空间被消费和戏仿所代替,成为一种虚构的失忆空间。大栅栏首次更新缺乏对空间内事件和活动以及角色的对话。城市的生活不是由建筑的形式或装饰所给予的,而是由在那里遇见的事件和情境的特质所赋予的[17]。事件是激活城市空间、保护城市记忆、塑造空间特色的引擎。下文结合北京大栅栏片区的多样性城市事件,研究发现三种典型的造成城市失忆的原因,即事件的失落导致的城市失忆;空间的时间断裂造成的城市失忆;主体的记忆选择权力缺失导致的城市失忆,同时提出了应对解决城市失忆的办法。

3.1 失落的事件空间

“失落的事件空间”主要指城市空间失去了城市事件及其标示导致的城市失忆,这会导致空间只剩下功能性的物理意义,会失去空间本身的意义和情感依托。

3.1.1 大栅栏片区“失落的事件空间”分析

大栅栏片区位于北京市西城区,北起前门西大街,南至珠市口西大街,东起前门南大街(粮食店街),西至南新华街。大栅栏胡同格局当前保存较好,但四合院加建严重,许多会馆建筑、名人宅邸现已不存,这都造成了事件空间的遗失。大栅栏的记忆具有双重性,由于其紧邻天安门广场的特殊地理位置,50年前这里是北京当之无愧的中央商务区(CBD),这里既有老北京的城市记忆,又有大栅栏社区层面的胡同记忆。因此其事件的遗失既会影响到北京市重要记忆的保存、地域文化的认同,也会影响到当地居民的个体记忆与社区认同。

在大栅栏多样性城市事件研究中,一共收录了56项事件[19],时间从1267年刘秉忠开始主持修元大都开始,到2010年大栅栏被评为全国首家“中华老字号集聚区”和“3A级旅游景区”为止。大栅栏城区建设事件和名人事件最多,各占14项,其次是商业事件占9项,文化事件和历史事件各8项,战争事件和节日事件最少[19]。分析得出大栅栏片区以建设事件和名人事件为主,是商业事件、文化事件(京剧)特色明显的区域,如韩家胡同和百顺胡同是京剧的发源地。

由于大栅栏紧挨琉璃厂,清代时就是著名的文化街,当时各地来京的举人参加科举考试大多集中在这一带,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这里以文人、京剧为代表的名人事件较多。以韩家胡同为例,清代内阁学士韩元少曾居住于此,戏剧评论家李渔在此建芥子园,后改为广州会馆。京剧名流如刘赶三、王琴侬、白云生等都曾经住在这里。百顺胡同36号是“伶圣”程长庚故居,55号是“青衣泰斗”陈德霖故居,40号是“武生鼻祖”俞菊笙、俞振庭故居。但这些事件空间目前多为大杂院,里面违建太多,完全不是以前的格局,有些地方只是做了一个标示牌作为提示。名人故居是一种典型的事件空间,在百顺胡同中,名人故居和周围的街区没有建立连接,在街区空间中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当前的功能与原有的事件及环境已经发生相当大的改变,这对名人事件空间的完整性造成了破坏,承载的名人精神和文化完全没体现出来,对记忆的保护不利。

大栅栏的会馆建筑原本非常有地方特色,新中国成立后因产权的分割而成了杂乱的大院,使许多特色显著的空间成为了一个无特色、无记忆的失落的事件空间。杨梅竹斜街61号的酉西会馆就是典型,这里曾经是沈从文来京后的第一站,他在此住了半年之久。如今很多人来此寻访,但都失望而归,已看不出半点会馆痕迹及与沈从文相关的记忆。

3.1.2 以事件及其标示对抗“失落的事件空间”

城市事件本身既存储记忆,而故事的本身又被回忆,如果遗失了事件及其标示,等于打碎了城市空间中的记忆储存罐。汪芳在对传统村落的集体记忆研究中调查了央视的《乡愁》纪录片,在对492个事件统计后,发现人们的记忆与故事情节有很大关系:故事情节使得记忆的内容、人物和事件富有生命活力与情怀,人们的记忆大都是通过故事传递来完成的[20]。南京的秦淮河、上海的田子坊无一不是由于时间与故事积淀出来的魅力。

从片区整体的叙事资源考虑,把失落的事件打捞出来,用事件串连起叙事路径,形成大栅栏片区的整体叙事意象。沿樱桃斜街和铁树斜街两边,正在准备做一系列的修复和保护,如位于其两侧的梨园公会、梅兰芳祖居、谭鑫培故居、西单饭店、观音寺、云吉班旧址已经进入文保规划,杨梅竹斜街的梁诗正旧居、大耳胡同的婺源会馆也已纳入文保规划之中。文保规划注重对建筑环境的保护,事件规划则注重空间意义的保护,文保规划应和事件保护结合起来,这样空间的振兴才能可持续发展。

2022年8月西城区政府正计划在大栅栏打造体验型的“京剧路线”计划。南线的“京剧发祥线”,从三庆园开始,途经北京风雷京剧团、百顺胡同、富连成社旧址、安徽会馆、京韵园京剧发祥地地标广场、正乙祠这些著名京剧故事空间[21],能充分感受京剧文化的魅力,保护京剧文化记忆。如位于铁树斜街的谭鑫培故居已修缮为京剧博物馆,在珠市口西大街附近建了一座口袋公园——京韵园,这里曾属纪晓岚故居的西跨院,相关京剧元素都放在公园里,有对京剧的行当、剧种、大师的文字介绍、雕塑等,反映了京剧的形成、成熟、鼎盛3个发展阶段。通过多样性城市事件的叙事线索,建构叙事小径,将流落于零散空间中的事件信息整合起来,形成整体的叙事空间形象,京剧作为故事底色建构了空间的整体特色,其中众多的京剧人物故事成为解读空间的“钥匙”,人们在空间游历的过程中,可以与空间产生互动,唤起内心的记忆,此空间成为一个充满情感、可感知的故事空间。

3.2 空间的时间断裂

“空间的时间断裂”造成的失忆,是指城市空间失去了时间的连续性导致的城市失忆,时间的断裂和非连续会导致城市空间特色模糊。

3.2.1 大栅栏片区空间的时间断裂

大栅栏不是一日建成的,而是一个历时性的过程。早在元代时期,如今的前门大街就是元大都丽正门外的通衢大道,斜街街区框架体系在此时就形成了。明代时,今日的廊房头条和二、三、四(大栅栏)条便是当时的官建铺房,它们同门框胡同、钱市胡同、劝业场等一起,构建了原有街区胡同的特色。廊房建成之后,大栅栏老字号的商业从明朝开始兴盛,一直到清朝、民国时期。清朝时期会馆建设事件较多,形成了这一时期的会馆建筑群[19]。

大栅栏是600多年时间稳定而缓慢的历时生长形成的,最后呈现为不同时期的要素在同一空间内共时的形态,使空间状态呈现丰富性和多样性。历时与共时的交织让充满了记忆片段和场景碎片的空间成为城市中最具魅力的部分。将过去、现在、未来的历时态加以并置、拼贴组合在一起,可以产生文化的集聚效应[22]。成都宽窄巷子、北京798等空间的魅力正体现在空间的时间延续上,历史空间的厚重与现代空间的时尚碰撞产生出独特的生命力,在此空间中能解读历史、重温记忆。

伊塔洛·卡尔维诺认为“建成环境中任何时期和类型的建筑或其他要素,总是传递出当时的思潮或‘精神’。每一个城市都能当做多层次的‘文本’,以及符号和象征的叙事来‘阅读’,建成环境记载了城市的变迁”[23]。大栅栏商业街2005年进行大规模拆建之后,忽略了街区本身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性,以及胡同生活的时间性、变化流动的过程性,希望把商业街还原为清朝繁盛时期的一个静止状态,倾向为一种伪饰的、缺乏生命力的记忆。

3.2.2 用多样性城市事件链接时间与记忆

时间的断裂造成了某一时间段的城市失忆,时间在空间中缺失,会造成空间中的历史内涵和本土文化特征无法被理解和阅读。人们有遵循自然时间规律的习惯,也习惯性地用线性发展的事件来进行记忆,多样性城市事件是一种时间标尺,所有发生的事件都有时间可循。同时,城市的发展是一个历时性的过程,正如多样性城市事件发生的时间过程一样。现代城市的历史空间中普遍存在环境凋敝、碎片化现象,这都是由于城市空间是历时生长而且整体性被破坏而留下的现状。因此,用多样性城市事件链接时间与记忆,是补救“空间的时间断裂”的有效途径之一。

2012年起大栅栏开始采取新的有机更新模式,即“区域系统考虑、微循环有机更新”的方式,改变了以往“单一主体实施全部区域改造”的被动状态,更尊重空间的时间感。如老字号不仅仅是商业信赖,而且承载温馨的记忆。人们眼中老字号的迷人之处在于其“老”,而“老”实际上就是时间历史和故事。各种老字号的商铺放在这一时间交错的历史空间中,构成了一个重要的会讲故事的事件空间群,本来每个建筑都有各自产生的时间段,每个商铺都有自己的创业故事。推倒后统一建起来的建筑,一样的门脸抹杀了其建筑空间和事件的独特性、时间性。大栅栏当前的更新方式更尊重建筑本身,力图塑造共时的空间状态,以点的方式,用时代的印记塑造空间,一个建筑有一个建筑的时间印迹,保持各个建筑及空间中事件的独特性。在点状的建筑及事件上塑造空间,把历时性发生的多样性城市事件嵌于街区中,从中感知到“时间感”。城市空间的时间变得可以触摸与感知,形成一个有吸引力的历史空间。

3.3 主体的记忆选择权力缺失

“主体的记忆选择权力缺失”导致的失忆,即“事件与记忆符号选择权缺失”导致的城市失忆,这会导致记忆的伪饰,最终还是留不住记忆。大栅栏片区的事件记忆属于与这个片区有联系的人们,因为多样性城市事件是一种集体记忆,这种集体性决定了其记忆主体的多样性,因为它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个权力意志的体现,所有大栅栏片区内发生的有影响的、值得纪念的事件,都成为人们可以记忆的要素。

3.3.1 大栅栏片区记忆主体的选择权之争

事件被记忆一定有其被选择的原因,郑宇对云南元阳县新街镇箐口村哈尼族人的集体记忆研究发现,人们的记忆与遗忘有很大的主动选择性,当涉及对过去集体事件的回忆的时候,该村大部分老人对新中国建立以来发生的重大事件几近“集体失忆”,人们对这一阶段的记忆呈现为似乎无逻辑的感性碎片记忆的特点,这显然不是个人记忆力强弱的问题[24]。但另一方面,这些老人对本民族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记得非常清楚。这是为何呢?研究发现由于新中国相关事件超越了他们本身的理解力和当地文化传统,因地域偏远加上文化差异大,这些强行“闯入”的外来事件,人们没有真正理解,很难让人记忆。从这个研究可以看出属于本土的事件、能被理解的事件才能被记忆传播,强行加入的事件很难引起人们的共鸣与记忆。那人们又是怎么来保存集体记忆的呢?人们想记住什么、忘记什么都是权力博弈的结果,如果说前面的这个例子体现了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影响。下面的这个例子则体现了权力的博弈结果。如南泥湾大生产博物馆的建造表明,国家以社会记忆为手段,在社会空间中运用权力重新刻画了“南泥湾精神”[15],希望人们能长久地记忆下去。权力决定记忆的延续与否,即使经历相同的历史事件,也因个体主动选择性的不一样导致记忆与失忆。

城市记忆是一种集体记忆,它更多受社会建构的影响,社会抉择了它记住和忘记什么。权力博弈决定谁的记忆可以保存,那么具体的事件记忆主体是谁呢?以大栅栏为例,这里要保护谁的事件记忆?当前大栅栏的记忆主体相当复杂多样,主要有两类人,当地的居住者和外来活动者。居住者包括原住民、外来的租客以及他们的后代;活动人群包括外地旅游者、本地旅游者、民间艺术家及考察学者等。居民的记忆大多是个体记忆,然而个体的私密记忆是很难被写进历史的,大栅栏记住的应该是属于这个片区、街区的重要事件的集体记忆。

2005年对大栅栏片区的城市记忆保护更多体现了政府的绝对权力,在设计甲方为政府的体制下,规划者、建筑师的设计理念与政府一致,因此他们加强了政府的表征权力。当年大栅栏的更新引入外来商铺和其他商业形态,将大栅栏的规划列入整个长安街故宫地区的权力文化语境中,试图展现的是曾经(然而并不存在的)所谓帝国首都的商业主街风貌。但这种过度的权力记忆抹去了真正的地方记忆[25]。在商业街的更新中,由于本土居民的失声,让并非来源于大栅栏片区本土叙事的社区记忆符号,如大栅栏商业街更新中用“祥云、大鼓、鸟笼”这样的符号作为老商业区的记忆符号,实际上是用北京市或中国传统记忆符号替代了大栅栏片区的记忆符号,这无法让本土居民产生完全的记忆认同。

3.3.2 “事件与记忆符号”的集体选择权

在2012年起的新一轮更新中,这种情况得以改善,街区居民、商户、对本区域感兴趣的各方面专家、文保爱好者、游客等多方社会群体也可参与各项更新计划。如2017年大栅栏举办的北京国际设计周期间,国际知名研究机构Talking Data人本实验室与ETH(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信息建筑实验室)联合,通过面向公众的设计游戏收集数据,再结合问卷分析、访谈记录分析、观察总结等方式了解公众和当地居民究竟想要什么样的杨梅竹斜街,把公众的需求放在了重要位置。

大栅栏还在持续更新中,本土居民开始有保护自己记忆的权力,有发声的诉求,记忆不再限于政府层面的宏大记忆,家族故事甚至个人记忆开始得以重视。2015年举办的“大栅栏设计社区”活动中,有“讲述大栅栏”特别之旅活动,土生土长的当地居民担当起“导游”的角色,领着游客走进胡同,听胡同里普通人家的经历和故事,尊重个体记忆感受,讲述大栅栏的前世今生。杨梅竹斜街有一家“济安斋”的文创书吧,它本身就是杨梅竹斜街的历史记忆,现在的主人王秀仁本是济安堂王回回狗皮膏药第21代传人,400多年前其先祖就在此地开药铺制作狗皮膏药。如今王家在原址上把店面改造为书吧,同时还建了一个小型家庭博物馆,以真实故事和记忆符号的模式,既叙写了杨梅竹斜街作为北京文化街区的地标性历史记忆,也使其家族故事记忆得以展示和保护。只有记忆主体的多样化,主体有记忆的选择权力,记忆的保留才会呈现多样性、生动性、原生性与真实性的状态。

4 结语

对多样性城市事件语境下的城市失忆现象进行理论分析,初步理清了导致当前城市失忆的3个原因。希望本次研究所提出的问题及对策,对国内的城市记忆保护能够提供新的视角。当前我国正处于城市发展的高速阶段,曾经的大规模建设既带来了可观的经济与文化效益,但也造成了许多负面影响,产生过度城市化导致的相关城市病,城市无处安放的乡愁,城市的辨识度不高,空间特色模糊等现象。随着城市空间的品质建设已经从物质性建设向更高的物质与文化品质双重发展的模式转变,这需要从非物质性建设着手,使城市空间更具人情味,并与本土事件记忆相结合,创造更具故事性、标识性、人情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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