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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的安然时光

2022-03-05张文超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6期
关键词:白首白面安然

张文超

我曾数次动员老爸老妈到城里来,这样可以聚在一起,方便照顾他们。可是,老人不来,他们说习惯乡下的生活了。乡下没什么不好,不想进城。我想了想也是。乡下有他们同样花甲白首、无话不谈的老邻居,有他们的菜园子,有在身边欢蹦乱跳的小狗,他们可以慢慢绕村散步,去田野呼吸新鲜空气,看看自家一亩三分地里那些庄稼的长势,以及秋扫落叶冬看雪。他们自食其力,不要孩子从城里带果蔬回去,说,“还是自家种出来的安全”。临返城时,母亲还会问,“孩子,你們走的时候,带一些咱菜园的瓜菜不?”

颇有些令人惊奇的是,村里居然还有一台打面机,似乎是专为老人们留着的。村里的老人都愿意自己收拾好麦子,到打面机房打白面。那“一风吹”的白面,有麦子的香气,做的白面馍尤其好吃。

习惯了一种生活方式,就像习惯了一个人,离开,会莫名难过。

父亲做过教师,字写得好。多年前,一到春节,村子的人都来找他写春联,父亲来者不拒,有时候甚至要写到半夜才能写完,以不耽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前人家贴对子。那时候,多半个村子,家家门上是父亲的字。父亲不好酒,也就一两多的酒量,但喜欢煮茶。他劈柴煮茶的时候,我会肃然起敬,觉得父亲似乎在做一件大事。父亲的文章写得也好,他开始是数学老师,后来被调为语文老师,我想,这一定和父亲的好文笔有关系。

母亲因为姊妹多,所以没读过书,但母亲说过的话常常饱含朴素的哲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人家入过学堂呢。母亲和邻居关系相处得很好,从不嚼舌根,也不允许我们沾染传闲话的毛病。母亲说,吃自家饭,传人家话,不好。

母亲有时候说话会让人回味无穷。比如,每逢我们兄弟姐妹谁遇到困难,她就会安慰说:“别难过,过日子都是这样,谁也免不了碰到坎儿,咬咬牙,总能过去。菩萨法力那么大,要安坐下来供人跪拜,不是也被木匠一刀一刀地刻吗?学学慈悲为怀的菩萨,就能心安了。”

父母虽然都是很普通的人,但我觉得他们那么善良、乐于助人、知足常乐。我真的很敬重他们这一代人如此从容淡定的秉性。

那天,回乡下看望老人。每次回去,一向先电话告知父母,这次没有。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见父亲正坐在树下,捧着一本书读,身后是一张宣纸,上书《快雪晴时贴》片段。他不喜完全的摹本,总是要求有自己的东西。我看那字淡、清,开收从容,一如他的一生,从不争狠斗勇,而只要求板正做人。父亲察觉有人来。他起身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腰身到底还是有点儿弯了。我赶紧过去扶住父亲。父亲笑起来说:“没事的,我身体很好,不用扶。”母亲也走出屋门,见我回家,笑得开心。母亲缓缓地向我走来,父亲赶紧跟过去(母亲身体不如父亲身体好)。看见母亲被脚下的碎砖头绊一下,父亲忙上前一把搀住她。

忽然间,我的鼻子发酸了:两位老人,他们有儿有女,却努力相互照顾,再怎么说也不离开乡下;反观我们这些孩子,对老人尽心太少了,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次……终归有一天,我们也会变老,也会霜染黑发成白首,那时候,我们会如何?会如父母一样,岁月静好,时光安然吗?

父亲教书也好,做社办工厂的会计也好,都称职。教书,有口皆碑;做财务,账目井井有条。以至于我参加工作后,还能见到他保存的财务账簿。我说:“都十多年了,咋还保存这些账目?”父亲说:“按照原来的财务要求,这些账簿需保存至少十年,以备审计。”我诧异—这是不是过于认真了?公社都改成乡镇了,那些原来的社办厂子早就没影了,谁还管这些老账?

我说给母亲听,母亲笑道:“他就是一个认真的老头儿,他会一辈子都这样。”父亲则说:“一个人要想过安然的日子,就要有认真的态度。”虽然这话不是什么大道理,却让我铭刻在心上。他们能如此静度岁月,是因为坦荡磊落。

又该回家看看父母了。和父母一起,说说家常,感受他们的安然岁月,是一种无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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