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必修课

杨永祥

我考上了一个镇的公务员。这个镇离县城里爷爷的住处仅二十公里。

上班第一天，爸爸打来电话，一番说教之后，他突然用充盈着歉疚的语气说：“你奶奶去世得早，爷爷一个人住在县城，我和你妈又走不开，你一定要多去看看爷爷！”

爸妈分别在很远的两个县的政府里工作，忙得连上厕所都得小跑。我虽不知道自己的活儿多还是活儿少，但双休应该是有保障的，便欣然接受了爸爸下达的任务。

第一个周末，我早早就去了，爷爷不在家。给爷爷打电话，他说正在老年大学准备讲课。爷爷是县老年大学的客座教授，还是个潮老头儿。他爱好朗诵，线上线下粉丝很多；他喜欢玩图片处理、视频剪辑、平面设计这些软件，在小县城里小有名气。

隔了一周，我又去，爷爷又不在家。我给爷爷打电话，他说正在一个演出现场拍视频呢！再隔了一周，我还去，爷爷的门还是关着。唉，又不在！我灰心地正要转身离开时，爷爷匆匆地回来了。“哎呀，知道我孙子今天要来，我一大早就去排练场给安排好了，快进屋。”

屋子里弥漫着鸡汤、腊肉、香肠的香味，我那几近休眠的儿时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恨不得立刻掀开锅盖大快朵颐。敢情爷爷一直记着我的偏好呢！吃完饭，爷爷给我讲他的坎坷求學路和艰辛工作史。末了，他突然“八卦”地问我：“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啊？”“我还年轻呢，不急。”“嘿嘿，咋不急。我在你这年龄，都快有你爸啦。”

我和爷爷去爬县城边的小山。当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早等在前面的爷爷拍拍我的肩说：“小伙子，别总把时间给了手机，要多锻炼啊。”

太阳快落进西边的山坳了，我也该回镇上去了。“哎呀，差点儿忘了！”爷爷突然一拍大腿，说：“我的电脑不灵了，我孙子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吗，给瞧瞧吧。”爷爷的电脑确实不太灵，垃圾占据了内存的大部分空间。待我把电脑里的垃圾清理干净，爷爷把饭菜也端上桌了：“到饭点儿了，吃了再走吧。”

后来，我基本上隔周去一次。吃饭、聊天、“八卦”完之后，爷爷就说电脑有状况，不是麦克风送不出声，就是耳机听不到声，要不就是转不动了。等弄好了电脑，晚饭也上了桌。纵然我弄一次教一次，那些毛病照出不误。爷爷总难为情地埋怨自己年纪大了记不住，我心想，这没有玩那些软件难吧？就这样，瞧电脑成了我每次去爷爷那儿的必修课。

这天，我照例去看爷爷，爷爷照例煮了好吃的等我。吃完饭，我们照例聊天、“八卦”。末了，不等爷爷开口，我便说：“爷爷，今天您的电脑哪儿不灵？”爷爷尴尬地笑笑，说：“好像又转不太动了。”我三下五除二就把电脑里的缓存、垃圾都清理了，运行速度恢复正常。

“老师，老师，我的电脑又……”一个阿姨边喊边进屋。“电脑有毛病是吧？”爷爷接过阿姨的话，“正好我孙子是学计算机的，让他给你瞧瞧吧。”

阿姨也是个朗诵爱好者，设备还挺全，跟爷爷的差不离儿。阿姨正在朗诵聊天室里排着队等上麦呢，前面只有三个人就轮到阿姨了。阿姨急切地说：“不知怎的，刚才跟人家试麦，人家听不到我的声音。”我点开外接声卡控制面板一看，原来是麦克风关闭了。爷爷的电脑也经常这样，打开后就好了。阿姨试了试，满意得直点头儿：“谢谢！哎呀，我呀不太会用电脑，这些东西都是你爷爷帮我装的。我经常搞得要么人家听不见，要么自己听不见，全靠你爷爷帮我调。”

“我爷爷？”“对啊。哎呀，我的电脑问题都是他帮着解决的呢。”

疑惑的我从阿姨家出来，往爷爷家走去。爷爷正站在门口等我。我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爷爷，爷爷不知所措地直搓手，尴尬的笑容把脸上的沟壑挤得更深了，满头银发在风中微微地颤动。我从爷爷身后那黑寂的门洞里似乎看到了他内心的深处。

我不禁鼻子发酸，眼眶潮湿。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爷爷，颤声说：“以后，我每个周末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