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风从两山间吹过

2022-03-05

师道(人文) 2022年3期
关键词:张老师李老师老师

尹 乾

闲来翻拣往事,不禁想起当年那些可敬可爱的老师们……

读大学时,我的哲学老师姓李,矮墩墩的很结实,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上课时,课本仅仅是躺在他讲台边上的一本书而已,更多时候他列举本地发展进程中出现的种种怪现状,引导我们换位思考:假如我们是决策者该怎么办?现在看来,这无疑是培养家国情怀的“巧径”之一。这样的植入性发问多了以后,渐渐晓得他曾经在某市当过市长助理,后来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做学术,便又重返大学教坛。他的入世经历让他视野开阔,言语间满是烟火气。作为未来的教书匠,我们对他的高谈阔论自然响应者寥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敬仰。见过大世面者总能给人带来一些新鲜活泼的信息,冲击耳鼓乃至震撼心灵、引人深思。把哲学当作一种批判性工具来运用,这在我看来已经抵达高妙的境界。

跟随同学进入李老师宿舍,排排书橱坐实了我的先入之见。我贪婪地浏览书目,目光终于停留在一本《风从两山间吹过》之上。这散发禅味的书名深深吸引了我,我便跟李老师借阅这本书。书的扉页上题着请他雅正的字样,是他朋友写的。我似乎没有看懂多少,后来就归还给他。之后又缠着他开列哲学入门书单,后来却一本都没看。人生中一时兴起雄心勃勃之后百事缠身置之不理的例子还少吗?但想来挺对不住李老师的指津的。

李老师命制的考试题清一色是填空题,一段话中挖出几个空要求填上相应概念。在我看来那空格简直就是牢房的小窗,看上去令人无比揪心,恨不得变成小鸟飞走。仿佛一堵堵墙四面八方朝我挤压过来,我惊恐万状却无计逃避。万幸的是,刚好及格,逃过补考一劫。哲学就是以这种凌厉的姿态碾压我的自尊,留下狰狞的心灵阴影。这让我对面临实际问题能够驱遣哲学概念与原理为自己服务的李老师越发钦佩。

朱老师与吴老师是武大的师兄师妹,几经周折又在南方一座城市里重逢,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朱老师教授世界近现代史,方正的脸上架着厚厚的眼镜,假如穿上一袭青布衫,定然是民国范儿。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微笑的痕迹很不容易,凝望着他时,我总觉得他更应该去教世界古代史,时空皆遥远,惟余茫茫,最需要严肃严谨。偶尔也有笑意闪现,是不易觉察的稍纵即逝:嘴角漾出一个小漩涡,眼睛遽然变小。总之在我眼里,他就是一本正经的代名词,对他的课从来是不敢马虎的。他言语不多但很精辟,让人听了找不到反诘的缝儿。他富有前瞻眼光,认为高等教育出版社刚出版的《世界史》(吴于廑、齐世荣主编)教材具有全球视野,内容精当,对今后中学历史教学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还设法订购《现代史编》回来给我们当教材。后来新课程改革,历史教材果然朝着全球史观走去,时至今日这套教材在中学教学中仍能派上用场。

朱老师后来调到中山大学去了。同学群里珠三角的同学一再说组队去看望他,后来终于看到他们一起进餐的照片。除了头发白了一些,旧颜还在,还多了一点慈祥。

吴老师金鱼眼嘟嘟嘴,语速就像机关枪,我们听着听着就跟不上节奏,便嚷嚷起来,她就扮个鬼脸重复一遍。她一再提示说自己重复的地方就是重点,不重要就无须重复。吴老师说她特喜欢当兵但是未能如愿,最后成功把自己嫁给一个兵哥哥,得以补偿梦想。我们为她的坦白拼命鼓掌。她的课堂气氛很好,总能够把我们的兴奋点激发出来。她活动能力强,交际广,市里开专家座谈会总少不了她的身影。她的学术研究涉及领域很广,没有像多数老师一样专叮一处。她到我的家乡转了一圈,居然就喜欢上我家乡的文化,一鼓作气就鼓捣出了一本专著,还是国内首部,许多人因为她的著作开始关注我家乡的文化,应该说她的眼光是敏锐的。

我借机到母校溜达,让追忆扯动脚步又夯实记忆,体味百感交集。忽然身后有声音叩问: “这不是尹乾吗?”我回过头来,一位穿着白色运动套装手执羽毛球拍的女子笑吟吟盯着我看,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回不过神来。 “我是吴老师啊!都忘记老师了。”怎么会呢?只是吴老师啊,比当年还年轻呢,叫我如何认得出来?爱运动,爱打扮,难怪芳颜长驻。后来她也调往广州某高校去了,似乎又热衷于研究经济学了。

张老师是土家族,精瘦,走路时总是重心前倾,恍若在爬山,远看简直就是一匹奔跑的小马驹。我在他身后小跑着才能撵上他,不由赞叹他的快。他说小时候出门就是山岭,爬山越岭习惯了就形成了这样的姿态。

张老师是我实习时的指导老师。他坐在教室后面听我上课,貌似没有抬过头,我一直纳闷是不是我的板书令他不忍目睹,抑或我的眼神闪烁不定无处安放,抑或……就怕他给我一个不合格。后来他轻轻告诉我,他瞄我那紧张样,怕盯着我看让我更紧张,所以就只是专心“听课”了。我一下子被感动的巨浪掼到波峰顶端,他居然连我的紧张也小心呵护。

晚上,大家聚集在担任督导的吴老师的宿舍里闲聊,不知怎的就说起鬼故事。轮到张老师讲时,绘声绘色,情节紧凑,语调跌宕起伏。我们悄悄靠拢在一起,清晰听见彼此不均匀的局促的鼻息。故事终了,大家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说,“太刺激了,再来一个。”一位胆子大的同学说: “先关上灯再说。”女同学嚷起来:“不要,会死人的!”后来还是关了,宿舍里剩下世界末日一样的寂静。那一晚,吴老师花容失色,拼命挽留一位女同学与她共寝。

后来获悉张老师在武汉读大学时曾经获得小说比赛一等奖。我问为什么不继续写,他说年轻时精力充沛先搞搞学术,退休后再考虑写小说。看来,他对人生有着清晰的规划。

某日,同学群里跳出一则消息说,张老师现在在复旦大学。我毕业后只听说他当了学院学报主编,后来去攻读博士,然后消息就中断了。我马上搜索一下复旦大学官网,果然看到他的照片,还好,胖了一点。

舒老师就像一个大头娃娃,头大大的,白白胖胖。他研究生刚毕业就来到我们身边时,与我们年纪差不多,很快就兄弟般亲热。我高度怀疑他是一枚学霸,看上去眼神纯纯净净的,憨头憨脑,完全吻合我心中把整副心思沉浸在学问中的人的模样。

放学后,我做完作业准备去吃晚饭。路过系办公室,瞥见舒老师还在电脑前打字。那时一个办公室就一台386电脑,抢手得很,他应该是抓住这个空档期在用功。我走进去站在他身后观看,不出声。原来,他在写一篇世界史论文。我原以为写论文是要枯坐在书堆中寻章摘句的,他居然面对着电脑就可以流畅地写出来,这大大刷新了我的三观,他的大脑袋里该装着多少索引资料啊。吃学术饭的人应该都是头脑发达的家伙。他边跟我搭话边继续写论文,回应我的疑惑。我突然觉得坐在电脑前的他与坐在钢琴前的演奏家何其相似,那跳动的指头按住的都是音符的快乐。也许,有志于做某事的人,沉迷其中就是一种享受吧。

那年到西安实习考察,舒老师分在我们小组。在参观石窟时,我跟他一起探头探脑窥视洞里的菩萨,感叹黑手的无情,许多菩萨塑像被盗走了头。我们还一起喝大碗茶。他披上袈裟后活脱脱一位东土高僧,我们争着跟舒高僧合影,他双手合十,笑容可掬。每当翻开相册看到他那白莲花一样的笑容,就特别怀念那段青春岁月。

我们毕业时,他考上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后来留校任教,现在该是教授了。

风从两山间吹过,那山是什么山?毕业五分之一世纪后的我,隐隐约约明白那就是书山。书山有路勤为径,那些可敬的老师们用勤奋把书山劈成两半,然后把智慧春风引来,要在我们的心田上行云布雨。那时我们干涸心田的地层下,有多少念头在期盼破土而出呢?

我终于禅悟,从两山间吹过的一缕缕风,是春风,化育万物的春风。

猜你喜欢

张老师李老师老师
该得奖的李老师
张老师喝茶
宠物难伺候
舍不得您,李老师
老师,节日快乐!
老师的见面礼
六·一放假么
李老师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