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国别研究思维认知的创新路径
2022-03-04田庆立
田庆立
内容提要:区域国别研究亟待实现思维认知创新,从认识论层面探寻深化区域国别研究的创新路径具有重要的学理价值。区域国别研究者通过树立整体思维,基于宏观视角、通盘考量和广阔视野进行学术考察,才能为人类化解各种危机提供具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案。打破学科壁垒,运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推崇跨界思维方式,实现相关学科的交叉融合,进而为深入推动区域国别研究寻找创新的学术增长点。通过纵向的历时性发展的时间脉络与横向的共时性同享的空间场域的有机结合,有利于对民情国情有异、利益诉求不同的研究对象的发展动向作出科学研判。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新形势、全球治理涌现的新问题以及气候变化呼吁新变革等复杂议题,宜保持开放思维,积极回应时代诉求,依托坚实的学理基础,从而为区域国别研究的范式转换及方法创新提供助力。
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深化区域国别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随着近年来我国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中国与世界的联系和交流更加紧密和频繁。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我们全面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我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显著提升。(1)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2版。因此,加强区域国别研究是进一步提升我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 塑造力的重要举措,对于实现中国与世界各国的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具有重要价值。而“区域国别学”被列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为新时代全方位推进区域国别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发展机遇。
关于如何拓展和深化区域国别研究,学术界依然存在着见仁见智的争论。实际上,区域国别研究应该着力从学科建设、教材建设、智库建设和人才培养等方面下功夫,同时实现在认识论层面的思维观念突破也至关重要。在积极借鉴中外学术界既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笔者试图探寻区域国别研究的创新路径,提出主要应从整体思维、跨界思维、时空思维和开放思维四个维度实现认知创新路径的观点,以就教于方家。
一、区域国别研究的整体思维
人类面临的全球性议题与一系列危机,已不容许秉持一己之私的国族观念或区域意识加以解决,无论是气候变化、恐怖威胁,还是传染性疾病及移民问题等,亟待政策制定者和研究者树立整体思维协同合作,化解危机,共度时艰,人类社会才可能实现良性循环的可持续发展。迪佩什·查卡拉巴提认为:“人类可能只有在一个集体否定的时刻,即认为作为物种的存在面临威胁的时刻,才会最终认识到自身是一个整体。”(2)转引自杜赞奇:《全球现代性的危机——亚洲传统和可持续的未来》,黄彦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Ⅳ页。尽管当前全球化遭遇挫折,然而越是在这种艰难的局面下,人类越应该抛弃成见,寻求和解共存之道,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在这一时代背景下,作为区域国别研究的学者,若要实现学术突破和创新,充分发挥资政建言的社会职能,进而为破解具有跨境性、复杂性及综合性等特征的全球议题提供智识支撑,树立整体思维和全局观念至为重要。
(一)以视野开阔的整体思维推动学科交叉融合
自地理大发现以来,一部世界史即从“分散”走向“整体”,人类社会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层面的交流日趋活跃。尤其是步入全球化时代之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是处理人类社会面临的共同难题,还是解读和阐释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乃至于从事区域国别研究,唯有树立视野开阔的整体思维,才能在应对和解决全球化问题时找到可行性的解决方案,也有助于突破固有的零散性和碎片化思维方式的束缚,从宏观角度高屋建瓴地审视全球化和逆全球化潮流纵横交错的发展态势。“因为人类知识本有内在联系,为一整体、一系统,在分化、分科、分治之后又要特别注重各学科间的统一与联系,因而学术之发展又需要‘整体而治’‘综合而立’,由此多学科融合方成鼎立之势。”(3)刘鸿武:《人文科学引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20页。基于整体思维探寻跨学科交叉融合的学术发展路径,旨在规避依赖单一学科和分散视角带来的诸项弊端,赋予研究客体以整体性、全局性及系统性特质, 以期从宏观层面予以整体考察与通盘研判。
推动学科交叉融合的驱动力,主要源自知识层面和社会层面,交叉学科的形成遵循知识发展和社会需求双重逻辑,并逐渐以社会需求为主导力量。前者基于知识演化的自由生长,在知识互补性、学者求知欲等因素的作用下,通过交叉学科建设持续推动知识系统的扩展与深化,以填补因人类认识能力局限性而将本是整体存在的知识体系划分为不同学科所造成的知识间隙;后者则是指经由社会力量的介入,加快学科交叉的力度和交叉学科的形成。(4)参见崔育宝、李金龙、张淑林:《交叉学科建设:内涵论析、实施困境与推进策略》,《中国高教研究》2022年第4期,第17页。在这两股力量的综合作用下,无论是整体思维的生成及培养,还是跨学科手段的广泛运用,都正以前所未有的融合面貌拓展开来。
区域国别研究的当务之急,在于填补对海外国家和区域实体对象知识的“绝对缺乏”,然后将散落在各学科内的知识重组整合,形成以实体对象为核心的全面知识体系。将各学科力量以实体研究对象为核心整合起来,采取一种整体观方法论,对尚处于空白状态的实体研究对象采取全面铺开的研究方式,对于有研究基础的实体对象,重在发现、填补各学科间的知识空隙,以加深对实体研究对象的全面了解。(5)参见罗林、邵玉琢:《国别和区域研究须打破学科壁垒的束缚——论人文向度下的整体观》,《国别和区域研究》第四卷2019年第1期,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48页。可见,无论是从学科整合角度而言,还是从因应社会需求的实践层面来看,对于区域国别研究者来说,树立整体思维、运用整体观方法论,化解一系列有待破解的难题,势在必行。
(二)以全球性框架审视研究对象
塑造整体思维认知方式,有效地从全球史的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中汲取智慧和营养,对于推动区域国别研究开辟全新局面大有裨益。无论是分析世界政治和经济形势的整体历史变迁,还是探究其中地区性、部门性、阶段性的具体情形,必须要有一个全球性的分析框架。我们这样做时就会发现,历史的延续性远比不连续性显著。基于整体思维方式审视和阐释历史发展的总体趋势,才不会被所谓单一的诸如“欧洲中心主义”的解释模式蒙蔽,客观而理性地研判不同族群、国家及区域在推动历史进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进而赋予其相应的地位和价值,揭示历史运行规律的本质及真谛。
譬如,在建构一种全新的世界史和历史研究范式方面,德国学者贡德·弗兰克试图以囊括世界的视野来考察和呈现资本积累与“发展”的动态历程。弗兰克认为,对任何“民族”单位的此类分析,若要得到合理解释,都不能脱离“世界发展”的整体进程。弗兰克坚定地主张一种整体性的分析,认为这是理解过去一切的基础,用他自己的描述就是 “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必须首先理解“森林”,然后才能看清“树木”。(6)参见贡德·弗兰克著、罗伯特·A. 德内马克编:《19世纪大转型:重新定向19世纪的亚洲和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吴延民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第360—361、16页。从他的研究脉络可以看出,主要遵循知识建构的“整体论”(wholism),即将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和观念等维度囊括其中。他所追寻的是对世界史的综合性和整体性解释,这促使他在后来转向了“全球史”及“世界体系史”。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世界上不同区域国别已经日益联结成为一个整体,从不同视角观察的特定区域国别研究越来越重合。“除了仍然存在各自视角的差异外,重叠部分逐渐增多,国别区域研究正在被纳入作为一个整体的全球研究(global studies)之中,国家治理与地区治理本身也日益成为全球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7)赵可金:《国别区域研究的内涵、争论与趋势》,《俄罗斯研究》2021年第3期,第126页。
(三)整体思维和全球视野提供智识支撑
树立整体思维和全球视野,乃是贯彻和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重要思想的智识支撑,核心要义在于超越国家层面的认知局限,以区域性和全球化的视角、思维、方法,审视和解决地区层面和全球治理的宏大议题。“综观新时代外交思想的丰富内涵可以看出,中国领导人将世界各国各民族对生存和发展的基本诉求作为理论出发点,将人类的发展看成一个整体,凝聚发展共识,团结发展力量,其包含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终极人文关怀,闪烁着价值理性的光辉。”(8)罗林、邵玉琢:《国别和区域研究须打破学科壁垒的束缚——论人文向度下的整体观》,《国别和区域研究》第四卷2019年第1期,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60页。
当前的全球化,面临着以美国为首的部分国家的掣肘和阻碍。美国基于意识形态因素划线,通过拉拢盟友将中国列为首要议题,试图孤立、打压乃至遏制中国,将本来十分重要的应对新冠疫情蔓延、有效激活经济增长、着力解决气候变化等重要问题搁置起来。这种与世界大势背道而驰的不义之举,无疑会给人类的前途命运蒙上阴影。探索全球化问题的解决方案,实现区域国别研究的超越和创新,维系人类社会健康发展,关键在于各个国家和人民携手努力,基于人类共有一个地球、共同拥有一个家园的整体思维,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依归,人类社会才会拥有美好的明天。
二、区域国别研究的跨界思维
学科分类的缘起主要是由于人类面对错综复杂的知识体系,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全面掌握,于是人为地划分出文学、历史、哲学、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门类,以便于学习和运用。我国的学科分类体系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主要以苏联为模本进行的学科分类和课程设置,后历经多次调整和改革,学科门类呈现日趋细化的状态。然而,随着学科门类的不断细化,却难以有效解决人文社科领域和自然科学领域等的综合性及复杂性问题。为有效解决这一难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增设“交叉学科”门类,旨在鼓励和引导相关学科走向交叉融合,进而实现学术研究的创新性发展。正如钱乘旦所言:“我国确有多个学科涉及外国问题研究,但各自从本学科角度出发,关注的是本学科问题,而不是某个国家或某个地区的问题;这些研究分散在多个学科,彼此间很难贯通,无法整合成完整的知识,难以形成对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全息式理解。区域国别研究的最大特点是:它依靠多个学科参与,共同聚焦于一个地区或国家,相互配合、彼此融和,激发出任何一个单独学科都无法形成的知识谱系——这就是交叉学科的价值所在。”(9)钱乘旦:《以学科建设为纲 推进我国区域国别研究》,《大学与学科》2021年第4期,第84页。因此,打破学科壁垒,推崇跨界思维,用以具体指导学术实践,成为区域国别研究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跨界思维引领学术创新
鉴于区域国别研究具有跨学科、多领域和多专业的综合研究属性,以往单纯以历史学、语言学、政治学、文化学和地理学等方法论为基础的学科发展模式,日益无法满足解决人类社会面临的复杂议题,也难以响应党和国家对区域国别研究的更高战略需求。通过打破既往的学科分类壁垒的一系列束缚,研究者运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推崇跨界思维方式,实现相关学科的交叉融合,有利于深入推动区域国别研究寻找到创新的学术增长点,进而确保该学科持续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跨界思维的引入,主要缘于区域国别学的研究对象具有的跨区域的显著特征,伴随人的迁徙、物的移动,还有信息和资本等的流转,很多问题是不能在一国框架内研究解决的,有时需要在两国、三国乃至多国更大范围内进行跨语言、跨文化、跨国境的研究。区域国别学要想获得迥异于国别研究的品格,就应该着眼于“跨界”(trans-border)。“跨界”是后民族国家的特征,区域国别学作为应时而生的学问,应从这一当下民族国家所面临的问题出发展开研究。(10)参见孙江:《区域国别学发凡》,《学海》2022年第2期,第24页。
英国学者吉莉恩·泰特(Gillian Tett)在其撰写的《人类学视角》一书中尖锐地指出:“我们的专业人士就像井底之蛙。银行家只像银行家一样思考,经济学家只像经济学家一样思考,医生只像医生一样思考,而技术专家只像技术专家一样思考。他们缺少‘横向视角’,因此会犯下往往既严重又可以避免的政策和观念错误。”(11)转引自通库·瓦拉达拉詹:《评〈人类学视角〉:如何摘掉眼罩》,《华尔街日报》2021年6月9日,参考消息网,http://www.cankaoxiaoxi.com/culture/20210705/2447629.shtml[2022-10-12]。日本学者内田庆市认为:“仅仅从单一学科的角度出发,把同一事物作为研究对象,便失去了与其他学科的结合,从而也失去了研究的整体性。因此应该特别强调文化交涉学的重要性:跨领域、跨文化、跨地域、多对多、多元的视角、用外语传递信息、从周边看中心。” “文化交涉学突破以往以国家或民族为分析单位的局限,设定了东亚这样一个具有某种综合性质的文化综合体,关注其内部所发生的主要是针对某个领域的文物、制度等的专门研究,从综合性的立场出发,以多元化视角对文化交涉的整体形态进行阐释。”(12)参见李雪涛:《东西任所从——写在内田庆市教授退职之际》,《中华读书报》2021年6月16日。从上述观点来看,无论是专家、学者还是官员,不仅应该熟练掌握本专业的技术规范,还应具备跨领域、跨学科和跨专业等的横向跨界思维,从而不拘成例地进行专业层面和实践层面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
(二)跨境议题呼唤跨界融合方案
面对空前复杂的金融危机、气候变化、跨国犯罪、核不扩散、恐怖主义、跨国移民及国际难民等跨境议题,单一的学科建制和研究方法难以实现有效的学术资源整合以及研究范式的转换,也无法解决人类面对的具有综合性、系统性及关联性等特征的繁复课题。突破各自为政的学科分类模式,打破学科壁垒,推崇跨界思维,实现跨界融合,有利于区域国别研究更好地肩负资政育人的学术使命和社会职责。正如有学者强调的:“在全球化时代没有必要研究单个国家或地区,因为很多具有战略重要性的问题都是全球性的,比如金融危机、气候变化、大规模传染病肆虐、国际恐怖主义以及跨国犯罪等。由于这些问题超越了国家边界,使得基于单个国家或区域的详细研究对解决问题毫无裨益,而新问题只能通过创新方法来解决,适用于全球性问题的创新方法需要汇集各学科的专业知识来供给。”(13)赵可金:《国别区域研究的内涵、争论与趋势》,《俄罗斯研究》2021年第3期,第134页。区域国别研究者应该具有率先垂范的勇气和决心,为社会科学诸学科以及相关的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学科搭建一个融会贯通的共有知识平台,依托集体攻关的团队优势,遵循跨界思维的智识引领,为有效解决人类面临的棘手问题寻求可行性方案。
历史上的“海上丝绸之路”,在传播思想、技术和贸易流动中发挥的跨界融通作用,赋予我们诸多有益启示:“商品和思想从欧洲和西亚(指今伊朗、阿拉伯半岛及其以西区域)流出,不仅到达印度和东南亚,而是继续从那里流向中国、朝鲜和日本。反过来,东亚的产品也流入西亚世界和欧洲。由此,整个区域就被囊括为一体。”(14)罗德里希·普塔克:《海上丝绸之路》,史敏岳译,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第16—17页。通过跨界融通的传播路径,引领人类社会从愚昧走向文明,从封闭走向开放,全面激活了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思想张力,也不断突破传统的以主权民族国家的国界作为国别分析基本单位的解释框架,尤其是在步入全球化时代之后,跨界融合的发展趋势更加明显。英国学者马丁·阿尔布罗夫认为:“现代主义努力在领土疆域结构基础上建立一种社会秩序。所以,全球化就意味着一场重大挑战。它使得社会秩序固定的空间框架归于消失。人们的社会关系不再仅仅局限于居住地点,社会团体也不再长期地被约束在某一地区。整个地球都被纳入全球化进程,无论人们迁移到什么地方,反正都一样。”(15)马丁·阿尔布罗夫:《我们正在走向一个全球社会吗?》,载乌尔利希·贝克等:《全球政治与全球治理——政治领域的全球化》,张世鹏等编译,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年,第15—16页。包括国际组织、布雷顿森林体系、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女性主义与和平运动等在内,尽管在实力、韧性和纲领成熟度上各不相同,但都已经成为亟待突破边界的传统区域国别研究所面临的现实挑战。
(三)以跨界思维实现跨学科互动的案例
充分运用跨界思维,打破学科壁垒,通过引入不同学科理论范式与研究方法,实现某一学科的创新性转型升级及开拓全新研究领域,在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等领域的成功案例可谓屡见不鲜。譬如,20世纪80年代初,美籍华裔学者黄仁宇撰写的《万历十五年》被译介到我国,对中国学术界在研究方法论上形成巨大冲击,引起广泛反响,由其开启的全新历史写作模式,使历史学者充分认识到历史学绝非单纯的史料堆砌,而是能将严肃的学术著述与通俗的知识普及融为一体。而且,通过将历史人物有血有肉地立体式呈现,令人耳目一新,境界全出。这部中文译稿又经过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沈玉成的润色加工,中文译文文字优美,通达晓畅,达到了历史学文本与文学造诣之间的完美融合,在外文译介中文的翻译史上创造了一段佳话。这部书也成为诸多人文社科学者案头必备的经典著作之一。
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也是如此。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占据国际关系理论的主流地位,主要从权力和制度等维度解释诸多国际关系现象,但其缺点在于对人类思维方式和观念认知等如何影响行动抉择缺乏有效解释力。在此背景下,建构主义学派在20世纪90年代因之兴起,主要引入认知心理学的理论与方法,着重从观念认知、身份认同及无政府文化的视角,诠释人类思想认知与实践导向之间的逻辑关系。依托国际关系学与心理学的交叉融合,以美国学者亚历山大·温特为首的学者开创了建构主义学派,与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共同构成国际关系理论的三大主流学派,从文化层面推动了国际关系理论的升华与创新。
由上述两个案例可知,区域国别研究若要实现跨越式发展和创造性转化,一定要注重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和方法,通过学科之间理论或方法的有效“嫁接”,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推陈出新,跨界融合,从而实现区域国别研究在展现交叉学科本质属性方面作出有益探索,并取得富有创新性的学术成果。
与此同时,鉴于区域国别研究本身具有的跨学科和综合性属性,在人才培养方面,以“新文科”建设的宏观视角总体谋划,积极探索构建跨界融合的人才培养机制,实现语言学、国际关系学、经济学及历史学等学科的交汇融通,全方位地推进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在跨界思维方式培养上的认知创新,具有至关重要的现实价值。对于区域国别研究的人才培养而言,“学科理论和研究方法的训练必须是跨学科的。因为对某个国家或地区进行综合性研究,只了解一个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往往是不够的”(16)李晨阳:《关于新时代中国特色国别与区域研究范式的思考》,《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10期,第152页。。面对全球一体化和区域合作化的时代发展潮流,对区域国别研究也相应地提出了跨学科、综合性和宽视野的学术需求,只有培养一大批具备跨界融合思维的复合型区域国别研究人才,才能满足加强基础研究和智库建设的人才需要。
三、区域国别研究的时空思维
传统的区域国别研究主要与国际问题研究及国际关系学保持紧密联系,更多地从地缘政治角度分析民族国家与区域组织之间的战略博弈及经济合作。尤其是位居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冲的国家和区域,乃是国家、社会和市场等不同力量纵横交织的博弈场所,既由民族国家遵循主权界限实施管辖,也分属不同区域组织。通过实现基于纵向的历时性发展的时间脉络与横向的共时性同享的空间场域的有机结合,有利于对民情国情迥然有异、利益诉求判然有别的研究对象的发展动向作出科学研判,进而丰富对有关国家和区域的细节认知和理性剖析,有效地服务我国的“一带一路”建设和推进中国式现代化。
(一) “长时段”时间思维下的研究范式转换
从学理角度而言,若要进一步深化区域国别研究,树立“长时段”的时间思维对于实现研究范式转换和研究方法创新至关重要。正如社会学家罗纳德·阿明扎德(Romald Aminzade)所言,我们寻找“延续与变迁的理论建构,就是要注意秩序和次序,承认事件当中时间联系的因果力量”,“它需要的概念是要承认时间联系模式在事件中的多元性”。(17)Romald Aminzade, “Historical Sociology and Time,” Sociological Methods and Research, Vol. 20, 1992, p.458.美国学者在强调时间的重要性时也指出:“对于一位经济史家来说,实践常是个极烦心的东西,因为在新古典理论中没有时间。新古典模型是时间中某一顷刻的模型,因此它不考虑时间做了什么。我将直截了当:不深入理解时间,你将会是糟糕的政治科学家,因为时间是观念、制度和信念演变的界限。”(18)保罗·皮尔逊:《时间中的政治:历史、制度与社会分析》,黎汉基、黄佩璇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页。由此可见,注重时间观念和时间联系的有机统一,乃是形塑富有创新思维的区域国别研究者的重要学术素养之一,鉴于时间流逝所具有的相对性、绝对性、一维性及共时性等显著特征,将其充分纳入区域国别研究的理论视野与学术实践中,无疑会助推这一学科向纵深方向演进。
大多数历史学家仅仅集中进行短时段的研究,以自然生命长度为限,往往是几年或几十年的跨度,鲜有超过百年,对此他们感到十分满意。然而,近年来,许多学者开始重新回归描摹历史大图景,这一新的学术动向值得区域国别研究者加以借鉴和关注。“长时段”的视野在很长时间内不受青睐,在解释当代一些最为紧迫的问题,诸如气候变化、社会不平等和全球治理危机时未能将其有效运用,而这些问题的根源都可以上溯到几个世纪以前。美国历史学家大卫·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以内战研究为例,着重强调从长时段考察历史的重要性:“作为传统的历史研究方法,‘长时段’的视角对于研究过去2000年中的内战,具有关键作用,它可以帮助我们看清,什么处于危险之中,什么依然是问题所在。”(19)大卫·阿米蒂奇:《内战:观念中的历史》,邬娟、伍璇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第XV页。正是基于这种通盘考虑,阿米蒂奇开展的内战研究依循历史长河的纵向发展脉络,宏观地梳理和考察了人类观念认知中内战的演变历程,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学术成就。
(二)空间场域的动态变化及分化组合
空间场域与空间维度虽然一直受到中外学者的重视,但在区域国别研究领域,富有学理性且有意识地将其置于学术研究框架之内进行宏观考察和绵密分析的著述依然相对匮乏。2018年4月,王缉思即提出,“区域与国别研究是一个多学科、跨学科的综合领域,学科基础可以按空间维度、历史维度、文化维度、社会维度进行展开”(20)王缉思:《浅谈区域与国别研究的学科基础》,澎湃新闻网,2020年10月30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 Detail_forward_9826941[2022-10-18]。,明确将空间维度视为奠定区域国别研究的重要学术基础之一。威廉·冯·申德尔(Willem van Schendel)认为,长期以来,社会科学将空间看成 “不证自明、毫无疑问、与理论无涉”,只是历史发生的场所。他认为,应把空间看成一个变化的过程,故而提出“过程地理”的研究取向,并强调有必要重新检视社会生活的空间性(the spatiality of social life)。(21)Willem van Schendel,“Geographies of Knowing,Geographies of Ignorance: Jumping Scale in Southeast Asia,”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 Society and Space,Vol. 20,2002,pp. 647-668.从空间维度而言,从事区域国别的学者应重新塑造地理观念,“基于区域视角,从人、财、物流动的动态过程理解逐渐消失的世界,才有可能让思想空间和日常生活的‘江湖’得以活现在研究之中”(22)程美宝:《国别思维与区域视角》,《史学理论研究》2022年第2期,第26页。。
开展区域国别研究,培养空间意识,从学术实践层面与时间意识遥相呼应,才可能立体式地呈现事物发展全貌。“在历史逻辑上,特殊性体现在时间意识与空间意识上,在一定的地理空间与生态环境中生成和演变。”(23)柴瑜:《区域国别研究的学术发展逻辑》,《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6月29日,第1版。值得关注的是,我国学者在从事非洲研究方面所进行的“区域学”与空间场域有机结合的学术探索,对于深刻认知空间场域的动态性、适地性及普遍性特征大有助益。譬如,刘鸿武基于长期的学术实践积累指出,“区域学”的主要特征是一门聚焦地域研究的特殊学科,其基本特征在于十分重视学科知识与思想形态的时空关联性与地域适应性,尤其是较为关注与研究的特定地域和时空结构之间的逻辑关系,通过建构适地性知识体系,进而致力于构建系统说明、阐释、引领对这一特定区域的一般性和普遍性问题具有解释力的“地域学”知识体系与学科群落。(24)参见刘鸿武:《中国区域国别之学的历史溯源与现实趋向》,《国际观察》2020年第5期,第55页。显然,注重空间场域与时间秩序的互动组合,对于立体式、全方位及广视角地开展区域国别研究具有重要的学理意义。
(三)全球史研究者对时空观念的灵活运用
在实现时空观念的灵活运用及实际操作层面,全球史研究者的学术探索尤为可贵,十分值得区域国别研究者予以镜鉴和应用。美国学者柯娇燕在从事全球史研究过程中十分注重时空观念的分化组合,通过以大致的年代顺序编排史料,将其整合在极为概括的范畴之下。这些范畴本身意味着提出分析的概念和叙述的策略,它们与所有历史学家——也许最重要的是全球史学家——密切相关。首先是“分流”(divergence),即对事物从单一起源到随时空变化而发生多样性分化的叙述;其次是“合流”(convergence),是对分布广泛的事物和迥异的事项依循时间推移所必然呈现出的相似性展开叙述;继而是“传染”(contagion),即对事物跨越边界并同时急剧地改变其动态的叙述;最后是“体系”(system),即对互动结构同时相互改变的叙述。(25)参见柯娇燕:《什么是全球史》,刘文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9页。柯娇燕依循时间发展脉络,跨越时空的理论范式和学术路径,对于从灵活运用时空观念的视角加强区域国别研究,可能会形成某种颇具启发性的示范效应。
美国学者托马斯·本德认为:“历史既在时间中绵延,也在空间中展现。空间同样也是历史解释的基础介质。”(26)托马斯·本德:《万国一邦:美国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孙琇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第4页。英国学者戴维·赫尔德对全球化跨越国界的空间取向予以鲜明揭示: “全球化的本质是探究全球范围内国家和人民之间日益增加的联系与相互依赖,由于经济学一直是研究这种联系与依存的主导领域,所以全球化视角更倾向于经济动态而非政治动态,认为国家和人民之间愈益陷入由跨国公司和政府间国际组织编织起来的经济相互依赖的网络之中。这些经济联系,再加上诸如环境和全球疾病等共同命运问题,以及越来越多的国际非政府组织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跨越国界把人们联系在一起,指向了一种非领土化的世界秩序。在这种世界秩序中,国家与政策问题的范围关系不大,世界政治也转向全球治理。”(27)转引自阿米塔·阿查亚、巴里·布赞:《全球国际关系学的构建:百年国际关系学的起源和演进》,刘德斌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86—187页。由此可见,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不应局限在主权国家范畴之内,还应放眼于区域组织和全球治理的广阔视野,细部描绘“民族国家—区域组织—全球治理”互动链条的形成、重组及分化的时代地图,进而为研判后疫情时代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和供应链的全新走势提供学理基础和智力支持。
全球史学者十分重视存在相互依存关系的“社会空间”分析框架,并将其视为书写世界历史的基本叙述单元, “社会空间”的范畴具有较强的延展性和辐射性,既有可能涵盖某一局部区域,也可能辐射至一片大陆、整片大洋、南北半球乃至全球范围。全球史学者的研究领域丰富多元,学术视野空前开阔,他们既重视分析影响各个文明之间互动的信仰和观念的演变、自然生态的变化、疾病传播及移民潮流等,也注重研究跨越国境和种族的帝国扩张、技术转移和经济互动的行动取向,在因循多元化、俯瞰式和综合性学术研究路径的引导和作用下,诸多以往传统史学忽略的发展规律和重要现象被鲜明地揭示出来。认真审视和仔细梳理全球史学研究的学术理路及创新举措,将区域国别研究置于“长时段”的历史时空背景之下,依托开放而多元的“社会空间”平台,富有创造性地将时空思维投射到学术研究进程中来,确信将会给这一学科的创新发展注入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物理时空距离呈现空前压缩的发展态势。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者唯有切实地体验和感悟时间发展流变,立体式地俯瞰空间动态位移,善用时空翻转思维,才可能有效地对平面空间和立体空间具备清醒认识和理性研判。既应高度重视传统地缘政治学对大国战略博弈带来的持续性影响,也应充分关注世界各国在宇宙、太空、网络等空间领域展开的激烈较量;大国试图抢占外太空领域制高点的竞争趋于白热化,深入研究美国、日本、德国、法国、俄罗斯等国家的宇宙空间发展战略,仔细分析我国在相关领域的优势和短板,方能知己知彼,在21世纪的宇宙外太空领域竞争中确保我国占据一席之地。
四、区域国别研究的开放思维
开放思维的认知方式,其核心要义在于突破传统思维定式和狭隘眼界的束缚,基于全方位、广领域和多视角的思维模式探究事物本质。这一认知方式与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形成根本对立,反对将事物之间彼此封闭起来、孤立起来和割裂开来,认为约束人们思维的保守性、被动性和消极性等负面特征乃是制约创新和创造的主要羁绊。开放思维具有反教条和实事求是的本质特征。保持开放思维方式,积极回应来自国家和社会层面的各种严峻问题和现实挑战,切实贯彻和践行跨学科与交叉性有机融合的学术理念和行动准则,不断夯实学理基础,从而为助推这一学科有所发现、有所创造并实现持续发展提供内在动力。
(一)“新地区主义”与开放思维的关联互动
思维认知的开放思维的形成与发展,始终伴随着民族国家之间交往程度的持续加深,民族国家日益重视利用区域合作平台具有的优势抱团取暖,进而提高在国际政治议程中的话语权,欧盟与东盟的崛起乃是其中的典型案例。开放思维引领下的“新地区主义”浪潮,无论是在外交实践活动中,还是在推动学术研究发展方面,都具有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最初由诺曼·帕尔默(Norman D. Palmer)创造的“新地区主义”(new regionalism)术语,其形成背景乃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单一欧洲法案的制定出台与实际执行,尤其是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及冷战结束,世界经济逐步转向以地区为中心的集聚性发展倾向,区域化和地区主义态势日趋明显,与此同时形成一股 “世界性现象”的区域合作新浪潮。(28)N. D. Palmer,The New Regionalism in Asia and the Pacific,Toronto:Lexington Books,1991.“新地区主义”发展潮流的涌现,主要特征体现为区域的开放性、流动性及协调性,尤为重视区域内部国家之间的交流、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之间的互动,以及区域之间的对话协商,并遵循互利互惠的总体原则开展自愿合作,这种开放地区主义的具体表征乃是由国家参与的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的互动产物。“新地区主义”发展潮流在冷战结束之后日益兴盛,并对国际新秩序的转型与重构产生深远影响。显然,这一发展动向对于研究者保持开放思维、秉持开放心态和胸怀深化区域国别研究提出了一系列学术挑战,迫切需要他们予以深刻省思并付诸学理解答。与此同时,秉持开放思维,必将会为区域国别研究的范式转换及方法创新提供精神动力,依循开阔视野实施的学术创新与实践探索,对于驱动区域国别研究进行全方位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具有鲜明的示范效应。
(二)交叉学科属性决定开放思维理路
区域国别研究者宜保持开放思维,主要是由于区域国别学自身的交叉学科属性所决定的。因此,区域国别研究者一定要注重培养敏锐的学术创新观念和问题意识,树立以“问题导向”的研究范式,认真汲取和广泛借鉴其他相关学科的理论成果和研究方法。鉴于区域国别研究对象纷繁复杂,往往牵涉某个国家或相关区域的政治体制、经济制度、文化传统、宗教观念及地理特质等范畴,无论是从事学术研究,还是开展田野调查,亟待有效解释和迫切解决的课题堆积如山,需要研究者具备深厚的学术素养,秉持开放思维的学术理路,保持锐意创新的研究热情,进而为解决人类面临的一系列复杂课题提出合乎实际的学理解读,并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从研究视角而言,着力推动基于文化视角(跨文明互动)、历史视角、全球视角和区域视角的全方位和多角度审视,不能局限于单一视角或者只对某一个国家进行研究。(29)参见李晨阳:《关于新时代中国特色国别与区域研究范式的思考》,《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10期,第153页。人类历史上不断取得的重大科学技术成就,往往取决于具有革命性和突破性的理论探索和学术创新,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取得的诸多显著业绩,也通常是在跨学科的背景下交叉融合的产物,这种基于开放思维指导下的创新实践,正发展成为一股方兴未艾的时代潮流。正是由于科学家和研究者突破了学科边界和思维束缚,才可能在推动科技进步和学术创新之路上阔步前行、硕果累累。
学科壁垒的存在及封闭思维的惰性,乃是加强学科间交流以及实现学术创新的“天敌”。打破学科壁垒,端赖跨学科交叉融合的制度设计。营造学科交叉的学术氛围,培养兼收并蓄的开放思维,搭建各学科之间交流互鉴的学术平台,为各学科开展跨学科交叉活动提供保障,有利于相关学科的发展水平得到全方位提升。从政治学的研究方法而言,“开放性”之于定性研究的重要性,源于定性研究方法论十分重视整体性认识,着力探究深度意义,深刻领悟互为主体性的事项及重构,同时系统剖析充满差异且不乏矛盾冲突与偶然性的生活逻辑,进而寻求与复杂社会运行机制之间互动关系的有效解释。上述研究特质乃是形塑定性研究迥异于定量研究的最为显著的特点与优势。(30)参见黄盈盈:《定性研究中的“开放性”思维与实践》,《学习与探索》2019年第12期,第26页。研究者若缺乏“开放性”,或者深受既定思维方式与设计框架的束缚,甚或过度依赖技术与标准化操作规范,期待立竿见影的速成式教学与指南等做法,大多会影响定性研究的质量。身体力行地贯彻“开放性”,往往依托相关理论、既有知识和生活经验积累作为前提,更需要研究者保持学术自觉和反思能力。政治学开展定性研究过程中注重“开放性”的学术理路,实际上即是开放思维在学术实践环节的具体呈现,这一点值得区域国别研究者予以高度重视。
(三)兼收并蓄的开放思维拓展研究视角
中国台湾大学朱云汉的观点对于深化区域国别研究具有振聋发聩的警醒意味:“中国学者要有清晰自觉的实践目标,通过实践来检验知识与理论的正确性。要有知识全面的素养。纵横古今,放眼世界,不要故步自封,不要重蹈覆辙,先从深刻了解自己所处的社会和继承的历史经验入手,全面开展与不同文明体系的社会交流对话。要重新建立以人文涵养为根底的学术传统,要有扎实的方法论基础,批判性思考的训练;要有自主的人才培育机制,不做学术附庸。”(31)朱云汉:《突破与超越:21世纪的中国政治学》,《经济导刊》2019年第11期,第17页。
基于区域国别研究的跨学科、综合性及多领域的交叉学科属性,直接决定着研究者须保持开放思维、开阔胸襟和开拓精神,举凡政治学、经济学、地理学、文化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等其他学科的理论框架、创新举措和成功案例,均应以海纳百川的胸怀予以吸收、融合及提炼,摒弃学科的自我固化、片面化和封闭化的思维陋习,认真汲取相关学科的多元化知识体系和学术创新灵感,通过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方式融入区域国别研究当中,构筑跨学科的知识体系,拓展多元化的研究视角,进而推动区域国别研究取得扎实的学术业绩。
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承载着资政建言的社会职能,鲜明的政策解读能力和身体力行的实践导向至为重要。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新形势、全球治理涌现的新问题以及气候变化呼唤新变革等议题,亟待研究者保持开放心态,积极回应,依托坚实的学理基础,有针对性地为党和国家建言献策,提供具有创新性、可行性及实际可操作性的解决方案,从而有效助力中国式现代化。
五、结 语
思维认知乃是行动抉择的先导。深化区域国别研究,迫切需要研究者实现认识论层面的大胆突破与理论创新。树立整体思维,将民族国家、区域组织及全球治理等复杂议题置于全球视野之下予以通盘考量及宏观审视。推崇跨界思维,积极探索打破学科壁垒的可行路径,通过跨学科、跨区域及跨文化的研究方法,充分发挥学科交叉融合的优势,激发学术增长点。善用时空思维,实现时间场域的“历时性”与空间场域的“共时性”的有机结合,同时将宇宙、太空及网络等新兴空间纳入研究视野和考察范畴,实质性地推进区域国别研究向纵深化和广域化方向发展。保持开放思维,打破陈规陋习及旧有认知框架的局限,始终秉持开放进取的心态,积极汲取人类的一切智慧及经验,开放包容,开拓创新,为实现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思维认知的范式创新贡献力量。
或许朱云汉的呼吁对深化区域国别研究别有一番启示意义:“21世纪要比过去任何时期都更需要进步的、创新的规范性国际关系理论,来指导人类建构一种更公正的全球秩序、一种更符合对等与互惠原则的国际经济交换模式、一个更尊重文化与宗教多元性的全球公共论述领域;建构一种更能统筹兼顾地球上绝大多数群体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以及更能体现‘休戚与共’及‘和而不同’理念的全球秩序。”(32)朱云汉:《高思在云:中国兴起与全球秩序重组》,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24页。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者要秉持整体系统、理性客观、立体俯瞰及开放包容的思维认知方式,努力推动这一研究领域不断实现创新发展的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