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化妆品未来科技之路将走向何方？

刘海兰

從拉芳、珀莱雅、到丸美、毛戈平，近几年来，不少国产化妆品相继走上或正在走向上市之路，国货之声日胜，这一方面让人欣喜，另一方面也暗藏隐忧。因为时至今日，在科技研发领域的弱势，仍然是谈到国产品牌时很多业内人士共同的扼腕之痛。

从研发占比上看，与国际品牌动辄3%～4%的研发占比相比，很多国产品牌的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的比例仍低于1%，从年度研发费用总量上看，与国际品牌动辄过百亿元的研发费相比，很多国产品牌的研发费用均低于亿元，更有不少品牌产品不仅缺少独立的核心技术含金量，而且仍旧处于依赖OEM代工的初级发展阶段。

疫情未消，新年已始，中国化妆品未来之路将何去何从？本土企业如何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技术研发优势？在资金和人才匮乏的弱势情况下，如何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化妆品技术研发之路？

本期CCR《美妆沙龙》栏目邀请到了在“走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化妆品技术研发之路”方面颇有建树的王昌涛教授、王冬冬博士以及云南白药集团健康产品事业部产品PG副总监兼技术研发中心安全总经理，请他们来谈谈对于这个话题的看法。

王昌涛

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食品营养与人类健康高精尖创新中心岗位科学家，全国工商联美容化妆品业商会会员

主要研究领域：利用现代生物技术，以酶工程技术为核心技术，以植物资源为原料，结合现代加工工艺和分离技术，研究开发植物多功能活性成分;利用生物转化方法进行植物有效成分的提取分离;并对化妆品及其原辅料的安全性、功效性和适应性进行评价研究。

主要学术成就：首次提出植物发酵原浆化妆品的理念，并实现了成品开发和大规模化生产。已与云南白药、上海全丽、德国妮维雅等多家公司进行合作推广;承担并参与北京市教委项目、北京市科委项目、“863”项目和“十一五”项目等多项国家项目;与中国检验检疫科学研究院共同主持的“化妆品及其原辅料安全性、功效性评价研究及应用示范”项目获得国家质量监督检疫总局颁发的科技兴检奖三等奖;2008年被评为北京市科技新星。

王冬冬

北京工商大学理学院化妆品系讲师、博士

主要研究领域：具有近十年的生物化妆品研发经验，主要从事发酵化妆品的开发及其安全性和功效性评价方面的研究。

主要学术成就：现承担北京市教委项目一项、横向项目十项，其参与的“基于干细胞与芯片技术的化妆品安全性评价体系建立与应用”项目荣获中国产学研创新成果奖二等奖;参与的“植物发酵类化妆品原料研究开发与产业化”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科学技术进步奖三等奖。

安全

云南白药集团健康产品事业部产品PG副总监兼技术研发中心总经理

主要研究领域：植物功效成分开发应用，化妆品安全性、功效性和适应性研发，皮肤生理学基础研究。

主要研究内容：利用云南丰富的天然植物资源，结合现代提取分离技术，研究天然植物种类有效部位、有效成分;研究皮肤的结构和各种肌肤问题的发病原理，建立合适、精准的功效评价平台;利用分子生物学的各种技术手段，在分子水平上研究功效成分作用于肌肤的机制过程。

主要学术成就：承担云南省科技厅重大项目——“国产医学护肤品关键技术研发与应用”，2018年被评为“云南省有突出贡献优秀专业技术人才”，发表论文30多篇，其中SCI5篇、日本期刊2篇、国内核心期刊20多篇。获得7个专利，先后开发洗护产品、护肤品等100多个。

刘丽：谈到“走具有中国特色的化妆品技术研发之路”，其实我们都知道，说时容易做时难，但作为化妆品行业“生物发酵技术”的研发第一人，业界普遍认为您是这方面代表性的领航人，请谈谈您对“本土企业如何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技术研发优势”这个问题的看法。

王昌涛：我觉得本土化妆品企业找到属于自己的技术研发优势，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我们中国本身就有的文化和文明中去寻找。中国是历史悠久、享誉世界的文明古国，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我们有着很多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宝贵的文化遗产，比如宝贵的中医药文化、发酵技术等。就拿发酵技术来说，据先秦的《周礼天宫》记载，早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龙山文化时期人们就已经懂得利用发酵技术酿酒;距今3000多年前，我国就已经有利用发酵后的豆腐治疗皮肤病的记载;而我们现代的“生物发酵技术”正是传统的发酵技术与现代生物科技结合所结出的璀璨技术硕果。

刘丽：作为在发酵技术研究方面颇有建树的博士，请您介绍一下“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方面都有哪些应用？

王昌涛：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方面的应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利用生物发酵技术开发化妆品原料，这个化妆品原料可以用于传统化妆品的配制与开发，起到增强肤感、增强功效等作用。通过生物发酵技术可以破除底物里面的屏障物质，使更多的活性物溶出，获得功效更好的原料;生物发酵技术还可以降解转化底物中的毒性物质，获得安全性更高的原料;生物发酵技术可以使底物中的功效成分小分子化，获得吸收性更好的原料;生物发酵技术可以特异性转化底物中的特定成分，产生新的功效物质;在生物发酵的过程中，发酵所用的益生菌代谢产生的功效物质对原料具有增强功效的作用。综上所述，通过生物发酵技术可以开发出功效好、安全性高的发酵原料，用于传统化妆品的配制。

另一方面，利用生物发酵技术对底物进行发酵，使其符合化妆品的四大特性——高度的安全性、相对的稳定性、良好的使用性与一定的功效性，在经过物理分离，去除菌体和杂质后，可直接作为终端化妆品使用，也就是生物发酵化妆品。通俗来讲，通过生物发酵技术可以研发出“好看、好用、好闻”的化妆品。生物发酵化妆品所具有的安全性是符合化妆品潮流的，采用的是全天然的成分，除了对消费者的皮肤是安全的，在很大程度上，对地球的“皮肤”也是安全的。在功效方面，生物发酵化妆品是通过逐渐改善皮肤状态来实现的，而并不是按照现在的观念，在美白、抗皱等方面进行单一位点的改变，生物发酵化妆品强调的是整体的观念。

劉丽：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生物发酵技术的？是什么激发了您对生物发酵技术研究的兴趣？

王冬冬：我是从2012年开始研究生物发酵技术的，刚开始我对生物发酵技术并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对其的认知还仅限于食品方面。2012年，我很荣幸成为王昌涛教授的学生，在王教授的带领下，我开始慢慢地接触、认识和研究生物发酵技术。真正使我对生物发酵技术感兴趣是我自己设计对比实验时，对比一个底物发酵前后在肤感、功效、状态等方面的不同，具有明显差异的实验结果，让我既惊喜又兴奋！可以说，在获得实验结果的那一刻，我彻底被生物发酵技术惊人的效果折服了！为什么发酵之后肤感会发生如此神奇的变化？为什么肤感会变得更顺滑、更细腻？为什么发酵之后的抗氧化效果提升了好几倍？为什么发酵之后的产品相对来说更稳定？带着这些问题，我一边在王教授的指导下探索其中的机理，一边开始开发生物发酵原料和生物发酵化妆品。就像王教授说的那样，生物发酵技术就像一座神秘的大山，我们正在慢慢地、不断地发掘着这座神秘大山中的无尽宝藏，这个过程是非常让人兴奋和感到幸福的！

生物发酵技术深深吸引我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它是一种非常环保的技术！刚开始在这个方面我并没有很深的认识，后来，我接触了一些大品牌和工厂时，才认识到生物发酵技术在环保上的作用大到我们无法忽视！每次向朋友或者品牌介绍生物发酵技术的时候，我都会提到环保问题。利用生物发酵技术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传统的酸碱提取技术，一方面可以解决化妆品原料工厂的生产安全性，另一方面能够保护环境，这个实在是太重要了！

就这样，在对生物发酵技术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我越来越被这个领域和技术所吸引，也越来越坚定在这个研究领域深耕的信念。

刘丽：在研究生物发酵技术的过程中，有哪些有趣的或让您难忘的故事？

王冬冬：在研究生物发酵技术过程中，我觉得生物发酵技术对我们整个团队的影响也是很神奇、很好玩儿的！那就是我们在看到一个视频或者一个东西的时候，脑中的反应永远会跟发酵化妆品相结合。比如：看到视频上在制作凉皮，我们就会想，这个用我们的发酵技术也可以做，可以做一个发酵的“凉皮面膜”。然后就会在团队的群里或者聚在一起讨论，这个面膜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呈现出来的是什么状态，跟市场上的同类型面膜有什么区别，有什么优势和劣势，在开发这个产品的过程中可预见的难点是什么等。后来我们真开发了这个产品。在生活中看到某种植物，我们的第一反应也永远是这个植物是否可以用来发酵！一次我参加大学舍长的婚礼，婚礼结束后我把舍长送我的手捧花拿到实验室，把花瓣处理之后进行了发酵，做成鲜花发酵面膜，送给了大学的舍友们，面膜得到了一致好评。我们经常自己开玩笑说，我们已经无法“正常地”看待生活中的事物了。我感觉，我沉浸在这个氛围里是很充实的，也是非常有趣的！

刘丽：在研究过程中，您遇到过哪些困难？您是如何克服的？

王冬冬：任何的研究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我在研究生物发酵技术的过程中，当然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实验室做出来的产品如何才能实现在工厂中的中试乃至大规模投入生产。因为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领域的应用相对于其他领域有一定程度的差别，我们不仅要考虑安全性、功效性、稳定性，更重要的是我们还要考虑使用性、肤感、气味等。工厂设备原理和实验室设备原理的差别，会造成实验室的工艺在工厂中试时并不能完美重现。为了克服这个困难，我们在中试工厂内建造了生物发酵实验室，一边做实验室优化研究，一边做工厂中试，充分了解中试工艺与实验室工艺的差别以及中试所带来的变化。在积累了很多经验之后，我们现在研究生物发酵技术进行产品工艺优化与开发时，就会充分考虑到落地生产的实际问题，研发出真正可以转化落地的生物发酵技术。

刘丽：您能否介绍一下国内发酵技术在国际发酵研究领域的地位以及其存在的差距

王昌涛：在化妆品领域，国内的生物发酵技术在国际生物发酵研究领域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越来越多的国际大品牌开始关注国内的生物发酵技术产品。通过评估和测试，一些国内的生物发酵产品也得到了一些国际大品牌的认可。国际上的生物发酵产品不像国内的产品这么百花齐放，但他们的每一个产品却做得很精细，有很多明星原料和产品。国内的生物发酵技术与国外相比是不差的，但是还没有明星产品，这是国内生物发酵技术与国际生物发酵技术的明显差距。

刘丽：您认为如何才能缩短这种差距？

王昌涛：要缩短与国际生物发酵技术研发领域的差距，首先我们要进一步加强基础研究。其次国内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领域应用时应发挥出中国特色，做有中国特色的生物发酵技术产品。生物发酵技术的两个点是底物和菌种，在底物方面可以选择具有中国特色的植物或中草药，在菌种方面可以选择具有中国特色的益生菌，配合现代的生物发酵技术，开发具有中国特色的生物发酵产品。

除此之外，一定要对开发的生物发酵产品进行深入研究。比如在功效方面起到什么作用，要研究清楚功效机理。这样不仅能够在功效性方面做好研究基础，对于安全性的评估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要做“好看，好闻，好用”的发酵化妆品，还要做“说得清，道的明”的发酵产品。

刘丽：能否谈谈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未来的应用方向？

王昌涛：一方面，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的未来应用不会仅限于以发酵原料的形式添加到传统化妆品中。通过生物发酵技术，将底物进行发酵后处理，直接作为终端化妆品来使用是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未来的一个重要应用方向。护肤水、面膜、精华、乳液甚至膏霜，都可以通过生物发酵技术直接得到。另一方面，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作为原料添加使用，这个原料起到的作用也不会仅限于功效原料，发酵原料也可以起到增稠剂、乳化剂，甚至表面活性剂的作用。无论是哪一个方面，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不仅能够以增强功效的姿态进行应用，还能够取代化工的增稠剂、乳化剂等对皮肤有负担的传统原料。当然，发酵原料往往都是有功效的，所以发酵化妆品原料可以是有功效的增稠剂、有功效的乳化剂等。

刘丽：能否谈谈发酵技术在化妆品研发领域的国际研发趋势？

安全：目前，化妆品行业形势一片大好，化妆品产业新兴理念呈现全球传播、汲取、融合的态势，化妆品研发趋势呈现多元化。结合当下全球面临的环境问题与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提出，化妆品研发开始逐步结合资源有效利用与再生理念，尝试为产业发展寻找更适合时代需求和规律的新道路。基于以上存在问题及当下发展趋势，天然纯净美妆诞生了。

天然纯净美妆产品强调可持续发展，重点关注产品成分来源，具有安全、环保的特质，符合环境友好与可持续发展理念。生物发酵技术利用微生物发酵对底物原料进行发酵，这个底物原料可以是土豆皮、葡萄皮等食物副產物，不仅环保还不浪费粮食，是能够支撑天然纯净美妆的一项重要技术。在生物发酵过程中，微生物能够将大分子物质转化为小分子功效物质，在化妆品原料开发中起到减毒增效的作用。采用生物发酵技术研发的化妆品，能够更大程度地提高功效成分的利用率，使其更易被皮肤吸收，且发酵过程低碳环保、无有害添加、资源浪费少，有效解决了传统原料生产存在的高能耗低得率问题。生物发酵技术处理后的原料可利用渠道多元化，单独作为护肤品抑或加入在配方中发挥其护肤功效，符合天然纯净美妆具有的特质，迎合国际化妆品研发潮流趋势，是未来化妆品研发领域转型升级的重要途径。

刘丽：目前，您正在进行哪些跟发酵技术相关的研究？这些研究将会在化妆品研发中有哪些应用？

王昌涛：现在正在进行生物发酵油的研究以及生物发酵表面活性剂的研究。

利用益生菌，对植物油进行发酵，采用发酵法对植物油进行发酵精制，开发给予植物油高附加值，开发低能耗、近零污染排放的植物油精制加工工艺，降低其皂化值、酸价以及过氧化值。发酵油的开发将来可以应用于化妆品中原植物油的替代，增强含油化妆品的稳定性，减少其化学乳化剂的用量。

通过选定特定的植物底物，对其进行发酵，开发可以替代表面活性剂的发酵原料，将此发酵原料应用于化妆品的开发，可生产没有化工表面活性剂的洗护类产品。

刘丽：未来，您还计划进行哪些跟发酵技术相关的研究？这些研究将会在化妆品研发中有哪些应用？

王昌涛：未来计划进行“长出来的”化妆品研究。通过生物发酵技术，结合底物和益生菌，从植物底物到发酵，再直接到化妆品。这些研究将来有可能会改变化妆品的研发和生产方式。

刘丽：能否谈下最近几年疫情对于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市场应用的影响？

安全：2020年开始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持续了两年，因为新冠病毒的高传染性，人们减少了去商场购物的次数，行动的限制让大家把大部分的娱乐活动与消费出口都集中在了线上，如抖音、快手等新型媒体上。消费者不再单一地购买平时熟识的品牌，他们开始接触新的品牌和护肤理念，而且有相对多一点的时间去了解和尝试新产品，这对生物发酵化妆品未来的发展是有积极推动作用的。

发酵化妆品目前还处于发展阶段。疫情期间得益于网络的宣传和推广，大家开始接触更多与生物发酵相关的知识，了解到生物发酵化妆品是有效的护肤产品。而且应用生物发酵技术的化妆品越来越多，采用生物发酵技术的国产护肤品有着不错的护肤功效，价格还很亲民。这些变化都给生物发酵化妆品的发展带来了不可忽视的推动力。消费者的需求扩大了，生物发酵技术应用在化妆品市场的可能性就变大了，这些变化会给推动生物发酵化妆品的研发与进步，提高生物发酵技术在化妆品市场中的应用和生物发酵技术在研发领域的地位。

刘丽：疫情未消，新春已始，您如何预测化妆品市场未来的技术研发和市场走势？

安全：植物护肤理念逐渐深入人心，成为未来化妆品行业发展的趋向。在“互联网+AI人工智能”的时代浪潮下，基于精准定制护肤概念，可以通过针对性解决抗炎、美白、舒敏、抗皱等肌肤问题，私人定制全植物组方，利用天然药用植物护肤，从智能精准技术检测到天然活性成分的研究是化妆品市场未来的一个技术研发走势。另外，功效型化妆品以及功效型成分也是化妆品市场未来的趋势，通过深入的机理研究，探究化妆品或化妆品原料的功效，再结合植物或生物发酵化妆品，不仅停留在纯天然的理念上，更要发挥出多重的功效，将全植物组方的优势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