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行业抢滩元宇宙

杜迈南 钟茜

“元宇宙”热潮一浪接一浪，已从2021年跨越至2022年。不仅网络平台纷纷加码布局，不少传统影视玩家也竞相入场。去年年底，湖南广电宣布将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5G重点实验室为基座，探索搭建芒果元宇宙平台，全面参与未来传播形态竞争;今年1月9日，华策影视发布公告称调整升级现有组织架构，其中动向之一为成立专门的元宇宙新业务部门，抢抓数字化时代新发展机遇;完美世界2月11日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表示，公司逐步推进元宇宙相关工作的落地，正在研发的多款产品都加入了更加符合元宇宙形态的设计……

影视行业与元宇宙的接入方式正在打开想象力。从数字虚拟人到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质化代币、数字藏品），“元宇宙”尽管从定义到前景都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但也为影视行业孕育了更多的机会和可能。

影视版元宇宙

“元宇宙”一词源于科幻小说《雪崩》，但大众媒体更愿用影视作品作为“样板”进行推广传播。

2018年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科幻电影《头号玩家》，被认为是目前最符合《雪崩》中描述的元宇宙的形态。在《头号玩家》中，2045年的现实世界处于崩溃边缘，人们戴上VR就能即刻“逃脱”，转而进入高度逼真的虚拟世界“绿洲”。“绿洲”里有着完备的虚拟社会形态，包含各行各业的数字内容、数字产品等，虚拟人格可以在其中进行价值交换。而在去年上映的《失控玩家》，则是继《头号玩家》后，被明确打上“元宇宙”标签的又一部电影作品。该片讲述游戏“自由城”中的一个NPC（即非玩家角色），因为带有人工智能引擎，机缘巧合觉醒后有了自我意识，为了守护自己生活的虚拟世界而奋力拼搏。

不论是《头号玩家》的“绿洲”，还是《失控玩家》的“自由城”，它们构建的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都可以被称为“元宇宙”。灵河文化CEO白一骢表示，元宇宙本质上并非新兴概念，类似的理念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影视和文学作品多次阐释。比如1999年上映的《黑客帝国》，将几千年的哲思跟计算机、互联网与机器智能结合起来，呈现出几个世纪之后人与机器爭斗的图景。早在1982年上映的《电子世界争霸战》，其内在逻辑也与元宇宙类似。片中的男主角为了证实自己是一款游戏的创作人，意外被吸入“程序空间”。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他不仅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要找到回到现实的方法。

涉及元宇宙的影视作品需要足够多的投入和足够大的脑洞，前期主要以好莱坞电影为主，如今也有越来越多的国产影视作品尝试注入类似元素。比如，灵河文化今年的片单中，就有一部将真实世界和虚幻世界结合的作品。华策去年春节档推出的电影《刺杀小说家》，也将在今年启动续集。该系列故事平行时空交错，续集在技术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有望通过VR/AR等技术开展新的场景应用和消费。

文化科技领域投资人、《中国式投资》作者曹海涛认为，这些蕴含元宇宙思想的影视作品的主要看点，在于虚拟与现实切入制造的冲突，“虚拟与现实结合，形成两个平行宇宙之间的穿插交错，让故事有了更多的冲突点和层次感，能够突破观众的固有认知，让观众产生浓厚的兴趣。”

影视业如何对接元宇宙

在众多影视作品的普及和推广下，“元宇宙”这一看似高深、玄幻的概念已被不少观众理解与接受。有观点甚至认为，影视行业将在元宇宙发展的下一阶段解决填充内容的主要问题，包括目前影视行业强调的IP价值，将进一步在虚拟空间里获得升值。但当下影视行业到底该如何接入元宇宙并实现落地，则远没有影视作品呈现的那般简单。

华策影视集团创始人、董事长赵依芳认为，可以通过打造虚拟场景、虚拟人物、数字藏品等将影视与元宇宙连接，包括经典作品的场景、人物、世界观等均可以在元宇宙中得到重现。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与发展创新，将让影视作品具有越来越高的仿真度，能够带给用户更强的沉浸感和更高的参与度。

谈及华策对元宇宙的布局情况，赵依芳介绍，《刺杀小说家》目前已完成三个虚拟形象;《反贪风暴5：最终章》推出了NFT盲盒，观众可在线上参加免费领取数字藏品活动;位于长三角国际影视中心的LED虚拟拍摄数字摄影棚已建成，未来华策还会重点围绕虚拟形象、数字藏品、数字影棚、新内容创造等方向，全力发展元宇宙新业务。

芒果TV副总裁方菲表示，芒果超媒将由影视及游戏的精品VR内容切入，以技术创新为手段，辅以NFT数字艺术藏品交易平台为关键，分阶段建设“芒果星球元宇宙”。

爱奇艺相关负责人杨光认为，若以用户为中心来思考，元宇宙应该包含Avatar（虚拟身份）、活动、场景等基本元素。其中，活动是指包含任务、操作和动作的整体过程。对于影视行业，用户首先认可的是影视IP内容，所以活动、场景这两项元素的设计由IP内容而来，会更能让用户接受，这也是影视行业的核心优势之一。杨光强调，并非所有影视内容都适合元宇宙，单纯就“观看”这个动作而言，在虚拟世界观看并不一定比在现实世界中躺在沙发上观看感受更好。但元宇宙中包含很多能让用户共同体验的内容，这些带有“活动”元素的影视作品，能够通过“元宇宙化”获取更多用户消费，进而在为用户产生增量体验的同时，获取增量价值。

“这些可以‘元宇宙化’的作品，需要从作品策划的第一天起，就在剧本、道具、拍摄、后期等环节中融入相关工作。这也许会改变原有的影视摄制流程。”杨光认为，关于“活动”的设计将是影视行业接入元宇宙的重点，也是难点。“对于这份工作，相对来说，游戏行业从业者更为熟悉。随着时间的推进、业务的需要，元宇宙内容创作或将进一步加速影视、游戏行业的交流和融合，也许能够创造出全新的体验。”

技术壁垒亟待突破

我们离元宇宙究竟有多远？实现元宇宙需要哪些技术基石？

中国传媒大学新媒体研究院院长赵子忠介绍，元宇宙的技术基础包括VR（虚拟现实）、AR（增强现实）、云计算、3D视觉、区块链、数字孪生、物联网、网络及运算、人工智能、交互技术、电子游戏技术等。

“底层的基础设施是网络通信及算力。”赵子忠介绍，想要实现虚拟与现实之间即时的互联互通，需要编织一张低延时、超高速且覆盖面广的通信网络。”因此，5G甚至6G通信网络是畅游元宇宙的技术基底。而在人们设想中的终极元宇宙里，实时高刷的沉浸式体验画面、同一空间内多人实时在线并实现复杂的交互，还需要海量算力、算法的支持。因此，动态分配算力的云计算系统也是元宇宙的一项基础设施。“而要实现在元宇宙中连接现实与虚拟世界，完成两个世界之间的实时互动、互相映射，还离不开物联网技术的支撑。

另外，VR、AR等扩展现实技术为元宇宙提供沉浸式体验;数字孪生技术生成现实世界的镜像;区块链技术搭建经济体系，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在经济系统、社交系统、身份系统上密切融合，并且允许每个用户进行内容生产和世界编辑。

百度副总裁、希壤负责人马杰认为，在当前网络技术条件下，视觉、听觉和交互的技术难题是阻碍元宇宙发展的三座大山，挑战非常大。要解决这些难题，需要突破一系列技术瓶颈，需要强大基础技术的支撑，包括安全、自主、智能的云计算技术，在人工智能、ARM云、边缘计算、智能视频、VR和AR等领域的不断创新，以及内容生态的建设与庞大的市场基础。

vivo通信研究院院长秦飞认为，AR/VR类终端目前面临几个问题：太重，不能长时间佩戴，轻量化解决供电问题需要核心技术突破;算力、数据、平台等支撑技术，以及区块链建立的可信机制，也需要进一步加强。

腾讯互娱研发效能部副总经理邓大付认为，元宇宙会产生大量的三维内容，构建三维世界首先需要有高产量的3D制作能力，对于目前的技术能力而言，这依旧是非常大的挑战。其次是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他提到，尽管当下人人都在谈元宇宙，但目前的技术无法做到让数字人像美剧《西部世界》一样实现智能对话、驱动行为和探索世界。目前的技术已经达成了局部的突破，“但如何让它们真正融为一体，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课题。”

在通向元宇宙的道路上，全球影视业做了大量技术侧的准备工作，例如虚拟形象、数字场景、数字拍摄基地等。但受限于现有技术条件，包括软硬件、接入带宽、用户频段等，目前的元宇宙更多仍是概念化框架，其具体形式要比互联网和手机互联网最初的构想更漫无边际。

随着元宇宙浪潮兴起，金融服务监管、知识产权等面临的诸多现实问题都浮出水面。

白一骢认为，“元宇宙”的概念炒得火热，但从严格意义上讲，目前还没有谁真正做成。元宇宙的沉浸体验不仅由特效细节和技术性渲染来塑造，还需科技创新调动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参与，让用户在虚拟环境中达到心理的沉浸及情感的投入。“最简单的，只要能让我在虚拟环境中游个泳或者喝杯水，让我感受到游泳的触觉或者水的味道就行，但现在的技术根本做不到。”

抛开具体技术不谈，白一骢直言现在连元宇宙将有着怎样的观影模式都无明确答案。尽管VR/AR能够近一步提升用户体验的真实性和交互性，被业内视为进入元宇宙的重要入口，但目前技术发展仍不成熟。其中，VR产品和服务具有沉浸感强、私密性高、迎合个人体验等特点，却在使用场景上受到限制。而AR具备与现实世界强交互的属性，使用方式更加便捷，虽已在工业场景中取得落地成果，却难以开启商业化智能时代。白一骢拿3D电影举例，“3D技术发展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佩戴3D眼镜还会让一些受众出现眩晕感。要为观众营造一个可触、可感、可信的虚拟世界，足以想象有多难。”白一骢认为，横亘在影视与元宇宙之间的技术壁垒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也不是光靠影视行业就能攻克的。

“蓝海”还是“泡沫”？

很多人认为，元宇宙是互联网的最终发展方向之一，也有不少专业人士频泼冷水，预言元宇宙只是概念炒作，这轮泡沫终将破灭。

华策成立专门的元宇宙新业务部门，足以证明对其发展前景充满信心。赵依芳表示，元宇宙是华策集团的六大新业务创新发展板块之一，未来将持续性投入，“布局元宇宙是华策集团拥抱未来的长期战略发展方向，也是处于探索期的业务板块。我们是边干边规划，目标是完善华策多样化内容的商业化模式，不断升级‘华策内容创造’，应用好元宇宙新技术，优化数字内容，包括数字藏品、内置虚拟形象的虚拟世界。”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孙佳山则是 “概念炒作，泡沫论”的支持者。他认为影视行业如果盲目跟进元宇宙，将随着泡沫的破灭受到冲击，“在整个文化产业格局中，影视其实处于产业链的中下游。上游资源和财富的外溢会促进下游行业的发展，这是正常的结构。而当影视行业人才持续被游戏公司、被元宇宙公司挖走，第一个垮塌的就是影视行业。”孙佳山认为，面对元宇宙热潮，影视行业要未雨绸缪，一方面不要跟着“瞎起哄”;另一方面应对泡沫破灭对行业造成的伤害，要提前做好预案。

白一骢认为，现阶段谈元宇宙在影视领域的实际应用为时过早，毕竟整个元宇宙尚处于混沌的概念阶段，“基本的技术问题都没有解决，即便是强大的影视公司也很难起到引领作用。”

杨光也表示，“元宇宙的畅想很美好，但不得不承认距离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中间甚至可能会经历多个发展阶段。”

投资过众多科技和影视项目的曹海涛持谨慎态度，目前尚无下注元宇宙的计划，“各方都在尝试，表面看很繁荣，变现的点很多，实际上大多是赔钱赚吆喝。”如同几年前刚兴起VR、AR时一样，任何概念或产品的走红，必然会带动相应领域的发展，但也容易催生畸形经济，“所谓潮流，经常是逼着大家往前走，但过程中充斥很多不确定因素。概念炒作之后，对应的结果往往是一地鸡毛。”

但就长期趋势来看，曹海涛认为，元宇宙毋庸置疑是科技的再一次进步，即便再不看好元宇宙能短期盈利的研究者，也难以回避元宇宙对众多行业带来的冲击和挑战，“但不管是影视行业，还是其他领域，都要将着眼点放在高质量发展上。毕竟，只有稳健成长的硬核内容才有持續的制造力，才能让元宇宙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