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元宵节

文/魏青锋

如果把春节比作是一场期盼已久的精彩大戏，那么到了元宵节，这出大戏就慢慢接近了尾声。所以小时候，对元宵节的情感是比较矛盾的，既有对闹社火、美食的期盼，又有一丝对春节快要落幕的惆怅，另外还夹杂着马上要开学的焦躁情绪。

每年元宵节天不亮，父亲就早早地叫我起床，早饭还没有吃两口，村巷里就传来阵阵激昂的锣鼓声。从正月十一开始，各村的社火队都各自在家门口闹腾表演，等到了元宵节这天，各村的社火队都要齐聚大队部前方宽阔的场坝，进行社火比赛，最终评出名次。长长的社火队伍由划旱船队、高跷队、老年舞蹈队及舞狮队组成，在前往大队部的中途经过村巷时，会停留五个地点耍社火，这五个地点的选取颇有讲究，经停门前的人家非富即贵，或者新近有结婚升学的喜事，或者提前打点希望新年讨个好彩头的。父亲提前做了工作，社火队要在我家门口耍一耍，父亲早早准备了一卷“大地红”，打头的三个壮汉抬着一面大鼓，一番震耳欲聋的鼓乐完毕，我立即点燃鞭炮，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一簇明亮的火光在烟雾中跳跃，炮声才落，弥漫的烟尘中又是一通鼓乐，接着一对旱船晃晃悠悠地走过，高跷队两个人抬一个，还做着翻身的动作，老年舞蹈队扭腰摆臀，手摇蒲扇彩带，挤眉弄眼，惹来一阵哈哈的笑声。压轴的是舞狮队，三只狮子蹦蹦跳跳，摇头摆尾，一会儿头聚在一起，互相“顶牛”，一会儿一个又爬到另一个背上……表演结束，父亲堆着笑脸挤进人群，拿出一包糖，挨个散着。

几十米外，掌印伯已早早站在了门口，东明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每年社火队都要在掌印伯门前耍。掌印伯也准备了两大盆糖果，表演结束后，满脸鞠笑的掌印伯会给每人塞一把糖果。连续五个地点都耍完后，耍社火的长队伍敲敲打打向着大队部的方向去了。我趁着这个间隙跑回家，母亲已将饺子煮好，父亲正在补我的红灯笼。前天晚上提红灯笼跑动时，蜡烛倒了，红灯笼烧了个大洞。父亲正把一张红纸剪成椭圆形，糊在灯笼外面。草草扒拉了几个饺子，我又要往外跑，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晚上吃元宵，你早点回来！”

等我赶到大队部，不大的场坝已经是人山人海，刚站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炸响了。各村的社火队各占据一个方位，长长的鞭炮就从旁边的树上垂下来，空中一道道闪电，青色的烟雾腾起来。这边的炮声落了，那边又续上了，四个方位的鞭炮放完，中间的冲天炮又点着了，冲天炮吹着呜呜的长哨音，在空中划出一条冲天的白线，在最高点“咚”的一声震天炸响，二十余枚冲天炮响过后，鼓乐齐鸣。一通鼓毕，耍社火比赛开始，各村的社火队精神抖擞，都拿出看家本领，时而各占一角，转圈走秀，时而四支队伍又聚在场坝中央，你来我往，跃上跃下，最精彩的还是舞狮队，三只狮子一个站在另一个的肩上，三只狮子直立着，比大队部的房檐还高，最上面的狮子还高高地抛起绣球，从上到下缓慢移动，大红的绣球稳稳地落在口中。放在场坝中央三人合围的大圆鼓，两人组成的狮子都会高高跃起，腾空而过，然后稳稳落在地上，赢得了一片喝彩声。最后的老年舞蹈表演，四个队伍的老人合在一起，涂得五颜六色的脸上，深褶子里都写满了笑意，随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最后排列成“春节”两个字，音乐渐歇，表演结束。

等我回家后，母亲和姐姐正在包元宵，那时的元宵不像现在有各种味道，母亲准备的只有白糖芝麻馅，芝麻在锅中炒熟，在案板上擀碎，倒入白砂糖拌匀，随后取适量猪油烧热，倒入芝麻中，这样白糖芝麻就有了黏性，然后搓成小圆球，放在铺满糯米粉的盆子里，不断摇晃，小圆球粘了糯米粉变成大些的白球状，这样元宵就做成了。此时父亲已烧开了水，元宵在锅中煮一会儿，就翻滚着浮了起来，我和姐姐的碗里会多一些，舀一颗放入口中，闭着眼睛轻咬一口，浓稠的酱汁在嘴里弥散开来，一丝甜蜜在齿间舌尖萦绕，瞬间感觉到久违的幸福感。吃完了，我还有些意犹未尽，母亲要把碗里的几颗倒进我的碗里，姐姐一把拉起了我:“妈，你自己吃，我们吃饱了！”我们提着红灯笼，准备到大队部去，每年元宵节的晚上，都会有烟花表演。

小顺叔利用腊月的空闲时间，把一块块方形的红砖掏空，里面装满花药，花药是火药和铁末混合而成，装花药是个技术活，装得瓷实了危险，红砖爆裂容易伤人，装得松了，烟花又喷不上高度，影响效果。此时这些方形的“烟花筒”依次摆在了大队部的场坝中央，小顺叔不时地提醒提着红灯笼的小孩子“距离远点”。等到了晚上八点半，圆盘似的黄月亮挂在了半空，队长一声令下，大伙都退到了台阶上，小顺叔捏着红亮的香头触到红砖外露出的药捻子，随着“滋滋”声药捻子进了红砖内，“嘭”的一声响动，一股靓丽的烟花喷涌而出，先是一棵透亮的小树苗，不断长高，最后喷射到两米多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烟花树，明丽的花朵照亮一方天空，也点燃了阵阵惊呼声。随后小顺叔同时点了两个红砖，三个红砖，直到最后十个人同时点燃十个红砖，偌大的场坝，瞬间成了一片烟花的海洋。看完烟花，我催着姐姐赶快回家，我猛然想起自己的寒假作业还没有写完，数学老师那威严的表情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转眼，三十多年匆匆而逝，自从大学毕业后进城生活，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农村过元宵节了，据说这几年因为安全环保的原因也取消了土烟花的表演，但是闹社火的传统一直保留着，我想现在的闹社火或许有了更多电子设备、交通工具的辅助，会比小时候更加精彩，更加热闹。可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童年的元宵节，那些美好的记忆或许值得我们一辈子去咀嚼，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