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参观兵工厂
2022-03-03大卫阿尔蒙德何戟
□文/大卫·阿尔蒙德 译/何戟
约翰长大的这些年里,兵工厂也一直在变大,变大。战争开始后,它就变得更大了,而且还在继续变大。现在,它已绵延出一千多米。开战到现在,经过了这段漫长的日子,约翰已记不起它原来的样子了,就像记不起自己原来的模样一样。
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兵工厂。它能造出军舰,能生产无数的枪炮、炸弹。约翰的妈妈在这里做工,就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她们每十二小时轮班倒,经常加班,夜以继日。她们的工作越来越辛苦,工作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到换班的时候,街上就挤满了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女人。她们从家里来上班,或者从厂里匆匆往家赶。
街上回荡着她们的脚步声,她们嘤嘤嗡嗡的聊天声,她们的笑声,她们的歌声。
被女人们充满生活气息的聊天声掩盖的,是厂里制造战争武器的机器永不停息的转动声。间或传来一两声爆炸声,这时候,时间似乎停止了,所有的孩子都屏住呼吸,喃喃自语:“哦,上帝啊,请保佑我妈妈没事!”
这就是那天校长麦克塔维什先生带孩子们去参观的地方。他想让大家看看,这个国家是多么伟大,希望大家相信,胜利很快就会到来。
“这里就是你们的母亲工作的地方。”麦克塔维什先生对大家说,“她们在这里制造武器,这些武器将保护你们父亲的安全。”
出发前,麦克塔维什先生检查了每个人的脖子和耳朵,看看是否干净。
他拍了拍约瑟夫·瓦格特的脸颊。
他又捶了捶奥利弗·托姆斯的胸膛。
“脏鬼!”他怒骂道,“只有德国孩子才会这么脏!你们难道不知道,整洁也是一种美德吗?”
麦克塔维什先生穿着深黑色的西服,笔直地站立在孩子们面前,带领他们唱国歌,祈祷和平早日到来。他把拳头举到胸前,然后往前一挥,带着孩子们出发了。
约翰的妈妈从来没有打算告诉约翰厂里的事,只是提到过,她在一个叫炮弹车间的部门工作。校长宣布要去参观后,约翰又问了妈妈,希望她多讲一些厂里的事。妈妈拿起一支铅笔和几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直立的炮弹轮廓。她画得很好,炮弹的线条很漂亮。炮弹的顶部平平的,还开着口。在约翰的想象中,炮弹顶部应该有一个尖头。
“那是我把弹丸倒进去的地方。”妈妈说。
“弹丸?”
“弹丸就是一些很小的铅珠。我先将它们和熔化的树脂混在一起,倒进炮弹里,然后把炮弹顶部的盖拧紧。炮弹里的树脂会把小铅珠固定住。”
她画的炮弹是敞口的,里面装满了小铅珠。
妈妈耸了耸肩。
“做好后,炮弹就被轮船或火车运走了,送到法国去。”
她转过身,切了一片面包,在面包上涂上黄油和果酱,然后递给儿子。约翰接过面包,吃了起来。
“弹丸是用来干什么的?”约翰问。
妈妈伸出手,摸了摸约翰的脸颊。
“当炮弹接近目标时,它会爆炸,弹丸就会从炮弹里飞出来。”
“然后杀死德国人?”
“是的,杀死德国人。”
男孩的脑中浮现出炮弹爆炸的场面。
约翰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画,那是他四岁时画的。画面里是他们一家三口在镇子外树林里散步的情景,湛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大太阳,还有鸟儿在飞翔,那时战争还没有爆发。
“德国人也有装满弹丸的炮弹吗?”他问妈妈。
“每个国家都有。”
“但我们有更多?”
“是的,约翰。别人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爸爸有钢盔吗?”
“有。我们在工厂里也会为他们造钢盔。”
“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妈妈?”
“哦,宝贝,他们说不会拖得很久,但也不会马上就结束。”
约翰吃着面包和果酱。面包上涂的是蔷薇果果酱。那是妈妈去年秋天做的果酱,用的是他们在某个周日下午一起采的野蔷薇果。约翰吃面包的时候,妈妈把画着炮弹的纸翻了个面,在背面画了一颗蔷薇果。妈妈画的似乎是一颗纵向切开的蔷薇果,果实里面包着的小果籽一清二楚,那是生命的种子。
“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是约翰不断会问的问题,也是其他人常常在问的问题。战争会一直持续下去吗?兵工厂会一直这么扩张下去吗?这一切就没个尽头吗?
约翰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他给国王写过一封信。他把信装在一个信封里,收信地址写的是伦敦的白金汉宫,然后把信投进了基奇纳大街的邮筒里。在学校,约翰他们学过如何称呼国王,但没人想过他们真的会给国王写信。
“国王陛下,”他写道,“您能告诉我,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吗?”
没有回信。
约翰还给兰贝斯宫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写过信,因为他们在学校也学了有关主教的事。
“主教大人,蒙主隆恩。我非常担心,现在我爸爸在前线的战壕里,我妈妈在兵工厂炮弹车间做工,我想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
没有回信。
在学校里,他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我们都在打仗。”麦克塔维什先生说,“大伙儿都卷入了这场战争,我们要一起努力打败德国人。”
有胆子大的孩子举起手,提出了问题。
“老师,我们还是孩子,怎么打仗呢?我们怎么参加战斗呢?”提问的是多萝西·辛普森,一个住在克拉斯特街的女孩。
麦克塔维什先生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孩子们,眼神越来越严厉。“做个好孩子,就是参加战斗。”他说,“好好完成你们的功课,干好你们的家务,念好每一次的祷文,这就是在战斗。”
即使有人像科林·阿特金森和西塞莉·格雷那样,父亲在战场上牺牲了,或者像托马斯·查尔顿那样,母亲在工厂上班时失去了一条腿,也再没有孩子继续问什么问题了。
大家都默默地努力做着好孩子。约翰也努力着。每天晚上,他都跪在自己的床边,虔诚地祷告。“主啊,我知道您站在我们这边。求您垂听我的祷告,求您保护我的妈妈和爸爸,请结束现在的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