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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斧(外四篇)

2022-03-03沈岩

文学天地 2022年1期
关键词:滩涂苏北樟树

沈岩

阳光下,海滩上,一条大船在梦乡躺着,一排雪亮的斧子在欢乐的敲着。

那敲击声,时而急促,像涨潮的呼啸,一条银线,正从遥远奔腾而来。

那敲击声,时而婉转,像阳光下波澜不惊的大海,一条扬着白帆的渔船在犁浪远行。

那敲击声,时而奔放,像那粗旷的悠扬渔号,在那一网网的收获中嘶吼快乐。

那敲击声,时而低沉,像黑色滩涂上踩着的一排脚印,一个滿脸盐霜的老人,在眺望远方的波涛。

那是十多年之前的一个夜晚,央视欢乐中国行的东台广埸演出,弶港渔民的一个节目。一排彪悍的渔民,一身黑色的渔装,一把把挥动着的斧子,敲击着的一曲激昂而又令人回味不已的大海渔歌…。

真正的音乐,有灵魂的音乐,在民间,在那天地之间的风里潮间…。

而此刻,寒夜。读诗的我在想,那排斧敲击的,肯定不仅仅是音乐。

木钉?油灰?一个人尤如一条船。远航,注定要经过排斧般的敲击,将钉子钉进肋骨里面,钉进灵魂。敲进去的有苦难、疼痛。然后用尘世麻絲,觉醒、重生的油灰深嵌,封死。继续在人生苦海中扬帆,直至沉寂…。

红罗卜

一次意外停电,让美国畅销书作家普兰特写了一篇美文,这就是《简单之美》。

停电的夜空,喧嚣远离,那飞舞的萤火虫,街道的静寂,家庭的温馨,邻里的关怀,会让你有种心灵静美。

真的,许多简单的东西,蕴藏着久违的美。

一枝鲜花,插在一个普通的玻璃瓶里,有种清新的美,这种美,远胜于华奢的包装。从地里拔一颗红罗卜,在河水里洗净,坐在凉透透的河沿,咬一口脆生生的,甜絲絲的,这种原野的美,远胜那豪华的宴席。

从复杂到简约,从华贵到淡雅,  洗净铅华,方现天生丽质。少年写作,多喜华丽的词语。历经几十年的生活磨炼,多用简单的话,诉说真情,偶尔会怆然泪下。

要说简单之美,心的简单,才是美的内核,尤其在物欲横流的今天。那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淡,细细思量,如清风,如薄雾,如花香,何等的轻松,何等的珍贵!

马苋菜

一种茎红叶圆的普通野菜,有个诗一样的名字:太阳花!

说它普通,作为野菜,无论北方南方,无论多贫瘠的土地,无论多坚硬的路边,都顽强的生长着。说它有诗意,从初夏到深秋,经久不衰,保持缤纷五彩的惊艳。太阳光越是炽热,越是开得越是艳丽夺目。更让人遐思的是,每一朵花,开放只有短暂的一天。花谢了,就会默默静待秋霜,种子撒进泥土。

你不觉得普通的农村母親,就是贫瘠土地上的马苋菜吗?在寒风和冰霜里顽强生长,到了出嫁的那一天,头上盖着的那块红头布,好似一朵盛开的红色太阳花。但那红色的花,也只有一日的夺目。以后的日子,还是野菜的时光。洗锅抹桌,锄草种麦,省吃俭用。无论烈日寒霜,家里田头,操劳一生。等一个个娃娃像小鸟飞走,自已皱纹满面,满头白发…。也许,坐在村头路口,孤独的她們,偶尔还会想起那一块曾经遮着脸的红头布…

多少年之后,成了儿子们一朵胸前的白花…。

清明了,真想,给天下所有农村母亲的坟上,撒一片马苋菜的种籽。每年,从初夏到深秋,都盛开着红的、黄的、淡蓝的太阳花。

老树不老

在公园临近湖边的一片树林里,有一棵老樟树,远看上去倒也不很粗,但走近了,原来两个人也抱不合拢。大树常青,象一把硕大的绿伞,树上还有个喜鹊窝,茂盛的树叶中,尽是鸟鸣。

去年春天,不知什么原因,那樟树的绿叶开始发黄,几天功夫,竟然成了一棵干枯的老树。树上的鸟窝透空看去,一堆枯枝。很有些大漠胡杨的那种寂寞孤凉。真的让人感叹不已,"树尚如此,人何以堪?"

世事难料。今年的春天,倒春寒倒再倒,疫情汹汹。惊蛰,那息了一年的老樟树居然醒了,爆出满枝头的绿芽,让我郁闷的心情生出意外的惊喜,也有些疑惑。

那大树是病了吗?假如是,又怎会自愈的呢?那大树会是缺水吗?那片树林在一个坡下,坡那边,就是湖水,难道大树的根系顽强穿过了坡,抵达湖水了吗?

我的一位朋友的父親,年龄比那棵老樟树更大些,生活极有情趣。从青年时期开始写日记,80岁这年,用日记体,写了《八十人生记忆》,50万字。真实再现时代风云,人生的喜怒哀乐。搜集烟标,竟达几万张。每张皆注明时间、来之何处。我想,每张烟标,或许都会蔵着一段回忆,一个故事。90岁这年,他在生日宴会上郑重宣布两个5年计划,再写二本书 。

仅一年功夫,又一本书亦已付印了。这本《永恒的记忆》,追忆相濡以沫的爱人,情深意长,今人感动不已。

老人藏书上万册,古今中外名著。文革期间,藏于农村家中一睡柜中,我少年时期亦受惠益,至今感恩不敢忘怀。

老人一生爱诗。藏书中诗集无数。出版的两本书,每篇回忆,皆赋诗一首,内涵丰盈…。

我想,老人不老,皆是一个“爱”字!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至此,我感悟到,那老树不老,枯枝返绿。也许也是一个“爱”字。大地之爱,湖水之恋!

苏北人的作

苏北,形容某人不安分能折腾,只用个“作”!

在苏北,东台海岸线拥有150多万亩滩涂。盐蒿遍野,芦荡连片,南来北往的候鸟遮天盖地。1988年春,这片滩涂出了20世纪世界鸟类研究最重要的成果,发现了自18世纪以来几乎绝迹的黑嘴鸥。

黑嘴鸥,其头部及嘴巴漆黑,浑身洁白,为我国特有。发现者並非专家学者,只是一个会“作”的农家子弟。

其人,微黑,健壮,有着不可驯化的眼神。如果让他选作相同灵魂的鸟类,我猜,应是鹰吧!

其时,在滩涂堤闸上,无数个晨昏游荡于鸟类栖息地,潜心观察,终获惊于鸟类学术界的发现,继而完成了一部《黄海鸟类》的专著。 惜其时体制所困,那些年,他在报社当记者,在人大当秘书。会作之人,心气甚高。或在滩涂上天马行空,自由的灵魂不愿受束缚,不久,辞职当了北漂,在一个杂志当编辑,后来又在广东一所高校任教授。还是研究乌类,成为全国机场防鸟害的知名专家。

这样的 “作",是一种青春热血的骚动,是远行的一个个足迹。在苏北的历史上,这种" 作人”委实不少。宿迁的项羽,破釜沉舟,成西楚霸王。沛县的刘邦,一个混混,混成一个亭长,继而乱世拔剑而起,创大汉基业。兴化的张世诚,一私盐贩子而已,元末纵横天下,与大明争一日之短长。

天下,是“作"出来的。历史,也是“作"出来的。

苏北"作人”,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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