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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视”的“不可视”: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研究*

2022-03-02陈东辉王宇婷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个体受众图像

陈东辉 王宇婷

习近平指出:“要利用各种时机和场合,形成有利于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活情景和社会氛围。”[1](P165)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是一种价值观念系统,无法直接为肉眼所见。马克思将意识形态视为对社会现实的虚假反映和倒影成像。意识形态是一种“不可视”的抽象价值体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P97)。“不可视”的意识形态必须通过某种形式为大众所认同,图像时代的来临为主流意识形态“可视化”提供了新契机。“当代文化正逐渐成为视觉文化”[3](P156),人类社会正在发生视觉图像转向,图像正逐渐成为新兴的叙事方式。图像时代带来的不只是观看方式的变化,更是思维方式层面的变化,即人们看待、思考、解读事物的思维模式逐渐转化为图像思维,人们总会有意或无意地将文字转化为直观的、可视的视觉图像。故此,探讨“不可视”的意识形态与“可视”的图像叙事之间的关系成为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研究的生长点。

一、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生成机理

图像叙事是指将“话语的抽象思维逻辑转变为图像的观看认知逻辑”[4]。凭借简明、趣味、直观等特征,图像能够更好地满足主体感官体验,激发感官愉悦感。相较文本叙事、口头叙事等传统叙事方式,图像叙事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 “叙事者在场”的局限性,实现了时间和空间维度的延展,更易赢得人们的喜爱与热捧。当图像成为意识形态的叙事方式,它就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象征符号,而成为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要叙事手段。

(一)基本前提:技术赋权助推图像时代兴起

数字技术赋权助推图像化世界生成。人们“在进行认识的时候,眼睛有着某种优先性”[5](P171)。随着各类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以数字技术为支撑的图像化世界已然形成。从手工绘画到机械复制印刷再到数字生产,图像与世界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在手工绘画阶段,图像与世界呈现从属依赖关系,图像的功能主要是对世界的模仿;在机械复制印刷阶段,人们可以依靠摄影技术、印刷技术较为准确地再现现实世界,图像与世界呈现平行关系;在数字化时代,图像不再只满足于单纯的复制与模仿而是具备了自主性,能够通过专属的生产机制生产自身,摆脱了手工绘画阶段与机械复制印刷阶段对世界本身的依赖,图像似乎要凌驾于世界之上。图像与世界的关系发生反转,一个全新的图像世界由此诞生,“图像成为承载与传播意识形态的重要叙事方式”[6]。

图像思维成为图像时代主体的全新思维方式。“传统哲学对于‘观看’的理解是主体对于客体在视觉上的把握和感知”[7]。主体在观看图像的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图像的重要性尚未显露,仿佛只有语言才是主体思维活动的直接体现。存在主义哲学诞生后,主体-图像关系发生重大变化。存在主义认为,在主体观看图像的过程中,并非主体“主动”地观看图像,而是图像牵引主体视线、引导主体一同观看图像。在图像时代,图像不仅仅是承载信息的符号,更是信息传播介质甚至直接成为信息本身。结果便是,主体从传统哲学视域中的主导者地位跌落下来,成为图像这一原来意义上的“客体”的跟随者。伴随着主体-图像关系的重大变化,主体认知世界的思维方式也随之发生改变,构成了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重要逻辑基础。

(二)内在机制:契合主流意识形态发展规律

图像叙事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属性。“看”的过程并非单纯的知觉活动,更是价值观的形成过程。看的内容、看的方式、看到了什么、没看到什么,此类问题均不同程度地涉及意识形态,图像生产与制造的背后反映的是意识形态的运行机制。诚然,并非所有的图像都承载具体意识形态内容,但意识形态早已成为图像生产的背后机制。由庞大的图像堆砌起来的现实不一定完全反映现实的真实生活,却一定反映着意识形态的幻象和“表征个体与其真实存在条件的想象性关系”[8]。图像叙事往往指向的并非图像本身,而是其背后蕴含的意识形态信息。借助图像叙事这一具象化方式,主流意识形态能够实现有效传播与认同。

图像叙事符合主流意识形态传播规律。图像是人类认识世界的重要信息来源,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便通过雕刻、壁画等方式记录生产生活,图像被视为信仰图腾,几乎每个原始部落都有其膜拜的图腾。在原始社会,图像成为各类祭祀仪式中经常使用的方法。在中国封建社会,二十四孝图、二十四节气图、洞穴壁画、陶瓷雕刻等均是借助图像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的典型表现。在数字化时代,伴随着电影、电视、摄像等数字技术发展,图像已渗入日常生活之中,人们对于图像的需求越来越强烈。“世界图像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9](P899),从哲学意义上讲,图像时代不仅仅是全新的客观存在,更是一种全新思维范式的诞生。在图像时代,以理性思维见长的文字叙事方式逐渐褪去原有魅力,让位于全新的图像思维。当进入意识形态领域之中,图像便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感性材料,它将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叙事、传播的重要手段。

(三)现实导向:提升主流意识形态认同效果

图像叙事能将较为抽象的意识形态转化为具象观念。对于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而言,首要的问题便是如何将主流意识形态传递给大众,并被大众所认同与实践。因此,具有高度抽象性的主流意识形态如果无法以喜闻乐见的形式转化为大众的认知与实践,就会变为一种强迫接受的体系,认同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是对主流意识形态内容进行图像化建构,对文本内容进行图像化加工与叙事。凭借具体化、直观性、形象性优势将主流意识形态的感性面呈现给大众,将较为抽象的意识形态体系变为可供主体视觉器官直接把握的视觉图像,全面调动知、情、意等心理过程。人们在并不需要太多知识储备的情况下便可以通过图像获得对意识形态的具象理解,有效避免了传统叙事方式引发的个体消极抵抗,极大降低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叙事成本。

图像叙事能够弥合个体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知偏差。传统叙事方式给大众造成一种认知上的错觉,即意识形态是一套强迫个体认同统治阶级观念体系的系统,个体内心的感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个体按照主流意识形态的要求行动。传统叙事方式存在词义上的多样性、模糊性及词语间的复杂逻辑关系,常常造成人们理解上的困难和认知偏差的发生,最终增加意识形态的运行成本与负担。“图像化了的叙事能使人们在接触到图像的瞬间即将人的知、情、意、信统合起来”[7]。图像叙事能够带给人们视觉上的美感,以情节般的代入感使人们乐意了解意识形态内容,让个体意识到自身与意识形态的密切相关性,这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人们对意识形态的偏见,为消除认知偏差奠定了基础。

二、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基本环节

图像本身缺乏叙事能力,其自身功能的发挥依赖图像建构过程。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立足图像时代,借助动画、视频、声音、广告等多种图像媒介,以具象化的图像传达抽象化的意识形态内容,在化抽象为具体、化理性为感性的过程中引导大众增强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提升主流意识形态建设效果。

(一)在整合图像资料的过程中进行主流意识形态编码

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交流活动,大多聚焦“意义”本身。“意义”是现实的人从事实践活动的目的,正是在“意义”的驱动下,主体实践活动才不断展开。同样,受众只有了解与感知意识形态的意义,才能在思想层面认同意识形态。

象征关系建构推动主流意识形态叙事方式的转换。象征通常以可视的事物来表明不可视的存在,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及情感的再现,也是知识的结构的体系”[10](P81)。一方面,从图像符号本身来看,图像符号既帮助人们记录过去又引导人们认识现实世界,介于真实与想象之间。另一方面,从认知规律来看,人类在认知与探索未知领域时,往往会将已知概念投射到未知领域,以此获得对未知领域的了解。因此,象征能够成为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中意义表达的基本方式。

明喻关系建构锚定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内容。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叙事与图像结构密不可分。从符号学角度来看,“所指和能指分别代替概念和音响形象”[11](P102)。作为视觉符号的图像也由能指与所指组成,能指与所指的逻辑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意识形态图像叙事象征关系的建构。然而,受各种现实条件制约,个体并不能确保完全把握意识形态的能指与所指。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建立明喻关系使意识形态内容具象化呈现。在明喻关系中,意识形态内容不需要按照能指与所指的逻辑递进关系及各种语境、想象对意识形态内容进行理解,个体只需要具备一定的感知能力便可对明喻关系中的意识形态进行解读。符号编码的过程也是对意识形态的能指与所指进行锚定的过程,象征与明喻关系的运用既使意识形态的能指与所指更加精准化,又蕴含着相对应的复杂关系,使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具有可供阐释的空间,在保持崇高性的同时渗入个性色彩。

(二)在推动图像跃升为景观的过程中实现叙事效果倍增

“现实显现于景观,景观就是现实”[12](P4),景观社会是由现代视觉传播机制构建而成的新的统治机制,视觉传播本身反映着意识形态的统治[12](P6)。通过赋予图像以“意义”,意识形态被编码为各种各样的图片、影像在大众日常生活中出现,形成一道独特景观。

引入感性因素可以实现意识形态从理论形式向感性形式转变。马克思对意识形态概念的研究,是从特殊性和一般性两个层面进行的。在特殊性层面,意识形态与统治阶级的价值取向及利益诉求密切相关,政治、法律等系统化的阶级意识总是与主流意识形态紧密相关,需要通过概念、判断等理性思维过程才能进行把握。除了在特殊层面对意识形态概念进行论述之外,马克思还在一般层面探讨了意识形态概念。在一般意义上,意识形态除了需要理性加以把握的理论形式外,还包括幻象、信念等与理性相对应的感性形式,即“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13](P695)。因此,意识形态形式是理性与感性的统一。理性形式的意识形态具有抽象指代的特征,其稍显刻板的特征往往不能直抵人的实际感受。经过图像编码后的意识形态借助图像的直观性、简洁性特征实现意识形态的嵌入,激发与调动受众感官、情感等多种感性因素,在给受众带来独特体验的过程中减少理解成本。

双向交流可以拉近图像与个体日常生活之间的距离。图像叙事因其可感性、直观性,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主体的视觉感受。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不是简单地将意识形态图像化,不是对意识形态图像简单粗暴的插入,也不是单向说教。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更多是以特定形象为中介形成意识形态与个体的双向互动与交流,充当社会整合与个体认同的黏合剂,重点在于通过叙事将个体最真实的情绪调动起来,使意识形态由相对严肃的政治空间进入个体内心世界。外在的意识形态由个体无意识地转化为其生存的要求,成为个体日常生活的基本内容,意识形态的崇高性开始在个体内心世界中淡化,逐渐成为与个体情感、内心感受相一致的存在。最终结果就是,个体在意识形态中由客体转变为主体,以更加主动的方式接受意识形态,意识形态的真实性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

(三)在个体与图像互动过程中实现意识形态的双向交互

1.在个体与图像互动过程中实现个体与意识形态的视觉交互。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中的图像并非随机构成,而是围绕一个中心点辐射展开的画面。这里的中心点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中心点,而是视觉的中心和观看的中心,具有明确指向性,这是引发个体与意识形态互动的关键所在。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以具体事物为原型,架构起以中心点为圆心绘制而成的点、线、面综合体。作为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基本单位,“点”在强化意识形态图像的构成中引发受众产生丰富的视觉活动;“线”代表着意识形态符号的表现物,拉伸意识形态的受众视野;“面”构成了意识形态符号的时空场域。通过以中心点建构而成的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主体无论从哪个视角观看,都会落在按照中心点精心排列的意识形态符号上,图像的中心成为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中心。

2.在个体与图像互动过程中实现个体与意识形态的记忆交互。图像叙事的时间性是由其空间性规定的,这是图像发挥叙事功能的原因所在。图像叙事的这一特征使意识形态能够在再现的时空中与个体进行双向的记忆互动,使个体在具有“意义”的意识形态内容再现中进入记忆场景。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对个体记忆的时空再现通常是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进行的,往往以重要时间点和经典事件等为故事模板,在唤起个体记忆的过程中使个体进入图像叙事情景之中。同时,由于时间原因,个体记忆中某些细节往往会变得较为模糊,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时空再现机制就是要对个体的记忆盲区进行填补,在消除误解的同时提升个体对意识形态的认同。个体与意识形态记忆互动的最终目标是让个体将记忆中的意识形态形象、话语等带入现实生活,提升意识形态认同度。

3.在个体与图像互动的过程中实现个体与意识形态的情感交互。意识形态的图像叙事需要按照某种意义进行编排,使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形成某种连续稳定的状态,引发个体与意识形态的情感共鸣。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应在连续的图像中影响个体,在恰当的情节中引发个体的情绪活动与情感升华。在意识形态信息传递的过程中,单纯的理性传递过程只是从逻辑层面对意识形态信息进行传递,对于个体情感的调动与激发是相对有限的。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则是对意识形态理性传播过程的补充,以图像为介并通过设置悬念、矛盾等叙事方法使个体对意识形态图像进行不断品味,在对意识形态图像细节进行认真揣摩的过程中加深对意识形态的理解,将图像带来的视觉感受转变为情绪的感染与升华,实现理性分析与情绪升华的互补。

(四)在推动个体向主体转变中实现意识形态无意识嵌入

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最终目的是以个体视觉为中心实现个体对意识形态的无意识接受,使意识形态在个体生活中达到日用而不知的状态,完成个体向主体身份的转变。无论个体是否知道意识形态,都能按照意识形态的要求从事活动。

充分发挥图像叙事审美功能可以将主流意识形态全貌传递给个体。美,不仅是一种感官层面的存在,更担负着建构个体理性与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作用。作为美的传播媒介,图像不仅与个体对意识形态的感性认知相关,而且当意识形态以美的状态进入个体视野时,个体的审美活动和审美能力随即被调动,使个体在意识形态审美中将自我认同转化为对他者的想象性认同。当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变为一种“美”的形态时,处于深层次的美感将会与表层视觉一同进入受众视野,在对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内容、情节产生想象的基础上产生对意识形态的想象性认同。

意识形态的无意识渗入可推动完成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建构。在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中,图像凭借可视性成为意识形态的象征物,直抵个体内心深处,个体在虚拟图像中体验到的意识形态往往比现实中更为强烈和真实。在现实生活中,个体与意识形态之间尚存在理性距离,欲望只能是理性范围内的欲望。在图像叙事中,意识形态一定程度上脱离了现实性的束缚,更容易使个体在虚拟的意识形态图像中得到欲望的满足。当个体脱离想象阶段再次进入现实世界,其在想象阶段的幻想可能会与现实发生断裂,为了弥补想象与现实的差距,个体会更期望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为其制造更多幻想从而弥补现实的缺憾。意识形态与图像叙事的共同作用使意识形态成为个体的内在需要,意识形态的幻想在此刻成为个体自身的真实境遇,使个体认为即使意识形态的宣传内容与真实性之间有差异,他们仍然愿意这样去做,将意识形态转化为无意识的存在,实现意识形态的无意识嵌入。

三、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面临的挑战

通过各类图像、景观的构造,图像叙事成功地将意识形态转化为与大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生活方式,在日用而不知的状态中提升人们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感。在创造主流意识形态新型叙事方式的同时,图像发展对主流意识形态构成诸多潜在挑战。在开展主流意识形态叙事过程中,必须高度警惕并及时防范可能发生的各类负面问题。

(一)图像叙事的“碎片化”冲击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完整性

就本质而言,图像时代的兴盛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出现密不可分,“属于后现代主义大众文化”[14]。后现代主义反对传统哲学的本质主义和基础主义,认为世界并无绝对权威与终极价值,主张“碎片化”“去中心化”“去本质化”“非一致性”等价值导向。就图像而言,图像可以运用各种迎合大众的视觉方法对存在物进行重释,通过重新编码的方式赋予某物新的意义。因此,图像打破了传统文字叙事方式的确定性,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但也给主流意识形态叙事造成了诸多冲击。

图像叙事的碎片化阻滞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理性建构。首先,图像叙事注重浏览式的感官体验,信息多以直观形式再现。过于直观的图像形式很容易导致受众对图像所传达的主流意识形态信息停留于浅层理解层面,无法挖掘深层次的图像信息,最终弱化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实际效果。其次,信息读取速度是图像时代信息传播的重要特征。一旦人们在观看图像的过程中形成直观浏览式思维,抽象的、辩证的逻辑思维便会受到排斥,理性选择的困惑与迷茫便会产生。长此以往,人们会以碎片化思维解构承载主流意识形态内容的图像,导致图像所蕴含的主流意识形态理性内容遭遇瓦解的潜在危险,甚至被脱离现实语境的各类碎片化图像所侵占。

图像叙事的碎片化破坏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完整性。在图像叙事中,图像的直观化特征使信息的拟像化特征愈发明显,主体重新掌握了图像的信息赋意权与解读权,导致“眼见即为真实”的标准广为传播。反映在现实生活中,部分受众在碎片化思维主导下脱离现实具体语境对图像进行解构与言说,忽略了图像本身所蕴含的真实信息与更为深刻的内涵,一些无中生有、反映负面问题的图像内容似乎成为人们乐于关注的方面。其引发的结果是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可能沦为脱离现实语境的碎片化图像,削减主流意识形态图像的生存空间。然而,图像本身的仿真性决定了图像与现实之间仍存在差距,图像只是对现实的不完全概括。因此,如何处理虚拟图像与现实存在之间的关系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研究的重要命题。

(二)图像叙事的“去中心化”削弱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主导性

图像叙事的“去中心化”导致充斥虚无主义的假象图像泛滥。图像叙事“去中心化”是对主体的疏离和对理性的排斥。主流意识形态借助图像叙事的方式将主流意识形态灌输给人们,实现对人们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潜移默化的影响。然而,图像叙事的去中心化可能导致一些混淆事实、违背真理的图像幻象产生。为了博取流量,“社会思潮透过生动形象、丰富多彩的画面进行娱乐式地表达而遮蔽了一切价值标准”[15],一些影视图像置事实于不顾,大肆篡改经典作品,“抗日神剧”的出现便是明证。表面上博人眼球的图像盛宴实则是对主体及理性的深深排斥,只会导致追求纯粹感官刺激的庸俗化、恶搞化图像泛滥,传统的理性精神特质被冲击,人们的价值观受到较大干扰与冲击。最终,主流意识形态与非主流意识形态、反主流意识形态的界限日渐模糊,看客心理与犬儒心态蔓延,对主流意识形态造成较大冲击。

图像叙事的“去中心化”导致西方国家图像霸权的借机入侵。伴随经济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渗透和多元文化思潮冲击不断加大,以图像为代表的视觉影像平台成为意识形态渗透的重要领域,如广告、电影、电视剧、网络游戏等。借此机会,“西方国家实施图像霸权,宣扬资本主义”[16]。面对浩如烟海的图像信息,监管难度异常加大。特别对于青年而言,由于他们的图像素养较为薄弱,难以识别图像背后的意识形态渗透和错误的价值观念从而陷入盲从。当图像制作者被图像背后的意识形态所渗透,图像的制作就可能会为了刻意迎合观众而产生低俗化审美倾向,盲目追求博人眼球的娱乐效果,过分强调图像的视觉狂欢,最终干扰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顺利进行。

图像叙事的“去中心化”导致部分受众沉迷于图像幻象之中。无处不在的图像已成为生活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普遍性意义上的景观,人们被大量的图像包围。当人们的生活世界被图像包围时,人本身就有可能沦为被图像所定义的被动主体。伴随算法推荐技术的发展,以抖音、秒拍等为代表的各类短视频软件大肆兴起。在采集用户信息、浏览记录、观看时长等信息的基础上,这些视频软件对用户进行立体画像,生成用户的个人偏好并精准地推荐给用户。在反复的精准推荐过程中,人们逐渐对图像视频形成瘾欲,在图像世界中欲罢不能,丧失了接触其他图像信息的机会,图像茧房效应由此形成。不仅如此,许多解构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趁机而入,使人们在图像幻象中丧失立场、麻木意志,产生主流意识形态的缺席甚至空场。

(三)资本逻辑的不断入侵扰乱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场域

图像的迅猛发展与资本增值的原始欲望密不可分,消费主义便是资本逻辑的直接体现。消费主义营造出消费面前人人平等、消费即幸福等虚假概念,极力促使人们通过消费来满足自身心理需求、彰显自身社会地位,诱使人们将消费视为日常生活与全部人生的唯一价值。在图像领域消费主义利用图像的各类视觉特性,大肆在社会生活中进行全面渗透。

图像叙事“消费主义”化腐化了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场域。在资本逻辑冲击下,符号价值在商品价值中的重要性日益提升,商品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商品本身的实际意义,商品消费更多地是展示主体的品位、地位与身份。同样,以资本增值为内驱力的消费主义逻辑已渗入图像领域,通过各种景观的塑造,图像被顺利植入商品的符号价值中。由此,一场虚无缥缈的图像盛宴拉开帷幕,图像消费主义化的异化倾向显现。在此情形下,充斥消费主义逻辑的图像在大众日常生活中层出不穷,人们沉迷于图像消费带来的视觉盛宴,大量的时间被铺天盖地的图像所占据。消费主义逻辑顺势侵入人们的思想领域,人们越发追求感官层面的刺激与视觉层面的欲望,甚至图像本身也成为一种新的拜物教形式,悄无声息地控制着人们的思想与行为方式。更为严重的是,裹挟着消费主义逻辑的图像容易使人们在视觉狂欢中过度关注个人快感而忽视主流意识形态,在过度追求个人价值与物质价值的过程中使价值观走向过度功利化。

图像叙事“娱乐主义”化消解了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认同。传播学理论认为,媒介特性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媒介行为。作为媒介的图像在向受众提供大量图像内容的同时,使人们越发沉迷视觉层面的狂欢。为了刻意满足受众的视觉快感,质量参差不齐、形式古怪多样的图像大量涌现,甚至一些承载主流意识形态的历史记忆也成为图像戏谑的对象,而过度沉迷图像快感的结果便是娱乐主义的出现。特别对于青年群体而言,图像的基本特性与青年的认知图示较为吻合,他们更愿意在图像所营造的轻松娱乐氛围中缓解身心压力,热切拥抱图像时代。青年群体常常将日常生活与图像结合起来,或借用图像提升群体之间的沟通与互动,或借用图像刺激来进行自嘲式的展示,或在解构原有意义的基础上重构主流意识形态继而满足感官刺激。在娱乐狂欢中,理性褪色、道德滑坡、责任淡化等现象不断出现,甚至可能诱发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危机。

四、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优化路径

习近平指出:“要加强传播手段和话语方式创新,让党的创新理论‘飞入寻常百姓家’。”[17](P33)为破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潜在困境,必须整合叙事资源体系,创新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载体,注重图像叙事中的主体性建构,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合力提升社会大众图像素养,建构中国式现代化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模式。

(一)整合叙事资源体系,持续优化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效果

在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过程中,应辩证处理图像叙事与文字叙事等的关系,把握图像叙事的合理界限,坚持图像意义赋予的主导性与开放性,构建合理有效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体系。

1.辩证处理图像叙事与传统叙事关系,构建图文并茂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方式。文字和图像等都是叙事方式的核心要素,文字叙事具有理性化和易传承的特征,口头叙事具有日常性和直接性的特征,图像叙事具有生动性和形象性的特征。无论是文字叙事、口头叙事,还是图像叙事抑或其他叙事方式,最终落脚点都是叙事本身。进行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叙事并非以图像代替其他叙事形式,也不是湮灭其他叙事形式存在的意义,而是要在改变信息认知和信息交流方式的基础上实现叙事方式变革,最终使图像在成为新型叙事方式的基础上提升主流意识形态的叙事效果。提升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成效不能倚重任何一种单独的叙事方式,而是要根据主流意识形态的规律和受众特征推动多种叙事方式融合创新,实现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图文并茂式发展,提升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时代性和实效性。

2.妥善把握感性与理性的合理张力,构建情理交融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体系。一方面,在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过程中要理性把握图像叙事边界,既要意识到并非所有的图像都可以用来进行叙事,也要意识到并非所有叙事都必须借用图像。图像叙事的作用只是在于将较为抽象的理论具体化,将较为晦涩的理论生动化,避免造成受众的内心抵触。另一方面,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并非要完全推动图像朝着直观化和具体化方向发展,而是要在这一过程中兼顾受众的理性思考空间,在留足理性思考空间的基础上调动与激发受众的理性思考,把握图像亲和力与理性思考力之间的张力,在图像叙事中融合理性思考并给予主体更多选择,推动受众由被动接受向主动理解转变,避免主流意识形态图像的教育性被娱乐性稀释。

3.坚持主导性与开放性原则相统一,形成高效开放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关系。“网络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化生产要积极适应大众认知经验下的主动性心理特征”[18]。主流意识形态图像意义赋予的开放性是指,要选择具有普遍认同意义的图像并赋予其信息。例如,从天安门、长城、黄河等具有普遍价值认同意义的事物中提取图像,实现图像叙事意义的普遍认同。图像意义赋予的开放性还体现为根据受众对象本身的特征进行针对性建构,虽然图像叙事超越了文本叙事对受众教育背景的限制,但不同受众对同一图像的信息获取和内容解读是不同的,有必要根据受众自身状况有针对性地进行再次构建,实现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开放性与主导性相统一。

(二)创新图像叙事载体,建构中国式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模式

在数字化时代,各类图像资源充斥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图像资源由原来静态的、单维的向动态的、多维的方向发展。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既要重视内容的建设,也要重视形式的应用,做到形式与内容相统一。图像可以分为静态图像与动态图像,绘画、海报、书法等是静态图像的常见类型,电影、广告、微视频、电视剧等是动态图像的常见形式,主流意识形态要对图像载体进行优化组合,选择最合适的叙事载体。

1.静态图像叙事应坚持叙事的完整性和启发性相统一。静态图像主要包括照片、绘画等形式。照片将时间凝结在拍摄照片的时间节点之内。虽然照片本身是瞬间的光影留存,但能调动起人们头脑中留存的记忆,将照片与记忆结合起来而形成完整的叙事情节。绘画是静态图像叙事的重要表现方式。当人们欣赏绘画时看到的不仅是绘画作品本身,还有绘画作品背后隐含的故事。无论是照片还是绘画,它们都是在一定情境下产生的,是对当时情景的再现与还原。在静态图像叙事中,要注重叙事的完整性和启发性相统一的原则,在完整准确传达主流意识形态信息的过程中引导受众进入图像叙事的情节之中,形成连续的叙事过程。

2.动态图像叙事应坚持叙事引导性和逻辑性相统一。动态图像叙事主要依靠媒介技术的发展,动态图像叙事的种类较为多样,广告、话剧、电视剧、电影等都是其表现方式。相较语言文字,动态图像叙事给人的感觉更为直观、真实、清晰和多样化。比如,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被翻拍成电视剧或电影。动态图像可以将不同时空、不同性质的人和物同时进行展示,所表达的信息更为复杂。语言文字要想表达这样复杂的信息需要运用大量的辞藻和表达技巧,动态图像则能进行直观再现。相较静态图像叙事,动态图像完整的叙事过程具有明确的叙事价值导向,这容易导致受众逻辑思维的削弱,致使图像滑向泛娱乐主义,使受众遭到图像的侵害。为此,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时还需处理好图像技术细节,加大对视觉图像信息的监管力度,做到美感与思想的有机统一。

3.建构中国式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模式。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图像叙事来看,他们往往将政治性较强的意识形态内容以更生活化的含蓄方式表达出来,这一点值得借鉴。然而,受技术理性支配和过分强调感官体验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是建立在资本逻辑基础上的,最终目标是维护资本主义统治。故此,必须建构中国式现代化的图像叙事模式,从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融合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改变之前主流意识形态出现的刻板形象,将主流意识形态巧妙地置于视觉图像中,把握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规律,加强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人才队伍建设,着力解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出现的问题。

(三)提升大众图像素养,构筑风清气正的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场域

图像具有直观性特点,但其多义性可能导致人们对内容的理解产生歧义。同时,“图像传播渗透力强、互动性强、可接受性强,但监管难度大”[19]。因此,既要提高图像生产者的图像叙事素养,也要提升受众的图像思维能力,保证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顺利开展。

1.提高图像生产者的图像叙事素养,增强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生产能力。图像生产者不能仅仅局限在图像表面,而应弄清楚图像的表达方式、传播方式等核心要义,赋予图像以主流意识形态的内核,对图像进行编辑创作,掌握图像叙事的话语权和主动权。首先,图像生产者要积极转变思维方式,吸纳优秀人才进入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事业的队伍,最大程度发挥图像叙事对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作用。图像生产者要提升政治觉悟,保证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正确方向,主动应对西方意识形态的图像渗透与挑战。其次,图像生产者要深入研究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规律,培养全新的图像传播理念,提升美学、艺术修养,以图像思维对主流意识形态进行编码、加工与传播,更新传播理念,转化传播方式,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对意识形态进行传播。最后,图像生产者要掌握各类网络传播技术,有针对性地推动主流意识形态的差异化图像叙事,做到主流意识形态的大众传播与分众传播相统一。

2.提升受众的图像素养教育,增强其对各类图像的甄别与批判能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我国的意识形态渗透从未停止,图像携带的信息鱼龙混杂,因此受众必须提升辨别能力,自觉抵制错误思想的影响,这是提升数字化时代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能力的基础性工程。首先,应提升受众知识素养,加大美学、图像学等方面的知识储备,调动个体的思考能力与辨别能力,自觉抵制图像中隐含的历史虚无主义、消费主义等各类错误思潮的冲击。其次,在提升受众图像思维素养的过程中要特别注重青年图像素养的培育与提升。青年的价值观特征及其对各类新的传播介质的偏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一群体容易受到图像及其背后裹胁的错误意识形态的干扰。为此,要在各级各类学校开设与图像素养相关的教育课程,提升青年正确运用图像的能力,有效抵制图像背后的错误价值观念的渗透。同时,也可以利用这一机会改变传统的教学模式,使图像素养教育与课堂教学相互融合,促进青年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可,提升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的效果。

3.加大对图像信息的监管力度,构筑清朗的主流意识形态叙事场域。海量的图像传播中既有主流意识形态的图像,也掺杂着大量的错误意识形态图像。在图像化时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大力将其意识形态进行图像渗透,这导致图像监管的难度更大,为此必须加大对图像的监督监管力度。应完善法律法规,加大对图像产品的审核力度,特别是要规范微博、抖音、微信等一系列新媒体传播平台,填补监管真空。还应投入专项资金,提升图像监督技术,建立专门的监管部门,培养又红又专的监督人员,识别、屏蔽、打击有害图像内容,落实监督工作问责制,保证监督工作的实效。

五、结 语

随着各类数字技术的发展,人类似乎进入了一个图像时代。作为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图像并非单纯是对世界的反映,还是对其所处社会关系的映射,蕴含着统治阶级的某种意志。因此,图像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成分,能够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新生长点。传统的意识形态叙事常常以概念化体系和文本方式进行,通过塑造远离大众的崇高感来维持运行,“说教性”意味较浓。相较传统叙事方式,图像叙事能够以感性面目在推动个体与图像双向互动的过程中将主流意识形态信息传递给受众,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无意识嵌入,使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过程显得更为自然,增强主流意识形态“显”与“隐”的辩证张力。然而,图像叙事并非真空领域,历史虚无主义、消费主义、娱乐主义等错误社会思潮会通过图像叙事渗入甚至侵占主流意识形态阵地。对此,为“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20],必须进一步整合叙事资源,合力提升大众文化素养,建立最严格的图像叙事监管体系,严防各类错误思潮的图像渗透,构筑风清气正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环境,建设中国式现代化的主流意识形态图像叙事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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