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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料》文献考据思想方法述论*

2022-03-02黎冬瑶

大学图书馆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按语考据目录学

黎冬瑶

《中国目录学史料》是当代著名文献学家王重民先生的一部重要遗著,书中资料于1981年至1983年相继发表在《图书馆学研究》(原名《吉林省图书馆学会会刊》)中,共计14篇。这批珍贵手稿在内容上与中国目录学史息息相关,“包括初成论文的草稿、平时研究后写下的读书笔记以及翻阅古笈时记下的带有评论性的心得等”[1],最终经吉林省图书馆蔡英才、李明允、卢光绵、王文等文献专家整理后才得以问世。随后,刘修业先生又在王氏遗稿中发现一部油印本《中国图书目录学史料》讲义,再交由《图书馆学研究》公开发表,自1983年第5期至1988年第6期陆续刊登19篇。从两部著作内容上前后相继的关系来看,“两者是姐妹篇,都是王重民教授对于中国目录学史料总体研究工作的有机组成部分,实际上是连续而不可分割的[2]。”作为王重民在目录学史领域的专题著作之一,《中国目录学史料》已凸显其在文献考据实践中所形成的方法及思想,在学界理应引起广泛的关注与反响。这部著作刊行时间较早,且所载期刊中途发生更名,致使部分篇章流通不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学者们的阅读与利用,故而在学术成果中鲜有论及。目前,笔者仅见《中国目录学史料之渊薮》一文曾对此进行专题探讨,文中主要论及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料》和《中国图书目录学史料》的著作内容、编纂特点和学术价值,强调二者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和对中国目录学史的影响[3]。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中国目录学史料》所征引材料及王重民相关考据著述进行评析,从一个侧面探究王重民文献考据思想,以期对王重民的文献学理论与实践有更为全面的认识。

1 《中国目录学史料》的文献考据成果

《中国目录学史料》对37部目录文献进行论证,共征引史料51则。通过文献考据,王重民在鉴别史料、考订记事、解释史料方面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为中国目录学史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1.1 鉴别史料

梁启超认为:“史料以求真为尚,真之反面有二:一曰误,二曰伪。正误辨伪,是谓鉴别[4]。”由此可见,鉴别史料是文献考据工作的重要环节。通过考据研究,可以对亟待判定真伪的史料、难以辨清是非的记事以及未能确认的文字进行鉴别,并将伪史料、不实记述和舛误文字作合理处置,从而得到较为客观的事实结论,为历史学、文献学等科学研究奠定基础。在鉴别史料的过程中,核心问题则在于“如何寻求合于实际的材料”[5](59)。为此,王重民在编撰《中国目录学史料》时针对文献所涉及的时间、空间、版本及用途等问题进行多维度考据,展现出其独到的考据方法与学术思想。

王重民在论及《菉竹堂书目》时,开篇提出《四库全书总目》所著录版本和《粤雅堂丛书》本的鉴别问题。“此目一真一伪(前真后伪)。前者《总目》犹著录,不幸现已失传;诸家所著录及现存各旧抄本,皆是伪本。自刻入《粤雅堂丛书》内,伪本流传益广[6]。”为鉴别史料真伪,王重民征引《震川先生集》卷十九、《千顷堂书目》卷十、《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六、《潜研堂文集》卷三十一、《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四、《仪顾堂题跋》卷五、《藏书纪事诗》卷二、《四库全书总目》卷八十七等文献予以考据。

对于《菉竹堂书目》的史料鉴别,王重民将叶盛所撰《菉竹堂书目序》(1)叶盛《菉竹堂书目序》:“叶氏书目六卷,叙列大率本鄱阳马氏,其不同之大者,经、史、子、集外,制特先之,曰尊朝廷,且赐封所在也。吾叶氏书独以为后录,终其卷,是吾一家之书,不可以先人,退逊之义,其亦可以观视吾后人也……书为册四千六百有奇,为卷二万二千七百有奇,续有所得,未已也。”与《四库全书总目》(2)《四库全书总目·卷八十七·史部四十三·目录类存目》:“《菉竹堂书目》六卷(两淮盐政采进本),明叶盛撰。盛有《叶文庄奏议》,已著录。此其家藏书之目,中为经、史、子、集各一卷,首卷曰制,乃官颁各书及赐书、赐敕之类;末卷曰后录,则其家所刊及自著书。前有成化七年自序,谓:‘先之以制,尊朝廷也;叶氏书独以为后录,是吾一家之书也。’其叙列体例,大率本之马端临《经籍考》。然如集部别出举业类,而无诗集类,亦略有所增损矣。盛之书凡为册者四千六百有奇,为卷者二万二千七百有奇,在储藏家称极富,故于旧书著录为多,独其不载撰人姓名,颇伤阙略。又别有《新书目》一卷附于后,中载夏言、王守仁诸人集,皆不与盛同时,盖其子孙所续入也。”中著录的版本信息进行对照,比较卷数、册数及撰书体例等内容,最终得出“完全相合”的结论,说明《四库全书总目》著录的《菉竹堂书目》版本应为六卷真本。由此可见,王重民善于运用“以文献证文献”的考据方法,把同一问题的不同史料进行对照比较,求得过硬的证据,形成客观结论。

据王重民考证,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与《四库全书总目》所录《菉竹堂书目》同为六卷本,而明清时期社会上另有不分卷的《菉竹堂书目》流传。《千顷堂书目》卷三十二制举类有《四书程文》等八种墨选书目,书内注云:“右八种见叶盛《菉竹堂书目》,皆明初场屋试士之文”[6],而在《菉竹堂书目》不分卷本中却无《四书程文》等八种。随即,王重民引证叶恭焕《菉竹堂书目跋》:“且书目总计四千一百六十一部,而序止云为册四千六百有奇……兹录近为友人借去失之,幸有抄本,复誊以还……己巳(隆庆三年,1569)七月五日重装[6]。”据此,至叶恭焕(1523-?)时,叶氏家藏《菉竹堂书目》已非真本,伪本所载书目数量已经发生变化且于明隆庆年间重装,正如清人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四《菉竹堂书目》条所载“不分卷第”[6]。清咸丰年间伍崇曜辑录《粤雅堂丛书》,为与叶盛《自序》所称六卷相合,“特厘为六卷刻焉”[6]。王重民由此论证:“殊不知粤雅堂本强分的内容与真本的六卷内容(经、史、子、集各为一卷,卷首制书,卷末后录,专载叶氏所刻书及著作)不相符合。后人善于分析者一见而知其不当;若不善分析,则易于以伪乱真(因同是六卷),故特为帮助之[6]。”

在《中国目录学史料》中,王重民在文献考据时并不局限于使用某一种方法,而是兼用版本目录研究、推理考证等多种方法进行史料鉴别,从而逐渐形成具有自身特色的考据思想。

1.2 考订记事

“作为历史认识客体的史料,并不是只要不是伪造的就是有价值的,重要的还要看史料的具体内容,以判断它在历史认识过程中的价值和作用[7]。”文献史料中往往存在异说纷纭或是叙述不清的记事,“一种情况是各记一事的片面,或是所记都不完全”[5](133),因此需要依据诸多史料的相互补充去探索史事的详细情况。王重民在考察文献史料时,十分注重对史料内容的分析,尤为擅长考订文献记事的原委,以补充文献缺失的信息。

《世善堂藏书目录》旧传为明代学者陈第所撰,但《知不足斋丛书》本(简称“今本”)文中目下题有“曾祖一斋公”“先祖心一公”“先父问心公”等诸多称谓。朱彝尊《静志居诗话》言该目录为“其后人所辑”,书后林佶《跋》有云:“丙子二月,孝受寄此册来”[8]。为考订此书之编撰者,王重民征引上述两则史料,将之互证,得出今本“为陈第曾孙所编无疑”的结论,同时指出“孝受当是号,惜尚未得其名”[8]。但王重民根据林佶《跋》中“乙亥(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冬,道鳌江,闻先生曾孙孝受翁年七十矣”[8]一句推算出孝受生于明天启六年(1626);加之“逾年(3)前后文为:“丙子二月,孝受寄此册来,云吾未有子,此书目亦将无所托矣,姑留子案头可也。予窃哀其言,逾年,孝受翁竟殁。”前文“丙子”为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陈孝受应殁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孝受翁竟殁”[8]一句,可知孝受的生卒年为1626—1696。笔者通过查阅《连江县志》《重刊先世〈一斋集〉小引》及《七世祖一斋公年谱》等文献证实,“曾祖一斋公”为陈第(4)陈斗初《七世祖一斋公年谱》云:“公讳第,字季立,号一斋,世居连江城西北化龙桥北。”,“先祖心一公”为陈祖念(5)陈斗初《重刊先世〈一斋集〉小引》云:“公之子祖念公著《易用》六卷,郡人周公之夔弁其首。”民国十六年(1927)铅印本《连江县志》卷二十九:“陈祖念,字修甫,号心一,第长子。,“先父问心公”为陈肇复(6)民国十六年(1927)铅印本《连江县志》卷二十三:“陈肇复,字问心,第次子”,此处讹误。据陈斗初《七世祖一斋公年谱》记载:“戊寅年,三十八岁……次子生”“丙申年,五十六岁,次子殇”;又陈第《寄心集》卷五《悼亡子祖发三篇》记载:“祖发,余次子也。颇有童乌之敏,十八而殇,悲夫!”可知,陈第次子乃陈祖发,并非陈肇复。据《世善堂藏书目录·经部·尚书类》载:“《尚书疏衍》四卷,曾祖一斋公”,《世善堂藏书目录·经部·易类》载:“《易用》六卷,先祖心一公;《易用补遗》二卷,先父问心公。”故陈肇复(字问心)应为陈第之孙。,今本补注者为陈元钟(字孝受)本人,这样便理清了陈氏家人的世系脉络。有关陈元钟的生平鲜见记载,王重民的考证弥补了历史上陈元钟生平资料的缺失。

面对文献中叙述不清的情况,王重民能够通过考察该文献记事是否与其他文献相合的方法,对文献文本、版本进行论证,充分发挥史料互证的作用,论证得出科学的史实结论。在王重民的《中国目录学史料》中,考订史料是较为重要的内容之一。

1.3 解释史料

史料中经常有不易了解或语言不详的内容,“历史学者解释史料目的在对史料得到正确的了解,希望在真能说明由史料所知事实的真象,和史料与事实的关系[9]。”因此,“在解释史料的工作中,考据的任务是辨明词句的确实含义,辨明词句所说的具体事实[5](75)。”

《佳趣堂书目》乃清代藏书家陆漻所撰。陆漻(1644—?),字其清,号听云,江苏吴县(今苏州)人。其在《佳趣堂置书述略》一文中自述藏书史,梳理二十岁以来历经的藏书活动,并自称“典衣节食,寒暑无间,竭六十余年之心血,虽不敢自谓成一家之书目,实生平志之所属,故至老而不倦也”[10]。王重民在整理这篇文献时,对陆漻的藏书观尤为关注并予以考据论证,不但将本篇失实的记述情况予以披露,而且对相关史料语句的内涵进行阐释,深刻揭示陆氏在藏书流通过程中的保守性,使世人能在陆漻自述的基础上多角度综合分析,重新勾勒出这位藏书家的吝借行为与保守观念。

陆漻在《述略》中言道:“岁辛酉,秀水朱竹垞检讨典试江南,亦造门订交,晚选《诗综》,有阙来借[10]。”据王重民考证,“其实他所藏的明人别集不过一百一二十种,可能有两三种比较少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10],陆漻谈及朱彝尊向其借阅《明诗综》一事,乃是想借此说明其藏书丰富,以朱彝尊的盛名来抬高自身地位。此外,在论述陆漻的藏书思想时,王重民引用何焯《柳仲涂集跋》中的一段记述:“其清不轻与人通假书籍,倦圃、竹垞两先生欲抄录其藏本,甚秘者即不肯出;寻常小书,亦必叶数、卷数相当,始得各易所无”[10],展现出陆漻“藏而不传”保守的吝借观念。由此便可理解,何焯在其二人信札跋语中所言“倦圃、竹垞两先生晚年家居,力不能多致,闻人家有未见难得致之本,汲汲借钞,或计卷帙多寡,互出以相易”中“或计卷帙多寡”一语的真实含义[10]。王重民十分重视史料的客观性,在考据过程中思路清晰、明确,他连续引用相同作者的两段史料,文献观点相互支撑、相互阐发。

2 《中国目录学史料》的文献考据方法

王重民根据自身学术专长,在传统考据方法的基础上,通过版本目录研究与推理考证的方法,对《中国目录学史料》征引史料加以分析,从而得出充分且多元化的文献评价。

2.1 通过版本目录研究进行考据

2.1.1 从目录版本情况入手

在章学诚“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影响下,目录学已逐渐在实践中形成理论体系,辨伪、校勘、考据等方法得以综合运用,如清人姚振宗所言“盖目录之学,固贵乎有所考证,而考证尤必得体要……今所编录,凡撰人爵里,著书指归,但有可以考见之处,靡不条举而疏通证明之。务使一书源委,大概可见,而佚文有无多寡之数,亦约略可稽,方之集注,实事求是,譬彼叙录,具体而微,其大要如此[11]。”作为现代最有成就的目录学家之一,王重民将目录、版本与考据合为一体,展现出其在文献整理中的思想创新。

王重民在考察《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版本时,将潘氏滂喜斋刻本与《晨风阁丛书》本相比勘,并指出二者的差异为:前者“宋本、元本分编”“别编其目,各成一册”,后者则“每个类目之下,先宋本,后元本”[12];后者多著录《宋版朱子家礼》《宋版春秋集解》《元版大字本皇元文类》等书目,且多冠以书名全称、标注北宋或金刻,此皆前者所不及。

此外,王重民征引顾千里《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序》:“汪君阆源藏书甚富,取宋本、元本别编其目,各成一册,以予于此间尝究心,出以相示,且属为序[12]。”据此可知,顾序本同于潘氏滂喜斋刻本,与《晨风阁丛书》本内容有别。王重民在按语中评述道:“《晨风阁丛书》本《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疑重编于1822年顾千里作小序以后,故优于顾序本,然其内容仅多宋版两种、元版一种,可知1822年以后,汪士钟已将购书趣味移向刻书矣[12]!”

2.1.2 从编目著录实践展开

自20世纪30年代起,王重民先后在北平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东方图书馆等藏书机构从事古籍编目工作,随后又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任教,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13]。因此,在王重民考据文献的过程中,能自觉融入编目著录的思想,从而成为评判文献质量优劣的标准。

在《中国目录学史料》中,王重民对文献著录情况的评析比比皆是。如通过叶盛《菉竹堂书目序》和《四库全书总目》中的两则材料对《菉竹堂书目》的版本进行分析,指出此目分类价值,“真本《菉竹堂书目》的特征,在分类上依《经籍考》,不自由立类;至于只注卷数册数,不著撰人姓名,则已经受了《文渊阁书目》的影响。约而论之,虽说已经受了登记性目录的影响,还未按排架编类,正好表现出私家目录由两宋形式到明清形式的过渡,是符合它的历史发展过程的[6]。”又如,杨蟠《文瑞楼书目序》中称:“至于编目法,凡宋明人诸集,分以时代,尤易检阅,则有识者所共赏也”[14],据此王重民在论及撰者金檀对藏书编目的改进情况时,认为“《文瑞楼藏书目录》虽然还不很好,但已经不是排架的登记目录性质,在著录与分类上,比起排架目录都有所改进(著录书名、卷数和撰人都很详,虽说史、子两部的分类还相当杂乱,也已稍有改进),尤其在集部书的著录下,每一撰人都附了一个小传,更是一大进步[14]。”此外,王重民也根据编目著录情况对某些价值不高的文献予以客观评价。以《万卷堂书目》为例,《万卷堂家藏艺文自记》中称:“仿唐人法,分经、史、子、集,用各色牙签识别”[6],王重民进而指出“这部藏书目录不是排架的登记性目录,而是按四部分类的,虽说有卷数(也有只记册数的)和撰人姓氏,著录的质量不算高,分类也有很多地方不够妥当。在目录学上是没有多大价值的[6]。”

2.2 运用推理考证法进行考据

考据学中的推理考证法,指“根据平常的事理推定史实真相”[15]。王重民充分运用比较、分析、归纳等逻辑方法,对文献史料中的人与事的可信程度进行考察,在文献整理的过程中形成了以推理考证为主体的考据方法。

据王重民考察,《晁氏宝文堂书目》藏书者晁瑮“其卒年大约在1570—1575年间(即隆庆四年到万历三年)”[16],而书中著录的《西游记》(上下卷)、《三遂平妖传》(南京刻)两种,均刊刻于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且其著录的古典小说不少都刊刻于明万历二十年(1592)前后,因此得出“《晁氏宝文堂书目》可能是晁瑮的子侄辈所编(当然,排架的基础和书目的初稿还是晁瑮手自编定的)”[16]的推断结果。上述考据工作就是一个先提出日常事理然后再完成推理的过程,通过推理考证的考据方法补充了《晁氏宝文堂书目》更多的成书史实细节。

3 《中国目录学史料》的文献考据特色

《中国目录学史料》的篇章结构主要以征引史料和按语相结合的形式呈现,王重民对此尤为注重,在文章格式和内容上体现了独到的行文风格,形成了鲜明的文献考据特色。

3.1 征引题称的规范与完善

征引题称,指辑录资料所出文献的题名。这在考据类文献中是关键信息。清人朱彝尊《经义考》在征引题称时,多使用“人名+曰”的格式,如卷三二“李氏舜臣《易本传》”条下引“王应麟曰”“胡一桂曰”。此格式未能著录所出文献的题名,若仅凭“人名”进行资料考索则多有不便。王重民在《中国目录学史料》中尤为重视征引题称的标准化,大体采用“撰者姓名(不明撰人者则省略)+文献名”的规范格式,如“《文瑞楼藏书目录》十二卷”条下,征引题称分别为“《嘉兴府志》”“杨蟠《文瑞楼书目序》”“金檀《校刊清江全集序》”“金檀《高青邱诗集序》”。这种格式更加便于考索原著,成为《中国目录学史料》在文本体例上的一大特色。

此外,为了使征引题称更趋于完善,王重民往往在引文末尾补注具体文献出处,如“《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一卷”条下[12],征引题称有“黄丕烈《汪刻衢本郡斋读书志跋》”,其文末补注“《荛圃刻书题识》9页”;又有“黄丕烈《前汉书题识》”,其文末补注“《荛圃藏书题识》卷二,1页”;亦有“周星诒《书抄阁行箧书目跋》”,其文末补注“《适园藏书志》卷五,11页”。如此完善的征引题称,将文献考据工作以考索与利用为基点,体现出王重民考据思想中“经世致用”的新境界。

3.2 按语的全面与深入

“编辑史料的按语,应是介绍史料的内容、版本、来源、作者以及编辑凡例等;提出这份史料的特点、用途和应注意之处等;考订资料的作者、时间和地点等;补充或评论资料所记述的历史事件等等[5](264)。”作为一部目录学史的材料汇辑,《中国目录学史料》除了征引大量文献史料外,王重民还撰写了大量按语,约计47则,内容涉及叙撰者生平、察家世情况、辨图书版本、考书目源流、补记事阙漏、评书目价值等方面,是研究中国目录学史与王重民文献考据思想的重要资料。

在乾嘉学派考据之风的影响下,王重民继承了朱彝尊《经义考》的辑考体目录思想,在《中国目录学史料》的按语中采用辑考并重、以考为主的体裁,展现其学术观点与考据水平。朱彝尊《经义考》按语多注重解说与考据,在按语内容的安排上并不均衡。与朱氏按语相较,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料》所附按语,大体涵盖了按语的主要类别,基本实现了订正舛误、解释说明、补充缺漏等文献考据目的。

晋人陆机在《文赋》中云:“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17]。”可见按语在文献考据过程中的重要地位。王重民对《中国目录学史料》中所涉文献内容理解深入,往往能抓住实质问题。读者通过阅读其按语不仅可以了解该文献的源流、特点和价值,还可能得到一些学术启发,有助于理解和运用资料。例如,王氏在考证《拜经楼藏书题跋记》一书时,征引管庭芬《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跋》:“嘉庆癸酉,先生年八十一,下世。次君苏阁明经汇录藏书跋语,析为五卷,秘之箧衍,不以示人”[10];该条所附按语云:“吴寿旸收辑抄录的方法,已经受了杭州藏书家吴焯、汪璐的影响,虽说意在辑录题跋,而给原书以正式的著录,向着编纂藏书志的形式发展。先著书名、卷数、撰人、行款、版本,次录题记,吴寿旸的这一编辑方式在编辑藏书志的发展过程中,是有一定意义的[10]。”王重民在征引材料的基础上,补充论述了吴寿旸的收辑抄录方法,并阐明其对后世藏书志编撰产生的深远影响。如此有按有断,可明确表达撰者的思想倾向,给读者以启迪。

4 结语

《中国目录学史料》是体现王重民考据思想的一部力作,虽然文章散见于多期学术刊物之中,但实为一部完整的学术成果。现将这14篇文章视为整体来看待,笔者归纳总结如下:

其一,《中国目录学史料》表明:王重民在整理史料时,圆满进行了鉴别史料、考订记事、解释史料三项考据工作;对文献中的历史事实进行客观的描述与评判,多维度考据,是王重民文献考据思想方法的精华。

其二,王重民在文献考据活动中,善于通过版本目录研究与推理考证的方法,理清文献递藏的源流,评判目录文献价值,补充诸多文献著录细节,实现了目录学、逻辑学与考据学在学理和实践层面的交融,是考据学方法论跨学科性的体现。

其三,《中国目录学史料》中规范的征引题称及全面的按语论述,是王重民考据思想中“经世致用”境界的体现,指出了后来考据学的标准规范治学方向,已成为目录学史料考据工作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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