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发展高超声速武器的战略选择：“非对称”战略

金宁　马建光

吸气式巡航导弹是高超声速导弹主要类型之一

高超声速武器指的是运用高超声速技术、飞行速度超过马赫数6的武器。当前各国发展的高超声速导弹类武器主要包括助推滑翔导弹、空射弹道导弹、吸气巡航导弹三大类。由于在技术层面上结合了远射程、高速度以及强机动性三方面的特点，高超声速导弹类武器在国家军事力量建设中具有突出的战略价值，这也是高超声速导弹与其他常规弹道导弹的主要区别。

俄罗斯现已成为在高超声速武器领域占据领先地位的大国。目前，俄罗斯是世界范围内唯一批量生产高超声速武器的国家。2018 年3月，美国国防情报局报告国会，将高超声速武器列为美国先进技术威胁，提出“高超声速推进（技术）将产生以更快速度、更大火力打击更远距离目标的能力，从而导致战争变革”。在发展高超声速武器的过程中，俄罗斯采用“非对称”发展方式，成功通过“低成本-高收益”的思路实现高超声速武器领域的技术优势。此外，俄罗斯进一步将“非对称”上升为一种战略形态，在对美战略博弈过程中发挥了高超声速武器的积极作用。

高超声速武器是俄罗斯“非对称”军事科技发展方式的产物。据世界银行数据统计，1993年美GDP是俄的15倍，军费开支差距达40倍，到2000年时，美俄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美GDP是俄的近40倍，军费开支是近35倍。美俄实力差距的鸿沟意味着俄罗斯无法延续苏联时期与美保持武器数量对等的军备竞赛方式，必须提高对现有经济、军备、人力等多方面资源的有效利用率，在有限条件下实现军事技术效益最大化。

俄前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于1999年指出俄罗斯转变军事技术发展方式的紧迫性，提出21世纪初期的俄罗斯军事技术发展应遵循“非对称”原则，“不与最发达国家进行直接军事技术角逐，代之以研制能够对敌关键目标的最薄弱环节实施打击的‘非对称’武器装备”。2006年1月，俄时任总参谋长巴卢耶夫斯基公开发表文章，明确提出俄罗斯军事建设的“非对称”思想，指出“俄罗斯应拒绝‘对称’原则，改变不惜一切代价与潜在对手保持定量对等的愿望，确定能够遏制威胁的优先方向，在财政资源限制的范围内寻求方法，以最大程度地提高使用武器与军事装备以及整个军事力量的有效性”。

在俄美经济与军事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俄罗斯无法在整体军事装备数量上对美占据优势，因此俄罗斯选择针对美国基础设施的主要系统及未来冲突或战争中关键目标的最薄弱环节，通过发展美国难以复制或有效应对的高端武器装备系统，以应对其军事威胁、牵制其军事力量。俄罗斯采取“非对称”军事技术发展方式的前提是敌我双方存在较大的客观实力差距，目标是充分发挥关键军事技术装备的作用，以最廉价、最可靠的手段遏制或击败对手，“以弱制强”甚至“以弱胜强”，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目前，俄罗斯已研制成功先锋、匕首、锆石三款高超声速武器。在苏联前期试验的基础上，俄罗斯自2004年开始进行先锋高超声速导弹技术测试。2010年后，俄罗斯为加快高超声速武器研发进程，采取“吸气式巡航+助推滑翔”两种技术方案并举、兼顾战略与战术射程的思路。

美国导弹防御系统能够拦截俄罗斯核武器，削弱了俄罗斯慑止进攻的能力，因此俄罗斯必须通过发展高超声速武器，以抵消美国在反导系统方面的常规优势。在技术层面上，俄高超声速导弹已能够成功避开美国反导系统的拦截。先锋导弹通过结合传统弹道飞行和高超声速滑翔的方式达到洲际导弹的射程，同时减少了在大气层外中段飞行的距离，从而使美国无法目前在本土部署的大气层外中段实现拦截，这意味着美国导弹防御系统的失效。匕首导弹系统则结合了米格-31截击机的超声速飞机条件与助推滑翔弹头的特点，导弹能够在飞行弹道全程进行机动，以马赫数10的速度突防所有现役防空反导系统。

首先，先锋和锆石导弹能够同时携带核弹头与常规弹头，实现核常兼备的效用，因此俄罗斯高超声速导弹的战略威慑作用具备了技术层面的可信度。此外，俄罗斯三款高超声速导弹适用于各自多样的运载平台，能够与运载平台结合执行多重作战任务。比如，匕首可由米格-31、苏-34和图-22M3等多项机型飞机运载。锆石导弹已实现飞机、军舰和潜艇的通用发射。锆石目前配备于俄罗斯最新型多用途核潜艇喀山号，该核潜艇可执行反潜、反舰、对陆攻击以及战略打击等多重任务。

俄罗斯高超声速导弹系统是对已有武器装备系统进行的集成创新，节约了列装服役时间和成本。先锋采用UR-100N洲际弹道导弹作为運载平台，该弹是是苏联20世纪60年代研制的UR-100弹道导弹的升级改进型号，通过UR-100N导弹搭载并投掷高超声速弹头同时实现了高超声速与超远射程的两方面性能。匕首导弹是基于俄罗斯成熟的现役截击机和陆射近程弹道导弹进行的创新研发成果，改进自俄现役的伊斯坎德尔-M近程弹道导弹，且匕首配备于改装后的米格-31截击机，借用米格-31的超声速、大高度飞行性能达到目标速度与射程。此外，锆石导弹采用俄现有的3S-14型垂直发射系统，导弹改进于俄冷战时期的SS-N-19超重型反舰导弹，缩减了尺寸、体积和重量，在飞行速度上大幅提升。

1993年时任俄战略火箭部队总司令伊戈尔·谢尔盖耶夫将军（左一）会见了美第20任空军司令德克·詹姆森中将（中）

在俄罗斯发展高超声速导弹的过程中，“非对称”存在时间阶段与作用领域的延展，“非对称”由单纯的军事技术发展方式上升为俄美博弈中具体的战略形态，俄高超声速导弹所具有的特殊技术性在战略层面上帮助俄罗斯实现了从俄美博弈中“被动回应”一方到“主动塑造”一方的转变。“塑造”的内容包括战时的有利战场环境与战争态势，以及平时与战时的有利战略环境，实现了威慑与实战的兼容并重。俄罗斯充分发挥了高超声速导弹的技术优势，有效应对美国展开的战略竞争。

俄罗斯“非对称”战略的基本原理是经济学理论中的成本收益比较及其向安全领域的战略延伸。在经济层面上，俄罗斯采取低经济投入、高收益回报的技术发展方式，在发展高超声速武器方面采用通用设计，利用现有资源，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成本，实现预期技术指标，摆脱了美国反导系统的固有钳制。而在安全层面上，高超声速武器同样体现了俄罗斯“低成本、高收益”的思路，即致力于实现低安全风险、高安全收益。在国际社会的现有认知中，高超声速武器被定性为常规武器，且在已有俄美安全协议框架内，对高超声速武器的限制呈空白状态，因此俄罗斯对高超声速武器性能及效能设定的受限较小。事实证明，俄顺利实现了高超声速武器的“核常兼备”目标，进一步扩充俄威慑性力量，并在高超声速武器国际竞争中取得先发优势。

俄罗斯“非对称”战略的基本手段是发挥关键军事技术的战略作用。大国间抵消与反抵消的军事技术竞争已成为国家斗争博弈的新手段，军事技术实力已构成国家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全球快速打击能力到俄罗斯的反进入/区域拒止能力、高超声速武器，从陆、海、空军事对抗到网络攻击、电磁战、太空战，军事技术竞争在不同作战领域的迭代不断发生，大国间的技术竞争呈现相对“稳态”，竞争中各方的优势呈现分时段的此消彼长。普京曾于2012年指出，武器装备与军事技术的进步已从根本上改变了战争的性质，高精度、远射程的常规武器能够在帮助一方在战争中取得决定性胜利，且具备与核威慑力量相近的威慑能力，这是俄罗斯武器装备此后的发展方向。先锋、匕首、与锆石高超声速导弹充分符合俄罗斯军事装备发展需求，助俄发挥了军事技术向战略层面的辐射性作用。

俄罗斯卫星网报道的先锋高超声速导弹机动躲避美反导系统拦截的示意图

俄罗斯“非对称”战略的战略意涵是应对美国展开的“先进技术常规战争”。大国竞争已不可避免。2015年奥巴马政府颁布的《国家军事战略》已指出大国竞争再次兴起的趋势，特朗普政府时期颁布的《国家安全战略》和《国防战略》则明确在战略层面上正式转向针对中国和俄罗斯的大国竞争。美国会研究局指出，大国竞争的再次兴起造成美国国防计划和项目重新重视实施所谓高端常规战争，即针对中俄这些具有相似先进军事能力的敌手实施大规模、高强度的“先进技术常规战争”，其中，高超声速武器是美国关注的“高端技术战争”中的重点项目。

俄罗斯选择以“非对称”战略应对美高端技术竞争。在2015年颁布的《俄罗斯国家安全战略》中，俄罗斯表明将奉行“开放、理性、实用、排除代价很大的对抗（包括新军备竞赛）的外交政策”，可见，俄罗斯着重避开与美国展开高成本的竞争模式，这一模式体现了俄“非对称”战略的基本要求。在美展开“先进技术常规战争”的过程中，俄率先实现高超声速武器的突破，并不断推进武器装备现代化进程。俄国防部长绍伊古披露，至2022年初，俄常备部队最新型号武器的装备程度超过71%，武装力量军事技术装备的供应率将超过98%，这说明俄罗斯采用“非对称”战略的选择效果突出。

責任编辑：王宇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