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海童声:百年贵州民间童谣的辑录与整理
2022-03-01赵雅妮
赵雅妮
(贵州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我国民间童谣的传唱历史悠久,采歌之风源远流长。自上古歌谣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国语》《左传》《诗经》,其中都零星可见童谣文本。秦汉以后历代保存下来的民间童谣作品越来越多。历史上,民间童谣一直以来都汇入了整个民间歌谣的大河之中,与时俱进、流变不息。但因其属类的小众性与民间性,明代(1368年)以前的民间童谣均散见于各类史书、经书、散文和笔记等文献之中,虽有辑录但数量有限。现存最早的民间童谣专辑是明代吕坤于1593年编辑成书的《演小儿语》,该书所收录的46首民间童谣均采自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地,在辑录时作者对收集来的童谣做了一定的修改,还在童谣后添加了一些劝诫述理的文字。至清代(1636年),又出现了由郑旭旦编辑的《天籁集》,该书收集吴越童谣48首;而后悟痴生又作续编《广天籁集》,补录吴越童谣23首。明清时期除了这些童谣专辑之外,还有如明代杨慎编成的《古今风谣》,清代史梦兰的《古今风谣拾遗》、杜文澜的《古谣谚》、范寅的《越谚》等民谣集子,其中均收录有童谣。清末,来自意大利的外交官韦大列集成出版了《北京儿歌》,来自美国的传教士何德兰编辑出版了《孺子歌图》,这两本书更是将中国民间童谣传入西方人的视野。然而,贵州民间童谣的辑录工作却是较晚近的事情。
一、贵州民间歌谣中的童谣资源
贵州地处西南山地,是民间文化资源的一座“富矿”。在中国文化的历史版图中,贵州地区由于独特的自然环境,长期以来都较为闭塞,和外界的文化交流相对较少。但正是这种独特的自然地貌与众多少数民族的分布,孕育了丰富多彩的贵州民间民族文化。正如贵州籍人类学家潘年英所言:“贵州的自然地理和历史因缘造就的众多原生文化形态的广泛存在,就如同生物多样性之于自然生态的重要性一样。”[1]贵州各民族在劳作与生活中共同创造了灿烂多样的“多彩贵州”,在这些多样态的民间民族文化资源之中,以各民族的民间歌谣曲艺尤为引人注目,至今还存有非常丰厚的民间歌谣资源。例如贵州的世居民族侗族被称为是一个“歌的民族”,它有着“饭养身、歌养心”的民歌传统以及“歌的海洋”的美誉;又如贵州彝族,“两千年来,彝族人民始终保持这种好歌喜舞的传统习俗,他们红白喜事唱歌、谈情说爱唱歌、生产劳动唱歌、小孩嬉戏时也唱歌。凡到彝族村寨,歌声不绝于耳,民间歌曲真是风姿瑰丽。”[2];再如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也都流传下来大量的民间歌谣,这些都充分印证了人们对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的印象。正因为如此,我国老一辈民间文学家钟敬文老先生在写给贵州《民间文学选粹丛书》的出版总序中说道:“贵州民间文学非常丰富,也很有特色。各民族人民能歌善舞。人们把贵州民族地区称为‘歌舞之乡’ ‘诗歌海洋’,实在不为过誉。各族人民在生产劳动中,在各种民俗活动中,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离不开歌,总是以歌代言,以歌明理,以歌抒情,以歌立法……”[3]贵州民间童谣作为一种民间的诗体念唱艺术,以口口相传的形式扎根于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是贵州民间歌谣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民间童谣浩瀚星空里的璀璨星群。正如马筑生先生所说:“贵州民族民间童谣资源丰富,自远古起就活跃于民间百姓(特别是孩童)的口耳相传中……在各民族各地域长期的共同发展过程中,相互影响、渗透、借鉴、推动、相融、并进,具有历史悠远的、多元化的民族文化蕴涵和极为深厚、极为丰富的民族文化特色。”[4]
值得庆幸的是,面对这样丰厚的民间歌谣、童谣资源,研究者对其进行收集、整理和保存的工作也已在断续中持续了百年之久,这为今天传承和研究贵州民间童谣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资料文本。梳理贵州民间童谣百年的辑录与整理情况,必将推动对于贵州民间童谣更进一步的思考与研究。
二、贵州民间童谣辑录与整理的百年历程
从20世纪初的“歌谣学运动”到20世纪80年代的民间文学普查与编辑刊印,再到近些年地方文化与民族文化自觉中的各种歌谣辑录活动,可以说,中国民间歌谣的资料辑录历程,既是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发展历程,也是中国民间歌谣逐步被重视的历史见证。在这个过程中,作为一个小属类的贵州民间童谣,逐步从被隐没、被忽略、被遮蔽的状态下走了出来。自1920年北京《晨报》第七版上登载题为《贵阳的儿歌》的一组(六首)童谣开始,到2019年马筑生先生编辑的《贵州童谣》出版,这段学界对贵州民间童谣辑录与整理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1920~1949年:“歌谣学运动”影响下的贵州民间童谣集录
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开展,在当时的北京大学掀起了一场“歌谣学运动”。1918年2月,蔡元培和刘半农分别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文号召征集全国近世歌谣,同时成立了由刘半农、钱玄同、沈兼士、沈尹默四人负责的歌谣征集处。为了进一步推动北京大学的歌谣征集事业,1920年2月又成立了“北京大学歌谣研究会”。之后为了方便将已收集到的歌谣作品整理发表,该学会于1922年12月17日创办了《歌谣周刊》。1925年 6月28日该刊并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其间共出版了97期及周年增刊1期。后来,《歌谣周刊》于1936年4月在胡适的主持下复刊,又于1937年6月再次停刊。据统计,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歌谣学运动”中,曾在全国(除新疆、西藏、热河等地外)范围内共收集一万三千多首民间歌谣,其中就包括大量的童谣。当时把征集来的童谣冠以“儿歌”的名称,陆续在《歌谣周刊》等刊物上发表。在这场持续近二十年的北大“歌谣学运动”中,不但有沈兼士、周作人、台静农等知名学者参与,而且有北大学生和社会各界的歌谣爱好者参与其中。贵州民间童谣也得以在一些热心人士的努力下汇入歌谣征集的作品之中。最早公开发表贵州民间童谣的刊物是北京《晨报》,1920年12月31日《晨报》第七版刊载了题为《贵阳的儿歌》的一组(六首)童谣,辑录者署名为“君玉”。这六首童谣具体是:《豆子》《墨蚱》《推磨》《牵郎郎》《拜大门》《点点窝窝》。1921年《晨报副刊》还曾再次刊发贵州童谣。后来,由赵寄萍、彭廷镛、寿生、和生、郎士俊、杜韵泉、段翰荪、傅朝臣、王树芬等人辑录的贵州民间歌谣共计87首也在《歌谣周刊》陆续刊载,其中包括流行于贵阳、镇远、黔北地区的民间童谣十余首。如赵寄萍辑录的《斑斑点点》《中指姆》《宝哪宝》,彭廷镛辑录的《丫头丫》《烟子烟》《月亮光光》,寿生辑录的《一张白纸飞过街》《恶鸡婆》《烟子烟》《小板凳》等。另外,当时还作为儿童读物整理出版了一批童谣集,如萨雪如辑录的《北平歌谣集》《北平歌谣续集》、葛承训辑录的《儿童谣百首》、朱天明辑录的《各省童谣集》、林兰辑录的《小朋友山歌》、潘伯英辑录的《儿童歌谣》、黎锦晖、吴启瑞、李实辑录的《中国十二省儿歌集》等。在这些童谣集中,贵州民间童谣也偶有被收录其中,如朱天明的《各省童谣集》就收录贵州童谣5首。
抗日战争开始以后,上海大夏大学西迁至贵阳,该校教师陈国钧在“社会研究部”从事贵州省“苗夷”的文物研究与生活状况调查期间收集了大量贵州少数民族歌谣,并从中选出约一千首编成《贵州苗夷歌谣》一书。后此书作为吴泽霖主编的《苗夷研究丛刊》中的一辑,于1942年4月由贵阳文通书局出版。书中所收录的贵州歌谣虽以情歌为主,但也有叙事歌、劳作歌、婚歌、丧歌、酒歌等其他种类,儿歌(即童谣)也在其列,共有7首。尤为可贵的是,在这部贵州少数民族歌谣集的辑录过程中,作者能够忠实地记录和科学地整理,尤其是在转译编辑时没有随意地修改和诠释,尽量保存了民歌原有的民间样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1938年日军攻占长沙,由北大、清华和南开大学组成的“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决定从长沙迁往昆明。当时由300余名有志于社会文化考察的师生组成了“湘黔滇旅行团”,计划从长沙步行到昆明。在这个队伍中,南开大学学生刘兆吉在闻一多的支持和指导下步行 1 500 多公里沿途采集流行在民间的歌谣,共收集到 2 000 余首作品。这些作品后经刘兆吉分辨、整理与筛选,最终将其中771首结集为《西南采风录》一书,并于1946年12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该书所辑录的“童谣”部分共收录民间童谣35首,其中有采自贵州黄平、贵阳、安顺、平坝、盘县等地的民间童谣共计12首。作者还特意在书中著有《歌谣区域的方音与国音之比较》一文,以方便念诵这些歌谣时“能韵和音协,看出每首歌谣生动的神情来。”[5]
就目前所掌握的以上资料来看,“贵州民间童谣”走入“五四”知识分子与文化精英群体的视野是与20世纪上半叶北大“歌谣学运动”的推进同步的。在这场“目光向下”的“歌谣搜集运动”中,民间歌谣天籁自鸣,直抒性情的原生态、平民化特点得到肯定与推崇,民间童谣中展现的天机活泼的童真童趣与真实多样的儿童生活得到珍视,全国多地许多民间童谣被辑录刊载或结集出版。但是,就当时所辑录的贵州民间童谣数量而言,无论是在报刊登载还是歌谣集收录中都还比较有限。相对于贵州民间童谣的实际存量,可谓是冰山一角。就其所辑录的童谣内容而言,往往以游戏童谣和生活童谣为主,对于像催眠童谣、地名童谣、风俗童谣、时政童谣等题材的涉及甚少或未曾涉及。当然,在这场受新文化运动的社会思潮及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的研究兴起而催生的“歌谣学运动”中,贵州民间童谣这朵开在山野间的小花走进了当时文化精英们的视野,是贵州民间童谣被当作民间文化的珍贵遗产收集、整理的开始。
(二)1949~1999年:“新民歌运动”与民间文学普查背景下的贵州民间童谣辑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半个世纪,全国各地的民间歌谣收集与整理工作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一时期,贵州民间歌谣、童谣的收集与整理工作以官方乃至国家层面的大力支持与积极介入为主导,并引动了一部分民间力量和一些学者的积极参与。
1.国家层面的积极介入与官方组织的大规模抢救性收集整理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全国范围内的民间歌谣搜集热潮是由“新民歌运动”发起的,这是一场由毛泽东提倡,各级党委和政府组织、发动的群众性文化运动。1957年1月14日,毛泽东在约见袁水拍、臧克家两位诗人时明确提出:“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条民歌,第二条古典。民间的歌谣发展。过去每一时代的诗歌形式,都是从民间吸收来的。要调查研究,要造成一种形式。过去北京大学搜集过民谣,现在有没有人做?”[6]就毛泽东当时提出的新民歌主张而言,这既是对我国诗歌采风传统的延续,也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思想在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的体现。1958年3月22日,毛泽东在成都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讲话时提倡大家收集和创作民歌,表示“请各位同志负个责,回去以后搜集点民歌。各个阶层的人,青年,小孩都有许多民歌,搞几个试点办,每人发三、五张纸,写写民歌,不能写的找人代写。限期十天搜集,这样,会收到大批旧民歌,下次会印一本出来。”[7]在随后的汉口会议上,毛泽东再次提到民歌。于是,从1958年4月开始,全国文联及各省市自治区和各地县党委都纷纷发出有关收集新民歌的通知,要求成立“采风”组织和编选机构,开展规模浩大的“社会主义采风运动”,并强调这是一项政治任务。虽然这次“新民歌运动”仅仅持续了一年时间就逐渐落潮了,但社会主义的文艺方针、文艺政策与民歌的群众基础使得民歌搜集工作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之后各地均开展了不同程度的民间文学资料收集、整理工作。这一时期,贵州省由官方组织收集、整理的内部资料《民间文学资料》相继刊印,在1958年至1964年间共编印43集。这些资料集中收录了不少贵州民间童谣。例如,1959年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20集:布依族苦歌、酒歌等合集》中收录贵州民间童谣38首;《民间文学资料第23集:苗族酒歌、祝词、嘎福歌等合集》中收录贵州民间童谣52首;1961年编印的《民间文学资料第28集:布依族歌谣传说故事集》中收录贵州民间童谣22首。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发动,由官方组织收集、整理各地民间文学资料的工作暂时中断。等再一次启动对各地民间文学资料的收集、整理工作已是“文革”结束以后。1980年6月,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贵州分会成立,并积极展开了对民间文艺的抢救和整理工作。于1980至1988年间收集、整理编印《民间文学资料》29集、《侗族文学史资料》7集,其中民间童谣也有涉及。
1983年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理事(扩大)会做出了编撰“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的决议。1984年由文化部、国家民委和民研会联合下达了第808号文件,开始了全国范围内的民间文学普查工作,并成立了“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委会”,由贾芝担任《中国歌谣集成》主编。这是一次工程浩大、耗时较长的民间文学资料搜集、整理工作。在这次民间文学普查中,贵州各县、区基本上都成立了专门的办公室或工作组,组织专人深入村寨、街巷采录资料。至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各县、区陆续将收集、整理的民间歌谣刊印成册。继而又在县、区卷资料本的基础上编撰地市、自治州卷。等到《中国歌谣集成·贵州卷》编成出版时已是2009年。各地在这次民间歌谣辑录中都不同程度地关注到了民间童谣,各县、区歌谣集中收录的民间童谣从一首到几十首不等。辑录较多的如:《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故事歌谣谚语(贵州省铜仁地区石阡县卷)》收录童谣53首,《中国民间歌谣集成(贵州省遵义地区遵义县卷)》收录童谣58首,《中国民间歌谣集成(贵州省黔东南州从江县卷)》收录童谣33首,《中国民间歌谣谚语集成(贵州黔东南黄平县卷)》收录童谣36首,《中国歌谣谚语集成(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卷)》收录童谣46首等。在这次大规模的民间文学普查中贵州各地收集、整理编入“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的民间童谣作品有上千首之多。
由于贵州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省份,为了体现贵州民间歌谣的民族性,在各县卷本还没有出齐的情况下,贵州省“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办公室就开始组织人力在已出的县卷本基础上选编民族歌谣集并单独出版。分别于1989年出版了《贵州布依族歌谣选》《贵州侗族歌谣选》《贵州苗族歌谣选》,1993年出版了《贵州汉族歌谣选》《贵州彝族回族白族歌谣选》。其中均收录有一些民间童谣。此外,当时各地的民族事务委员会也组织收集、整理了一些民族的民间文艺资料。如:1981年由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族事务委员会编印的内部资料《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间歌曲选集(第1集)》,其中收录童谣3首;1984年由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民族事务委员会编印的内部资料《苗族民间文学资料集》,其中收录童谣2首;1987年由沿河土家族自治县民族事务委员会、文化馆编印的内部资料《沿河土家族歌谣选》,其中收录童谣1首;1987年由中国作家协会贵州分会、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编辑的贵州少数民族文学丛书也收录有少数民间童谣作品。如该丛书中的《苗族布依族侗族水族仡佬族民间文学概况》一书就录有侗族童谣作品《老老少少笑哈哈》《螃蟹歌》《朽木上的冻菌》《棕树》《草鞋》《石礁》《鱼》《蜘蛛网》等。
2.学术团体及个人的收集整理工作。 在官方主导的贵州民间文学资料的挖掘、整理与刊印工作持续开展的同时,民俗学、民间文学学科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并逐步形成了一定的研究群体。贵州地区丰富的民间歌谣资源也逐渐引起了一些研究者的关注,他们选编的歌谣集、歌曲集等中也常常会收录一些贵州民间童谣作品。笔者通过贵州数字图书馆检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20世纪末收录有“贵州民间童谣”的书籍,经过筛选并择其中部分书籍进行统计(见表1)。
表1 1949~1999年贵州民间童谣收录情况统计
从表1可见,自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末,贵州民间童谣受到来自省内外更多研究者的关注,但总体上收录数量不多,大部分的书中所收录的贵州民间童谣作品少于10首。
(三)2000年至今:地方文化与民族文化自觉中的贵州民间童谣辑录
进入21世纪以后,地方性与民族性文化资源越来越受到重视。随着国家相关文化政策、文化制度的推行和建立,原先以官方力量为主导的民间歌谣、童谣搜集、整理工作逐渐转为在相关文化主管单位的引导与支持下越来越多的学术力量的自觉参与以及民间力量的积极加入。笔者通过贵州数字图书馆搜索21世纪以来收录有“贵州民间童谣”的书籍,经过筛选并择其中部分书籍进行统计(见表2)。
表2 2000年至今贵州民间童谣收录情况统计
表2中有三本书值得特别关注,2012年由贵州省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办公室辑录的《侗族童谣》收录侗族童谣236首,是贵州的第一部民间童谣专辑。书中的每一首作品都用侗文、汉语直译和汉语意译三种方式记录,在书的后记中编者提到编辑此书的目的是希望其“发挥它在传承民族文化中的载体作用,双语文教育中的辅助作用,学习汉语文中的‘拐杖’作用。”[8]2015年由安元奎辑录的《贵州土家族儿歌选》收录土家族童谣137首,由于历史上土家族与汉民族融合较早,没有本民族的文字,通用汉文,所以这本童谣集中的作品全部用汉文辑录。书中大部分作品后面都附有一篇简短精要的解读文字,以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童谣作品。编者在概述部分写道:“土家族儿歌使幼儿在文学的氛围中吸取丰厚的民族民间文化营养,获得最初的文学启蒙,并使古老的土家文明得以记忆和传承。儿歌的搜集整理,对继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有着重大意义和借鉴作用。”[9]算是阐明了其辑录的初衷。2019年由马筑生辑录的《贵州童谣》绘本,分为童年、生活、动物、游戏四编,每编独立成册,共计收录贵州民间童谣144首,每一首童谣都注明了流传地区,部分作品还注明了传唱民族。更为可贵的是,全书以绘本的形式设计,读者只需扫描书中的二维码就可加入阅读互动群获取书中童谣念诵的音频和视频资源,收听原汁原味的方言版童谣,观看一些游戏童谣的玩法。这三部童谣集的出版,让我们看到贵州民间童谣不再只是各种民间歌谣集、歌曲集中的一部分,而开始以单行本结集出版。以传承地方文化、民族文化为目的,关注童谣在儿童中的传播与接受,体现出辑录者希望把原汁原味的童谣传承下去的责任感与担当意识。
三、 贵州民间童谣辑录与整理的反思
从百年贵州民间童谣辑录与整理的历程来看,总体上表现出三个变化:一是其辑录与整理的目的从单纯的抢救性采录保存到面向大众尤其是儿童的推广传承;二是其辑录与整理的方式从单一的汉文记录到双语记录与数字化记录;三是其辑录与整理的实施者从文化精英到官方机构再到官方引导与支持下的学术团体与个人。长达百年的辑录与整理让大量在日常生活中日渐消逝的贵州民间童谣从口头形式转为文字形式,甚至数字化形式,为贵州民间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做出了重要贡献。
进入21世纪后,“地方性”“民族性”“类别性”越来越受到关注和重视。在这样的背景下,贵州民间童谣的辑录与整理工作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并积累了许多经验。一是出版了一些贵州民间童谣的专辑图书。童谣不再只是作为民间歌谣的一个组成部分被收录,它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并传播,这是人们对贵州民间童谣收集整理工作进一步重视的体现。二是对一些少数民族童谣进行双语记录。这有利于保存童谣的原貌,为今后少数民族童谣的辑录提供了参考样本。三是选出精品童谣配以精美图画和念诵音频、视频。有声的童谣绘本形式增加了童谣的可读性,相较以前单一的文字记录版童谣,这样的呈现方式更易被儿童接受,更有助于在社会上推广传承。
百年的辑录与整理为后人留下了许多弥足珍贵的童谣资料文本,但是,民间童谣的搜集、整理、出版是一项系统的工程,贵州民间童谣的辑录与整理工作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第一,贵州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省份,目前只有侗族、土家族的民间童谣出版了单行本,其他民族如苗族、布依族、仡佬族、水族等民族也流传着大量民族特色鲜明的民间童谣作品,但目前对这些民族的童谣文本的收集、整理还是和当地其他民族混同在一起。第二,贵州民间童谣经过一百年断断续续的辑录与整理,虽然已有大量民间童谣有了文字记录,但大都是在民间歌谣采录活动中附带集得,导致搜集、整理来的童谣作品大都辑录在各种民间歌谣集中。已经出版的《贵州童谣》一书由于较注重童谣的可读性,旨在向广大少年儿童推广贵州民间童谣,故仅收录精选的作品144首,这相对于贵州民间童谣的实际存量而言还是太少。一部具有较高史料价值与学术价值的贵州民间童谣全集尚未面世。第三,随着现代化生活方式与现代传媒技术对贵州各少数民族地区民众生活的不断介入,基于“地方性”“民族性”的文化形态面临着被改变、被遗弃的命运。原先的童谣传唱人与口口相传的传承模式受到很大的冲击,那些流淌在贵州人童年生活里的歌谣正在无可挽回地急剧消散。因此,亟待一批力量投身于贵州民间童谣的田野采录工作,进一步挖掘保护活态的民间童谣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