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在全球化时代的泛起

秦鹏举

（河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 它既产生了经济持续增长、 各国相互依存加深以及文化日趋多元化等积极效应，又带来了全球发展失衡、贫富差距拉大和贸易摩擦加剧等负面影响。 民粹主义的泛起正是对全球化负面影响的应激反应。 民粹主义在全球化时代的复兴，不仅超越了经济层面，而且突破了其传统分类而展现出新的时代特点［1］。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由于在全球化过程中各民族、 国家间的利益冲突不断加剧，民粹主义逐渐突破国界而显现出国际化的趋向，并且逐渐演变为全球性的挑战。

一、民粹主义的概念演进

梳理民粹主义的历史脉络可以发现， 它在不同历史阶段有不同程度的兴起。 19世纪70年代，美国的人民党运动和俄国民粹派运动代表着民粹主义兴起的第一次高潮；20世纪中后期，民粹主义在全球多个地区同时泛起，无论在欧洲还是在美洲地区，都爆发了规模浩大的民粹主义运动， 形成了民粹主义兴起的第二次高潮；人类进入全球化时代以来，以英国脱欧公投和特朗普现象为代表的民粹主义在世界范围兴起，掀起了当代民粹主义的世界性浪潮。

理论关照现实。 作为一种出现在特定转型期的社会现象， 民粹主义是对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严重危机的反应。 与精英主义对比，民粹主义是一种以平民为本位、极其崇尚平民的价值观，它强调普通民众的力量，把民众作为政治运动和政治合法性的支柱［2］。在人类政治生活中， 民粹主义既反映了一种政治心态、政治思潮，又表现为一种政治策略和社会运动［3］。同时， 民粹主义是一种具有历史复发性的社会政治现象，它的出现在时间和空间上具有不确定性［4］。 因而，从不同学术视角进行观察，民粹主义有以下不同的定义。

民粹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 虽然民粹主义是否一种意识形态尚处于争论之中， 但它的确具有一些意识形态的因素。比如，民粹主义认为无辜的民众和国家共同体成为特定势力以不同方式实现自身利益的牺牲品，这些方式在俄国是资本的侵入，在美国是金钱、信贷的制控，在拉美是本国寡头或美国帝国主义，在非洲是前殖民主义控制，因而应该复兴传统价值和权力结构以维护人民的利益［5］。 简单地说，民粹主义代表了平民主义或人民至上。

民粹主义是一种社会策略。 民粹主义经常被政客和权力追求者当作工具、手段来加以运用。民粹主义者宣称只有他们真正代表人民， 他们用简单化的分析、夸张性的言语吸引民众以实现其政治目的。因而，库尔特·韦兰德认为，民粹主义是当权者用来维持自己统治的有效方略， 当克里斯玛型领袖依靠绝大多数民众获得制度外的支持时， 民粹主义就诞生了［6］。 阿西莫格鲁等将民粹主义定义为实施某种经济政策以赢得大量选民的支持，不过，绝大部分人的利益最终会因此而受损［7］。

民粹主义是一种社会思潮。 社会思潮是反映特定历史时期人们的利益和诉求， 并且对社会产生广泛影响的思想潮流或倾向。 社会精英们在经济、政治、社会等各个层面都占据极大优势，并且凭借自身强大的竞争优势操纵舆论以影响民众的价值理念。与此相对应，底层民众几乎处于无权地位。 因而，民粹主义构建起“人民—精英”对立的二元框架，并依此激起民众的强烈不满， 导致由巨大的心理落差产生的不满情绪像潮水一样涌动， 最终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思潮。比如，美国的特朗普现象和桑德斯现象代表的左、 右民粹主义浪潮在世界范围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在西方各国的表现尤其强势。

当前， 民粹主义与全球化的联结日益紧密。 因而， 民粹主义的内涵在全球化进程中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反建制、反全球化和反精英主义成为民粹主义的核心要素。

二、全球化时代民粹主义泛起的原因

民粹主义在任何一个时代的泛起都有其深刻原因。 近年来，民粹主义在全球化时代的集中爆发，是经济、政治、文化和制度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经济全球化在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同时， 带来了财富分配的不平等、不均衡。虽然经济全球化加速了资本、 人才和资源的自由流动， 创造了更多的财富，但并不是所有参与者都会从中受益。 换句话说，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既产生了赢家，也产生了输家。在西方发达国家， 拥有更多资源的社会精英凭借自身竞争优势能够更好地适应全球化， 他们通过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并从中获益， 成为全球化过程中的赢家；其他社会阶层则要面对产业转移、资本剥削、外来移民增加等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 从而成为全球化过程中的输家。因此，西方国家出现严重的财富不均现象。 丹尼·罗德里克认为“经济全球化的高级阶段会产生政治反弹”，民粹主义是全球化力量进入国内层面造成社会分化而产生的副产品， 在某种意义上，经济全球化是“民粹主义的根源”［8］。 全球化导致的社会严重撕裂、外来移民增加、暴力事件频发等极端现象表明， 西方国家已经出现严重的阶级对立和贫富两极分化，孕育民粹主义的土壤日渐形成。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 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 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9］

代议制民主政治在本质上是精英主义的， 其所谓的民主只体现在选举精英成为领袖的过程， 普通民众则被完全排除在政治决策之外。众所周知，卢梭的人民主权论是西式民主合法性的理论来源， 它在形式上表现出的是精英主义的特质。因而，当政治体制不能让民众满意时，人们就会表示失望，进而谋求社会的变革。 民粹主义正是对代议制民主体制缺陷的激烈反应。 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资本巨头与各国政治精英紧密结合，构成了建制派的社会基础。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 全球化的受益者推崇自由市场经济政策， 而全球化的受损者呼吁政府要积极干预经济并落实社会福利措施， 由此形成了不同社会阶层的尖锐对抗。 因此， 西方代议制民主政治的失效，使得传统社会精英普遍失去大众的信任，从而为民粹主义的泛起提供了契机。

现代互联网技术的革命性突破助推了民粹主义的世界性兴起。 一方面，作为一种社会思潮，民粹主义的传播极度依赖现代传媒。 在当今每个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 网络空间的低成本和极速化为民粹主义的广泛扩散提供了支持， 民粹主义的传播效率大大提高。 另一方面，作为一种群众运动，网络技术的发展极大地增强了民粹主义领导者对民粹主义运动的组织和协调能力，使民粹主义更加具有影响力、号召力，从而加速了民粹主义思潮的蔓延。

全球化推动了人口的跨国流动， 加剧了文化价值观念的冲突，一些国家的孤立主义、排外主义倾向更加明显。当今世界各国的联系不断增强，人类交往在全球范围扩展，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经贸依存度更高，全球日益成为发展共同体。 在此背景下，全球化使世界文化交流日益加深， 人们的互动方式更加便捷。 不过，各民族文化之间的差异也因此更加明显，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日渐加剧。同时，人口的跨国流动会改变一个国家的人口构成， 外来人口的涌入不可避免地会挤压输入国民众的生存空间、 减少其可支配资源，从而引起输入国民众的恐惧和反感，民众排外主义情绪日渐增强。 当这种情绪逐渐激化而无法排解时，民粹主义就由此而生。

三、全球化时代民粹主义泛起的影响

在全球化深入发展的时代背景下， 民粹主义在世界各地不断兴起， 无论对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造成了严重影响。

（一）阻碍全球化进程，危害国际秩序

当代民粹主义最突出的特征便是反全球化。 全球化具有两面性： 全球化带来的大部分利益被少数社会精英所占有， 绝大多数人生活状况没有变化甚至有所恶化。就此而言，民粹主义正是全球化深入发展产生的副作用对自身的反噬。因而，反全球化及逆全球化的呼声不断高涨。 民粹主义打着一切为了人民的旗号， 对传统政党和堕落贪婪的社会精英形成了全面冲击。此外，不断蔓延的民粹主义加剧了国际秩序的不稳定。 比如， 美国民粹主义者特朗普上台后，反全球化情绪尤其强烈，他挑起对华贸易战、对输美商品加征关税、在边境修建隔离墙等一系列保护主义措施，引起西方国家纷纷仿效，导致反全球化力量不断壮大，阻碍了全球化进程，出现了逆全球化现象。

（二）造成社会撕裂，激化社会矛盾

民粹主义的出现是由于社会固有矛盾的激化。现代化理论认为，城市化、工业化和教育的迅速发展引发了大众参与的爆炸性扩大， 破坏了传统的政治权威，因此导致了不稳定的统治类型的产生［5］。 在全球化进程中，经济发展的繁荣没有被普遍共享，贫富两极分化日益严重，社会矛盾愈加尖锐，社会共识更难达成， 最终导致社会被撕裂， 危及社会的团结稳定。民粹主义者抓住这一变化，运用夸张的方式鼓动人民，通过制造声势以获得平民大众的支持。

（三）激起极端种族主义情绪

民粹主义思潮激起极端种族主义情绪的爆发。民粹主义极端强调平民大众的地位和价值， 反对全球化和外来移民等观点，本质上是民族主义的表现。当外来移民和难民涌入、民众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社会不满情绪高涨时， 统治者往往会利用民族矛盾来转移本国的阶级矛盾， 其他民族往往成为民粹主义者所说的“他者”，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从而导致民族或种族冲突。

不过， 民粹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思潮表现出其两面性：一方面，它通过针砭时弊推动社会进步，具有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它的非理性和极端化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巨大破坏， 从而产生极大的负面效应。 因而，对待民粹主义，不能采取一刀切的做法，要一切从实际出发，依据不同的历史条件进行具体分析。

四、结语

从民粹主义的生成看， 它与全球化有着深刻关联。全球化使得垄断资本与社会精英从中受益，而平民大众的利益和诉求却被忽视， 这种全球化过程中产生的不公正、 不平等成为民粹主义周期性复发的社会原因。因而，民粹主义作为现代化和全球化的产物，它不会轻易退出世界政治舞台。从未来发展趋势看，民粹主义不会完全消失，反倒会因为国际形势的变化或重大事件的发生而掀起新高潮。

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推进， 民粹主义浪潮迅速蔓延， 对许多国家的政治生态和社会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 当前，我国面临的国际形势错综复杂，世界各国之间尤其是大国之间的竞争博弈日趋激烈。同时，我国正处在经济发展的关键阶段， 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深刻转型，收入差距拉大、反腐败斗争形势严峻等矛盾日益凸显。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一定要警惕民粹主义，铲除民粹主义兴起的社会土壤，避免其干扰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大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