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绘图技术工具研究进展与应用借鉴
2022-03-01薛威
薛威
(四川美术学院 公共艺术学院,重庆 400053)
1 文化绘图研究现状
文化绘图在西方被作为隐性知识和本地文化表达的重要信息媒介[1]。 2000年以来,文化绘图作为独立技术工具,广泛应用于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等以支持新旧社区文化活动和设施发展战略制定,形成管理文化资源以应对人口增长、文化多样性、城市再生等问题的方法(表1)。 加拿大创意城市网络(CCNC)将文化绘图表述为:识别、记录、分类和解析社区文化资源及之间关系的方法[2]。 鉴于其解决城市复杂文化问题的突出能力,文化绘图技术也被整合进“历史城市景观(HUL)”等国际遗产保护工作中,成为重要技术方法之一[3]。 近年来,国内学者开始将文化绘图应用于历史街区保护与记忆建构[4-6]、乡村旅游[7]、大遗址保护开发[8]、民族学[9]等领域。 如苏世亮等[10]以杭州西湖特有文化景观意象要素为对象,从景观基因视角建立针对文化景观的地图表达对象选取框架。 黄瓴[11]提出文化地图应广泛纳入具有文化意义的历时性城市空间和实体信息。
表1 国外部分典型文化绘图工具
与国外相比, 国内城市文化资源管理存在低效重复等问题,文化价值未充分发挥且难以全面持续培育城市文化资源,相关规划应对有形和无形文化资产时缺乏有效手段,更缺乏针对地方社区的文化治理[12]。 文化可促进市民文化认同、地方依恋与地方性环境营造,并保障经济、社会、生态可持续,对城市整体可持续发展愈加重要。 而文化绘图技术工具已作为国外众多城市有效的文化资源管理工具得到应用,因此有必要梳理近年来国外文化绘图应用进展,并加以借鉴。
2 文化绘图技术工具的研究进展
2.1 内容构成:全面深入
国外文化绘图分为文化资源绘图 (Cultural Recourses Mapping)及社区身份绘图(Community Identity Mapping)两个层面,内容构成全面细致。
文化资源绘图侧重于反应有形文化资源的空间、物理属性,如加拿大多伦多文化资源地图、圣托马斯市文化地图项目等。 圣托马斯文化地图的文化资源框架包括文化产业、 文化空间和设施、节日和活动、自然遗产、社区文化组织以及文化遗产等六大项[14]。 文化产业包括摄影、音乐、出版、数字互动媒体等文化企业和非营利文化机构;社区文化组织包括遗产保护组织、自然遗产组织、当地美食组织等,自发性文化团体虽规模较小,组织结构和硬件设施不正式,但这些组织对社区文化活力至关重要;文化设施与空间包括宗教机构场所、社区中心等,承载大量社区文化活动;文化遗产包括建筑遗产、纪念碑等;自然遗产包括公园、保护区等,为居民和游客提供丰富的娱乐和社区体验;节日活动包括节庆、农场或街头活动等,给社区增加文化体验和经济影响,有助于公共空间的活力复兴(图1)。
图1 圣托马斯市文化资源框架
社区身份绘图层面用以挖掘记录口述历史、社区故事等非物质文化资源,将本地故事作为文化的DNA,了解社区身份、文化多样性和地方感。 可具体采用社交绘图、认知绘图等方法,辨析社区文化差异和交织关系。 社交绘图展示社区内居民个人与社区群体的交往关系。 认知绘图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托尔曼提出,其将人曾经感知的事物在记忆中的重现形象称为意象,认知地图即是具体空间环境的意象,反应居民对社区空间方向与距离、事件时间关系等时空属性的综合记忆,如经典的凯文·林奇认知地图研究。近年来随着公众参与社区规划的发展,其应用不断深入。
2.2 实施过程:公众参与
作为协作式文化管理工具的文化绘图缘起于分享和交流需求,出发点即收集整理有形、无形的“多声部”文化资源。 人们在选择呈现一种叙事时,常常意味着其他叙事失声,真实文化细节因而丧失,而“公众参与”中的“公众”是不同群体的集合。 文化绘图发起公众参与,记录不同群体对地方的不同体验,可充分挖掘社区与众不同的文化因子,发掘价值意义及其关联性,从而帮助人们认知,珍视对社区发展至关重要的文化多样性。 随着技术发展,文化绘图的公众参与属性日趋增强。
第一,互联网交互技术为公众参与提供新技术支撑。 如圣托马斯市文化绘图项目创建基于web 的交互式文化地图, 包含识别、使用、更新和共享城市文化资产信息的工具,为居民、组织、企业、社区团体和游客等定位城市文化资源提供新的视觉维度。 特别是针对地方特色的铁路遗产, 通过交叉引用综合为针对性专题,建立起社区文化资源的本地视角,易于居民结合生活经历参与(图2)。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各地文化绘图允许社区填写自己的文化与历史,并链接设施地图、图像及相关文件等。
图2 圣托马斯市交互式文化绘图内容框架
第二,文化绘图多媒体记录技术进一步促进公众参与。 在英语语境中,“Mapping”不仅为字面意义的地图绘制,还具数据记录之意。 地图具有信息收集、整理、分类和解析功能,是文化绘图的重要工具, 社区成员手工绘图能够反映社区文化的个人化认知。而随着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PPGIS)的发展,地理信息采集、多媒体资源汇总分析能够对每个社区居民开放,形成多媒体数据源的社区文化资源数据库,包括图像、音视频、文本、戏剧和歌曲、工艺品以及图表、航拍照片、卫星图等丰富形式。 可见,文化绘图已超出具体的绘图法,广泛使用多种媒体工具来促进公众参与文化资源记录。
2.3 维护要求:持续更新
相对于作为历史快照保存的文化现状调查做法,国外文化绘图不以产生静态文化碎片为目的,而更强调其活地图属性。 文化绘图不寄希望于对文化资产进行全面最终的测绘,而强调新信息和资产的不断增加。 文化绘图被理解为一个持续的过程,随时间推移,社区文化资源数量将逐步增多,资源间联系将不断加深。 与构建数据库相比,持续的数据更新维护更为困难,需要相关团体或个人保持信息更新。 如文化绘图可由城市不同专业管理部门维护更新,专业部门人员在不同文化资源方面拥有专业性知识;社区合作伙伴可参与维护更新,诸如文化遗产组织、创意文化企业组织等不同文化资源团体,可参与审查专业数据;其他文化团体或组织、个人可通过基于网络的互动反馈工具提交更新信息。 通过多群体持续参与,保障文化资源数据动态收集和持续维护管理。
3 文化绘图技术工具的借鉴价值
3.1 以新技术手段动态延续当代城市社区志
我国古代有编修方志传统,俗话有盛世修志之说。 古代地方志在内容上审名以纪地,据地以书人,因南北风俗相异而记载一方之情。 地方志在时间维度上纵载古今,在内容上涉及地理图像、风土、人文等,被称为一方之全书;作为独立文本的地方志具有资料性,可供不同需要者使用;方志部部相继不断修,反映出地方事物、事件的连续性变化。 国外文化绘图已不局限于地图学,涉及文化学、旅游学、人类学、景观学等多学科内容,扩展到地图以外的多媒体记录技术,能够生动全面展现城市地方文化资源现状及变迁,因此,当代文化绘图可作为延续我国当今城市社区志的支撑手段。 借鉴近年来已成熟的技术方法,开展城市和社区当代修志,延续我国城市发展中的地方性知识,发掘和培育社区文化,回应高质量城市发展需求。
3.2 以文化资源审计推动城市可持续更新
文化绘图能够实现社区文化资源“审计”,成为城市更新重要基础。 我国城市经过40 年快速建设, 以追求短期经济利益为目的,大规模推倒重建式城市更新对社会生态和文化包容性的破坏问题日益显现[15]。 社会经济环境变化推动更新理念由“拆改留”向“留改拆”转型。 小规模、渐进式、低影响、强包容的微更新将成为我国城市更新的重要手段[16]。 文化在推动城市可持续更新、提升城市品质上的作用越来越明显。 文化绘图通过系统性文化审计和可视化,详细获取社区各类文化资源及其联系,显现社区的共同需求和价值观,为社区更新规划和执行提供帮助,改善社区文化资源识别、管理缺乏有效工具的问题。
文化绘图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通过对有形资产,身份、社区记忆等无形资产的记录和综合分析,能深入挖掘文化资源之间的时空关系。 绘图使文化更加可见,从而可以用交换、联系和进一步发展等新方式加以利用[17]。 在这一过程中,文化资源转变为支撑社区持续更新的文化资产。 同时,文化绘图过程引发社区内部关注和思考文化资源的重要性。 外部介入式城市更新缺乏调动公众参与的积极性,致使地方性被表象化和粗陋化,影响社区居民身份认同。 而文化绘图使社区重新认识历史,理解和分享文化,并找到发展方向,在文化生活各方面提升文化资源创造力。 文化绘图最有价值之处即产生新观点,明确城市需解决的文化问题或需建立的文化优势,为有效的文化资产增值和城市可持续更新奠定基础。
3.3 作为我国城市精细化治理的重要手段
我国在城市时代到来的同时, 也迈入城市治理的关键转型期,文化公平和包容性机会等治理需要利益相关者协作和资源整合。 文化绘图将整个社区及外部组织、个人纳入其中,这种包容性与文化绘图对文化定义的扩展相关,文化被理解为城市日常生活的诸多方面,而不仅为高雅艺术和登录的文化遗产[18]。文化绘图与城市“文旅资源普查”相比,从内容看,后者偏重于典型文化历史资源,对个体记忆、地方故事和文化现时资源重视不够;从表现形式看,后者以文本为主、图集为辅,缺乏多源数据资料,静态清单式管理难以发现文化资源间的时空关系,缺乏对地方文化资源的深度解析,难以适应互联网时代需求。 而文化绘图则以动态视角看待与管理文化资源,从社区中来,到社区中去,适应城市文化资源创造和沉积的治理新形势,提高文化资源管理精度。
从实施过程看,后者仅注重自上而下整合管理,缺乏有效公众参与手段,而文化绘图还包括自下而上的资源涌现。 文化绘图使社区居民和利益相关方参与社区文化价值对话,是认知社区文化资源的第一步。 作为合作工具,其能避免社区参与停留在理念层面,造成无法落实的问题。 文化绘图不依赖文字性表述,而采用形象媒介记录、解释、展示并利用文化资源,能更好地被居民接受。 同时,参与文化绘图过程使社区成员感受到自己对项目结果的影响,从而生发主人翁意识。 可见,文化绘图使不同利益相关方讲述地方故事,优化公众参与绘图工作的细度,能够作为促进我国城市精细化治理的重要手段。 四川美术学院师生在重庆九龙坡区五龙庙社区开展了以“社区志书计划”为主题的文化绘图实践,通过详细的社区居民访谈调查, 整理出大量的社区集体记忆,通过图绘结集,在社区举办成果展。 在邀请社区居民参观、讨论的过程中,居民参与感大大增强,同时引起了媒体、社会对高质量城市建设中社区文化、集体记忆重要性的关注(图3)。重庆磁器口古镇以公众记忆为基础, 梳理大量古镇风情场景, 以全手绘的形式集结成册并将图绘运用到特色瓷器等文创产品设计中,使居民、 游客找到对古镇体验的共鸣, 促进地方依恋的激发与持续, 进而推动了对古镇环境的自发保护与更新。
图3 四川美术学院师生开展的社区志书计划及社区成果展
4 文化绘图的实现路径——以重庆主城区为例
4.1 多元主体参与,分级平台联动
作为综合性技术工具的文化绘图应建立严谨的工作协作推进和管理安排,否则难以发挥其工具作用,因此,可根据管理体制特点构建社区-街道-城区-城市四级文化绘图平台,逐级整合,联动管理;协调文旅、建设、规划、文保等管理机构资源及技术专家,推动社会组织广泛参与,在工作过程中培养提升社区能力。
以社区为基本单元,以街道为综合推进平台,以各城区为相关专业机构资源管理协调平台, 以城市为全面整合分析平台,编制社区文化绘图工作指引以指导社区开展文化绘图工作。 引导居民积极参与,提供有助于丰富文化绘图的各种影像、故事、口述、文本等资源。
4.2 多源数据整合,线上线下互动
文化绘图不能一蹴而就, 需建立相对确定的内容路径框架并发展完善。以重庆为例,设置包含自上而下整合式的文化资源地图与自下而上涌现式的社区身份地图两个层面的文化绘图路径,并构建包括文化遗产、自然遗产、文化设施、文化空间与特色场所、文化节事及活动、社区文化组织、文化产业、无形文化资源等八大类的文化绘图内容体系,每类可按形式内容等分为多个子类(图4)。
图4 重庆主城区文化绘图构成框架
以地理信息系统(GIS)为基础技术平台,协同文化资源地图和社区身份地图,明确数据体系结构(名称、地理编码、内容、类型),充分发挥移动互联线上线下互动优势。 整合管理机构专业数据库,利用既有互联网平台资源,挖掘地理信息点(POI)、用户评论及其他大数据资源。 利用百度地图平台爬取重庆主城区4000 余个不同类型文化资源POI 数据, 通过对空间点数据核密度分析, 得出重庆主城区文化资源较高密度核心分布于渝中区解放碑、大礼堂至江北区观音桥一线以及沙坪坝区三峡广场、南岸区南坪、九龙坡区杨家坪等区域,另外识别的中高密度核心包括九龙坡区九龙半岛、沙坪坝区大学城、北碚区胜利街区域、巴南区鱼洞老街区域及四个次高密度核心等, 在提高调查效率的同时,为分析不同文化资源空间分布特点,开展文化规划建立数据基础(图5)。开展线下调查,进行公众咨询,以编制社区志书为载体,持续发掘社区文化资源点,利用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等平台将专业数据源与本地知识结合起来, 以发现资源间关系并发掘深层文化信息。
图5 基于百度POI数据的重庆主城文化资源核密度分析及核心分布
4.3 多样功能融合,创新使用场景
近年来文化被广泛嵌入到地理、社会和历史研究中,但对城市空间规划和城市提升方面的影响仍然不够[19]。 必须认识到将文化纳入城市空间政策制定的重要作用[20],确保城市发展永葆文化灵魂。 作为高整合性信息载体,文化绘图用途极为广泛,且通过开放共享与迭代,可创新多种使用场景。 宏观层面利用城市或城区数据平台,以完整的文化资源框架和数据支撑文化规划,明确区域文化资源空间聚集特征、资源构成关系,满足空间发展战略制定需求;中微观层面利用街道或社区数据平台,汇聚社区文化资产,为有效开展社区更新提供基础,实现更广泛的经济和社会文化价值。 社区治理层面基于公众参与开展文化绘图工作,整理地方性知识以建立社区身份档案,提升居民认同感与共同体意识, 从而促进城市整体治理水平提升。 在城市旅游产业层面,作为支持旅游业发展的重要工具,深化游客、城市新移民和潜在企业对本地文化资源的认识。 在文化部门发展层面, 通过文化绘图加强文化团体和活动之间的网络协作,建立文化资源完整基础,以实现文化部门的整体发展。 以多元主体参与、分级平台联动作为行动框架,以多源数据整合、线上线下互动架构数据框架,以多样功能融合、创新使用场景建立应用框架,进而构建较为系统的文化绘图全过程框架体系(图6),更好地应用于存量时代城市的文化信息记录、文化价值梳理,以及社会共识凝聚工作中。
图6 文化绘图的实现路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