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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气质与青海映像:“西部歌王”王洛宾在青海的生活与创作

2022-02-26◇张

青海社会科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王洛宾青海民歌

◇张 璐 吕 畅

20世纪20年代韦伯(M .Weber,1864-1920)等社会学家从音乐历史出发观察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相互关系,音乐社会学应运而生,成为社会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新文化运动后,在西学东渐的背景下,社会学研究方法开始进入中国。蔡元培最早对音乐与社会的关系做出具有科学远见的思考:“求吾人对于音乐之感情,则关乎生理学、心理学、美学者也。求音乐所及于人群之影响,则关乎社会学与文化史者也。”①蔡元培:《〈音乐杂志〉发刊词》,北京大学音乐研究会,1920年第1卷第1号。此后,中国音乐社会学不断产生重要成果,在成为一种具有独立价值的研究视角,渐渐形成自身方法论体系,并融入音乐学研究的各个领域之中。本文基于音乐社会学视域,探讨著名民族音乐家王洛宾在青海的生活轨迹及青海多元文化对其创作的影响。

一、走进青海的“西部歌王”王洛宾

作为近代著名音乐家,王洛宾与青海的缘分来自整个中华民族的时运变迁。学习西洋音乐的王洛宾,因为走进青海,成为民族文化的传承者与振兴者。

(一)从“巴黎”到“大西北”

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中国的音乐学者开始更为迫切地思考中国社会的发展方向。1924年,王光祈指出:“现在一面先行整理吾国古代音乐,一面辛勤采集民间流行谣乐,然后再用西洋音乐科学方法,把它制成一种国乐。这种国乐的责任,就再将中华民族的根本精神表现出来,使一般民众听了,无不手舞足蹈,立志向上。”①王光祈:《欧洲音乐进化论》,见《王光祈文集·音乐卷》,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编,巴蜀书社2009年第1版,第358页。北京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1930年,王洛宾考入北平师范大学音乐系后,开始全面接受新思想与新音乐的洗礼,大学期间一直跟随西学归来者和外籍教师接受西方音乐训练。西洋音乐所强调的抒情性,使得王洛宾热衷于抒情叙事的表达方式,同时开始尝试学堂乐歌“选曲填词”的创作方法。

抗战前夕,西北作为战略缓冲区备受关注,中央政府加强了中原地区与青海河湟地区的联系。少数受新思想熏陶的返乡人感受到青海经济文化的落后:“我们每每走到上海、天津的十字街头时,看见一切近代化的生活表现,立刻使我们回想到穷苦可怜的西北,荒野蔽塞的边地。同是中华民国的土地,同是中华民国的人民,其社会建设,生活享受,竟有如此悬殊者!”②李世军:《我们怎样走到新西北的路上?》,《新青海》1932年10月15日。1935年前后,受国民政府“新生活运动”的影响,青海河湟地区学生在《新青海》杂志发表《青海青年今后努力的动向》③李世军:《我们怎样走到新西北的路上?》,《新青海》1932年10月15日。一文,号召青年守住“礼义廉耻”,革除颓废消极的思想,树立复兴民族、振救国家的新精神和新生活理想。基于此时青海面临的社会问题,作为一名从北平来到西部的青年,经受过新思想洗礼的王洛宾以服务、建设当时落后于时代的青海为目的,开始了自己的西部音乐生涯。

(二)从“抗战教员”到“音乐教师”

“九一八”事变后,王洛宾参加丁玲领导的八路军西北战士服务团,开始投身抗日文化宣传活动。正如吕骥在《论国防音乐》中所言:“音乐,也和教育、文学、戏剧以及其他的艺术一样,要担负起当年的紧急任务。不只要担负起唤醒和推动全国未觉悟的民众责任……也应当进一步积极地把全国民众组织起来,把他们的抗敌意志转化为实际行动。”④转引自曾遂今:《从艺术的窗口看世界——音乐文化的价值理性思考》,中国文联出版社2016年第1版,第124页。这是当时多数爱国音乐家的共识,此时的王洛宾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积极投身于文艺工作者队伍的抗战工作之中。

1938年,王洛宾受党组织委托,随肖军、塞克、朱星南等同志去新疆工作,因新疆军阀盛世才阻挠,途中在兰州滞留。这段时间,王洛宾参加西北抗战剧团,同时在甘肃和青海展开抗日活动和自发的民间音乐搜集。同行的好友塞克对王洛宾的命运产生过重大影响。正是在塞克的鼓舞与带领下,王洛宾做出了放弃巴黎求学之路,转而寻找大西北最美歌谣的选择。1939年1月他来到青海并在回族中学担任音乐教师。⑤王海成:《王洛宾歌曲集》,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4-25页。这一阶段的创作在王洛宾的艺术人生中,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与地域特征,刻下了“青海印记”。

走进大西北后,王洛宾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青海抗战宣传和民歌搜集工作。1939年,他为青海回族中学创作《穆斯林青年进行曲》并在课堂教唱:“我们是青年人,中国的青年人。青年要领导着大众向前进,用我们的热血捍卫祖国,青年的穆斯林勇敢前进”,这段歌词是当时回族青年学生最为熟知的抗战宣传口号。他组织成立抗战剧团和儿童抗战剧团,将塞克从延安寄来的抗日歌曲《大刀进行曲》(1937年,麦新曲)、《游击队歌》(1937年,贺绿汀曲)、《太行山上》(1938年,冼星海曲,桂声涛词),以及自己创作的《送郎西征》《我们的抗日远征军》《爱子孙更要爱我们中华》《战马歌》《沙漠之歌》《我们要保卫家乡》《青海是个好地方》⑥马忠国、罗源:《民国时期青海音乐史概述》,《青海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4月。等作品唱遍青海的大街小巷与中小学堂,为推动青海全民抗日运动做出了巨大贡献。除抗战歌曲外,王洛宾还创作了赞扬青藏公路修筑工人的《筑路歌》,提倡珍惜粮食的《吃饭歌》,鼓励老百姓勤俭节约的《织布歌》等等。①王海成:《王洛宾歌曲集》,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26-35页。这些音乐活动和音乐作品表明王洛宾的音乐人生已经融入青海民众的社会生活之中了。

社会角色从“抗战教员”到“音乐教师”的转变,意味着王洛宾已扎根青海。基于自发的爱国热情和青海人民对新思想的渴望,王洛宾将音乐功能化,以乐谱代替枪杆进行青海的抗战教育,证明他已经完全融入这片热土。青海抗日文化在王洛宾的指导下引起前所未有的热潮。音乐学家梁茂春在王洛宾编译的《西北民歌集》中发现王洛宾1939年12月于青海记到:“他们的语言习俗虽然不同,可是他们歌曲中的意识,现在已经在抗战建国的口号之下统一起来了,为了把他们的歌声介绍给大家,特编译了这本西北民歌,同时大家也可以在这里认识一下西北各族同胞的抗战情绪。”王洛宾好友张西洛先生曾说:“是‘民国’二十八年,随全国慰劳团赴青海,在西宁晤及王洛宾兄,他是在青海领导西北歌咏运动的坚实分子……我愿把《西北民歌集》②《西北民歌集》是王洛宾未曾正式出版的作品集。2004年梁茂春先生在韩国探访韩悠韩遗物时曾发现此书。参见梁茂春:《遥远的地方传奇多——〈王洛宾采访录整理后〉》,《歌唱艺术》2013年11月。介绍于全国同胞,这里可看见西北同胞对于民族保卫战争之无限热情。”③梁茂春:《遥远的地方传奇多——〈王洛宾采访录整理后〉》,《歌唱艺术》2013年11月。这不仅反映了青海独特的民歌环境为王洛宾的提供了创作土壤,也反映了青海人民的质朴和自觉的爱国意识。

(三)从“采歌者”到“传歌者”

文艺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思想性格,是一定社会环境和文化在艺术上的反映。王洛宾北平学习期间曾选修柯正和开设的“世界民谣”课程,他发现搜集整理的歌谱甚少,这为他大西北音乐搜集之行埋下了伏笔。虽然新疆时期是王洛宾创作的高峰期,但7年的青海生活使他成为一名民族音乐人。可以说,是青海多民族文化,为“西部歌王”提供了肥沃的民歌土壤。

“1939年11月—1941年3月在青海组织青海抗战剧团,利用巡回演出的机会,记录了蒙、藏、土、撒拉、回、汉民歌一百余首。”④梁茂春:《王洛宾与梁茂春的三封书信》,《歌唱艺术》2013年9月。《王洛宾歌曲选》中,在青海搜集和创作的民歌有17首。由于原生态民歌自身具有“口头性”和“即兴性”,在音乐流动的时空里每一次传播都是各取所需、各自修改、各自润饰加工的过程。加之,歌词语言多为方言和俚语,对交通不便的青海来说,无形中加大了与中原主流文化交流的屏障 。王洛宾为了打破交流阻碍,在音乐创作中将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并置,使少数民族语言的衬词与汉语配译的歌词相融合,塑造出风格独特且文化统一的作品。可以说他是中国音乐“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并置”第一人。这样的创作方式不仅满足了社会政治和艺术的需要,在创作中也更多考虑到各民族的音乐听众,平衡了音乐创作的时代尺度和需求。“我认为编写一首兄弟民族的民歌,花费的创作精力,不次于创作一首新歌。”“作品中,什么叫民族风格,什么叫民族气质?民族语言本身即带有民族气质。在曲调中只要保留一点民族语言的线条及节奏,必然会反映出一定的民族气质,说出了话题。总之,这是我个人的见解,和多年来所追求的民族风格。”⑤梁茂春:《王洛宾与梁茂春的三封书信》,《歌唱艺术》2013年9月。王洛宾的音乐创作使青海民族文化在全国得到广泛传播,并形成了青海民歌的新范式。青海多元的民族文化、纯净的自然风景、淳朴的民风民俗通过他的音乐表达出来。同样,因为他的音乐活动青海民众的爱国热情和抗战决心进一步凝聚,青海民族文化也随其音乐创作走出高原走向世界。

二、青海多元文化与王洛宾音乐创作

“社会音乐生产是人的社会行为中创造、产生音乐的行为活动过程。只有产生音乐的行为活动才能称之为音乐生产,具有社会性的音乐生产才是社会音乐生产。”①曾遂今:《音乐社会学概论》,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版,第108页。青海历史文化悠久,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民歌与青海人民生活紧密联系,是青海多元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王洛宾在青海的音乐创作,是在多民族文化和特殊区域文化的基础上进行专业性的记录和艺术性的创作活动,通过记录、改编、创作三个阶段完成,带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和传统民歌创作一样,王洛宾的作品同样是适应社会精神需要的产物。下面以王洛宾三首代表作为例,阐释其创作在贴近社会、反映社会需求上的具体体现。

(一)河湟文化与《四季调》

河湟地区广义上即今青海湟水流域及青海境内黄河南北两岸、甘肃河州地区、甘南草原北部一带,是中原地区与青藏少数民族聚居区的过渡地带,也是蒙古高原、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接壤之地;狭义上特指青海日月山以东,祁连山以南,西宁四区三县、海东地区及青海海南、黄南等地,是最早的黄河流域人类活动地区之一。②赵晓花:《从华夏边缘到民族边疆:近代青海河違地区社会文化变迁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博士学位论文,2016年。经过历史变迁,清代河湟地区最终形成以汉、藏传佛教、穆斯林文化为基础,汉、藏、回、蒙古、撒拉、土、东乡、保安等少数民族融合发展的区域社会文化。“花儿”是河湟文化中最重要的民歌体裁。河湟地区少数民族交融为“花儿”提供了先天的地理环境,辽阔的高原和山川孕育出豪爽、粗狂、坦率的人物性格,它是人们在高原封闭的环境下满足精神文化需要传情与道情的方式。

1945年为庆祝抗战胜利,当时国民政府在西宁举办一场社火比赛,要求青海全军参加,王洛宾担任这场比赛的总指挥。这是一场震撼整个青海的音乐盛典。③王海成:《王洛宾歌曲集》,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25页。曾经在青海海东和甘肃民间遍访当地“花儿王”,并感受过“花儿会”热闹场面的王洛宾也为这个活动专门创作了一首作品。歌曲采用“四季”的时序四段体分节歌的陈述方式,手法简练,旋律优美,表现出粗犷、奔放的河湟特色,展示出河湟文化的干练和质朴。河湟地区虽处高原但以农耕为主,也称为“川”区,农业的节气支配着人们的基本生活。所以歌词从春季到冬季的“四季体”表现出河湟民歌所处的四季分明的自然环境,体现了人们在季节变化时不同的精神面貌,歌词中的很多元素展现出浓郁的地域风情。河湟民歌的传统曲调,加上方言特色的唱词和民间野曲的爱情表达,顿时唱响了西宁城,受到当地部队和老百姓的喜爱。这首歌就是今天家喻户晓的《花儿与少年》的雏形。

(二)草原文化与《在那遥远的地方》

民歌是特定民族社会生活的产物,直接表现民族精神、性格,也是民族个性的印记。草原是青海自然环境重要的组成部分,王洛宾的主要创作地——金银滩草原位于青海湖以北,祁连山以南的海北地区,主要以藏族、蒙古族为主。山歌产生在野外劳动和生活中,无拘无束地抒发内心情绪,是草原民歌最重要的音乐体裁。音乐宽广、节拍自由、旋律起伏大、情感深沉,与高原绵延不接的风光完美结合。1939年6月6日,王洛宾参加青海湖“祭海”活动,与牧民在金银滩草原上尽情放歌舞蹈,在自然且自由的环境下他深切地感受到藏族山歌体裁“勒(长调)”的独特音乐魅力,将其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记录游牧民族赞美情人、歌颂家乡。在与梁茂春的信中,王洛宾写道:“《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歌,在哈族民歌中并没有这样的结构。实事求是来说,应该是属于创作的,是一年来的草原生活集(积)累用以写成的。”①梁茂春:《王洛宾与梁茂春的三封书信》,《歌唱艺术》2013年9月。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成为这首作品的创作源泉,地域文化特色形成特有的音乐色彩符号。歌词内容有情节有故事,如一幅听觉效果丰富的动态画卷。音乐气息宽广,遥远且深远,仿佛呼唤那位远方的姑娘。每个乐句结尾的长音以宽广的气息将人的思绪带往牧民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中。旋律婉转曲折,以歌词“回头留恋地张望”作为落脚点,表现出草原牧民深沉的情愫。

(三)丝路文化与《半个月亮爬上来》

青海是丝绸之路“南道”的必经之路,自长安出发经天水、临夏,然后西北行至青海东部或过日月山、青海湖、柴达木盆地到达新疆。两汉时期,汉武帝为保证丝路畅通,限制羌、胡南北交流,因而在青海东部设置金城郡、西海郡等地方行政管理机构。从此青海东部地区正式纳入中原封建王朝的郡县统治中,与中原的联系日益密切。历史以来,青海作为重要的经济文化枢纽,广泛吸纳西域各地少数民族文化,奠定了多元文化基因。

1939年,王洛宾在西宁将河西走廊搜集到的维吾尔族民歌短曲《依拉拉,沙依格》改编成浪漫抒情的《半个月亮爬上来》。这首具有浓郁维吾尔族风情的作品至今常唱不衰。维吾尔族民歌以波斯-阿拉伯音乐体系为主兼采中国、欧洲两个音乐体系。《半个月亮爬上来》为变体的维吾尔族民歌调式,与青海“花儿”、藏族民歌不同,王洛宾抓住维语重音后置的发音特点,让富有装饰性曲折细腻的旋律充满民族性和艺术性。歌词中“月亮”采用比兴的手法借景抒情,“葡萄”保留了维吾尔族生态特色,“槐树”是王洛宾在西宁居住地创作此歌时眼前的景色。《半个月亮爬上来》经过王洛宾的加工润色,使得原有民歌的乡野气息更加艺术化;游移性传唱的局部性被他的创作广泛化,逐渐被大众传唱;民族性的内心情愫更加外化。可以说,这首歌的创作与传播就是青海多元民族文化与丝路文化融合的具体体现。

三、青海多元文化对王洛宾音乐创作的影响

对于“传歌人”王洛宾而言,青海是他作为民族音乐人的起点。对于“抗战宣传员”王洛宾而言,青海是他从事抗战教育的支撑点,是大西北抗战精神的现实回响。对于“文化使者”王洛宾而言,青海生活在他的创作生涯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总之,对于王洛宾而言,青海时期的生活与创作展示出他的爱国情怀,为他“西出阳关”筑基树本,赋予他的创作深厚的人文内涵和精神内核。

(一)青海多元文化的凝聚性影响

青海作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文明形成重要的支脉,对王洛宾的创作有深刻影响。青海是全国少数民族占比最高的省份之一,有着丰富深厚的文化内涵。作为中原与边陲的过渡地带,特定的文化地理环境以及多样的少数民族文化和精神资源促成了青海复合式的经济文化发展模式。而作为丝绸之路的枢纽地带,青海以极大的凝聚力构建了带有自身地域特色的东西汇流式社会类型。音乐的流动,文化的融合潜在地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西域旋律、游牧风格均在王洛宾“青海时期”作品中得到融合,反映出厚重的民族积淀与社会渗透。反之,青海人民在抗战中表现出积极的民族意识和强大的凝聚力又强化了王洛宾音乐中铁骨柔情的气质。

王洛宾在青海时期的创作,除本土音乐外,未踏入新疆的他对维吾尔族民歌、哈萨克族民歌和乌孜别克族民歌作了不少改编创作。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作品带有浓郁的“青海印记”。这时的王洛宾已经在精神上成为真正的“青海人”,他的创作受到青海多元文化的凝聚性影响。“从中国民间音乐品种看,音乐分布的密集和多样说明它与当地自然、社会、文化土壤中有很强共融性。人创造了民歌,民歌根据地理社会文化形成的传统,反之传统会影响人,塑造人的生活习性和文化品格。”①乔建中:《土地与歌——传统音乐文化及其地理历史背景研究》,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98页。少数民族歌曲在青海范围内相互融合、相互发展的过程中也有这些传播上的特点。共同的宗教信仰是少数民族民歌传播不可忽视的因素。比如,信仰佛教的藏族、土族,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撒拉族民歌中有很多旋律相通的“花儿”元素。再如,相似的地理环境和游牧生活方式孕育出各民族风格类似的“草原山歌”。又如,流行于整个大西北的音乐语汇上色彩纷呈,但风格和语言发音又极为相似的“西域歌曲”。总之,青海多元文化的凝聚性为王洛宾提供一通百通的音乐考察便利,也让他的民歌带有一致的青海特色。

(二)青海人文地理环境的边缘性影响

乔建中先生认为:“一个民间音乐储存区的形成,需要具备两个条件:地域的相对封闭性。无论是高原、盆地、山区,都因为有山脉形成的屏障而使外部文化难以侵入,自身文化也难以流出;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远,较难受到新文化潮流和异文化潮流的侵染。”②乔建中:《土地与歌——传统音乐文化及其地理历史背景研究》,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278页。青海特有的人文地理环境一定程度上的阻碍了古代这一地区的文化传播,但这也为青海多元文化个性化储存提供了环境基础。“特定地理、自然环境是人类生存下来并进而发展生产的先决条件,也是产生和形成不同种族、不同地区的文化传统、文化面貌的重要基础。”③苗晶、乔健中:《论汉族民歌近似色彩区的划分》,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9页。在音乐传播中,原始形态文化“口传心授”传播效果在较短时空具有模糊性,但传播关系则清晰可见,音乐在双方“近距离、面对面”的互动中容易交流、理解。正是走进青海腹地人民的生活之中所作的长期实地考察,使王洛宾能够以最小的心理距离洞察到歌唱者非言语交流手段的音乐信息,为他在理解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感性认知上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同时,不可忽视的是实地考察所带来的互动式交流。“一唱众和”或“一呼一应”是民间音乐演出的常态,观众常常也是演出的参与者。王洛宾在采风中与当地群众结下深厚友谊的同时,参与演出的过程也是感同身受的情感机制以及音乐情感和文化形象塑造的相互认可的过程。在王洛宾一个人的身上能够体现出青海地区多元文化的不同面孔既不可思议,又绝非偶然。一方面得益于青海地区很好的人文地理环境与多民族个性保留,另一方面得益于王洛宾长期深入的“浸入式”采风活动。

(三)青海多元文化的包容性影响

民族文化属性有别,音乐交流相互接近但又不失各民族的独立信仰与自我习性。丰富的地理环境和多样的民族文化因素共同作用相得益彰,赋予青海多元文化强大的包容性,成为区域文化形成与演进的稳定而又强烈的动力。历史上的青海社会经济在自我封闭的大格局中又因地理环境多样形成各民族相对的“小封闭”,从而加强了与内地经济文化的隔绝,形成天然的社会屏障。王洛宾曾说:“西北是各民族杂居的地方,语言多至十余种,在这种环境之下做歌咏工作,的确是有相当的困难,可是有时工作在困难的开展中,又感觉到容易,这是因为‘歌唱’在西北各族同胞的生活中,是必须的条件之一。”①梁茂春:《遥远的地方传奇多——〈王洛宾采访录整理后〉》,《歌唱艺术》2013年11月。从社会发展来看青海被时间、空间“封闭”,被主流文化边缘化。但在历史观照下,青海多元文化的包容性性内核突破时间、空间“封闭”,彰显出永恒的生命力和无穷的创造力,克服封闭性的劣势,成为文化包容性和开放性的自信源泉。正如清华大学钱易教授谈到青海生态环境保护时所说:“青海的GDP不如内地,但是他们有很高的环境伦理观,青海人爱惜三江源,不让其受污染,因为他们的眼里是三江源下游的人民。”②钱易:《一生做好两件事》,《人文清华》2020年3月4日。也正如王洛宾所言:“最好的歌、最美的旋律就在大西北的土地上,天边有他最美好的歌,他要去寻找。”③王海成:《王洛宾歌曲集》,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17页。青海民歌中,“真、善、美”的人类共同主题格外真挚。在恶劣变化的生存环境下,宗教信仰、民族语言、生活习俗表现出的顽强生命力,激发出青海人民千百年来不屈不挠的在繁衍生息中追求生命真谛。

结 语

1937年,王洛宾自愿加入“西北战地服务团”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从此与党结缘。1938年,王洛宾第一次接受党安排的工作,前往大西北宣传抗日,服务边疆。1939—1945年,王洛宾遵循党的安排,在青海开展少数民族抗日宣传活动,开启新的音乐生涯,在青海为各族人民创作了大量音乐精品。1949—1958年,王洛宾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进军新疆的军队文艺工作者,始终如一效力军队音乐活动、人民歌曲创作、少数民族音乐编创等工作。王洛宾在青海时期的创作兼具“符号性”和“时代性”,其创作融入了青海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是青海多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成果,彰显了青海多元文化特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立足中国大地,讲好中国故事,塑造更多为世界所认知的中华文化形象,努力展示一个生动立体的中国,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谱写新篇章。”④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新华网》2021年12月14日。只有讲好中国故事才能让世界知道我们是谁,王洛宾的人生故事和他的音乐创作正是推动青海文化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优质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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