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的火力好过不够
2022-02-26陈漠
陈漠
效率、无畏、策略、忠诚,这四个词刻在女武神雕像的底座上。
四个女武神,当中一个站立,金色的头盔捧在手里,紧蹙眉头望向远方;左侧的手持战斧和盾牌,正做出护卫的姿态;右侧一个则双手高举大剑,怒视前方;最边上一个则是单膝跪踞,右手握持矛尾,左手反握矛身,似乎在对抗高速冲击的敌人。她们的背后则是插着无数的战斧、长矛、旗帜,如同光芒一般向上放射。
整個雕塑高二十余米,人站在底座前,要拼命地仰起头才能看到全貌,凡亲临者无不心怀畏惧。这是著名雕塑家叶甫根尼的杰作,据说他在接下了这档项目之后,在一天夜里梦到了自己来到英灵殿,被瓦尔基里们好一顿服侍,之后就有了这一组恢弘的设计。
艺术和暴力有着某种精神上的关联吗?
面对这个问题,洛伦安保顾问公司有着肯定的回答。
女武神背后的这栋大楼,黝黑而沉默,里面就是科罗城西北部的最强暴力机构——洛伦安保在自己的办公楼前设计这么一组具有威慑力的雕像,绝不是只用来吓唬来访的客户。效率、无畏、策略、忠诚,在成立之初,洛伦安保就树立起自己的典型风格。
超新历2035年4月4日,洛伦安保迎来了成立之初最严峻的考验。之前由于北部水危机事件,底层佬和洛伦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由于底层佬的人数远远多过洛伦人,洛伦人的居住点纷纷沦陷,从各处逃来的洛伦人携家带口,躲在洛伦安保大楼的地下室里瑟瑟发抖,这栋黑色的大楼成为了洛伦人最后的庇护点。
众多的底层佬包围了大楼,其中不乏持有各式武器的人员,他们向大楼警戒线投掷燃烧物,并焚烧各种垃圾,一时烟炎张天。僵持了十多天之后,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而就在4月4日这一天的凌晨,天还没有亮,一位年轻的洛伦安保职员发现有数个黑影翻越障碍,向大楼摸了过来。在脑子一片空白之下,这位年轻人向现场的指挥官请示行动命令,当时在现场指挥的只是一位二级训练士官,他并没有下令开火的职权,但这位二级训练士官做出了他的人生和洛伦安保乃至科罗城历史上最著名的决定之一。
二级训练士官布雷默毫不犹豫地对着年轻的职员下令:“只要有东西在动,你就把所有子弹打光。过度的火力好过不够。”这句话也成为了洛伦安保私底下真正的座右铭:过度的火力好过不够,E.F.T.L(这正好也是效率、无畏、策略、忠诚的首字母)。那天的冲突可能导致了数百人丧生,但洛伦安保对外公布只有13人死亡、16人失踪,科罗城警方事后不予置评。
从此,洛伦安保成为洛伦人心中的堡垒,城市各处的洛伦人纷纷迁移至这栋大楼附近居住,几十年后,以洛伦安保这栋黑色大楼为中心的西北部城区成为了洛伦人的聚集地,洛伦安保正式取代科罗城警方成为西北区的秩序管理者,而二级训练士官布雷默也攀上洛伦安保的权力顶峰,成为执掌几十年的大佬。
说起洛伦安保和科罗警方的关系,是一本难以扯清的糊涂账。在前洛伦时代,科罗警方里有不少洛伦人,他们大部分是响应早期的“洛伦治理理论”而加入城市管理机构,试图以内部变化促进外部变化。不过在水危机之后,洛伦安保打响了名头,紧接着又通过大量的营销手段把布雷默士官塑造成新秩序、新力量的偶像,洛伦人警察纷纷退役投入洛伦安保,追随“过度火力”去了。至此,洛伦安保和科罗警方从人员构成、行事风格到势力范围完全分道扬镳。
最初,科罗警方还保有着名义上的城市管理权。他们依然会进入西北城执法,只是避免接触洛伦安保的人,而洛伦安保方面则默认着警方的权力。
超新历2070年6月17日,这种默契被打破了。
一辆洛伦安保的黑色多用途载具在4号快速通道绿水街匝道口,撞上了一辆科罗警方的巡逻车。这原本是一次很普通的交通意外,每天在4号通道上发生的连环车祸都比这个严重一百倍。然而这次小摩擦最终却不受控制地演变成了两个权力机构的公开摊牌。
这次执行任务的洛伦安保职员没有穿制服,这似乎是第一个问题。但没穿制服的洛伦人还是秉承着他们一贯的“过度的火力好过不够”原则,把三位科罗警员从车里拖出来,强迫他们跪在地上,对他们进行缴械、使用约束带,也许还踹了几脚。一般来讲,这种事件最终会有肇事人出来顶锅,得到一个内部处分,受害方则得到赔偿和道歉,八卦在内容网络上传得面目全非,而文档则尘封在档案馆。之前这种事情屡有发生,洛伦安保和科洛警方互有输赢,彼此都搞惯了。
但这次,三级巡佐丹尼·布特曼在被拷上手铐之前按下了通讯器的红色按钮。
科罗警方通过中央话务系统口述代码彼此沟通,而在紧急状态下按下红色按钮则是自动向附近五公里的所有警员发布10-10代码——科罗城的六颗星任务,科罗城好市民认证。离出事地点最近的是二级巡佐萨瓦拉和他的机动反应小组,他们正因为被一条倒卖化合物的假消息耍了而怒火中烧。
三分钟后,萨瓦拉小组赶到现场。三个警员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一辆黑色的车辆遮蔽着四五个不明身份的人,他们似乎还在对警员施暴,这幅景象在萨瓦拉的眼里就是顶格行动的召唤。或许,来自南部红砂矿区的移民后裔萨瓦拉习惯了用力量沟通的规则,或许他也是过度火力的信徒,总之萨瓦拉小组在和对方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就用五分钟打光了所有子弹。
在回过神来之后,洛伦安保职员用同等级的火力向这边沟通,这次交火造成萨瓦拉巡佐死亡和洛伦安保的两名职员受伤,可能都是流弹。这回是真的officers down了,双方纷纷用最顶级的呼号各自求援。
随后的绿水街口,变成了瓜岛,双方杀红了眼,沿着绿水街逐屋争夺,一寸一寸地撕咬。当年曾在绿水街叱咤风云的黑道头目回忆起“那场战役”都不禁胆寒:“我们不碰警察,我们也不惹洛伦人,我们只是赚点小钱,可他们都疯了。”绿水街从此有四五年连扒手都没有一个。
绿水街事件最终以肇事者均已死亡、终止追究为结束。擅长网络营销的洛伦安保一反常态,对事件闭口不谈,而科罗警方则掀起了一场内容净化运动,处罚了不少蠢蠢欲动的编辑者。从网络到现实,绿水街事件就像一把手术刀被扔进了巴伦支海。
不管怎样,科罗城的分界线已成事实,治理者和被治理者都接受了新的规则。
如果把洛伦安保和科罗警方的势力范围在地图上画一条线,你会发现这条弯弯曲曲的分界线大致上会沿着4号快速通道划开,西北是洛伦安保,东南是科罗警方。族群聚集、楼群分布、甚至夜晚的灯火分布,也大致按照这条线划分。所以,帝国学院曾有研究认为,科罗城实际上是一个三维结构,上下分作三层,平面切做两块,像极了在蛋糕店里切开陈列的彩虹蛋糕,而塔则是……插在蛋糕中央的生日蜡烛。
当年的二级训练士官布雷默,如今坐在黑色大厦的顶层,领导着决策团。从他的办公室里望出去,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科罗城西北半壁的万家灯火,而首席裁决官埃里克·布雷默正望着那支蜡烛,盘算着自己的生日愿望。
这里是科罗城,洛伦人有自己的沟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