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东畲族服饰的图腾纹样研究

林义锋

（湖北工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8）

畲族作为中国东南地区的游耕民族，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与独特的民族内涵，创造了璀璨的民族服饰文化。闽东即福建东部，是我国畲族的主要聚居地。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全国拥有70.87万畲族同胞，90%以上的族人居住在福建、浙江，其余散居在江西、广东等省，其中有50%的族人聚居于闽东地区。

1 闽东畲族服饰图腾纹样的特征

闽东畲族服饰的制作者多为当地女性，无商业化目的，仅为自我与亲人穿戴，所以在服饰制作与纹样绣制上无教条束缚，具有较大的自由发挥空间，作品独具匠心。服饰的图案选用往往不拘一格，包括花草、鸟兽、家禽等生活中常见的自然物象，同时还包括凤凰等图腾纹样，辅以文字图案，传达出吉祥的寓意。畲族女性对服饰纹样的绘制不以再现现实为目的，而是采用抽出、融合的夸张手法，将客观物象与内在想象相结合，创造出具有情感外延性表达的服饰作品[1]。

1.1 凤凰图腾纹样

凤凰图腾纹样寓意着畲族人民对始祖“盘瓠”的敬仰以及对女性的敬重。随着畲族的历史迁徙，传统的畲族凤凰纹样的内涵也随之改变，在与汉族聚居的过程中融入了如吉祥、富贵等汉族文化寓意。凤凰图腾纹样的装饰运用是畲族女性服饰最鲜明的特征，蕴含着民族文化与民族美。畲族女性在创作服饰纹样时，对凤凰图腾通常不是单体运用，而是在凤凰图腾的基础上运用夸张、抽出的方式对凤凰形象进行元素提取，并将其与动植物纹样结合设计。这一方式是对凤凰形象的抽象化提炼，不仅表现出凤凰的优雅体态与灵气神韵，通过对图腾的折中应用还使服饰整体纹样产生多样性表达，具有强烈的装饰性。在服饰中运用凤凰图腾，表达了畲族人民对图腾的信奉，凝聚了畲族人民的民族精神与信仰。

1.2 植物纹样

畲族人民以农耕与狩猎的生活方式为主，自然环境则为畲族女性制作服饰提供了灵感素材。畲族女性对自然与生活中物象的观察力较敏锐，将自然的植物形态进行自由组合，通过花草的折中处理，构成了美观且富有寓意的纹样。常见的植物纹样有牡丹纹、莲花纹、石榴纹，其中，莲花寓意“莲生贵子”，石榴寓意“榴开百子、多子多孙”。在传统的畲族观念中，家族的人丁兴旺与社会地位呈正比，因此，在服饰中常用莲花、石榴等植物纹样来寄托“多子多孙、繁衍不衰”的美好愿望。除了社会地位，畲族人民在艰苦的山野生活中也渴望幸福美满的生活，因此，常用牡丹纹样来表达对荣华富贵的向往。此外，畲族女性对植物纹样的类型没有严格要求，不仅会运用知名的花草，也会选用无名的花草进行组合装饰。

1.3 动物纹样

自古以来，动物纹样是我国的传统纹样，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动物纹样的类型丰富，多为祥禽瑞兽，不仅包括鹿、蝙蝠等哺乳动物，还包括蝴蝶、蜻蜓等小型昆虫。相比文字纹样与几何纹样，对动物纹样的刻画更为精细复杂，不仅需要复杂的针织工艺，还需要通过区分线条来刻画动物的体毛与毛发。畲族人民喜欢将蝴蝶与鱼等祥瑞动物作为服饰纹样，通常装饰于女性服饰中，如围裙、鞋子等。畲族人民十分重视女子的生育，而传统文化中蕴含“多子多孙、多子多福”的观念，以此为族群带来繁荣，反映了族人对女性生殖的崇拜。此外，受汉字读音的影响，喜鹊、鹿等动物纹样也常用于服饰中，以谐音的形式表达美好寓意，例如喜鹊寓意“喜”、蝙蝠寓意“福”、鹿寓意“禄”等[2]。

1.4 文字图案

畲族服饰与其他传统工艺美术品一样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受汉文化交融的影响，畲族服饰中常见的文字图案有“福寿双全”“招财进宝”等吉祥用语。畲族服饰中的文字图案主要集中体现在织带装饰中。由于织带呈长条状，在设计中常用二方连续的形式排列组合文字，形成既具整体性、又具形式美感的装饰纹样。

1.5 几何纹样

畲族几何纹样类型丰富，主要包括3种：（1）吉祥符号纹样，如盘长、八卦等纹样；（2）客观的自然纹样，如云纹、卷草纹等；（3）简单的几何纹样，如犬牙纹、曲线纹、线纹等，但此类纹样多无深层内涵，常作为点缀，用于主体纹样的边缘装饰。因此，不论是纹样造型还是刺绣工艺都较为简单，且易于记忆和传承，以至于众多几何纹样形式都较为固定并传承至今。在众多几何纹样中，使用较多的是简单的犬牙纹与格子纹。犬牙纹的运用通常表现为二方连续排列式；格子纹则是通过不同颜色的搭配运用，象征山野生活中的农田与江河等物象。

2 闽东畲族服饰图腾纹样的来源与寓意

闽东畲族历史悠久，其服饰的图腾纹样来源广泛，主要包含3个层面：（1）对祖灵形象和宗教的崇拜与精神寄托；（2）对生存环境的描摹与反映；（3）对山野生活的崇尚和对生命的热爱，以图腾纹样寄托对美好生活的愿景。

2.1 祖灵形象“盘瓠”的影响

畲族信仰“盘瓠”这一祖灵形象，其原型是龙犬等，是畲族人民对原始图腾的崇拜具象化的体现。盘瓠是畲族先祖传说中英勇的“龙犬”，是具有神圣的民族起源的信仰[3]。畲族人民将对“盘瓠”图腾的崇拜运用于服饰设计中，以表对始祖的追思与敬仰。随着畲族的发展与不断迁徙，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文化产生交融，畲族服饰中的“盘瓠”图腾形象从最初的犬类形象逐步演变为龙、凤等视觉符号，不仅丰富了民族服饰纹样，还推动了民族发展。因此，在畲族女性服饰的胸襟与围裙上常见凤凰纹样的彩绣，但造型更为简单朴实。此外，畲族服饰中也常绣始祖公婆等人物形象，表现出对本民族文化的归属感与认同感。畲族人民通过对人物形象的描绘来表达始祖对民族繁衍发展的美好祝福，通过对“骑龙弄凤”画面的绘制来表现人与神灵的亲密感，是对民族与祖先崇拜的直观体现。

2.2 宗教思想的影响

中国古代受佛教与道教思想的影响较大，畲族人民也逐渐对其产生信仰。佛教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对中华民族产生了深远影响。道教作为我国五大宗教之一，形成于东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古代统治阶级的精神支柱之一，对政治、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受佛教与道教文化影响，畲族人民在服饰中常用佛、道两家的图形与纹样进行设计制作，表达了崇神尚巫的信仰，寄托了对美好与平安的精神向往。因此，佛教的宝相花图案、道教的八仙图案等元素常用于服饰设计中。

2.3 山野生活的映射

闽东畲族服饰的纹样题材与其生存的自然环境和生产方式密不可分。为保护族人不受外来侵害，畲族人民大多生活在山区，依山建村寨。在长期的聚居生活中，族人感情深厚。闽东地区地处东南丘陵，自古多山且山势险峻，生活于此的畲族人民与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畲族祖先选择与自然共生，形成了农耕与狩猎的生活方式，由此产生了崇尚自然的心理。因此，自然生活环境为畲民提供了众多服饰创作灵感与素材，通常以常见的动植物为装饰元素，如梅、兰等花卉以及蝴蝶、鱼等动物。自然动植物元素的应用，是畲族千百年来山野生活的映射与真实写照。

2.4 吉祥愿景与美好寓意

闽东地区的畲族早期是从广东潮州迁徙而来的，直至明末清初，才逐步形成当今的分布格局。长期的艰苦迁徙活动使畲族人民逐步形成坚强乐观、包容开拓的精神，在民族迁徙中与汉族人的杂居使畲族文化与汉文化不断交融，形成了与汉族传统纹样相似的吉祥图案。如受到汉族服饰中祥瑞图案的影响，使用喜鹊、莲花等具有吉祥寓意的动植物进行装饰，并保留本民族的龙、凤等装饰元素；采用石榴图案，表达多子多孙、人丁兴旺的寓意；采用灵芝的造型，象征如同“如意”一般、事事如意；采用松树的形态，传达出不畏严寒与坚韧不拔的民族气魄等。此外，受汉字影响，采用代表美好祝愿的文字，如“福”“寿”等作为装饰纹样，以吉祥纹样与文字结合的方式进行彩绣与拼贴装饰，将畲族人民的审美情趣与美好愿景表现在服饰上，寄托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和向往。

3 闽东畲族服饰纹样的整体建构内涵

闽东畲族服饰刺绣精美，体现出题材丰富、描绘生动的特点。以闽东霞浦县半月里村畲族民间收藏馆展示的童帽为例，选用盘瓠、动植物与吉祥文字等纹样，几乎包含了畲族服饰中所有的纹样类型，表现出畲族人民高超的制作技艺。

3.1 抽象化的纹样描绘

抽象化的纹样描绘初始于新石器时代的彩陶装饰中，如半坡彩陶以鱼纹与三角纹来表现原始时期的生殖崇拜。畲族服饰纹样所为人称道的是将场景通过抽象化的手法进行描绘，如使用简单的格子纹代表山野农田，采用卷曲线条象征草等[4]。这一手法打破了物象的常规形态，通过简化、夸张的方式来描绘纹样，具体表现为在服饰刺绣中以线描勾勒的方式来表现纹样的基本轮廓，通过夸张、变形的抽象手法，以复杂的物象元素传达制作者的理念。在闽东畲族服饰纹样中，具有抽象化特征的犬牙纹与凤尾纹的使用频率较高，对犬牙的高度抽象处理表现为锯齿化的几何纹样。对犬牙纹的运用会根据画面进行大小、长短的调整，通过重复运用构成服饰纹样区域的骨骼边框线。凤尾纹的运用方式与犬牙纹大致相同。

3.2 富有节奏韵律的连续性构图

节奏与韵律是闽东畲族服饰常用的美学法则，通过对几何纹样的有序排列，产生节奏感与条理性，不强调画面的主体性与主次关系，采用重复的构图与纹样造型形成大片的装饰纹样，通过条理性的排列，体现出秩序感。在具体编排时，同时选取几十种花纹进行整体性构图，局部采用鱼、虫、鸟等动物纹样进行点缀，通过对图案的有机结合来营造丰富的视觉效果。在服饰的衣襟装饰中，以二方连续的几何纹样围边，如锯齿形的犬牙纹、曲线形的植物纹等，以重复的单体形状组成并向两边延伸。畲族纹样中的图案皆体现了对称均衡的理念，如自然界中的鱼、虫、人物等以及成双成对的吉祥图案，如“双凤”“双蝶”等，充分体现了闽东畲族人民求双求全的审美心理，体现了唐代“陵阳公样”的审美特点。

4 结语

畲族服饰是民族发展的非文字载体，记载了族群在漫长的迁徙中因地制宜，铭记祖先与宗教的信仰。畲族人民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创造力，在拟物与传情的基础上发展内在文化，以纹样图腾为依托，形成了丰富多样的纹样类型与构图手法，传达了畲族人民对生命的热爱与对未来的美好寄托。作为服饰的制作者，畲族女性将自身对客观事物的观察进行内化处理，通过抽象化、连续化、满地一式等手法绘制于服饰中，体现了畲族女性质朴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