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书法人物志
2022-02-24张尔弓
张尔弓
李建中
李建中与徐铉有过交往。在《题〈汗简〉》一则短文中,李建中提到了这件事。有人拿《汗简》三卷让他题字,上面不署著者姓名,便去请教徐铉。徐铉博学,天下好像没有难得住他的事。他告诉李建中:“这是郭忠恕的手笔。”
从《题〈汗简〉》的叙述笔调看,李建中与徐铉的交往应不止这一次。
郭忠恕是洛阳人。他的身份在宋朝时就成了一个谜,有人说他是后周的官员,做过后周的宗正丞兼国子书学博士。另有一种说法,宋太祖曾诏郭忠恕为国子监主簿,后贬谪登州,途中病亡。更有一本叫《五代史补》的书,记载郭忠恕后汉时就已入仕。身份够复杂的了。
自然,《汗简》一书也是疑雾重重。李建中说他求诸徐铉,也说明了这一点。令人奇怪的是,不久,李建中又自说他发现了其中关钮,在《汗简》的一注脚处,“赵”字之下,隐隐有“臣忠恕”字样,只是不仔细看,很难辨识罢了。李建中感到了羞愧,自己太过粗心了。
山人李少和是李建中的朋友,永嘉人,在京师时任过两年的太学博士,然后辞官隐居于大罗山白石洞,精研岐黄之术,悬壶济世。死后,李建中为他作了一篇《李少和行状》,书法堪称“俊逸”。惜已不传于世。
“行状”二字近世已多不用,以“事略”取而代之了。李建中一生朋友不多,李少和算得上较知近的,缘此,“行状”虽寥寥数语,却把李少和这个人刻画得跃然纸上。都写活了。先写到了李少和的风骨,太宗、真宗都先后召见他,还想让他在朝中做官,他都谢绝了。赐给他很多银两,布帛,要是要了,直接在京城换成了草药,运至大罗山下,施舍给了穷人。当地百姓都喊他:“李真人。”
有一件东西,李少和倒是留了下来,太宗皇帝御笔给他题写的匾额。匾额上有三个字:白石岩。为赵光义拿手的飞白草书,李少和很喜欢,认为有一种帝王气象。
“天禧五年八月十八日。”最后,李建中在《李少和行状》里这样写道,“李少和清早起来,焚过香,正襟危坐在几案旁,忽然向门人索要纸墨,写了一首七绝:‘宝珠探妙得真宗,五色分明焕太空。解下连环竟超越,郁罗深处宴鸿蒙。’掷笔而逝。”文章也戛然而止。
李建中书法冠绝一时,文章也是个中高手。
圉庐认为,李建中书法师承的是杨凝式。早年,李建中寓居洛阳,二十来岁时,一天他游华严禅院,在墙壁上,他看到了杨凝式题的一首诗:“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自然知了义,争肯学神仙。”李建中吃了一惊,这首诗的书法尤其豪纵奇逸,为以往所未见。不觉雅兴湍发,挥毫在旁边和了一首诗。“枯衫倒桧霜天老,松烟麝煤阴雨寒。我亦生来有书癖,一回入寺一回看。”这绝不是杨凝式第一次在华严寺题壁,况且杨凝式有喜欢题壁的习惯。李建中诗中透露了这一点。
三十八岁那年,李建中携文游京师,得到石熙载赏识,做了一个小官。此后十年间,仕途上没有大的建树。他曾有过一次机会,可又被他放弃了。宰相苏易简向宋太宗举荐了他,宋太宗说:“我记得这个人。”下诏任命李建中为昭文馆直学士。李建中恳辞。为什么恳辞?因为李建中父亲名叫“昭文”,李昭文。宋朝有个习惯,常以官职代替其名。李建中如果做了昭文馆直学士,人们再喊他时就不再喊他“李建中”,而是喊他“李昭文”了。父子同名,岂不是太滑稽了,李建中不能够接受。
李建中离开了京城,去了两浙间,做了一个转运副使的武官。可李建中不后悔。能证明这一点的,是他的足迹踏遍了吴越间的所有名山大川,且有诗咏传世。譬如《题仙都山》《桐柏观》《杭州望湖楼》等,都问世于这一时期。
大才子杨亿与李建中交厚,二人多有诗歌相和。李建中于宋真宗景德四年知颍州任上所书的《淮颖帖》,就是专为杨亿而书。此时的杨亿已官拜翰林学士。李建中也曾与宋绶的父亲宋皋同朝为官,但未见有交游的记载。对李建中晚年书法及退隐思想影响最大的,当属林逋。李建中任职曹州时,恰逢林逋客于此地。二人抵掌而谈,有相见恨晚之意。后,书信往来不绝。彼时,林逋已隐居杭州孤山,宋真宗泰山封禅,诏林逋出仕,被林逋婉拒。
宋真宗东封以后,李建中也萌生退意,主动上书,要求致仕,仍回西京去。这一年,李建中已经六十四岁。宋真宗虽同意李建中回到故里,却没答应他退休致仕,让他改任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加封司封员外郎、工部郎中。因此,按宋朝人的习俗,李建中又被喊作李西台。稍后,他给林逋的信札中,有这样的诗句:“开元文字钟王笔,惆怅临风一盏灯。”
这应该是李建中晚年生活的写照。
也的确,观李建中这一个时期的书法,按《宣和书谱》上说的,开始效法王羲之,而气韵风格不减徐浩。也有人认为,李建中晚年行书有五代的衰陋之气,《宣和书谱》替他作辩解道:“可能是他作书不够飘逸所致。”
在西京洛阳,李建中构筑一处园池,取号“静居”,常召志趣相投者在此雅集。曾与河南法椽鲍孤雁、巨鹿隐者魏野、青城高僧惟凤集联为乐。李建中得“松石琴荐”,鲍孤雁得“茯苓人”;魏野得“文石酒盃”,惟凤得“递诗筒”。结成联语则是:“松石琴荐茯苓人,文石酒盃递诗筒。”有绝尘之风,一时传为佳话。
鲍孤雁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原名鲍当,早年不慎得罪某权贵,要治罪于他。随作诗以献,诗曰:“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君庖,为带边城信。”权贵转怒为喜。鲍当便落下这样一个绰号。
宰相王旦欣赏李建中的才学,召他去东京校勘《两朝国史》。甚为满意,想举荐他做三司判官,李建中说啥都不愿意。“即日拂衣仍归洛中。”他已经不适应东京的生活了。
陆经
景祐元年春,对陆经来说,暗含着诸多的玄机。刚过十六岁的陆经从洛阳赶来汴京,参加当年的科举考试。科考是天下学子的一个梦,但无疑分为好梦和噩梦,要么是金榜题名,要么是名落孙山。陆经是幸运的,他中了是年张唐卿科进士,同榜及第的还有苏舜钦、柳永、龚鼎臣等。陆经和苏舜钦很快成为知己。见诸典籍的,陆经曾向苏舜钦讨教书法上的用笔问题,因此,《宣和书谱》说他与苏舜钦“笔法亦仅同一律”。大多的时间,他们在一起游历、访友、喝酒、谈诗,关系极为密切。也正因为如此,若干年后,陆经陷入了苏舜钦的“奏邸之狱”,也叫有难共当了。
陆经的命途也够坎坷的了。他原本是越州人。越州,也即当今的绍兴。后来寓居洛阳,这其中寓含着曲折和心酸。陆经年幼时,生父病逝,其母改嫁洛阳陈见素,他也改了姓氏,陆经一度成为陈经。陈见素可能是个小官儿,与富弼有交往,关系应该不错,陈见素死后,是富弼作的墓志铭。陈见素死后三年,守孝期满,随又复归原姓,陈经又变为陆经。
在洛阳的数年间,陆经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欧阳修。欧阳修也正年轻,在洛阳做西京留守推官。他们常结伴游龙门,登嵩山,赋诗饮酒,结下很深的友谊。从欧阳修那里,陆经真正理解了做文章的奥秘,开始大量阅读韩愈的作品,一些经典的篇目,不厌其烦地诵读,有的甚至都能背下来。同时,开始问津诗歌的写作。明道元年,陆经与欧阳修再游龙门,欧阳修诗兴湍发,写下了《游龙门分题十五首》,后来全收录在了《欧阳文忠公集》(卷一)里面。陆经也写了诗,回去后感到很稚嫩,一冲动,全给焚烧掉了,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很是遗憾。
中进士后,陆经没像其他人那样,到地方上出任县尉或者主簿,而是留在了汴京,做了一个小小的校书郎,这也许是沾了年龄小的光。十六岁登进士甲科,无论怎么说,在朝野都算得上是一大热点了。他的同年、好朋友苏舜钦就没他幸运了,外放出任蒙山县令。直接到地方上做县令,这和苏舜钦的家庭背景和阅历有关。因为父亲的原因,苏舜钦早年靠荫补步入仕途,先是在京城做太庙斋郎,后又改任荥阳县尉。可有一天苏舜钦突然辞去官职,闭门苦读,立志定要金榜题名。北宋有一个惯例,靠荫补取得官职的人,很难走到重要的职位上去。苏舜钦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
然而,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苏舜钦就身陷“奏邸之狱”,被削籍为民,编管苏州。作为苏舜钦好朋友的陆经也参加了那场酒会,自然受到了牵连,责授袁州别驾。陆经一点儿不后悔交到苏舜钦这个朋友,不顾别人劝阻,执意与苏舜钦结伴南下,经苏州再赴袁州。一路上,二人吟咏唱和,互相勉励,排遣孤独和烦恼。“所乐与君共,已忘窜逐伤。”这是苏舜钦《维舟野步呈子履》中的诗句,也是陆经的心声。友谊的力量是巨大的。
在偏远的袁州,陆经一待就是近十年。可以想见,这十年的日子不好过。之间陆经曾寄诗给王安石,尽管所寄之诗没能流传下来,但从王安石的答诗:“直使声名传后世,穷通何必较功勋?”可以看出,陆经向王安石诉说了自己的穷困潦倒,并为“奏邸之狱”鸣冤叫屈。此时的王安石也只能在精神上勉励路径,希望冤案早雪,返抵帝都,成就千秋伟业。
陆经十年贬谪,似已被朝廷遗忘,那么一个低微的官职,俸禄低得可怜,生活到了极其困窘的地步,而且精神上还遭受着摧残,世俗的冷眼和嘲刺。这一切的一切,有一个人感同身受。这个人就是梅尧臣。陆经与梅尧臣的认识,也应该是经欧阳修介绍的。康定元年,陆经升官了,同时,一纸诏书,让他参与到《崇文总目》的编纂行列,与欧阳修成为同事。欧阳修与梅尧臣是好朋友,介绍他们认识完全在情理之中。梅尧臣亦多年落魄失意,与陆经可谓是同病相怜。因此,他赠诗给陆经,诗曰:“陆郎谪去十年归,长乐钟声下太微。屈指故人无囊日,平明骑马扣吾扉。论情论旧弹冠少,多病多愁饮酒稀。犹喜醉翁时一见,攀炎附热莫相讥。”此中还提到了醉翁欧阳修,两个失意的文人,幸亏还有一个官高位尊权重的欧阳修。
若算起来,陆经和欧阳修的交往,要早于梅尧臣,更早于尹洙、苏舜钦、江邻几等人。这几个人,全可称得上是北宋悲剧式的人物。然而,无论这些人生前如何,身后可都是留得了千秋美名。很大程度上,这一结果多与欧阳修有关。欧阳修和他们的唱和、交游、品题等等,都得到很好的流传而广为人们津津乐道。而陆经呢,欧阳修与他交往最早,和诗必然也不在少数,而且多次铭其藏、序其文,不输以上诸人,却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近千年来少有人问津,随使美名不传。有人责怪苍天不公,其实不然,陆经也许视这些浮名如粪土,诗文随作随丢,不然,为何会没有《文集》传世?
陆经这一生,注定是和欧阳修难相分开的。当年,那场“晏太尉西园赋雪”事件,陆经是亲身目睹者,他认为欧阳修没有错,边境狼烟正浓,士卒浴血疆场,作为一国之宰辅,还要对雪饮酒赋诗,如此雅兴,欧阳修难以接受,陆经同样难以接受。然而欧阳修当面不好拒绝,因为他与晏殊有师生之谊,却在诗中讽刺了晏殊。从此以后,师生二人间的关系就淡了,疏远了。晏殊曾在背后贬毁欧阳修:“吾重修文章,不重其为人。”陆经觉得晏殊很无聊,很替欧阳修有这样的老师而悲哀。
知颍州时,陆经与欧阳修再次相聚。欧阳修罢去参知政事一职,出知亳州。赴任途中,想起陆经在颍州任职,便绕道颍州去与陆经相会。老朋友忽然如同天降,陆经异常高兴,拿出珍藏的宋仁宗飞白草书真迹让欧阳修赏阅,并让为之题跋。欧阳修颍州偶染小恙,陆经便亲开药方,令家人去药铺抓药,亲手煎熬,以调羹喂欧阳修喝下。病好后,欧阳修连写《答陆学士经》数首古体诗相赠。颍州期间,欧阳修还写了十三首的《思颍诗》,陆经亲手书丹,找来当地刻碑名匠,将这十三首诗勒石传世。欧阳修写给自己的那几首古体诗,却藏在书斋的布囊之中。后来,就失去了踪影。
沈辽
很多的典籍中,都说沈辽是杭州钱塘人。这应该是祖籍,是不是在钱塘出生的,就有几分存疑了。因为沈辽的父亲沈扶,很早就在汴京做官,国子监博士,金部员外郎,三司佐等。并在京城结婚成家。尽管后来也到地方上任过职,但也全是在别的郡县。直到晚年,赋闲了,才又回到杭州定居。
沈辽兄弟二人。沈迈为兄,他为弟。沈迈很有才学,弱冠之年就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状元及第。遗憾的是,因为他父亲沈扶的关系,沈迈一出生就被封了个小小的官职,咿呀学语就算出仕了。按当时惯例,凡已经出仕的,不得再被钦点为状元,于是,沈迈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了榜眼。步入仕途后,沈迈的政声很好。他曾做过杭州知州——杭州至今还保存有纪念他的“沈公井”。
另一个北宋大名士沈括,是沈辽的堂叔,虽是长辈,其实年纪并不比沈辽大多少。著有《梦溪笔谈》一书,开一代之文风。沈括、沈迈、沈辽,被时人并称“三沈”。钱塘沈氏一门出了这三个人,祖坟上也算是冒青烟了。
至于书法,沈辽传世的墨迹不多,大概有《秋杪》《颜采》《动止》三帖。如果细加玩味,会发现这些法帖尺幅间蕴有一种禅意,这大概与沈辽少年的经历有关。十四五岁时,沈辽被送到苏州西山读书堂读书,闲暇下来,喜欢去不远处的宝云寺听僧人们布道。宝云寺以前叫千光王寺,出过很多高僧,净月禅师就做过这个寺里的住持。慢慢地,与寺中僧人混熟了,到吃饭时间,沈辽就在寺中吃斋素,有时还睡在寺里。似乎沈辽的天性中,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寺院成了他的另外一个家。
沈辽对他的书法很自信,认为蔡襄之后,书法无出其右者。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这样记录了他这个堂侄对书法的体悟:“运笔之时,常使意在笔前,此古人良法也。”言外之意,他秉承了这一良法。不仅如此,就连批评李宗谔的那个魏泰,也在《东轩笔录》一书中说“近世沈辽最善行笔”。米芾做书法博士后,曾受宋徽宗召见,当被问及朝野当下都有哪些人的书法可以一观时,米芾仅列了举数人,其中就有沈辽。这数人中,米芾对权势熏天的蔡京、蔡卞兄弟,语气中多有褒贬,但谈及沈辽书法时,也只是用一个“排”字作了概括。
在西山读书堂时,尽管沈辽是一翩翩少年,苏杭间的僧人仍喜欢让他书写各类的志铭,经他书丹的高僧志铭见诸典籍的,就不下十数通。世间的事有时就这么奇怪,熙宁年间,沈辽来到京师,与苏轼做过半年的邻居,而京城一带寺院中的僧人不买沈辽书法的账,他们只认苏轼的墨迹。所以,苏轼在《书沈辽智静大师影堂铭》里说:“邻舍有睿达(沈辽的字),寺僧不求其书,而独来求予,非惟不敬东家,亦有不敬西家耶?”在苏轼看来,僧人们这样做,既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沈辽的不尊重,更是对艺术的不尊重。因为这个时候,沈辽的书名已经很为响亮,苏轼也认为自己的书法没有沈辽的好。其实,这些僧人们看的不单是书法,还有一些书法之外的东西。关于这一点,古今皆然。
可是,等元丰五年,苏轼被贬黄州,沈辽舟过此地,前往拜访苏轼,又谈及书法,结果令苏轼感到很是失望。苏轼觉得沈辽这个人变得虚伪起来,对艺术不真诚了。失望的原因在《苏轼文集》“书录”一卷中说得很清楚。蔡君谟之后,书法的脉络已经断绝,苏轼原以为,沈辽能够填补这个遗憾,可是没有。原因很简单,沈辽对书法这门艺术不虔诚了。
苏轼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来自这次会晤二人之间的一段对话。沈辽最早取法的是沈传师,到这个时候却忌讳起来,对苏轼说其实他书法师承渊源在王子敬,“二王”中的小王,王献之。不仅如此,他还将他的本家诟病一番,说他本家的书法俗不可耐,他怎么会去师法低俗的东西!他书法的今日面目,是推“小王”之陈,出他“沈辽”之新而得来的。苏轼瞠目结舌,随断言,沈辽的艺术生命结束了。果然,沈辽的书法“遂不如寻常人”了。
有一段时间,沈辽还与王安石过从甚密。起初,王安石很欣赏他,送诗给他,诗中有这样的句子:“风流谢安石,潇洒陶渊明”。把沈辽比作谢安和陶潜,似乎过誉了。但沈辽并不领情,在晚年他的《云巢编》中,透露出了他当时的态度。“然辽诗实主于生峭,与陶诗蹊径颇不相类。”然而,却对当时流行的“(辽)长于歌诗,尤工翰墨,王荆公、曾文肃学其笔法,荆公得其清劲,而文肃传其真楷”这一说却没否认,并评王安石的书法曰:“不识浑脱舞,何愧张颠帖。”评价是很高的。但是,因为在变法观念上的分歧,王安石开始厌恶他,最终二人分道扬镳。
后来想想,米芾说“沈辽‘排’字”,似乎仍有讥刺之嫌。窃以为与沈辽的书法观念有关,沈辽也说书法要意在笔先,但他误解了古人的原意,因为他过分强调挥毫之时人为的安排,譬如他说,凡由三四个字组合为一个字的,写成书法后,依然字字可以拆开。倘若如此,那岂不成了王羲之口中的“状如算子”了吗?显然,沈辽之“意”和古人之“意”大有南辕北辙之嫌。更有甚者,对于笔画多寡相近的字,沈辽认为要令它们大小均停,他还举例说,“殺”这个字,四个“部首”就需一般大小。对笔画多寡相去甚远的字,沈辽也刻意做了安排,他以“喟”和“叔”为例,前者当取上齐,后者当取下齐,以此类推。
书法成了“傀儡戏”,哪里还有真性情可言。
宋代的另一个书法大家黄山谷却对沈辽评价甚高,说沈辽“风义磊落,其与人交,不以暄凉易节者也。”黄山谷和沈辽只有过一段书信来往,未见二人有晤面的记载。黄山谷的笔下,当是他想象中的沈辽。想象中的人,往往会比现实中的人完美许多。
沈辽与苏舜钦的次子苏液是连襟,娶的都是长寿县谢家的女儿。沈辽娶的是长女,苏液娶的是谢家二女儿。次女要比长女妩媚许多,沈辽对此不能释怀,终生与苏液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