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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杞红了

2022-02-24冯文超

青海湖 2022年11期
关键词:老牛枸杞老师

冯文超

一入秋,眼看着满地的枸杞都红了,衬在粉绿叶片里的小果实,粒粒颗颗,密密匝匝,红得烧眼,像要燃起一片大火似的。

天气也有些凉了,清冷的秋光中,种植户牛昌海早早起来,他发动起拖拉机,这是一辆老旧的东方红牌,有年月的机器了。但老牛夸它质量好。耐用,像一匹用惯了的老马,很顺手。突突的发动声搅动起昆仑山下又一个忙碌的黎明,这一片临时搭建的横七竖八的彩钢房里住的都是枸杞种植户,天一亮,大家都忙碌起来了。也可能是高原的太阳很毒热的缘故,长年累月把老牛晒得黑黑的,像个非洲人,只是一笑时,一口雪白的牙齿分外耀眼。他原本是一家加工厂的工人。下岗后,他打过工,推销过润滑油,但到这农场考察过枸杞种植后,就坚定地承包了这些盐碱地,种起了枸杞。他一跺脚说,我就在这里奔小康!这一晃,几年过去了,拿他妻子的话说,小康目前还在向他们招手,在妻子眼里,富不起来的原因,就是老牛这人老实又糊涂,净弄些节外生枝的吃亏事儿。

老牛的妻子叫罗清兰,也是下岗多年的工人。她是老牛的帮手,很能干,但就是和丈夫好多事合不来,总是赌气。她也早早起来了,来到门前下坡的芦苇地里,这里圈出了一个养鸡场,里边放养了鸡鸭鹅。鸡是土鸡,以前养了名贵的珍珠鸡,灰白色羽毛带黑点,好看,肉质又鲜美,有不少城里人跑来买,但它叫声怪怪的,那声音尖细又难听,让人有恐怖感。而且是天不亮就叫,使附近劳累一天的枸杞种植户的睡眠受影响,见了老牛就半开玩笑地说,老牛,你那鸡是外国的,说外语,早早就练嗓子,那怪声叫人太难受,睡不好。老牛尴尬地笑笑,后来,说得人多了,他就把这些珍珠鸡一股脑都宰了,这叫妻子很心疼,觉得一笔钱就这样白白流走了。

妻子在搅拌饲料,喂那些鸡鸭鹅,饲料是切碎的枸杞叶和弃之不要的小枸杞果,再加些玉米面。这样喂鸡有营养,长得个头也大,肉蛋都好吃。

家里还雇了个小保姆,叫琴儿,帮老牛妻子做饭、喂鸡。闲了也去地里摘枸杞。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戴眼镜,是个作家,大家称呼他为马老师。

马老师是昨天下午来的,他看到地区报纸上一篇写老牛的通讯,说他种的枸杞个大、糖分足,而且不为了多挣两个钱搞歪门邪道。这叫他有了兴趣,他来体验生活,想写篇纪实文学。

保姆琴儿见马老师白白净净,背着几本书,一副文人样儿,挺欣赏的,做饭时,就问罗清兰,姐,冰箱里好像还有块珍珠鸡肉,给马老师做了,让他尝尝?

罗清兰摆摆手,没有了,好像上次那个枸杞采购商来,给他做吃了。

琴儿坚持说有,打开冰箱,东翻西翻,终于翻出来了,她拿着冰凉的冻鸡肉,又跑到温室小菜园里,拨开大辣椒秧叶,挑大的尖椒摘了几个,说给马老师炒个辣子鸡。

吃饭时,老牛又从坛子里倒出泡好的枸杞酒,这酒琥珀色,倒在杯子里怪好看的,喝到嘴里粘粘的,很舒服,眼看着马老师喝得脸红了。

马老师端起杯子问,琴儿也喝吗?

罗清兰一扭头,她抽烟喝酒全会。

琴儿有点难堪地笑笑,没动酒杯。

吃完饭,老牛下地,马老师拿着本子和笔,也跟着去了。拖拉机顺着田中间那条水泥路,突突突开走了。

琴儿收拾好碗筷,也戴上遮阳帽,下地和民工一起摘枸杞。

太阳愈升愈高,燃烧得炉口似的,那个热,无处躲,真叫人想钻进地缝里避避。琴儿摘着摘着,听果子落进桶里的叮叮咚咚声,有些麻木。她直起腰来,觉得自己要撑不起来了,真想一头躺在这晒得滚烫的枸杞田里歇歇,她伸开手掌,见五指被枸杞汁染得黑绿黑绿的,很难看。摘枸杞是细致活,不能戴手套,也不能弄破果实,一颗一粒的,很不容易,看看桶里的枸杞果,才半桶,还夹杂着不少枸杞绿叶。罗清兰刚才来过了,看着她摘,突然像赌气一样,扯过另一个桶,哗哗地摘了一会,把桶往她脚下一丢,里边约有三、四斤的样子,和琴儿桶里的差不多一样。琴儿明白了,这是示范,明显地带着不满,嫌她摘得太少。

看着那个肥胖的臀部一扭一扭地扭远了,琴儿感觉心口有点堵。这个渐渐消失在枸杞林里的中年女人确实是很能干,但也太自私,缺乏人情味,她那个老公倒是老实木讷,比她强得多,想着,干脆停下手,点燃一支烟。她这习惯,常常让女老板很看不惯,年纪轻轻的,挣不了多少钱,还摆这个派。琴儿以前是不抽烟的,自从丈夫在建筑工地搭架子时摔下来致残后,她和孩子缺生活来源,那时她心里苦,就抽烟了。烟也不贵,五元钱一包的延安,贵了她也抽不起。

前边枸杞地里晃动着几个人影,有轻轻哼歌的声音,还有女人们放肆的大笑声,到底是人多热闹,那是几个四川来的采摘工,一天到晚叽叽呱呱的,老板娘大概跑到那儿去了,她给他们的工钱比琴儿高。看着人家的枸杞都摘完,送到大棚里晾晒上了,鲜红红漾漾一大片,而自己这么一大片地,果儿还挂在枝上,看着不时风吹着,有熟透的果子掉到地上,真像剜心头肉一样疼。赶上自己那沫沫脾气的死老公,总是不急不急,其实他也和她一样的想法,嫌工钱太贵,总想找便宜一点的雇工,但是谁也不是傻子,给少了人家不来,比你还精,哪有像琴儿这样的,一天一百元,人家一天摘完果过秤,就能挣二百来块,晚上开着车就回去洗涮、休息。而琴儿晚上还要帮着老板娘做饭、喂鸡,干些杂活。

马老师又过来了,这个中年男人,刚才帮着琴儿摘了一会儿,就明显吃不住了,站起来连连捶腰,说要去别的地方转转。这会儿他过来对琴儿说,那边那一群雇工对女老板嚷着加工钱,说太累,要不就走人不干了!

琴儿问:她怎么说?

老板答应每人采一斤再加五毛钱。

琴儿把一把枸杞扔进桶里,说:“我不干了!”

琴儿叼着烟不说话,马老师同情地看着她那晒得红里透黑的脸,想着这个小媳妇虽胖,但长得还是不错的,如果她在城市里,打扮一下,干点风吹不着、雨浇不着的活儿,抹些好化妆品,走在街上,也是一道风景。可惜她没多少文化,只能出点力气,另一种命。

一股小风吹过来,略微舒服些,琴儿觉得这风钻进胸里,蹭得乳房痒痒的,有男人在,她不敢解衣服,只是赶紧扭身掩饰一下。在往常,她见这茂密的枸杞地里没人,就解开衣服凉快一下,现在看看马老师,他正眯眼往远处瞧呢。

手机响了,是女老板打来的,让琴儿回去做饭。她提起半桶枸杞果往田头走去。

马老师就自己一个人转。恰巧女老板罗清兰开着电动车来了,土路上,车乱晃,声音好响,她要把摘好的一桶桶枸杞果运到晾晒场去,老远看,车上闪着一片红彤彤的光,真是很诗意的。马老师就上了她的车,挨着她坐,俩人岁数相近,说话间渐渐熟了,也开玩笑,罗清兰觉得马老师真是文化人,白白净净,和他的老牛在一起,黑白分明,如牙膏鞋油对比,真是有趣。在枸杞地里,马老师见她手晒得黑黑的,就带着怜悯的眼神望着,说,你皮肤都晒成煤炭了。她大笑,划根火柴就点着了吗?接着又赌气地说,我才不黑。她说着,猛把袖子往上撸,马老师瞪大眼睛,看着她一直撸到肩胛头,露出浑圆简直像姑娘一样白白嫩嫩的肉。你看白不白?马老师大惊,心跳,连忙说,快遮上!我可没看见!她两眼发光,也有点心虚地看看四周,见没人看见,就盯着马老师故意吓唬道,叫我老公看见,会让你滚的。她学着老牛的粗嗓门,吼了一声。想起他那木讷老实的老公,就是个半晌砸不出一个屁的人,连琴儿都嘲弄地喊他沫沫,可他这个老婆可真不得了。“讲讲这枸杞地里有什么故事。”她眼睛锋利地盯了他一眼,讲啥故事,讲枸杞地里偷情的事吗?

马老师笑着说,可以啊!

这事没有!枸杞地里你敢光屁股,不是太阳晒死你就是成群蚊子叮死你!

这么厉害?

她又哈哈笑,还是讲我那个傻男人吧!尽干吃亏事!

问及老牛干了什么,她不耐烦地说,就那点地的事。

老牛的一个朋友落魄,来找老牛,俩人喝着枸杞酒聊着,老牛看他可怜,就说帮他一下,给他二十亩枸杞地,让他种。那人走后,她和他吵,说不该给他转那么多地。就算是转让,也得收点费,一亩按四千元算,也是几万元呢!

老公叹口气,他现在都这样了!我没站住脚的时候,他也帮过我啊!

那人第二天就来了,还带了个女人。在离他们不远,搭起一个简易房。让她不高兴的是,自己的丈夫经常撂着自己地里的活不管,跑去帮他的忙。她暗想,是不是自己男人看中朋友的那个女人,她倒是像一棵伸枝展叶的红枸杞,仪态万方。但她很快否认,自己男人从来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思,一门心思在枸杞上,为种地多挣钱,和一个常年在地里忙碌的老农民没两样。过了一阵,朋友枸杞没种好,还和这个女人离了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和老牛都没打招呼。罗清兰暗喜,这回可以名正言顺收回这几十亩地了,就跟老牛说起这事儿,老牛也同意。谁知过几天,老牛不提这事了,她一提,老牛就叹口气,说“这女人吃低保,还有孩子上学,这地就让她种吧!现在政策好,政府对枸杞户也有补助,咱们日子也能过得去。”罗清兰一听就嚷着,“你自己都没挣上多少钱,还管别人,等你富了再扶贫!”

她就又追问老牛,“你是看上那女人了吗?”

老牛忙解释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其实老牛碰到那个女人,是想提出收回地的事,但那女人一直躲避他的眼神,像偷了他的东西一样躲着走,一副害怕心虚的样儿。是啊!她现在没饭碗,想靠这个挣一杯羹呢!一次走个碰头,叫老牛迎头堵住,见老牛盯着她,知道躲不掉了,那女人就哭了,“牛哥,地,你收回吧!”

“那你怎么办?”

女人摇摇头。

老牛叹口气说:“枸杞开始挂果了,你接着待弄吧!这一季先卖点钱,缓缓再说。”

“大哥,我给你磕头了。”

“种植有啥难题,你找我。”老牛说完走开了,觉得自己做了件积德的事,心里很舒畅。

转眼到了摘果季节,她种的地在老牛帮扶下,果大,挂得也稠。

这边家里,琴儿在做饭。罗清兰来电话,说她在地里,等会回来吃,让她给晒场的民工和老牛先送饭去。饭菜装满两大保温桶,放到那辆农用车上,琴儿开着电动车到枸杞地里。民工吃饭,却不见老牛,问大家,说可能在晾晒场那里,那可是好远呢!给他送饭只有走着去,从枸杞田到晾晒场,很久才能走到啊?琴儿把饭菜装到钢精锅里,双手端着锅,蹬蹬蹬直直往前走,眼看着她矮胖的身体越来越小。

琴儿找不到牛昌海,手机也打不通。这汪洋绿海似的枸杞地,可以看到人头晃动,海里游鱼似的,大家都在忙啊!这个沫沫,磨磨叽叽的,火里抢收时节,又在做什么奇葩的事?她突然想起,是不是到那个女人地里去了?她想着,就往那里奔,因为听他念叨过,说那女人没经验,现在还没联系到给她摘果的民工。果然,他在那里,有一些民工已经在那里摘果了,一问,是他给联系的。他还在那里指导怎么摘不伤果。那个女人一脸感激站在一边。她长得的确很叫人心疼,普通着装,但掩不住动人风韵,凸凹有致,怪不得罗清兰有些吃醋。

枸杞地黑了,彩钢房的灯光亮了,像昆仑山下的一片星星。晚饭吃罢后。一家人又聚在仓库里。去年收获的枸杞还有不少装袋堆在这里,散发着一股甜丝丝的好闻味道。就在这里给马老师临时搭了个床。

琴儿在隔壁,板房,不隔音,说话能听到。罗清兰打趣地说,马老师,可不要敲墙啊!马老师咧嘴一笑说,我把门锁上。

罗清兰说,我们的房子一般都不锁门,这荒野大枸杞地,没几户人家,没人来。

夜里,马老师惊醒,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琴儿鼾声,一阵一阵,涨海潮一样,比男人的呼噜还响,就禁不住暗笑,这丫头,可是太累了?

又迷迷糊糊地睡着,猛不丁地又醒来,好像有人推门。门是他锁死的,看看手机,正是凌晨时分,这戈壁滩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耳鸣,真有些瘆人。第二天,他把这事儿告诉琴儿。她说,可能是风吧!这夜晚昆仑山下的风挺大的。

也许是吧!反正不是琴儿,他听到她打鼾一直到天亮。可是吃早饭时,老板娘罗清华倒招认了,说老马,昨夜起风,我推推老牛,说给马老师拿条被子去,他睡得沉沉的,我就拿了被子,但门被你马老师给锁了,推不开。没冻着吧?

马老师低着头,连说没有没有。他想起这个女人在枸杞地里,说她晒得黑,她一把把袖子撸到肩胛头让他看的事,深夜又不怕犯忌来送被子,真是叫人咋舌的泼辣女人。

正当这摘果、晾果的紧要关头,市种植协会来电话给老牛,说是要他到南方开产品展销会,这里的好多种植户都去,大家知道,这可是个好事,可以认识好多种植户、推销商,接受些新信息,自己的枸杞可以多打开些销路。可眼下这秋收紧要关头,才摘了十几亩地,还有一大半呢!老牛走不了,只有罗清兰去。就在电话里报了上她的名字。罗清兰紧张地收拾行装。等到她和琴儿在一起的时候,就说,我这一走就得十天半月的,你和老牛在家里,你给他做饭,照顾他。

听这话,琴儿盯着她看,半晌没说话,她听说马老师也要走,是到省上开创作会议。这样的话,这栋偌大空房子可就剩下她和老牛,孤男寡女,白天黑夜都在一起,真有点说不清楚了,她是农村人,思想保守,害怕枸杞地里传出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她跟罗清兰说自己老家有点事,想不干了。

罗清兰一听就知道她是找借口,就生气说,你这样撂挑子,你的工钱可没法结。

对琴儿,罗清兰一直不满意,嫌她肥胖,动作慢,抽烟喝酒不说,还有股执拗劲儿,上来脾气,拖拉机都拽不动她。一个农村出来打工挣钱的,还那么讲究?一次,邻居养的狗把罗清兰的土鸡咬死两只,她发现得早,把狗打跑后,看着肥肥的死鸡,觉得扔了可惜,她把咬到的伤口处剁掉,觉得还能吃,问老牛,老牛说可以吃,还笑笑说,我们的命没那么值钱。就从菜园摘些青菜炖起来,可琴儿吃饭时就是不吃这鸡,怕得狂犬病吗?她端着饭碗,只吃咸菜。罗清兰啃着鸡肉,眼睛望着她,十分恼怒,你的命难道比我还值钱?她对那个种枸杞的漂亮女人提防着,别和老牛偷腥,但对琴儿就低看一眼,她毕竟是自己雇来的,把她和老牛放在家里没什么不放心的。而琴儿不吃鸡肉还有个原因,过去老公开过养鸡场,鸡肉真的吃腻了。看老板娘的眼神,她觉得好笑,却趁她不注意,摆弄手机,把她照下来,琢磨着她的表情。

琴儿找到马老师,说明想搭他的车回城里,到那里再找个打工的活干。等马老师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叹口气。他望着眼前这个矮胖的乡村女人,想着她送饭时不坐车,不怕苦,端着小钢精锅一股劲地蹬蹬蹬往前蹿的执拗劲儿,真叫人敬佩,可在这事上咋就想不通呢?

这边就僵上了,罗清兰不给琴儿工钱,理由是说好干两个月,现在关键时你撂挑子走人,不能给你结。而琴儿的理由不说,彼此明白。她对马老师说,我搭你的车走,不要工钱我也走。马老师只好去做老牛的工作,说琴儿家里男人养病,雇个人看护,缺钱,得给人家工钱,把工钱提前给结了吧!老牛一听立即答应做罗清兰的工作,他的脾气,一发作显得脸更黑,牛清兰还是害怕他,终于把琴儿工钱结了。他们明白琴儿为啥不干的心结后,也都不说话了。

琴儿拿了钱,点了一根烟,吸着吸着,突然对马老师说,马老师,你也别开会去了,听报告,坐板凳怪难受的,多待几天吧!我也不走了。马老师很吃惊,望着她的脸找答案。

琴儿说,我今天去那个沫沫牛哥帮过的女人家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听说要雇个人帮忙。我去帮她,这样老板娘就不会怀疑牛哥了。不过我也不好惹,谁敢欺负那个女人,我就叫他尝尝我这带刺的黑枸杞的味道!她撸起袖子,露出发黑而结实的肌肉,摆了个拳击手的姿态。

马老师睁圆了眼睛,望着又一个撸胳膊的女人。

这边刚安排好,那边罗清兰也改变主意了。她想着这一走,最少也得十天半月,家里缺人手,自己丈夫没什么主意,又经不住别人几句好话,那个占了她的地的寡居女人,又心疼会装弄样儿,自己的丈夫老去帮她的忙,这一走,更没人监督,等她回来,生米做成熟饭,那可就糟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走为好。她跟老牛一说,老牛就嚷叫起来,叫你去开会,是推销咱们产品,增加销售渠道的。

罗清兰是铁定主意不去了,说了好多理由,就是不说埋在心底里的理由。老牛自己忙收获不能走,老婆又不愿去,他气得和罗清兰大吵起来,她赌气扯出老牛当法人的窝囊事。老牛的一个亲戚,想开个公司做买卖,但老公是个处级干部,按规定不允许家属经商,这人就想出移花接木的主意,找到老牛,让他当法人代表,这样避嫌,也答应将来给老牛分些钱。老牛觉得自己这是当上大公司经理了,真是腰粗了许多,想起电视上那些穿上西装剪彩的角色,体面又有钱分,多荣耀,再也不光是种枸杞的老农,真有点云里雾里了,就满口答应。可这法人是个挂名,一切都由那亲戚操作,而后来,这家公司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起,法人倒要顶名,老牛成了老赖,上了网络黑名单。有些人还故意喊他牛法人,半是讽刺半是挖苦,他提起这事就头晕,还大病了一场。现在妻子又把这事翻出来,让他心火又上升,而罗清兰却径直去地里带人收枸杞去了。老牛躺在那里生闷气。后来,他一杯接一杯喝着枸杞酒,慢慢地,喝得醉醺醺,把一瓶治虫药当酒喝了几大口,感到口感不对,可他嗓子像堵住了,喊不出声来。

这期间,罗清兰跑到地里,看着民工摘枸杞,看着别人一车接一车的枸杞往晾晒场跑,心里真是火急。看着跳槽的琴儿和那个叫她心烦的女人也在旁边的地里摘枸杞,不由狠呸了一口。想着现在没有给民工做饭的人了,自己只有亲自下厨,而老牛也不出现,就更加生气,她跑回家来,见老牛躺在床上,走近看,他脸色惨白,一股酒味,就更来气了,都什么时候,你倒喝起酒来睡大觉,让这几万斤枸杞烂在地里喂虫子,你就舒服了!她说完直奔厨房。这时马老师戴着养蜂人戴的那种遮阳帽跑进来喝水,她也顾不上招呼。突听见马老师瘆人地大叫,嫂子!老牛不对劲!他喝农药了!

罗清兰赶紧跑过来,她抱着老牛的头,果然闻到酒味中掺杂着农药味,又看见旁边打开盖的药瓶,就大哭大叫起来。马老师赶紧跑出去招呼车。

老牛在医院抢救了三天,终于被抢救过来,没有生命危险了。罗清兰却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又添了不少白头发。这期间,马老师来回往返到医院送饭,说饭是琴儿做的,她也同时给民工做饭。而那个让罗清兰担心吃醋的女人,也把她雇的民工带到老牛两口子的地里抢收,说是先帮他们收完,自己的那一小块地不着急。三个人有了分工:琴儿做饭,那女人记账,马老师跑医院送饭,又兼顾管理摘下来的枸杞。有不少一起种枸杞的邻居晚上来医院看望老牛。罗清兰解释是老牛喝酒醉了,误喝了农药。大家都叹息,说老牛有时就是脑子有点翻。

这天傍晚,马老师、琴儿、还有那个女人都到病房来了,告诉他们说枸杞基本收完了,琴儿脸上有愧疚之色,觉得不应该离开老牛家。马老师还带来一小截枸杞枝,只见上边结了好几个大枸杞,长长的,红莹发亮,像美人指葡萄那样大,又紧紧挨靠在一起,真是稀罕!马老师见了很惊讶,就摘了拿过来给大家看。老牛看着,心情好了许多,他喃喃说,我有时糊涂,但也做了不少好事,还得做好事,好心有好报的。

罗清兰没说话,可能是那鲜亮的枸杞映的吧?她脸色也有点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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