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幻流淌的云
2022-02-23梁爽
梁 爽
“自然是一朵多变的云,始终一样,却又从不一样。”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
可遇难求的云上奇观
风景,往往意味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奇观,也向来比寻常之物更能吸引人类的关注。人们不大会从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一朵你随时随处能看到的云。值得刊登在上面的,几乎永远是探险家手挑肩扛跋山涉水,经年等待终得一见的倏忽瞬间:比如飘在珠穆朗玛峰上空的旗云,或是盖在富士山顶的斗笠云,皆因这样的人记录在册、成为永恒。
1893——1910年间,挪威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曾用蜡笔、粉彩、蛋彩创作了四个版本的《呐喊》。站在桥上的人惊恐的眼神,血红色燃烧的天空,粗疏的彩色的曲线勾勒出奥斯陆峡湾那令人发抖的幻觉。几乎每一个得见此作的人都被当中表现的焦虑与疯狂击中,一眼难忘。
蒙克在日记中提到过触发灵感的那个瞬间:
我和两个朋友一起走在路上——夕阳西下
我感到一阵悲伤——
天空突然变成了血红
我停了下来,靠在篱笆上,累得要死——望着
燃烧的云像血和剑
城市,深蓝色的峡湾和城市
我的朋友们走了,我站在那里吓得发抖,然后
我感觉到大自然发出巨大的,无限的尖叫
此前,美国天文学家推测,蒙克充满幻想意象的绘画实际上代表了不寻常的气象现象。根据首幅画作的创作时间,那骇人的天空很可能源于1883年喀拉喀托火山大爆发后数年不散的火山灰。在大气环流的作用下,硫酸气溶胶周游世界,为所到之处随机贡献彩虹般的落日景色。
这一分析流传甚广,直到2017年春天在维也纳举行的欧洲地球科学联盟大会上,由挪威科学家海伦尼•莫瑞提出质疑:火山喷发无法解释蒙克作品中的云彩为何是波形。她认为,珠母云更符合蒙克日记中天空突然变成“血红”和“燃烧的云”,而他“站在那里吓得发抖”的描述。
在高纬度地区的冬季,彩色的薄云在大气重力波的作用下缓缓卷曲、伸展、收缩。由于云层非常稀薄,白天很难察觉,它们只在日落后或黎明前的短暂时分供人一见。而当地首次对珠母云的记录也恰好出现在19世纪末。
只是蒙克不会想到,百年之后当人们再见到珠母云,第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都会兴奋地掏出手机、拍照留念。生的不安、爱的焦虑、死的恐惧、欲的极致和无力,始终无处不在,却已经比彩虹色的云更难表白。
2015年11月,美国科罗拉多州上空,白云在一条笔直的水平线上,有如波浪式的漩涡缓缓移动。这当然不是人类第一次看到天空滚起巨浪,却如见到异象一般困惑不解,又似乎有迹可循:在风面前,云和水并没有什么不同。
宇宙充满了重复的模式,从最小的细胞到最大的星系。所谓科学发现,通常是在看似无关的事物上观察到了相似的模式,而后豁然开朗。比如海上掀起一排小山似的波浪,在一个方向上稳定地移动。这一景象,还会在更多地方发现。只要一个快速的流体,比如说风,经过一个缓慢的流体,比如说水,如花边装饰一般复刻的图案就会自然形成。
19世纪末,英国数学物理学家开尔文勋爵和德国物理学家赫尔曼•冯•亥姆霍兹发现了这一模式,并以开尔文—亥姆霍兹波命名。
自那以后,整个宇宙都发现了它们的身影:从地球宽广的海洋,到土星环、木星红斑和日冕,当然,还有前面提到的抬头可见的云层。
当两股不同速度的气流在大气层中相遇,速度更快的空气将穿过的云层的顶层吸走,形成这些波浪状的卷轴。这种不寻常的天象很少被捕捉进镜头,但它最著名的媒介表现形式可能要数文森特•梵高的代表作之一《迷乱的星夜》了。
那是在1889年,梵高第二次精神崩溃期间。几个月前,他刚刚用剃刀割下自己的左耳。于是,他自愿走进圣保罗收容所,迎接绝望情绪和创作高峰的交替到来。作为那种喜欢通过观察寻找灵感的画家,梵高的双眼被限制在他周围的物象——自己,窗外的景色,以及他可以在陪同下看一看的门外的乡村。而这些并未真正限制一位艺术家的感受与表达。
在给弟弟提奥的一封信中,梵高描述了这年夏天的一个清晨,他从被铁栏锁住的卧室窗户观察到的壮观景象:“今天早上,我在日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从窗口看到了乡村,除了晨星,什么都没有,它看起来非常大。”
因为不被允许在自己的卧室作画,梵高凭借记忆和想象力创造了星、月、夜和这个实际上并非如此的小村庄。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湍流一般、漩涡一般的云浪,强烈、激动有如画家反反复复的精神疾苦和喷薄欲出的创造力。另一方面,那些流动的旋转的云,也似与星云的天文观测结果相吻合。在他离世之后,无数人乃至无数机器、程序重复过的经典图像,想必早已是天空中曾被看见的开尔文——亥姆霍兹云无数倍之多。
2015年,刊登在《自然通讯》上的一项研究打破了人们对于这一罕见奇观的认知。以前的理论认为,开尔文——亥姆霍兹波只会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出现,但新罕布什尔大学的空间科学家希瓦•卡沃西以事实证明,“它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可能出现,而且比我们想象的要普遍得多。它们20%的时间都在场。”
人类以为的罕见,或许仅仅因为我们自己的“不见”。通常,这些波存在于大气中,但如果没有云,就看不见。通常,即使有云,我们也仅仅能通过印刷品或屏幕看一看别人对它的记录。通常,即使有这些记录,我们的目光又能为它停留几秒钟呢?有多少人会在意,其形状与中国云雷纹或希腊回纹、蕨类植物的新叶或蜘蛛菊的花瓣有相似之处呢?
艺术家乔治亚•奥基夫曾说:“由某个观点来看,可以说没有人真正地看到一朵花,它这么小,而我们又没有时间——看需要时间,就像交朋友需要时间一样。”
相比那些特别的云出现的频率太低,不如说是我们抬头看天的时候太少,不如说是愿意陪在我们身旁什么都不做只是对着天空发呆的朋友太少。
云住在心里比在天空更久
19世纪,英国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写下很多重要的作品。其中有一首小诗颇富童趣。那大概是久远以前的某天,当她抬头仰望天空,看到天空中的云朵来去飘散,落笔便成为一首名为《云》的小诗。正如那些巧妙的作品经常具备的品质,整首诗中没有一个“云”字,但人们知道,诗人说的“白羊”就是云。
白羊,白羊,
在一座蓝山上,
当风停了,
你们都站着别动。
当风吹起,
你慢慢地走开。
白羊,白羊,
你要去哪里?
真正的白羊不会被风牵着走,而云的确如此。当然,云不仅可以是白羊。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它几乎可以是任何东西,白骏马或棉花糖;也不一定非得是白色。
各种各样的云出现在人类的梦里,从哲学、文学、艺术、宗教,到科学、技术,当然还有天空。
1869年夏天,约翰•缪尔行走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东部内华达山间,并将每日考察所见写入日记。四个月里,除了山脉、矿石、植物、动物这些颇具考察价值的自然资源,他的观察对象还包括天空的表情——云。
6月6日:每片飘过的积雨云,即使转瞬而逝,也都留下痕迹,花草树木的脉搏为之加速,溪流湖泊的水位为之丰盈,就连岩石表面都留有它们的印记,只是人类的眼睛不一定能看清。
6月12日:天上流动的云彩和地下隆起的岩石和谐辉映……甚至可以设想这些云本身就是植物,在阳光照射下如沐春风般醒来,越长越美丽,直到盛开后,像莓果和种子一样散落成雨滴和冰雹,最后干枯死去。
7月23日:中午云中王国又显示出让人永远看不厌的力与美,这美丽无论是用文字还是图画都无法描述。可怜的人类能怎么描述云彩呢?正当你尽力去描绘它们巨大闪亮的穹顶和山脊、阴影中的鸿沟和山谷、带着羽毛般边缘的深谷时,它们就消失了,不留下一丝痕迹。
8月30日:天空中有几丝一动不动的云彩,其唯一的任务就是让天空显得更美。霜已经足以结成晶体了——那一片美丽的冰钻,却注定只能生存一夜。大自然如此奢侈地建造、推倒、创造、毁灭,追逐每一个变化形态的分子,永远在变,却持久美丽。
有意思的是,如同罗塞蒂以“白羊”比喻云朵,约翰•缪尔则称羊群为“云朵一般”。
我们错过的每一朵云,都比羊有着更长久的“生命”,在它没有尽头的轨迹当中,以同一种或另一种形式往复重生。即使已经不复存在,它们的存在仍旧可以证明、可以清查,它们的图像、纹理、颜色仍旧可以唤起感官的联想。
而这种记录或联想的极限是什么呢?
乌拉圭少年伊雷内奥•富内斯对细节的极致再现或许可以回应此类疑问。作为博尔赫斯笔下最迷人的虚构人物,他能清楚记得1882年4月30日清晨南方朝云的形状,并在记忆中将其与他只见过一次的某本皮面精装书的纹理以及凯布拉卓暴乱前夕船桨在内格罗河激起的涟漪进行比较。这位奇人是在他十四岁的清晨看到那些云的。而当他回首自己生活过的十九个年头,再遥远、再细小的事都如那片云一样,呈现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清晰度。
但,过分的清晰似乎是艺术的天敌。富内斯可以迅速掌握数种语言,用拉丁语背出《自然史》第七卷第二十四章第一段,却没有办法真正创造美。在被细节塞满的世界里,他始终没有学会归纳。而丰富的意味正藏在那些囫囵概括的东西上面。比如明亮的白云意味着豁朗的心情,一种安稳、悠闲的状态;灰暗的乌云则暗示某种阴郁的氛围,代表生活中所经历的挫折磨难。你不必知道白云的亮度是每平方米多少坎德拉,或乌云是几十度灰。
而无论其图像、纹理、颜色如何,云都将随风飘逝,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迷惘之人找到共鸣。1837年,莱蒙托夫为普希金因决斗而死伸张正义,屡遭流放和入狱。他在诗中写道:“天上的云啊,永恒流浪者”“同我一样,像放逐的囚徒。”
没有富内斯的天才,或许是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所要感激的。在纷繁复杂的事物面前,我们“又瞎又聋”,以至于一再感受到云端之外情感的丰盛。如此,云可以寄托漂泊无依的孤苦,也同时可以是浪漫、狂喜、充满情欲色彩的修辞。
德国电影《第九朵云》(安德里亚斯•德里森,2008)讲述了一个在婚姻中平淡生活三十年的女人再次坠入爱河的故事。年长者的风流韵事尽管不足为奇,但的确有些难为情。尤其落在片名上,“云”成了绝妙的暗示。
整部影片没有配乐。观众在背景中听到的唯一的音乐来自从窗外经过的一辆冰淇淋车——甜蜜的诱惑。而丈夫沃纳唯一的爱好,却是听老式蒸汽火车的录音——机械,寡淡,像极了他们的生活。英格意识到,不出意外,余生不过是在等待时间,直至死亡。那个严肃刻板的老人不会注意到,在内心深处,她正怀揣着渴望的深渊,渴望得不到满足,衰老只是徒增了她的渴望。一次普通的邂逅,年逾七旬的卡尔点燃了英格对浪漫的向往。于是,诚实的、柔软的、皱巴巴的欲望,混杂着激动又令人不安的审视,将一切推向失控。
尽管英格试图像社会规范所期望的那样与之抗争,却在无意中陷入压倒性的激情和痛苦。前者直接坦荡,毫不掩饰,而后者则拥有更丰富的层次。因为内心的抉择与挣扎,远要比云外九霄的欢愉更加深切绵长,也更耐人寻味。激情在暗中标好价码,人们必须放弃长期的习惯和信念。但随之一同损失的,除了已知、可预见性和已经习惯了的安全感,还有想象中求与得的必然联系。不求而得的,往往求而不得。到底哪一个是生命的馈赠呢?
有趣的是,原德语片名Wolke Neun其实取自英文短语Cloud Nine 的转译。在英文中,cloudnine 代表一种狂喜状态和极乐心境。据称,这一用法起源于美国气象局在20世纪50年代对云的分类定义,其中“第九朵云”是积雨云,因其蓬松的质感而被认为具有相当的吸引力。
但考虑到欧洲文化,“第九朵云”的正确德语翻译其实是“第七朵云”。德国人喜欢数字七,认为七星瓢虫落在身上,寓意着特别好运。尽管如此,导演不想把片名搞得这么混乱。似乎是云本身,而不是它们的编码,真正表达了这个主题的暧昧气息。
作为审美意象,云,是经由人类独特的情感活动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但实际上,云是客观物象,是实体。天空中转瞬即逝的云,与深藏地下、经久存在的花岗岩一样真实。一瞬或是几百万年,在造物主的日历上没有差别。云既不浪漫,也不虚无。为什么在人类眼中,云可能是任何东西,却唯独很少是它自己?
创造天空的语言
许多19世纪欧洲绘画中的云彩看起来与18世纪截然不同。其结构是如此丰富,卷云在翻滚的积云上飞舞,层云在低处盘旋。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直到1802年,云才被明确地分类。随后的研究影响了从约翰•康斯太勃尔到特纳的风景画创作。
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在自然科学的大部分领域都被分类法打点得规规矩矩的年代,云,这个抬头可见的寻常事物,竟迟迟未能建立一个系统。一些人曾做过尝试,但都未能流行推广。即便在气象学家面前,云也不过是庞杂野性且不受类型控制的个体。
直到1802年,英国的阿斯克西斯学会收到一篇论文,人类才开始对云另眼相看。论文的作者是一位职业药剂师,在花了数年时间观测伦敦的天空之后,自学成才的卢克•霍华德从云彩变化的种种形状总结出云的模式,并且写作论文提出对云进行分类的必要性:“为使气象学家能够将分析的关键应用于他人的经验,并简洁精确地记录自己的经验,或许可以引入一个系统的命名法。”这个说法礼貌而谦逊。其用以命名类型的三个拉丁词语——卷云、积云和层云——则沿用至今。
霍华德于1864年去世,一百五十周年之后,伦敦的科学博物馆在一个陈列柜中展示了他的部分研究工具和艺术作品。彼时,他的盛名早已从成功的商人、药剂师变成“气象学之父”,其影响力也从科学领域延伸到艺术领域,激发了许多伟大的艺术灵感。
与霍华德同时代的约翰•康斯太勃尔,以强有力的云上风景回应着这种关联性。
在1821 和1822年间,他创作了大量以云和天空为主体的油画速写,并为创作每一幅画时的气象条件和一天中的种种写下日记。他下笔很快,但又极致精确,以尽可能接近他观察到的细节。1822年10月7日,他告诉朋友约翰•费希尔,他最近对“一大片天空进行了大约五十次仔细的研究。”
作为最早在户外以油彩作画的艺术家之一,康斯太勃尔的创作朴实而直接。站在风景之中,眼睛看到什么,便画下什么。于是,画中便有了树梢和飞鸟。而他的关注点则始终在于风吹过天空时云层的形成。
彼时,身体抱恙的妻子在闲暇中养病,画家则在等待与陪伴中体验着强大的平静和执著。一切都在大自然中进行。而他选择这样做,是因为他相信这样画风景是科学的,也是诗意的。他认为一个人应该画真实的生活,而不仅仅是从想象中创作。
年复一年的记录,成就了著名的《云的习作》。艺术史学家恩斯特•贡布里奇写道,康斯太勃尔拒绝比大自然更令人印象深刻,而《云的习作》恰恰说明了大自然以其最简单的形式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其中有些画作遗失了,有一些则遗失了具体的创作时间。康斯太勃尔或许不曾想到,自己对云的无尽热情,也为后世的艺术史学家们留下了无尽的研究课题。寻找,考据,对比,让遗落的碎片相互关联而彼此照亮,是令人煎熬且兴奋的事。
然而,正如艺术馆收藏作品,画家收集云层,收集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可曾真正抓住过一瞬间,拥有过一朵属于自己的云吗?时间总是稍纵即逝,云彩从未停留。
或许是为了安慰,英国赏云协会的创立者加文•普雷特•平尼一再强调,“收集东西并不等于要拥有它。你甚至也不用去想如何抓住它。你要做的,只是去看,去记录。”但是显然,他们做了更多。
2017年的世界气象日,世界气象组织正式确认了一种新的云彩类型——糙面云,作为波状云向极端、混乱、无序发展的罕见特例。这是由赏云协会提出的,正如两个世纪以前,卢克•霍华德向阿斯克西斯学会提出的一样,人类的欲望从未止于凝视。如果不能代替大自然创造云,借由一种新的命名方式,创造一种新的描述语言和观看角度,也不啻是伟大的成就。
如果可以,我们当然更乐意代替大自然实现神力。只要我们懂一点物理,甚至可以在玻璃瓶里自己创造一朵云。
云有什么难的呢?水蒸气凝结成水滴,附着在空气中的微粒上,就形成了云。遵循这一原理,只要我们能制造出水蒸气,然后提供某种微粒使之凝结,就能轻易实现大自然的神迹。
当然,为了便于操作,我们得把一切缩小,再缩小。比如将无限广阔的天空浓缩成一只带盖儿的玻璃瓶。然后还需要一些寻常事物,和关于它们的一点点想象力。
大自然中,空气里的尘埃、花粉、烟雾、火山灰为水蒸气提供了落脚之处。而在我们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用什么代替尘埃、花粉、烟雾、火山灰比较靠谱呢?或许,浴室置物架上闲置的发胶喷雾会突然让你眼前一亮。
于是,一瓶发胶、一只透明的罐头瓶、小半杯热水和一些冰块,便能模仿大自然的造云机制。
首先,将热水倒入玻璃瓶中,均匀摇晃,让瓶身热起来。这样,其中一部分水就会变成水蒸气,向上蒸腾。
然后,将冰块放在倒扣的瓶盖上,给瓶口降温。这样持续二十秒钟,当水蒸气上升到瓶口时,就会遇冷凝结。
最后,就是重头戏了。取下瓶盖,迅速将少量发胶喷入瓶中,再把瓶盖盖好。水蒸气随即凝结在发胶微粒上,最终形成云。当云越积越多,取下盖子,看云从瓶中飘逸而出,如仙气一般。
整套操作让我们不必上天入地,就能近距离观察云的形态——从诞生到消散。这颇值得庆祝,但又似乎有点儿失落。
有趣的是,人类一边让云进入艺术表达,承担各种各样的隐喻;一边又尝试去除自己,去除人类,恢复它一个天然的属性。却常常忘了,云本身不过是一种因果,一种特定条件下的产物。云没有那么神奇,甚至不必天然,不必在需要仰望的高空。
于是想起美国作家罗杰•埃伯特在对电影《云图》的评论中写下的话,“云看起来不像骆驼、帆船或天空中的城堡。它们只是一个运转中的自然过程。或许,我们的生活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