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警宪大火并
2022-02-23上海
○龙 飞(上海)
一、争执由此而起
7月苦暑。
晚饭后的房间里仍然闷似蒸笼。刘君复掂一柄折扇,嘴里默念着秦观的“携扙来追柳外凉”,上街乘风凉去了。
穿过同孚路(今石门一路)福煦路(今延安中路)十字路口,拐角处的金都大戏院(解放后更名瑞金剧场,20世纪90年代因建造延安高架路而拆除)正在放映古装哀艳凄情巨片《龙凤花烛》,门前人头攒动。
《龙凤花烛》是国泰影片公司的最新出品,由屠光启导演,陈燕燕和冯喆分别出演男女主角。名导演加名演员,分外叫座,这几天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刘君复正逍遥着,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不是君复兄吗?”
刘君复循声回头:“啊呀,原来是安平兄,怎么……”
来人金安平,是刘君复多年前的老友。
金安平笑逐颜开:“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侬,刚才我差一点不敢认。”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侬。”刘君复也很高兴,“幸会,幸会。这位是……”刘君复把目光移向金安平身边的一位娉婷女子。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余茜丽小姐。噢,不不,从本月开始该叫‘金太太’了。”
“又拿我寻开心。”余茜丽朱唇一噘,笑嗔道。
还在蜜月期的金安平兴致高涨,揽住刘君复的肩膀,“走走走,跟阿拉一道看电影去。”
“我没票。”
“补一张,补一张。”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金都大戏院的检票口。
其实金安平也是一厢情愿。没等他把补票的话说完,检票稽查就一脸不耐烦地把他顶了回来:“去去去,没票看什么电影?别站在这里挡道。”
刘君复见了,心里老大不忍:“先生,我们有两张票,不是没有票,只是缺一张,想补一张,侬看可以?”
“不行!”稽查斩钉截铁,口气硬得很。此人名叫张镛根,一天干下来吃力煞,偏偏眼前这三个人无票还来纠缠:“搞啥搞,上次宣铁吾来要添几张票,我也说不行,你算老几?”
“侬……”刘君复气得张嘴结舌。
争执由此起焉。
这时大约是晚间9时左右。
二、卢运亨路见不平
9时21分,卢运亨执勤走过金都大戏院门口。
卢警员食俸于市警察局新成分局。小伙子个头不高,模样却长得蛮精干。
戏院门口围着一群人,一个个踮足探首,不知在围观什么。
隔着围观的人墙,可以听到检票口那边的争吵声。
卢运亨扒开人墙,嗖嗖几下,出现在闹事圈内。
只见一个佩戴中尉军衔的宪兵军官,正在推搡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
“走开,走开,叫你走你就走,有什么好啰唆的!”
年轻人的面孔涨得通红,指着站在一边的检票稽查愤愤道:“我好言好语和他商量补票,他不补也就算了,何必出言不逊。”
“跟你说没票了,怎么补?”张镛根自恃有宪兵助威,寸言不让。
宪兵中尉又推了那年轻人一把:“快走吧,快走吧,不要影响人家做生意。”
连连被人推搡,严重地伤害了刘君复的自尊心,尤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喂,请你不要动手动脚好不好!”刘君复极度愤慨,又不敢发作,说话时的嗓音有点发颤。
这颤悠悠的话音撩拨着卢运亨的英雄意识,挑起了他的正义感和好胜之心。
卢运亨上前一步,厕身其间。
“有话好好说,不要为难这位先生。”
“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宪兵中尉搔一搔头皮,对这突然出现的小警察满脸不屑。
宪兵中尉名叫李豫泰,是国民党驻沪宪兵23团8连的排长,人长得粗壮结实,性格火爆。适才他带两名宪兵巡逻路过这里,听到金都的稽查张镛根在同人争吵,便走了进来。由于经常在这一带巡逻执勤,他同张慵根早已相识,看电影看戏从来不必花钱,偏袒张镛根也就很自然了。
“我是维持这一片治安的警察,不是‘程咬金’。”卢运亨并不让步。
“警察,哈……”李豫泰爆出一串大笑,指桑骂槐道:“谁裤裆破了,露出这么个东西来?”
卢运亨气极:“你……你算什么东西!”
“我?看看这儿,再瞅瞅这个。”李豫泰指指自己胸前的宪兵证章,再啪啪地拍着斜挎的盒子炮,“我是宪兵军官!有大爷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插一脚!”
“我当然可以管,我有治安管辖权!”
“权什么权!”骂声未落,李豫泰抡圆了手臂,对着卢运亨的脸,‘啪啪”就是两嘴巴。
这打击太突然了,卢运亨一个趔趄,差点裁倒。卢运亨怒不可遏,抬脚朝李豫泰踢去。
这一脚重重落在李豫泰的脚踝上,痛得他“噢”地发出一声怪叫。
“好啊,你还敢还手。弟兄们,给我打!”
两个宪兵一拥而上,抡起枪托就向卢运亨砸去。
刘君复一见警宪双方为自己的事打了起来,觉得不妙,忙拉住李豫泰:“长官,这点小事,你们不必动武,快别打了。”
“去,没你事,不用你管!”李豫泰甩开刘君复的手,也朝卢运亨扑了过去。
刘君复还欲上前,被久立一边的金安平拉住:“君复兄,别多管闲事,快走。”
刘君复摆摆手:“你们先走,我再等一会儿。”
“那好,我们先走了。”金安平扶着余茜丽的肩膀,匆匆离开。
卢运亨已被打得瘫倒在墙角。三个宪兵打人都极在行,出手又辣又狠,小个子的卢运亨简直不堪一击。
三、警长搬兵
值勤警长郑宽大约是9时40分路过金都大戏院的,宪兵排长李豫泰抡胳膊打人的场面,恰巧被他撞见。但是,他迟疑着,不敢上前。当警察的哪是宪兵的对手!郑警长脑子里有着太多屈辱的记忆。
抗战胜利后,大批国民党军队进入上海,这些自恃抗战有功的大兵横行上海街头,不断滋扰生事,引起民众的极大愤怒。1945年年末,上海影剧业同业公会为抗议军队观看影剧不买票,组织全市影剧院罢影罢演。虽然仅只一天,但影响很大,当局被迫作出反应,命宪兵23团走上街头,对现役军人行使监督纠察权。此举虽然有所收效,但也带来了新的麻烦。宪兵自身的军纪同样弛废,在整饬其他军人的同时,不断越界扩权,向原属警察管辖的民事治安伸手,宪警冲突不断,成为新的扰民源。
今年5月,江宁路分局长寿路派出所警士王开智,在其辖区内排解市民纠纷,被20多名宪兵横加干涉,井被带到康定路宪兵队扣押三个多小时。
今年6月,宪兵23团一辆无照大卡车,途经南京路、西藏路路口时闯红灯,与一辆电车相撞,老闸分局交通警刘成西上前执法,遭宪兵痛殴。
同月,郑宽所在的新成分局交通警孙维福,在中正路(今延安东路)上指挥交通,截住一辆违章吉普车,车内以宪兵班长吴志雄为首的四名宪兵,将孙维福拖上车,带到思南路宪兵队殴打致伤。
最惨莫过于1946年8月7日晚上发生的枪击案。交通部铁路警察总局的多名警员,和宪兵23团排长滕久烈等30多人,在海防路527号芷江大戏院为买戏票事发生冲突,滕久烈悍然命手下开枪,铁路警察胡崐、马茂良饮弹身亡……
好汉不吃眼前亏。郑宽决定回去搬兵。
可怜卢运亨,就在他的上司掉脸走人的时候,被三个宪兵拽着胳膊拖上了二楼,关进一间小房间,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
四、恶人先告状
李豫泰恶人先告状。
这个宪兵排长人虽长得粗点,心眼却不粗,懂得“主动秉报”的好处。
李豫泰先一个电话打回康定路宪兵队部,向上峰报称自己在执行公务时受到警察干涉,并遭殴打,请求派人增援。接着又要通了新成分局局长卓清宝的电话,故意憋着嗓子,委屈万分地请局长大人来管管他手下的警察。
玩过这通把戏后,李豫泰叼起一支香烟,笃悠悠地吸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下的铁门被人擂得当、当山响。
郑宽警长果然不辱使命,新成分局20多名血气方刚的青年警察,在他的鼓动下赶到金都。这些警察大都是在警察训练所与卢运亨同期受训的第七期学员,很有点同学义气。
滞留在戏院门外的刘君复迎住警察们,如此这般地诉说了一番。
众警察群情激奋,直扑金都的大铁门而去。茶房把门打开,众警察蜂拥而进。
李豫泰一看不对,忙甩下卢运亨,带着两个宪兵退上三楼,躲进临街的一间小屋,不敢露面。
卢运亨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刘君复帮着警察抬起受伤的卢运亨,送下楼去。
至此,刘君复方觉心事了结,拍屁股走人。
据事后调查,李豫泰的开枪时间约在午夜11时40分左右。
李豫泰和他手下的两名宪兵,下士杨燮开、上等兵吴伯良的藏身之屋被众警察发现,并围了起来,好在有房门为屏,警察们一时难入其内。
情急中,李豫泰唯一的企盼就是援兵快快到来。他命杨燮开、吴伯良抵住房门,自己翘首窗外,朝西张望。
其间,他先后看到两三拨人马,不下上百人,向这边赶来。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待走近,才发现全都是警察,不觉懊丧万分。
好在时隔不长,李豫泰的救星也赶到了。
两卡车全副武装的宪兵,在宪兵23团8连上尉连长王廷錾和9连上尉连长任亚太的率领下,驰援李豫泰来了。
王廷錾等一到,即命宪兵把守四方路口,抢占有利地形,对包围金都大戏院的警察实施反包围。
戏院内的警察不知院外情况,依然捶门不止,房门柱被撞得“吱、吱”欲裂。
援兵到达,李豫泰重又变得嚣张起来。他拔出手枪,拉开抵住房门的杨燮开、吴伯良,冲着门外大骂:“别撞了,再撞老子崩了你!”
门外人回骂:“你他妈了个巴子,你敢出来吗?你敢出来老子活剥了你!”
李豫泰邪火中烧,一拉枪机,“咔嚓”,子弹上膛:“再撞老子开枪啦!”
“你敢!”
门框已被撞得摇摇欲裂。
李豫泰隔着门板刚想扣扳机,却突然犹豫了,毕竟杀人不是闹着玩的。李豫泰枪口朝上一斜,“砰砰’两枪射出窗外。门框顿时停止了震颤。
五、宪警交恶
宽敞的十字街头发出一阵骚乱。
枪声如同信号,谁都懂得这信号意味着什么。
围观的人群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冲乱撞,东奔西跑。他们被枪声吓到了。
枪声也一下子绷紧了所有在场的宪兵们的神经。这些宪兵大都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袭击宪兵。此刻枪声遽响,让他们意识到果然情况严重,立马抖擞精神,平端起亮晃晃的枪刺。
枪响同时,有三辆车驶过金都门口。
自东向西沿中正路行驶的,是美国驻沪海军的一辆巡逻吉普车,车上坐着美国海军宪兵深力尔及中国外事宪兵黄春恒等人。
自西向东行驶的两辆都是民用卡车。张年发、姚连华驾驶的运瓜车在前,北新泾的蔬菜批发商郭锅良雇用的运菜车随后,车上还有他17岁的儿子郭富民,以及菜贩沈静波、郭玲弟、陆王弟等19人。
三辆车同时被堵在十字街心的岗亭附近。
遽响的枪声也让警察们体会到了凛凛寒意。刚才还在金都三楼围追李豫泰的20多人,此刻在夺命的枪声面前不战自败、夺路奔逃,在金都戏院的木质楼梯上踏出一阵滚雷般的轰鸣声。
不知是谁在喊:“宪兵杀人喽!”
10多名警察蹿到马路当中,截住张年发的运瓜车,攀帮而上,试图冲出宪兵的包围圈。张年发在警察的催逼下,驱车向前。
宪兵们如临大敌,一个个枪刺平端。刺刀的威胁是真实的,张年发知趣地放慢了车速,卡车如蚁蠕动。
警宪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一个宪兵舞动着枪刺,照着卡车右前胎,“噗”的一声扎将进去,卡车顿时倾斜不动了。
卡车上炸窝了,几个警察捶着驾驶室顶棚大声催骂:“快开,停下来干什么?”
李光正站在车厢右侧前方,对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楚。他知道骂也没用,与其同司机较劲,不如和宪兵论理。
李光正手扶车帮,“噌”的一下越出车厢,非常轻盈地落在柏油路面上。
然而……
一个宪兵含胸吸肚、挺着枪刺向他袭来。只见寒光一闪,刀锋已近。
车上警察惊呼:“当心!”
李光正反应极快,一个侧身挪步,刺刀擦着他的左臂滑过,未伤半根毫毛。
李光正大骇,尖叫道:“你干什……”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李光正头骨爆裂、脑髓迸流,直挺挺地仰面栽倒。
这位天津籍的年轻警察的记忆,永远停在了1947年7月27日——不,28日凌晨的0时11分上。
金都血案,由此正式揭开。
枪声瞬间大作……
几十分钟后,警宪双方密集的枪击方告中止。金都大戏院门前,横陈下一片尸体。
六、这里有曙色萌动
天色微明。
渐渐白亮起来的天光夹杂着湿漉漉的雾气,从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房间,气温达到了一天的最低点,给人以惬意之感。
“人都到齐了吗?”邵健扫一眼房间问道。
“到齐了。”有人回答。
邵健是中共警察系统地下党委的书记。昨夜,警察与宪兵的火并刚刚发生,他便敏锐察觉到这是一次机会。长期的地下斗争生涯,早已炼就了他审时度势,善于把握时机的能力。
“同志们,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地下警委副书记刘峰口气肯定。
“那好。”邵健点点头道,“我就不详说了。召集大家来开这个紧急会议的目的,就是研究下一步工作。”
凌晨时分,警宪火并刚刚结束,中共上海地下市委负责人张承宗就得到了消息,立即请秘密交通员约邵健见面。
听罢邵健的汇报,张承宗蹙眉思索了片刻:“小邵,你们要密切注意形势的发展,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灵活运用斗争策略,采取合法的斗争形式,和国民党反动当局展开斗争。”
“嗯。”邵健边听边点头。
“你刚才说的‘组织警察罢岗’,我看这个点子可行。”张承宗继续分析道,“在老百姓面前,警察是老虎,可是在宪兵面前呢,警察又成了小猫,成了弱者,宪兵才是恃强凌弱的老虎。”
“对,警察一直受宪兵欺负,积怨很深。”
“恃强凌弱是一切反动派的必然秉性嘛。我们就是要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去宣传、发动和组织‘弱者’,争取中间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打击宪兵的嚣张气焰。这对我们有利。”
“我回去就组织。”
“要注意,不能暴露自己。告诉大家,既要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又要善于隐蔽自己,凡事不可突出,以免被敌人发现。”
“是。”
“还有,要掌握斗争分寸,不要提群众一时接受不了的口号……”
邵健简明扼要地向警委的同志们传达了市委的指示,然后请大家就具体实施办法提出意见。
“我们大家分头向各分局支部传达布置。”
“让所有人都知道警察被宪兵残杀的消息。”
“激发警察对宪兵的不满……”
很快,会议就议定了警委的行动方案。大家立即分头执行。
上午10时,市中心的黄浦、老闸、新成、嵩山、卢湾等警察分局的交通警、巡逻警全部罢岗。
上海滩的交通顿时陷入困境。
交通堵塞,肇祸频频,整个交通指挥枢纽陷入瘫痪。
罢岗历时三天,创上海开埠以来之首例。
七、委员长来电
一份死伤者的名单摆在吴国桢市长的办公桌上。
李光正,23岁,天津人,新成警士,头部枪伤,当场死亡;翟少武,22岁,北平人,老闸警士,系刺刀洞穿脊椎致死……
上海市警察局1947年7月31日调查书显示,共计死亡警士7名,伤4名,市民死亡4名,伤2名,宪兵仅1人左臂受轻伤。
吴国桢重重地长叹一声,合上调查书,双目紧闭,一股郁火攻上心头。血案发生第二天,即29日,上午,吴国桢在市警察局长俞叔平的陪同下,亲往新成分局劝慰罢岗警察。下午又去了常熟、嵩山、卢家湾、老闸、黄浦等分局,一路游说,唇焦舌敝。
淞沪警备司令宣铁吾也出动了,他召来与卢运亨同期受训的第七期学员训话,反复训诫“万勿意气用事,离开岗位”。
俞叔平则忙于调集各分局的内勤警察、保安警察、义务警察上街维持交通,以补罢岗警察之缺。
给委员长的加急电早 发出,尚无回音,不知老头子在想些什么。倒是行政院和国防部先有了反应,相继派出内政部警察总署专员王哲和宪兵司令部少将高参李成仁抵沪调处。这哼哈二将都有“护犊子”的脾气,眼下正在为推卸责任而互相指责,争吵不休。
吴国桢清楚,血案已成事实,处罚是否得当是平息事态的关键,切忌火上浇油。故而当罢岗警察提出成立“金都惨案善后委员会”和出版刊物的要求时,吴国桢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不予答复。
既如此,7月29日,趁罢岗方兴未艾之时,“善委会”成立。吴国桢不可能知道,“善委会”中,仅中共地下党员就占了18名,还有一批倾向中共的积极分子。这批人左右着“善委会”的一切主张和行动。市警察局刑警科长、军统特务章承祖虽然也混迹其间,但根本起不了作用。
秘书推门进屋,悄声道:“吴市长,蒋委员长来电。”
“哦。”吴国桢伸手接过电报:上海吴市长:
查金都戏院宪警发生冲突死伤多人一案,业经饬由有关机关从严查办,在此积极侦查审判期间,无论任何方面应候依法解决。乃据报尚有少数员警意图扩大事态,仍有张贴标语、简报及发动请愿情事,殊属影响治安,淆乱听闻,特电希即妥为制止为要。
中正
中华民国卅六年八月六日
八、淋漓尽致的斗争艺术
《伸雪报》是一张八开铅印小报,一创刊便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主张,引起淞沪警备司令部的不满。创刊第二天,即遭到军统查禁。章承祖扬言,如有不服,将按戡乱条令治罪。
7月31日,在地下警委的运筹下,一份取代《伸雪报》的《简报》出现了,不提“报仇”,而以通报死难弟兄善后事宜为要,避免与当局发生正面冲突。
《简报》发行量日日见涨,从500份激增到5000份,不仅在警察局内部,也在社会上造成很大影响。
直到蒋介石的电令下达,《简报》已出版8期,政治影响、社会效果俱佳。为免遭不必要的损失,决定停刊。
7月29日,内政部警察总署专员王哲随吴国桢、俞叔平一同赴新成分局劝慰罢岗警察,为应景,许下承诺:“8月1日我要亲自到中央殡仪馆公祭罹难同志,慰问死者家属。”
8月2日上午9时,榆林路警察训练所教职员工和学员460余人,在中共地下党员王治安、邓鸿炎、徐在存、刘申等同志的发动下,分乘11辆大卡车、4辆小轿车,浩浩荡荡从榆林路出发,驶往中央殡仪馆。
途经宪兵团23团团部,15辆汽车鱼贯而列,绕行三周,460余条嗓门齐刷刷怒吼:“杀人偿命!”“死者的血,生者的力,团结就是力量!”
次日,公祭达到高潮。各警察分局的大批警察,成群结队地涌向中央殡仪馆,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直至深夜。
九、窝里斗,国民党的先天绝症
同年11月28日,国民党中央行政院、国防部等机构,对金都血案的处置裁决相继出台。国防部给出的行政处罚是:
(一)宪兵司令张镇对于部属统驭无方,训导不力;淞沪警备司令宣铁吾在兼任上海市警察局长任内,对于本案处置失当,各予记过处分。
(二)上海市新成警察分局长卓清宝,于本案事发初起不设法弹压制止,应负刑事责任,予撤职,交由首都(南京)地方法院讯办。
(三)宪兵连长王廷塑、任亚夫,对所属宪兵疏于管教有乖职责,予撤职处分。宪兵23团团长及该营营长平素教练无方,各降一级。
1947年12月,国民党南京国防部军事法庭对宪兵23团3营8连、9连涉案诸被告下达刑事判决书:
上等兵罗国新,共同杀人,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
上等兵彭光浩、鲍开良,共同杀人,各处有期徒刑15年,褫夺公权5年。
下士杨燮开、上等兵顾明辉,共同杀人,各处有期徒刑8年,褫夺公权5年。
中尉排长李豫泰、上等兵吴伯良,共同伤害他人之身体,各处有期徒刑2年,褫夺公权1年。
8连上尉连长王廷鏊、9连上尉连长任亚夫、中士班长向中麟、下士班长杨桂初,4名被告无罪,当庭释放。
被告警员李天杰、郑宽、梅卓良、童荫之等,查均无军人身份,不属军法审判范围,本庭不予审理。
8月9日,宪兵23团被调往南京整训,另调宪兵独立3营来沪接防。
判决是否公正,制裁是否合理,世人自有公论,毋庸多说。就如同面对一具苟延残喘的衰朽之躯,施以任何手术都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