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自立不成才

严学锋

在当代社会，传统的孝道依然有其积极价值，但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尤其要杜绝愚孝，构建符合现代社会需要的孝文化。

2021年12月4日，北斗嘉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长王少岩因挪用资金罪获刑九年。令人感慨的是，王少岩在上诉时称其父亲王岩是公司实际控制人，他是听父命挪用资金，资金给其父控制的其他企业使用。作为成年人，不辨是非，听从父命，落得个身败名裂，可悲可叹。如果自立，不至于此。

听父命毁前途

王少岩生于1982年，先后获西海岸大学工商管理学士学位、伯明翰大学制造工程与管理硕士学位。2016年，王少岩出任北斗嘉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任职期间，王少岩曾三次利用担任北斗嘉药业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的职务便利，挪用资金共1.03亿元，将挪用资金给其父控制的企业使用。2016年12月，王少岩私自以公司名义与某企业签订借款协议，借款4500万元;2017年1月，王少岩以支付中草药采购合同的预付款为名挪用2000万元;2017年1月，王少岩以采购校车并支付预付款的手段挪用3800万元。

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认为，王少岩法治观念淡薄，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归个人使用，数额巨大，进行营利活动，其行为已构成挪用资金罪。判决王少岩犯挪用资金罪，判刑九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相关法律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归个人使用或者借贷给他人，数额较大、超过三个月未还的，或者虽未超过三个月，但数额较大、进行营利活动的，或者进行非法活动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挪用本单位资金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数额特别巨大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显然，王少岩的行为严重。

王少岩提出上诉，理由是：北斗嘉药业由其父王岩实际控制经营，其担任董事长亦是王岩安排，工作上受王岩管理;涉案钱款均是王岩借款，亦转入王岩控制的公司，由王岩实际控制使用，其只是帮助履行借款手续，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辅助作用，系从犯，原判未考虑其在案件中的实际作用，对其量刑过重。

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认为，王少岩利用担任北斗嘉药业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的身份及职务便利，个人决定挪用本单位及控股子公司的资金供其父王岩使用，属于挪用资金罪的实行犯，且其违法实施的签字、审批行为是导致公司财产损失的直接因素，依法不能认定其在犯罪中起次要作用;至于王岩是否为北斗嘉药业实际控制人、王少岩是否听命于王岩实施了挪用资金行为，均不影响王少岩行为性质认定及应承担的主要责任。终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盲目听从父命，王少岩不仅害了自己，也致使企业遭殃。北斗嘉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背负巨额债务，2020年被强制退市。

无自立不自强

企业董事、高管听命而行，法律后果由发令者承担、听命者无责？这纯属自欺。按照相关法律，董事、高管个人对公司负有忠实、勤勉义务，个人担责（包括行政、民事、刑事责任），不管你是否听命而行。

欣泰电气原董事胡晓勇就是听命行事、个人担责的前车之鉴。2016年，证监会处理欣泰电气欺诈发行、上市后定期报告存在虚假记载和重大遗漏案。胡晓勇提出：其作为董事，勤勉尽责，不存在过错，不应为他人的违法行为承担责任;其担任董事系职务行为，决策均由委派单位作出，不应由其个人承担法律后果。

证监会认为：胡晓勇在欣泰电气招股说明书上签字，承诺招股说明书不存在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重大遗漏，并对其真实性、准确性、完整性承担个别和连带的法律责任。胡晓勇未能提供其作为欣泰电气董事已履行勤勉尽责义务的证据;胡晓勇作为欣泰电气董事，其对公司负有的义务和未履行义务的法律后果，不因其为委派董事的身份而免除。

证监会对胡晓勇处以5万元罚款。2017年，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认定欣泰电气原董事胡晓勇的相关违法行为成立，证监会作出的行政处罚并无不当，判决驳回了欣泰电气及胡晓勇的诉讼请求。

正因为需个人擔责，倒逼董事、高管们敬畏法治、勤勉履职，这需要当事人切实自立、自强。反过来，自立、自强是做好董事、高管的必要条件。董事会是最高决策机构，集体决策、通行一人一票，董事是决策者，权大责大;做董事，如果在董事会里人云亦云，如何立得住？如果盲目听命他人，如何有效体现对公司的价值，如何规避履职风险？

在社会上，每个成年人同样需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法律后果。唯有自立，才能明辨是非、遵纪守法、不参与违法犯罪之事，从而自我保护。盲从、依附他人则是对自己不负责，不利于个人进步，且容易被引入歪门邪道。事实上，自立是人走向成熟的一大标志，自立自强是每个人在人世立足、为人处世的基石。

无是非之心是愚孝

王少岩案中一个特点是子听父命。父子关系是重要的伦理关系，需妥善处理。作为成年人，在尊敬、孝顺父母的基础上，遇事必须有自己主见，思想行为独立，不能依赖、盲从任何人包括父母。

传统文化中，儒家强调“孝”，很多古代统治者提倡“以孝治国”，然而推崇过度，则容易歪曲“孝”的本质。子女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但子女不能因为孝顺失去自己的主见，要杜绝没有原则和底线的愚孝。

《孔子家语》记载，子贡曾问孔子：“子从父命，是孝吗？”孔子说这种看法浅陋，父亲有直言敢谏的儿子，就不会做出无礼之事。孔子认为，遇到不义之事时，如系父亲所为，儿子不可以不争，如果只是遵从父命，怎么称得上是孝顺呢？孟子也曾说：“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如果父母之命是错的，子女还服从，属于“无是非之心”。

现代社会是民主、法治社会，推崇自由、平等。然而，还是不乏一些人有封建家长思维，一些子女有愚孝观念。

时至2022年，改革开放已44载，不少第一代企业家淡出或退出原本发家、作为主业的企业，转而主要运作母公司、成立其他行业企业或投资公司，希望成就“第二春”，企业家的子女接班家族企业。在这种情况下，一些第一代遇到资金问题，可能就会动歪脑筋，“命令”子女挪用资金，通过不公平的关联交易等方式进行利益输送;一些子女缺乏是非之心和判断力，听命而行。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导致悲剧的发生。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第一代的这种行为是将孩子视为附属品，没有把孩子作为自立之人，最终会害了孩子。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作为成年人的二代接班人，一方面应该确保思想上独立自主，守住法律底线，在家人有违法言行时据理力争，帮助其走上正路，这才真正是爱自己、爱家人，纵容、参与违法则是害家人、误自己;另一方面，应该力求经济上自立自强，如果经济上不独立、依赖父母，势必有损思想上的自主。

在当代社会，传统的孝道依然有其积极价值，但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尤其要杜绝愚孝，构建符合现代社会需要的孝文化，其中合法、平等是应有之义。如果子女已成年，还应包括互爱、自尊自立，允许乃至鼓励直言敢谏。

倘若王少岩能够懂得真正的孝道，不盲目听从父亲的命令，就能避免九年的牢狱之灾。事业成败，一念之间，人只有自立，才能走好人生路。

（作者系第三力学国际董事学院研究员）

（编辑 谢云凤 286112636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