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有条光 复 路
2022-02-22樊北溟
文 | 樊北溟
和沈阳的五爱市场、哈尔滨的南极街、武汉的汉正街、北京的动物园、广州的沙河一样,光复路是长春的批发市场。因此,若是在那儿碰上论斤卖的橡皮筋,见着整板的塑料袋,乃至遇上了成麻袋的烧烤料、成箱的烤冷面、手抓饼和毛蛋,都不必惊奇。
光复路是各类小商品的集散地,辐射东三省。小到纽扣图钉,大到排插暖瓶,日杂如笤帚屉布,零食如奶片辣条,凡所应有,无所不有。除此之外,商品的内容随着自然的节奏规律变化,春秋的口罩手套,端午的彩绳风铃,冬天的暖宝水袋,春节的门神挂贴……一年四季蹲守观察,定能发现这里有对时令最精准的预报。
光复路一带是长春最繁忙,地形最复杂的路段之一。常有身着副食店蓝大褂的人推着小板车大步流星往来送货,满嘴嘟囔掺着吆喝,稍不留神就挡了人家的脚,碍了人家的道;沿路两旁的占道经营也在自南往北的大慢坡上裹乱,时有微型的松花江牌面包车倒车误入纸箱深处,总落得进退两难的尴尬窘境。
光复路从没消停的时候。喇叭震天响,讲价赛吵架。可我偏爱这嘈杂喧嚷,爱这最质朴真实的市声。
“不老林”“大虾酥”,花花绿绿的糖块挤在一个个塑料筐里,摆在木板上闪着亮光;山榛子、大松子,铲子一铲,各类炒货发出一阵窸窣的清响;热油锅里,自下而上从里向外地翻着金黄的油花,明明刚才的目光还停留在小贩攥着丸子馅儿的左手上,一挤一拨间,丸子就已经在热油中沉浮了;锃亮的面案上,铺展着一张张泛着油花的大油饼。从塑料桶里掏出预先炒好的青椒土豆丝,抹一层大酱,点几滴红油,一个小臂粗的卷饼一会儿就做得了……
春天总是来得很迟,望着糖葫芦上滴滴答答流淌下的糖浆,我总是盼着春天赶紧来,可真等到春风吹起,唰啦啦的大风扯着白色的塑料袋满地兜圈儿,呼簌簌的气流砰的一声关紧了门,心中又不免后悔起来。最妙的是夏天,街边的小摊各自支起桌椅板凳,将新煮的冷面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盛着,两片红红的西红柿、一撮碧绿的黄瓜丝,冰块镇着的冷面汤一拔,酸甜生津。而秋天呢,秋来瓜果香,一车一种色彩,整条路上都是丰收的热望。初冬更好,站在街边,一块酥饼续两碗豆腐串的鸡汤,三言两语的攀谈总能暖了彼此心房。啃着十块钱三斤的苹果,急剧的低温让它越发甜,鼻梁和攥着苹果的指尖在清冷的空气中渐渐失去知觉,那种清醒的记忆,我现在还记得。隆冬一到,路边的水果店各自搭起塑料暖棚,生炉子保暖。安逸最是消磨意志,昔日饱满多汁的水果,便慢慢在温暖的环境中色衰形散,逐渐长满悲戚的皱纹。一块块掺满红豆的黏糕被切成规整的长方形,和黄、白两色的黏豆包,一条条笔直的带鱼,一并速冻在户外。我还爱空心的灶糖,鹅黄色的外表上沾满芝麻,冷空气让它越发酥脆,在冬日里格外甜蜜可爱。因此我也不免常常对灶王爷心生嫉妒,巧嘴我也想有一张,只是这灶糖不得饕餮。
我在长春读过4年书。我想念光复路上热气腾腾、干劲十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