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的“历史性会面”

1989年，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访华，与邓小平会晤，中国著名外交官李景贤在《外交官历史亲历记》（17位高级外交官回顾亲历中国外交真实风雨历程）一书中，对当时的会晤细节进行了回忆。

5月16日9点35分，小平同志在女儿邓榕的陪同下来到了北京人民大会堂东大厅。他频频举手、点头向在场的中方人员致意。随后，小平同志安详地坐着，话不多，但有一句我（李景贤）一直记得：“请人给戈尔巴乔夫带口信以来，就想着今天怎样跟他谈。”

遵钱外长（钱其琛）之嘱，我除了要一字不落地记录小平同志与戈尔巴乔夫的谈话外，还要记下小平同志在会见前的内部谈话内容。9点45分，贵宾车队离开国宾馆18号楼（俗称“总统楼”）。礼宾司司长江康根据步话机传来的信息，不断地向站在会见大厅正门内侧的小平同志，报告着贵宾车队来人民大会堂的“行踪”。我站在小平同志的身边，只听得老人家频频地说：“噢，出钓鱼台啦，好！”“噢，过西单啦，好！”邓榕两次对老人家说：“与戈尔巴乔夫握手的时间最好长一些，好让记者们拍视频、照相。”

9点55分，车队过了六部口。我们在东大厅的人员被告知：“从此刻起，中央电视台开始向全世界直播他们会见的实况，要大家注意举止仪容。这种电视直播在我国外交史上尚属首次。”10点差一两分钟，小平同志破例到东大厅正门外迎客。10点整，戈尔巴乔夫来到小平同志面前，中苏两位最高领导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之后，宾主入座。小平同志开门见山地指出：“我们这次会见的目的是8个字：‘结束过去，开辟未来’。”他还说：“现在结束过去，过去的事情完全不讲恐怕也不好，总得有个交代。”在此次会见中，据我观察，戈尔巴乔夫对小平同志是很尊敬的。戈尔巴乔夫在小平同志的陪同下步入人民大会堂东大厅时，表情显得有点儿紧张。他一边落座，一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一支笔突然从箱内掉落在地，发出小小的响声，我坐在他的后面却听得一清二楚。戈尔巴乔夫当场对这个小“闪失”显得有些尴尬，连忙弯下腰去捡起那支笔，定了定神后庄重地说：“我们政治局全体都赞同您那句著名的话（即“结束过去，开辟未来”）。”

小平同志简单扼要地回顾了列强侵华的历史后，着重谈了中俄、中苏关系，回顾了近一二百年来两国关系的演变。他谈及中苏论战时说自己是“当事人”之一，“扮演了不是无足轻重的角色”。经过20多年的实践，回过头来看，“双方都讲了许多空话”，“现在我们也不认为自己当时说得都对”。对于这场大论战的是非，我国从未做过正式表态。小平同志这次代表我国首次进行了这样的评价。我当时听到后顿时为之一震，亲身感受到老人家的实事求是和光明磊落。

在会谈中，戈尔巴乔夫一直聚精会神地听小平同志在讲，不时边听、边记、边点头，连连说“对”“是的”“同意”“完全赞同”。12点整，会见已进行了两个小时，小平同志此时谈兴正浓。过了大约四五分钟，邓榕遞上了一张纸条提醒他会见时间已过。但老人家看都没看就把条子推到了茶几的一边，继续兴奋地谈着。12点30分，中苏高级会见结束，历时两个半小时，比原定“超长”会见时间超出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