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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玫瑰骑士》的美学观分析

2022-02-18□杨

艺术家 2022年12期
关键词:斯特劳斯奥克玛莎

□杨 飞

在理查·斯特劳斯众多歌剧作品中,《玫瑰骑士》最负盛名,其剧本、音乐及戏剧的美学内涵皆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且因浓郁的古典风格备受人们喜爱和关注。该作品体现了作曲家不同于以往的歌剧创作思想和美学观念,本文将对该歌剧中体现出的美学观进行分析、总结,并思考其给后世歌剧创作带来的启示,以期引导读者对《玫瑰骑士》产生更丰富的认识。

一、《玫瑰骑士》——始于回归

《玫瑰骑士》创作于1909 年,该歌剧讲述了奥克塔维安伯爵、贵族玛莎琳夫人及富商女儿苏菲三人之间的三角恋故事。在这部歌剧之前,理查·斯特劳斯的创作不管是交响诗还是歌剧,都充满着世纪末颇为颓废、怪诞的风格,但《玫瑰骑士》则是其明确提出要回归“莫扎特风格”歌剧的设想。1909 年2 月,剧作家霍夫曼斯塔尔将《玫瑰骑士》的歌剧剧本完成,如斯特劳斯所希望的那样,剧本有意模仿达·蓬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同时借鉴博马舍、莫里哀、贺加斯,甚至瓦格纳《名歌手》作品中的内容。1911 年1 月26 日,歌剧在德累斯顿宫廷剧院首演,引发了国际轰动。

在众多学者看来,无论音乐还是戏剧的思想立意,《玫瑰骑士》都是理查·斯特劳斯最为著名的一部歌剧,同时该部歌剧也是继斯特劳斯在创作出繁多具有颓废风格作品之后的一个回归,即向德国古典传统的回归。从历史学发展视角来看,该作品使斯特劳斯从旧式的颓废的世纪末风格的《莎乐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使其意识到新世纪的音乐语言缺乏风格的一致性——这样的语言反映出对历史困境的关注,预示着20 世纪晚期风格观念体系的分解。由此,通过《玫瑰骑士》非历史性的、不合时代的情节,我们可以看出作曲家敏锐地观察到现代生活中的不一致性,而这样的异元性不应该被统一的音乐形态所掩饰。由此,回归与融合构成了他创作《玫瑰骑士》的整体美学观。

二、《玫瑰骑士》的美学观

(一)体裁回归——以喜为主,佐以严肃

喜歌剧为主体形式,正歌剧特色点缀其中,是理查·斯特劳斯创作《玫瑰骑士》的首要特色。在完成前两部德国式的正歌剧之后,理查·斯特劳斯将这部歌剧的最初设想定位在喜歌剧体裁上,因此,这部歌剧的总体风格是显而易见的喜剧,像剧中的奥克塔维安伯爵男扮女装的片段,奥克斯伯爵的人物设定,甚至是奴仆小黑人等角色都具有喜剧性质,他们在剧中的出场往往或滑稽,或粗鄙,或憨厚,给人喜感。

在喜歌剧的外衣下,因为剧情,戏剧地点设定和一些剧情人物的表达与唱段又透露出正歌剧的严肃和庄重。该戏剧的场景共有三处,一处是陆军元帅的夫人玛莎琳的寝宫中,一处是富商法尼纳尔的会客厅,最后一处是旅店的一间私室。相较于后两处,第一处的场景地点略带严肃紧张的气息,按时进来送餐的小黑奴显示出该贵族家族井然有序的礼仪制度,这种秩序在无形中树立喜剧表面下的严肃底色。而在人物形象中,玛莎琳夫人的唱段主要分布在第一幕和第三幕的后半场中,其唱段总能引人深思,令人心生感伤。以第一幕为例,在第一幕下半场,她有一段独自在场的咏叹调《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这首咏叹调是玛莎琳对时光流逝、容颜易老的感叹,音乐建立在F 大调上,旋律结构并不规整,行进中多有半音、离调的运用,很少一直停留在主调上。玛莎琳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无助、落寞,感叹时光流逝,回忆往昔美好,“我已今非昔比……我曾是小蕾西,而我终会变成老妇人”,话语间透露些许哀叹,些许埋怨,在此旋律常是连续同音进行,句末往往结束于一个中高音并后延长处理,但情绪如何也上扬不去。《乐论·乐本篇》有言: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两者别无二致。

下面是玛莎琳《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的谱例(如图1)。歌词大意:我曾是小蕾西,而我终会变成老妇人。

图1 谱例1

此外,除玛莎琳夫人外,剧中由一位意大利男高音歌手(Der Tenor)的咏叹调《我内心严阵以待》也充满肃穆庄严之感,这段由降E 大调构成的咏叹调,与在舞台上长笛手角色吹奏出的长笛旋律时而交错,时而相伴而行,由于舞台上有主奏乐器的缘故,管弦乐队的音量颇弱,仅由低音管、圆号和提琴组乐器随声乐旋律做节奏上的模仿和声部间和声的补充。同长笛清澈透明的音色一般,男高音的咏叹调高亢嘹亮,旋律自由流畅,以昂扬风发的姿态咏出对爱情的向往。

下面是咏叹调《我内心严阵以待》的谱例(如图2),歌词大意为:我内心严阵以待,戒备着爱情。

图2 谱例2

(二)音乐回归——致敬古典,返璞归真

除体裁外,音乐的创作也有所回归,尤其体现在音乐的调性、和声和旋律音调等特征上。在《玫瑰骑士》这部歌剧中,音乐不像《莎乐美》和《埃莱克特拉》那般脱离调性,恰恰相反,全剧以E 大调为始,G 大调为终,歌剧间的咏叹调、重唱等片段会有所转调,但具有清晰完整的调性。此外,和声规整,旋律悠扬婉转(如第三幕最终的绝美三重唱,调性为降D 大调,首尾采用属级和声,和声清晰规整,调性感强烈)。由此可知,理查·斯特劳斯在该部歌剧中不再刻意强调半音、无调性手法的使用和扭曲的人物描写,而更注重根据戏剧人物本身的自然情感流露而作出与之适配的旋律。因此,歌剧给人以尤其可听的旋律,音调美妙,自由流畅。并且,人物的音乐感情表达十分鲜明。在第一幕奥克塔维安伯爵的唱段中,虽大多是宣叙调般的唱白,但仍可发现,这位年轻伯爵的情绪极易波动,个性并不成熟。戏剧开场前15 分钟,奥克塔维安就三次发怒,第一次是天明带给他的不适,第二次是被玛莎琳指责未藏好佩剑,第三次是得知玛莎琳梦到自己的丈夫,每一次的情绪转变都是突然由喜转怒,毫不掩饰,音调也都是会猛然变得粗犷高亢。显然,在此处,作曲家赋予了奥克塔维安伯爵一种自然、自由、不加掩饰的人物形象,是斯特劳斯回归莫扎特式风格的体现,甚至是那个时代启蒙特征的一种体现,即回归自然。理解到这层人物性格设定后,我们便不难理解奥克塔维安的种种行为。在这段情节中,斯特劳斯的音乐创作也并不复杂。单簧管一连串密集32 分音符演奏表现奥克塔维安愤怒后的紧张气氛,其余伴奏乐器均以持续长音烘托;人声旋律以宣叙为主,因此旋律感并不强,断句明显,在此音程的度数多为纯五度内的变化,即使有半音,也多在自然音阶范畴;在四四拍的节拍基础上,节奏多为二分音符和八分音符的单位拍,休止多在句末,因此整体唱段简单规整,古典风格浓郁。

(三)情感回归——自由贯穿,理性为终

从该部歌剧的情感定位来看,歌剧是以自由但非理性的婚外情爱恋为开始,以玛莎琳夫人理性地成全两位年轻男女的幸福而结束。这一书写目的,在于对理性之爱的赞颂。霍夫曼施塔尔自觉地虚构出18 世纪是这个实验的完美开端。每个人背后都藏着莫扎特风格的人物原型和18 世纪歌剧中存在的戏剧人物。在第一幕中,我们首先看到的是玛莎琳与比他小很多的情夫奥克塔维安伯爵互诉衷肠,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情,很容易会让人想起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中的凯鲁比诺和阿尔维瓦伯爵夫人之间的情感,相似点在于两种爱情都是夫人与青少年的异性恋组合。西蒙娜·德·波伏娃曾在《第二性》中描述了这种年长的女性与年轻的男性或女性的恋爱组合,一种例子如卢梭对华伦夫人那般的情感,而另一种便是像玛莎琳与奥克塔维安般的情况。但无论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个,其观点都源于18 世纪的启蒙运动。毫无疑问,歌剧《玫瑰骑士》中多次映射启蒙思想的印记,除了以上现象,更为突出的表现体现在剧中元帅夫人玛莎琳身上。很多学者肯定玛莎琳夫人在剧中的重要意义,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玛莎琳夫人在剧中有着启蒙思想者般的人物定位。如果第一幕的玛莎琳夫人还带有明显的不道德、非理性等特征,那么第三幕出场的她已完全脱离尘俗而具有十足的启蒙意味,她意识到自己年龄的问题,便决定不再对奥克塔维安有所牵绊,而去追求那普遍的真理,她似一颗定海神针一样出现在旅店的房间,表决放弃对奥克塔维安的占有,成就他和苏菲鸳梦成真,戏剧的结局得以有一个完满的解决。黑格尔曾说:毫无缺点的人显然是不存在的。细思德国戏剧中英雄形象往往充满矛盾与对立,他们多有缺陷,但并不妨碍其做出英雄般的抉择。因此在本剧中,玛莎琳可以看作理性、正义乃至英雄的化身,最终的她为道德做出牺牲和让步,她的人物形象也因为这决然的放弃而拥有理性和圣母玛利亚般的光环。在理查·斯特劳斯的创作意图中,他并不只想创作一部毫无思想意义的喜剧,在模仿莫扎特式创作风格的同时,在思想和情感上,他还捕捉到那个时期正处流行地位的启蒙思想及其中所蕴含的理性主义,而这一光环毫无保留地被安排在玛莎琳夫人的形象中。

(四)风格多样,博采众长

这部作品无论剧本的构成还是音乐的创作构成,都是以模仿为重要手段的,剧本的构成上文已有说明,在此无须多提。而在音乐创作上,它也吸收了众多音乐体裁及其他歌剧大师们的创作优点。纵然《玫瑰骑士》总体给人的感觉是对莫扎特的追忆,但事实上,《玫瑰骑士》的音乐来源众多,不可单纯归结于模仿任何一位大师。例如,在题材上,该作品融合了莫扎特式的喜歌剧题材、严肃歌剧题材,甚至还有轻歌剧体裁;在音乐创作上,理查·斯特劳斯结合了莫扎特的咏叹调创作技巧、瓦格纳的主导动机、小约翰·斯特劳斯的圆舞曲等创作风格。综上,在音乐风格上,《玫瑰骑士》是古典、浪漫与通俗的结合。

三、《玫瑰骑士》美学观的后世启示

(一)立于传统,开拓创新

《玫瑰骑士》始于模仿,成于创新,其成功地在模仿传统后展现出一部全新且具有生命力的歌剧作品,给后人以重要的启迪:任何创新,都要立足传统。传统和创新并不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事物,相反,二者相辅相成,创新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厘正、完善,从而达成最大的效益。在斯特劳斯之后的20世纪,很多作曲家甚至完全抛弃传统,找寻全新的创作方式,就此造成西方音乐史上“难听”云集的惨状,反观《玫瑰骑士》恰恰告诉我们,对传统的学习会给作品以无限的新意。

(二)内涵为基,形式为辅

科尔曼著作《作为戏剧的歌剧》中多处表明作品立意的重要性。在“立意”这一高标准的严格要求下,科尔曼才毫无顾忌地对歌剧进行严厉、无情的批判。而若要对《玫瑰骑士》的经典性进行阐释,除了其中悲喜交互的戏剧形式及婉转高超的音乐创作,更重要的还有其戏剧外衣下透露着对生命的思考和追问,以及对理性精神的诠释。理性与自由的矛盾贯穿全剧的发展,而这些恰如其分地体现在剧中人物、场景及音乐的构思中,使戏剧立意得以完美呈现,哲理性十足。因此,作为一部艺术作品,若要使其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作品的内涵与立意应当作为首要问题。

总之,歌剧《玫瑰骑士》发乎于情,而止于礼,带人梦回传统,但心有浪漫。不得不说,理查·斯特劳斯的才情是收放自如的,在该部歌剧中,我们不再看到他以往尖锐的对立风格,而是娓娓道来的生活的真谛与人生选择等哲理问题。在音乐上,他是旋律的富翁,玩转于调式之间,同时熟练地驾驭各种艺术手法;在思想情感上,该作品又深刻体现出作曲家对向往的启蒙精神的寄托及对生活的 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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